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血红
“哪,卢谦,上中。”
“哪,卢慎,上下。”
卢俊慢悠悠念出族学一众小子的年考成绩,那些小子无论直系、旁系、外来户,一个个走上前来,接过卢俊手中考卷,或者喜笑颜开、或者嬉皮笑脸、或者愁眉苦脸、或者混无所谓的回到座位。
卢俊一个一个名字念着,到了最后,他抖了抖手中最后一张卷子,换了一张嘴脸:“卢仚,下下。比起前两年,你是没有丝毫进展。看看你最后一篇最紧要的道论,你又是答非所问,一派胡言。”
卢俊用力敲了敲讲台,声色俱厉的指着面无表情的卢仚呵斥道:“你前年如此,去年也是如此,今年还是如此。你这般下去,可对得起族里每月补贴的银两、米粮么?”
卢俊盯着缓缓站起身来的卢仚,厉声道:“这世道,文教弟子最是尊贵,读书做学问,才是真正的光明前途。这学问上的勾当,其他尽是基础,唯有道论才是青云大道。”
“任凭你生得油头粉面,一副好皮囊,做不出好的道论来。嚇!”
卢俊将手中卷子,轻飘飘的往前一丢,任凭其落在了地上。
他指着卢仚,语气越发激烈的大声训斥:“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年年不见长进,可见你是个废物种子,只会给泾阳卢氏丢脸的腌臜废物。”
卢俊的骂声越来越激烈,口水星子喷出了老远。
卢仚轻咳一声,缓步上前。
课堂中骤然静了一静。
无论是公府的公子,还是那些远亲近亲,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身高近九尺,比寻常人魁梧、精神许多的卢仚。
卢仚捡起了地上的卷子,将其卷成了一个圆筒,好似握着一根棍棒一般,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大腿。
他带着笑,不断的向卢俊点头:“先生责怪的是。”
卢俊不为卢仚的笑容所动,他的训斥越发的尖酸,刻薄,甚至是有点恶毒了。
“以我看来,你竟是不用读书了。”
“你若是舍不得族学里每月发放的银钱、粮食,你干脆奏明了大老爷,出去做点活计谋生,岂不是比在这里虚度时光来得好?”
“你留在族学里,不仅仅是自己丢人,竟是连卢氏族学都被你牵连,受人嘲笑了!”
“偌大的镐京,这么多大家大户,哪家族学,有你这般连续四年,都是下下考评的蠢货?”
“因为你,我出去和同年们饮酒,竟都是丢脸的了。”
“好在你阿爷死得早,你爹或许也已经死了,不然见你这般模样,岂不是生生被你气死?”
卢仚目光清幽如寒冰,面带微笑,静静的向卢俊稽首行礼,转身走回了自己座位上。
见到卢仚这等模样,卢俊的训斥更是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差点就是破口大骂起来。
族学里,那些卢氏嫡系的公子哥,还有那些顽劣的旁支、外戚们,一个个指着卢仚‘嘻嘻哈哈’,尽情的配合着卢俊取笑他。
当天夜里,莱国公府族学的一应大小学生,凑了一笔银钱,在民安坊东面,隔了一条城内运河的安乐坊,最大的一栋酒庄‘和风细雨楼’中,办年底谢师宴,请族学的一众先生,以及学正卢俊和几位族中学监大吃了一顿。
酒宴未完,一如前两年,卢仚推辞不胜酒力,悄然离席。
酒宴毕,卢俊和一众先生呼朋唤友,又跑去和风细雨安乐楼附近的明月阁好生戏耍了一通。
深夜时分,喝得酩酊大醉的卢俊离席,拒绝了身边的秀女搀扶,摇摇晃晃的,径直一人去外面更衣。
骤然间一声惨嚎冲天而起,卢俊的哭喊声响彻明月阁。
“我的腿,我的腿,腿,腿……这地,怎生这般溜滑?”
隐隐,有人惊叹:“这,这是第三次了!卢兄,何其霉运?”
