作者:血红
这些光芒色泽不一,大小不等,距离也有远有近。
那几名一路上都在摸鱼的能员干吏,终于走出了他们的车驾,歪歪扭扭的行到了卢仚身边。他们掏出了一个罗盘,凑到一起比比划划了一阵,不知道捣了一阵什么鬼,齐齐朝着卢仚行了一礼:“我佛,铁针公子的目的地,就在前面了。”
卢仚看了看身边庞大的开拓团队伍,再看看前方的无底深渊,缓缓点头:“那就依法施为罢!呵,小僧也正好,长长见识!”
卢仚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个能员干吏。
从卢仚立足之地,到那些最近的光团,怕不是都有万里之遥。而这万里距离,尽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无形的风带着湮灭一切的可怖力量,在深渊上方无休止的吹拂着。
就在卢仚驻足的这一段时间,他就看到好几只被强敌追逐的巨型飞禽,慌不择路的从荒原领空,一头飞进了深渊上方……无形的风只是一卷,这些巨型飞禽就骤然一闪,整个崩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微粒,闪烁着迷离的光霞,顷刻间就被风吹得无形无踪。
卢仚看了看那些运载罪役的巨型车驾,这一路上,这些车驾都是浮空而行,但是飞行的高度有限。很显然,这些车驾,尤其是那些拉车的巨兽,绝无可能飞渡这无尽深渊。
不要说他们,就说现在的卢仚,因为天地法则的压制,他也无法飞起来啊!
一名蓄了山羊胡,看上去颇有几分精明之色,名唤赵丁的干吏轻咳了一声:“我佛法旨,吾等自当效力……还请我佛稍候片刻,且看吾等施为则个。”
卢仚等人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铁门关。
从极高的高空俯瞰下去,整个八大原,就是一块形状大致呈桑叶状的浮空大陆,方圆有千万里之巨,静静的悬浮在无垠虚空中。而洛邑所在的三河原,就位于八大原的西南方最僻远的旮旯角里。
一块小小的,长宽不到三千里的陆块,静静的悬浮在八大原上方。
云彩缭绕,霞光升腾。
神山丽水之间,方圆数百里的铁门关巍然矗立在小小陆块的核心区域,虚空中可见旗幡摇晃,牌坊隐现,一座庞然大阵包裹了整个铁门关,包裹了整个陆块,更驱动着它,在偌大的八大原上方缓缓的,随着日影由西向东、由东向西的飘行着。
数十条大大小小的战舰整整齐齐的悬浮在铁门关北门上空,战舰下面,正是铁门关镇守府所在。
铁门关的最高长官,铁门关镇守铁无心,如今正像是一个受委屈的童养媳一样,浅浅的笑着,低着头,站在色泽铁灰、威严肃杀的镇守府大堂中,目光静静的端详着自己长袍前摆下露出的,那一点点靴子的尖梢头。
铁门关副镇秦臻,则是一脸僵硬的耷拉着头,小心翼翼的朝着端坐在大堂公案后的那人禀告着:“八大原辖地上,各大城池,并无发现……大人,是否……”
一抹雷光乍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秦臻胸口甲胄粉碎,整个人被雷光轰得大口吐血,倒飞数十丈,一头飞出了镇守府大堂,摔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
“没有发现……没有发现……没有发现……”
坐在原本属于铁无心位置上,身形窈窕,面容冷肃的冷厉少女厉声呵斥:“那么,我应该说,你们究竟是无能呢?还是,在敷衍了事,糊弄于我?”
“总之,人,肯定在你们的地盘上。找不到,就是你们没用心!”
“连巡天禁神卫都敢敷衍、糊弄……你们,都别活了吧?”
