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红
白邛愤怒地低声嘶吼,面孔扭曲,眼珠几乎从眼眶里跳了出来:“好,好,好,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得很!”
白露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她双手扭着一条丝绸手绢,目光迷离的轻声感慨着:“父亲,真个说起来,他的人才,学问,也是极好的。”
幽幽叹了一口气,白露喃喃道:“要不是,卢家阿爷战殁,卢家叔叔又是个不靠谱的,他的家境衰败得快了些,倒也……哎!”
白邛阴沉着脸,坐回了座位上。
他看着自家的宝贝女儿,讥诮的冷笑了一声:“人才,学问,这些东西,有用么?有用么?当今大胤,论的是家世,是出身。”
“若是他祖父还在,或者他父亲顶了他祖父羽林中郎的职司。啧!”
“奈何现在,莱国公府那边,他是指望不上的。”
“他祖父活着的时候,在莱国公府那边,是有情份的。可是天恩侯崛起,他这一房随着天恩侯,和莱国公府那边是分家别过了。”
“天恩侯府这边,你指望那恨不得将家当都搬回娘家的胡氏,能将侯府的资源,用在他一个旁系身上?”
“没有家族撑腰,你就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辛辛苦苦去科举取士,考上个秀才、博才,又如何?远不如世家门阀举一个孝廉,直接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那卢仚小儿,非你良配。”
白邛收敛怒火,看着自己生得俏丽精神的女儿,得意洋洋的笑道:“这些年,老爷子和你的叔伯们,绞尽脑汁为你蓄势、养望、积累名声,求的是什么?”
“你未来,就算不能做一个王妃,怎么也要配一个钟鸣鼎食千年世家的嫡子罢?”
白露绞着手绢,俏脸突然一阵晕红。
白邛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比如说,和你交好的朱世子,就是极好的。”
白邛笑得很开心。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还是白家三代唯一的女儿,自然是要卖一个好价钱的!
白露的脸蛋,就越发的红润,娇羞无比的朝着自己父亲娇嗔了一声。
她用力的跺了跺脚,又犹犹豫豫的问白邛:“可是,父亲,既然他不松口,又有那天恩侯夫人撑腰,这婚书在他手中,毕竟是极大的,极大的,隐患。”
说到‘隐患’二字,白露的小脸泛白,银牙紧咬嘴唇,双手用力揪着手绢,差点将那手绢撕成了两片。
“咱家如今,清名享誉朝堂。不说祖父、父亲和各位叔伯,就说女儿我如今的名声,更是丝毫玷污不得的!”
白露很是担忧的看着白邛。
卢仚捏着那婚书,白露就有‘货卖二家’的嫌疑,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可是极大的污点。那些世家豪门,谁会容忍一个有污名的女子进门?
白邛一甩长袍衣摆,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了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架势。
“乖女放心,你的婚事,就是白家的前程,是你祖父,你爹我,你那些叔伯的前程。”
“你嫁得良人,就是我白家从书香清贵、官宦之家向世家豪门迈出的,坚实的第一步!”
“那卢家小儿既然不识趣,也就怪不得,我们不讲究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了。”
白邛撇了撇嘴,很轻蔑的冷冷一笑,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一般,轻轻的一挥手:“区区黄口小儿,弹指间灰飞烟灭,不过如此。”
微微顿了顿,白邛眯起了眼睛,冷然道:“就是今晚,你且看着。”
马车快速远去,车厢里最终还是传来了白邛的一声叹息。
“只是,今晚的安排,毕竟是落了下乘,难免会有些风险,留下一些手尾。”
“可恨那小子,你爹我费了人情,托了卢俊在族学那等打压、刁难,坏他在卢氏宗族的名声,就是为了给咱家的退婚,求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毕竟,他出身泾阳卢氏哪!没正当的借口,哪怕是一个庶出的族人,也不好欺负的。”
“万万没想到啊,这没见识的小狗,‘一诺千金’这等话,他怎么说得出口?”
天恩侯府,会客大厅。
胡夫人无比殷切的看着卢仚,刚刚阴沉沉的僵尸脸,此刻堆满了灿烂的笑容,越发显得艳若桃李,堪比青春少女一般可爱。
卢仚端端正正的坐在刚才白邛的座位上,端着一盏新茶,一本正经的看着胡夫人。
“君子一诺千金,这是万万没有虚言的。”
“他白家要悔婚,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我卢仚家世衰落,现在就是一个破落小子,我配不上他们家姑娘,这是事实。”
“自家不争气,被人悔婚,这事,我认。”
“龙配龙,凤配凤,阴沟里的老鼠,只能打地洞,这道理,我懂!”