第894章 复苏
冷肃、冷厉的少女一通咆哮后,凭空消失,离开了。
她只留下了一个最后的期限,若是在最后期限内,铁门关无法找到她想要找的人,她只说了一句——‘按律严惩’。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原本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看戏的铁无心,都骤然色变,额头上冷汗不断渗出,一张四四方方颇为端正的面庞,骤然扭曲犹如厉鬼。
等到少女消失无踪,大堂回复了平日里的冷寂和森严,铁无心这才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了被轰出大堂外,在地面上砸出了老大一个窟窿,浑身烧得焦糊,体表半寸厚的皮肉都烧成了焦炭,还在不断吐血的秦臻身边。
手腕一挥,三颗掌心大小,晶莹剔透,色泽呈暗金色,表面雕刻了漫天星辰星图,不断散发出浓厚道韵、强烈灵机波动的帝钱,被铁无心丢在了秦臻胸膛上。
秦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三枚显然品阶比洛邑常见的‘小帝钱’高出许多,蕴藏的道韵、灵机浓厚起码万倍的帝钱骤然一震,一缕缕肉眼可见的三彩星光不断从帝钱中涌出,迅速涌入他体内。秦臻体内磅礴的生机萌发,体表焦炭态的皮肉急速的脱落,新的血肉迅速滋生,几个呼吸间他就已经恢复如初,缓缓站起身来。
用手拍了拍身体,将身上脱落的皮肉碎片拍得干净,低头看了看原本破开一个大窟窿的胸膛,秦臻低沉的嘟囔道:“老铁,这次咱们可是要共渡难关喽……那位大人刚才下手,是真个下了死手,这要不是我当年去天街重金购买了一件天君级的护心镜,刚刚那一击,我已经死了。”
铁无心伸手,小心而略带一丝忌惮的伸出手。
见到秦臻没有太大反应,铁无心这才飞快的手掌一落,轻轻拍了拍秦臻的肩膀,以示亲昵之意:“是啊,以往我们三个斗得再凶,不过是为了三瓜两枣的好处,斗而不破,这是常态……我们三个有默契,有底线,不会作出真个让大家下不了台的事情。”
“但是这次……不认真联手,那是真要完蛋了。”
铁无心的嘴角抽搐,额头上冷汗缓缓顺着面颊滑落,他低沉的说道:“当年,我在崇阳天市,亲眼目睹了一位实权天君犯了事,被巡天禁神卫攻破府邸,‘按律严惩’……呵呵,那等场面,犹如噩梦,整整百万年在脑海中未曾消散……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让自家族人,落了那等下场。”
秦臻抬起头,朝着天空飞快的指了指:“就不能让上面的大人,给调解一下?毕竟,是让我们找人,找不到,也只能说他们藏得太好,不是我们不用心,是对方太狡猾了……我们最多一个办事不力而已,怎能……怎能……”
铁无心的面颊剧烈哆嗦着,他压低了声音低沉道:“铁针触犯那位大人,那位大人表露身份后,他们第一时间就控制了镇守府对外的传讯渠道……现在,整个铁门关、八大原,已经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我手上,倒是有崇阳君赐下的紧急联络的符箓。”
“但是整个铁门关四周虚空,都被禁锢了,我……联系不上君上。”铁无心的额头上冷汗已经汇聚成一小缕缓缓垂落,他嘶声道:“我的感觉,不是很好。怕是我们就算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我们也后患无穷。”
“没有这样做事的,谁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身上有何等要命的干系?”
“没有这样做事的……居然直接夺了我等的权柄,甚至禁锢了吾等对外的联络……这味道,你们应该琢磨得出来,不对劲,很不对劲!”
秦臻骇然抬头,嘶声道:“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们怎敢?”
铁无心咬牙冷笑,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句话来:“为甚不敢?你我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后台靠山么?你我有什么尊贵不凡的家世血脉么?巡天禁神卫是何等存在,里面的惊天骇浪、无形暗流有多可怕,你难不成就没听说过么?这是天下人,有点身份的,都知晓的罢?”
“你我这等小虾米,被碾死了,就碾死了……”
铁无心低声道:“铁针的开拓团,怕是已经快到地方了。我的几个年龄最小的嫡孙,混在铁针的开拓团中,身边有族中可靠、得力的老人照看着……只等开拓团进入原始荒原,就会正式表露身份。”
铁无心目光幽幽的看着秦臻,轻声道:“原始荒原,你知道的,总比这里安全许多。”
秦臻的表情,变得极其的古怪,近乎扭曲。
他压低了声音,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铁无心胸前衣襟:“你怎生现在才说?”
铁无心轻轻拍了拍秦臻的手,淡然道:“我也只是预防万一而已……谁知道,这位大人居然能对你下死手呢?看到刚刚她那‘随手一击’,我就知道,这个预防万一的后手,留对了。”
耸耸肩膀,铁无心淡然道:“不过,你放心吧,铁针身边,带着一群平日里和他亲近的纨绔子女,里面有几个,身上有你和老蔺的远房血脉,且都是男丁。”
“所以,你和老蔺,都要感谢我。”铁无心抿着嘴笑道:“现在后顾无忧了,不是么?起码咱们三家,不管出什么事情,都会有一条血脉留下来……而且,我在一个孙儿手上,留下了直达君上的秘禀天诏,总有一丝机会,让君上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秦臻一张脸变幻莫测,最后,他突然‘呵呵’一乐,退后了两步,肃然向铁无心稽首行了一礼:“现在才知道,你我三人出身相当,为何你是镇守,而我们只能做你副官了……厉害,果真厉害,好,好,好,好得很……连我等都瞒过去了。还真以为,铁针那娃娃,是得罪了那女人,被远远发配了呢。”
“好得很。承你的情。”
“既然后顾无忧,留下了一线血脉,更留下了一丝报复的可能……那么,就全心全力,和他们玩玩罢!”铁无心双手紧紧握拳,嘶声道:“巡天禁神卫?呵呵,大帝之下,触之即死,我倒是想要看看,我究竟能死得有多凄惨!”
他凑到了秦臻耳朵边,嘶声道:“家里压箱底的好东西,也不要藏着掖着了,该拿出来使用,就拿出来使用吧……若是没找到人,若是没办法给他们一个交待……他们若是真个要对我们下狠手,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秦臻咧嘴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癫狂,一丝歇斯底里。
这里是铁门关。
是他们铁家、秦家、蔺家从一片荒原开拓而出,从一片空白之地经营而起,一点点建造壮大,一点点积攒家底,才有了今日的盛景。
铁门关的一切,都应当属于他们。
什么巡天禁神卫,无论他们有多大的来头,无论他们有多么可怕的名声,他们想要将三家人从铁门关彻底抹除,他们想要对铁门关做点什么,那就准备迎来铁门关的反噬罢!
嘿……
封锁了铁门关,隔绝了内外一切通讯?
可见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可见这些人想要找的那几个人,分明是有着极紧要的干系在里面。
有趣啊,有趣啊!
实在是,太有趣!
铁门关,关城外,一座灵秀的小山半山腰处,几间装饰得极尽巧思的精舍中,刚刚随手一击,就重创了秦臻,几乎将他当场打死的少女正阴沉着脸,凭空从空气中显出身形,在一张书案后重重坐下。
微风吹动,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茶壶,一个茶盏,茶壶自行倾倒,倒出了色泽碧绿,寒气升腾,散发出淡淡幽香的茶水,恰恰在茶盏中倒了七分满。
少女抓起茶盏,‘咕咚’就是一口。
茶壶又倾倒了下来,她又是一口。
如此连续干掉了十几杯茶水,少女这才不耐烦的将茶盏随手一丢。空气中一点涟漪荡起,茶盏和茶壶都没入涟漪,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这才冷哼道:“穷山恶水,刁民蠹官,莫过于此……这铁门关上下,尽是一群废物,这天庭历年来的俸禄,就用在这群人身上?还真不如,拿去喂狗!”
微风再起,几个身着血色长袍,头戴玄铁色高冠,眸子里寒光四射,眉心竖目微微开合,内有一丝丝雷霆蓄势待发,面色冷肃,通体带着一股子肃杀寒意的男子从空气中缓步而出,一字儿排开站在了少女面前。
少女随手抓下头上束发高冠,一头漆黑的长发如飞瀑倒卷,扭动震荡着在身后垂落。她的发丝相互摩擦、撞击,发出隐隐雷鸣声响,更溅起了肉眼可见的一丝丝电光。
精致、俏丽,但是好似冰封的小脸蛋没有丝毫的情绪外泄,少女双手按在书案上,犹如一尊作势待扑的恶虎,死死的盯着几名男子。
“可有丝毫消息?”
几名男子轻轻摇头。
“这边动静如何?”
一名男子上前了两步,沉声道:“就我们观察,铁门关各城的戍军,倒是在极力配合,追查那几人的下落……只是,铁门关这等荒僻边疆之地,戒律松懈、军规不肃,堪称文恬武嬉,简直一团荒唐……他们办事的效率,很低。”
少女眉心竖目微微开启,她低沉的嘟囔道:“效率很低,这就很不好,要想办法,让他们紧张起来,让他们办事的效率,提高这么一点点。”
“其他人倒也罢了,那个老不死的,这一次是绝对不能让他回到那位身边。”少女朝着头顶指了指,冷声道:“多少年的老好人,这么喜欢做好人,为什么不死呢?只有死人,才是真正对人无害的,真正的,纯粹彻底的好人嘛!”