“但是悔婚归悔婚,想要红口白牙瞎掰几句,空手套白狼,这就不对了。”
“不出点钱,这对不起两位老爷子当年的情谊,对不起如今白老爷子的身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更不要说,咱家姓卢,泾阳卢的那个卢啊!”
胡夫人连连点头,笑颜如花的鼓掌说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我刚才可是被那白邛给糊弄了,区区两百贯,呃!”
胡夫人胡乱干咳了几声,忙不迭的说道:“仚哥儿说得极有理,这道理,是极正当的,咱们占理,这是没错的。任凭他白家能口灿莲花,没有钱,这婚书是定然不能退给他们的。”
胡夫人很严肃的向卢仚许诺:“别怕他白家,有侯府给你撑腰,这镐京城,没人能欺了我卢氏的好儿郎!”
卢仚深深的看了胡夫人一眼,放下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
“君子一诺千金,这是古代贤人明码标价的话。”
卢仚欺负胡夫人没读过书,没学问,这‘明码标记’什么的,就是在糊弄她了。
但是,这话胡夫人爱听啊!
“现如今,白老爷子是文华阁侍读学士,国子监副山长,三品朝议大夫,身兼三职,一职一君子,所以,没有三千金,这婚书,我是不会给的。”
“这是白老爷子那边,这婚书,是两位老爷子拟订的,家祖当年在世时,实职军职是羽林中郎,授麾云校尉,授散骑备侍,同样一职一君子,这又是三千金。”
“三三得六,这份婚书,没有六千金,他们是断断拿不回去的!”
胡夫人‘呵呵呵’的笑出声来:“这话,极妥当,极有理,谁也挑剔不得。谁敢挑剔,伯母我亲自大耳刮子抽他!”
六千金。
大胤金贵,一两金可换二十两银,一两银可换钱一贯,按铜钱质量,一贯钱大抵在一千钱到一千五百钱之间。
而今大胤物产丰厚,一斤上好白米不过三五文钱,一贯钱的购买力极其可观。
六千金,妥妥当当的是一笔巨款。
方才卢仚就是随意向白邛父女报了这个价码,又有‘胡夫人主持公道’,硬生生将父女两给逼得狼狈奔逃!
卢仚甩了甩袖子,虽然衣衫颇显寒酸,但是配上他俊朗的容貌,魁伟的身躯,这一番动作却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派头,看得会客大厅里的丫鬟们是一阵阵双眼放光。
“那么,伯母,这件事情,就多多有劳您做主了。”
卢仚向胡夫人行了一礼,满脸尽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婚书,就在小侄手上,那白家人再登门呱噪,您就回他们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是。”
“小侄年幼,那么些金银囤在手上,不是好事。”
“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小侄没有个父母长辈盯着,万一去了那青楼瓦舍、赌场花船之类的地方,岂不是真正学坏了么?”
“所以,那六千金若是真个到手,小侄斗胆,有劳伯母您帮忙打理罢!”
胡夫人听了卢仚的话,一时间面皮通红,双眼泛着水光,无比热烈的看着卢仚,只感觉这个侄儿,居然比自己的亲儿子还要来得顺眼、可爱!
她忙不迭的说道:“可不是这个道理么?男人身上,可不能有太多银钱!”
“你放心,伯母为你做主,谁也不能欺负你!那金子若是到手了,伯母帮你存着,一定帮你守得妥妥当当的,一定是万无一失的!”
胡夫人兴奋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六千金啊!
为了这笔钱,胡夫人就没什么不能干的、不敢干的!
她用力的吞了口吐沫,朝身边的心腹大丫鬟招了招手:“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到仚哥儿身上衣衫单薄么?去,赶紧去库房提十贯,不,二十贯钱给仚哥儿送去。”
“再,再拿一匹,不,两匹上好的缎子,给仚哥儿做两身新衣服!”
“快去,快去!”
“叫管家,今年给仚哥儿的年货,在寻常族人的份例上,再加一倍!”
“哎,哎,侯府后街上,多派几个家丁日夜盯着,多放几条守夜狗!”
“可不能让贼,进了仚哥儿的院子!”