几个男子没吭声。
他们当然知道这位‘老好人’是谁。
至于,他是否是一个真正的、纯粹的老好人,以及,他死了之后,是否会变得更好……这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事情。
少女,代表了那位大人的意志。
少女要那位老好人死,就是那位大人要那位老好人死……既然如此,那就找到他,然后让他去死,就是这么简单。
“你们当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是那位身边最心腹的重臣,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就不知道会生出何等变故来。”
少女眯着眼,轻声笑道:“你们说,人,要在什么时候,才会变得努力,才会倾尽全力的去做事呢?”
几个男子没吭声。
少女站起身来,淡然道:“当然是在刀锋架在脖颈上,阖族老小一个不谨慎,就要满门诛绝的时候,那时候,某些人才会真正的出力,真正的卖命,真正的想方设法的将事情做好。”
“所以,大人教我们,做事,一定要做绝了。不要给某些首鼠两端的人,留下任何侥幸的心理。”
少女淡然道:“得罪了我,将那纨绔子发配出去,说是发配去开拓原始荒原,趁机保留血脉在外?想要借原始荒原为屏障,阻挠吾等出手?呵呵,想得很美,只是,有这么容易么?”
少女突然极其灿烂的笑了起来:“让刀七七七出手罢,做得干净些,铁家、蔺家、秦家送出去的那几条血脉的脑袋,带回来。嗯,稍后,我亲自给铁无心他们送过去。”
“不想着怎么尽心尽力的为我们效力、卖命,居然用这种小手段,将自家血脉后裔送出去躲避……这是做什么?”
少女叹了一口气。
“往小的说,这是对我们不信任啊!”
“往大了说,这是对巡天禁神卫不信任啊!”
“虽然说,我们不是真正的巡天禁神卫……但是他们居然敢怀疑巡天禁神卫的权威,质疑巡天禁神卫的信用……这,这难道不是死罪么?”
“事情办好了,杀他们满门,留下巡天禁神卫的幌子。”
“事情办砸了,杀他们满门,留下巡天禁神卫的招牌。”
少女微微侧过头来,嬉笑道:“他们以为,铁针那个纨绔废物,已经快要逃出生天了,估计现在正在沾沾自喜呢?我突然拎着他们的脑袋,送到他们的面前,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啊?”
“他们会不会绝望?”
“他们会不会愤怒?”
“绝望之余,愤怒之余,他们是会卖命的给我们做事,还是会对我们倾力一击呢?”
少女直勾勾的盯着几个属下。
几个男子沉默不语,静静的看着少女。
少女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挥了挥手:“罢了,我不该有太多指望。”
“你们啊,权谋、机巧、机变、谋略,这些东西,你们是一点儿都不会啊……但是,这也不能怪你们,真的,不能怪你们……那位大人,将这一块禁锢得死死的,你们是连半点儿残渣都没落到……你们的脑壳啊,都是一块块实心的石头,这不能怪你们。”
“哎,不要说你们,就是我,虽然从那位大人指头缝里,漏了点‘计谋’之道的渣滓出来……但是有时候,还是感觉不够用啊,不够用啊!”
“顾了头,就顾不了脚。”
“顾了脚,就顾不到屁股!”
“哎,捉襟见肘啊,难看啊!”
“不过,用来对付这等小局面,也足够了……我虽然没多少谋略,没多少机变,但是比起铁门关的这群乡巴佬,我还是聪明多了吧?”
“所以,让刀七七七动手吧。”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让他们看到一丝生机,然后彻底扼杀他们所有的希望!嚯嚯!”
少女怪声怪气的笑了几声。
随后,她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皱着眉头看着几个男子,沉声道:“你们怎么不笑,是不是,你们也觉得我的这种行为,挺没有意思的?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扭曲,变态,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几个男子依旧不吭声,只是眉心竖目微微睁开,内里的雷霆之威悄然炽烈了些许。
少女抿了抿嘴唇,轻轻颔首:“去做事吧。”
她轻轻的坐下,身边空气涟漪荡起,一个七宝镶嵌的酒壶连同一个古色古香的青铜酒爵悄然飞出。酒壶自行倾倒,一注色泽殷红如血,气息也带着刺鼻血腥味的酒液悄然注入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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