卢仚双手揣在袖子里,施施然的向外走去。
他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后面胡夫人在会客大厅里,喃喃念叨‘六千金’、‘六千金’之类的话。
卢仚从后门进的天恩侯府。
此刻,他从前门出了天恩侯府。
走下天恩侯府门前的台阶,站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门前广场上,抬头看了看彤云密布的天空,卢仚喃喃自语。
“退婚?我不在乎。”
“你若堂堂正正与我说,我自然心平气和,与人为善。”
“但是,你玩手段那般诋毁、打压我四年,我心眼小,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尔等狡诈,胡氏凶蛮,嚇,驱虎吞狼,我且看一场好戏。”
第5章 碰瓷
当天,傍晚。
安乐坊,西边靠运河,一座气派的七层高楼巍然矗立。
天色昏暗,高楼上下点起了数百个硕大的红灯笼,照得古棕色的楼体一片敞亮,一丈多长的金字招牌上,‘醉仙居’三个鎏金大字隔着老远都清晰可见。
楼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酒香肉香随风飘出几里地。
醉仙居七楼,卢氏族学的谢师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伴随着清脆的云板声,卢氏族学学正卢俊正引吭高歌,一曲温柔婉转的《眼儿媚》被他唱得媚柔入骨,真有几分青楼头牌花魁姑娘的风韵。
一如之前嘉佑十五、嘉佑十六、嘉佑十七那三年。
族学年底的谢师宴刚到高潮,卢仚就借口不胜酒力,提前退场。
长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个长马尾,穿着一件宽宽松松青布对襟大棉褂子,略显一点寒酸的卢仚走出了醉仙居,站在门前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彤云密布、鹅毛大雪不断飘落的天空。
“果然是你!果然是为了这件破事!”卢仚轻声冷笑:“即是如此,今年就,摔断双腿罢!三腿齐折,还是太残忍了些。啧,我怎么就这么心善呢?”
方才,在谢师宴上,卢仚向学正卢俊敬酒时,刻意提起了白邛的名字。
在那一瞬间,卢俊的眼神一片慌乱。
卢仚就明白,这几年,在族学里卢俊对自己的故意刁难、打压,故意败坏自己在卢氏宗族中的名声,甚至让自己‘不学无术’、‘不求上进’的臭名广为人知,果然是和白邛,或者说和白家人有关。
既然如此,人家使得出这种阴私手段,卢仚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双手揣在袖子里,轻轻的哼着不正经的小调,卢仚在迎宾小二的殷勤招呼声中,走下了台阶,踏着积雪,向着北面的天恩侯府方向走去。
顶着大风大雪,卢仚顺着大街缓步前行,身躯挺拔如磊落青竹,神态从容如经霜老松,丝毫不显狼狈,倒好像是踏春郊游一般风轻云淡。
若是有人凑近了看,就能发现,那大风卷起的寒雪,没有一片能落在卢仚的身上。
片片大雪,稍稍靠近卢仚的身体,就打着旋儿往一旁滑落,卢仚的大棉褂子干干净净,不见丝毫的水迹、雪痕。
大街对面,醉仙居的斜对过,同样是一座七层高楼。
这楼通体青色,同样挂着数百盏灯笼,只是灯笼是暧昧的粉红色。
高楼的匾额上,同样有三个鎏金大字‘琼花阁’。
这是安乐坊排名第一的青楼,在镐京城内,也名列‘三十六名楼’的前列,平日里,安乐坊的达官贵人们,多喜欢在这里饮酒‘赏花’、欢畅一宿。
琼花阁的顶楼,一间陈设极雅致的雅间中,白邛和一名身着浅红色长袍,腰间扎着犀角带,头戴五梁纱翼冠,脚踏一寸厚白底官靴的中年男子把酒言欢。
雅间湘妃竹制成的百叶帘拉起,透过亮晶晶的水晶窗,外面大街上的动静一览无遗。
面皮酡红,微有几分酒意的白邛端着酒杯,透过窗子,龇牙咧嘴的笑着,目光凶狠的盯着大街上缓步而行的卢仚。
‘吱’的喝了一口老酒,白邛盯着对坐的中年男子笑道:“年兄,这件事,就多多有劳了。”
中年男子轻轻一摆手,淡然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坦白的说,若他是卢氏嫡系,还真不好动他。泾阳卢氏,何等庞然大物?”
白邛就笑了:“他不过是个破落户小子!虽然姓卢,但是泾阳卢氏族人有数十万人哪!”
中年男子放下酒杯,淡然道:“毕竟是姓卢的。天恩侯,又是个正当宠且不讲理的人。”
白邛给自己和中年男子满上了一杯酒,轻笑道:“所以,年兄的两个侄儿,且放心,明年国子监春考,定然是名列甲等,拿下那留院名额的。”
中年男子就叹了一口气,端起了酒杯:“总之是为了自家子侄的前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一辈子操劳,求个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些晚辈么?为霜侄女,可不能让这等贪婪、猖獗、无才无德的腌臜小子给祸害了。”
上一篇:综武:人在酒楼,捡尸王语嫣
下一篇:十都九曜八极七元六司五老争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