楔子三:夫人的哀鸣
安乐坊就在民安坊的东面,两个坊市间就隔着一条人工运河。
和民安坊不同,民安坊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开国元勋,而安乐坊里的住户,大半都是后来的国朝新贵。
天恩侯,就是这般的新贵出身。
因为极受天子恩宠的缘故,天恩侯府的规模,甚至比普通的国公府还要大了不少。
同样是占了安乐坊的北面,千多亩大小的府邸建筑极尽壮美。
只是,和民安坊的莱国公府相比,天恩侯府院子里的青松翠柏的树干细了不少。莱国公府院内栽种的各色梅花,千年老梅的树干动辄水缸粗细,而天恩侯府家种的梅花,一颗颗瘦仃仃的就只有胳膊大小。
除了树,天恩侯府的院墙下方,一块块精美的院墙石基上雕刻的花纹也都清晰得很,透着一股子新锐的烟火气。
而莱国公府的院墙,那些石刻的花纹早就密布青苔,风吹雨打过的痕迹,自然带着一份历史积淀的豪门气象。
一大早的,天刚蒙蒙亮,天恩侯府的主妇,侯夫人胡氏就打扮整齐,气喘吁吁的,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有点艰难的爬上了侯府后花园最高的一座楼阁,伸长了脖子朝着西边眺望。
莱国公府在民安坊的位置,和天恩侯府在安乐坊的位置相对,两者之间,隔了一条人工运河,以及大半个民安坊。
就算是天气最好的时候,站在这阁楼上,也看不到莱国公府的动静。
更不要说,如今这漫天飘雪、彤云密布的天光,胡夫人只能看到已经封冻的运河中间,一队队运输物资的雪橇,以及一群群在冰面上打洞钓鱼的顽皮小子。
就连运河对岸的那条密布酒肆饭庄的大街上的动静,以胡夫人的眼力,也是看不清楚的。
只是,胡夫人这些年,就是养成了这毛病。
每天早上,她不到这楼上望一望莱国公府那边的动静,她一整天就连吃饭都没味道。
用手扶了扶头上沉甸甸的金步摇,胡夫人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火狐狸皮的大氅,有点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这富贵啊,别人家,怎么就这么富贵呢?”
两个小丫鬟不敢吭声。
自家夫人惦记着莱国公府那边的家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可是,天恩侯虽然是出自莱国公府,但是如今已经开府别居。虽然是泾阳卢氏的后人,却早已和莱国公府分家了。
除非莱国公府长房直系那一脉的男丁死得干干净净,否则莱国公府那么大的家当,怎么也轮不到天恩侯府惦记的。
那份金山银海一般的家当。
啧啧。
两个小丫鬟盘算着自家夫人往日里的为人,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将脑袋深深的低了下去。
“哎,这份富贵啊。”胡夫人咬牙切齿的朝着莱国公府的方向发了一阵狠,用力的跺了跺脚:“叫管家、管事、账房们都过来,这都快小年了,这年底的总账,得好生给我报个清楚了。”
说到‘总账’二字,胡夫人眼睛骤然暴亮。
她语气幽幽的问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你们说,咱家每年年底的账本,就这么几寸厚。”
“听说,他们家每年年底汇总的账本,厚得有五六尺。”
“这么大的家当,他们怎么就消受得起呢?”
两个小丫鬟,越发不敢说话。
半个时辰后,天恩侯府的大厅里,传来了胡夫人恼怒的呵斥声。
“这家绸缎铺,今年的利润比去年少了整整八百二十贯,这钱去哪里了?拖下去,着实、用心、仔细的打,这钱去了哪里,一分不少的给我追回来。”
“这三家粮店,和去年相比,倒也没甚出入。今年的利润,比起去年,倒也差不离。”
“可见你们这三家掌柜,今年是没有用心做事。怎么一点利润都没增加呢?”
“得了,也就不打你们了,可是也别想什么奖励了,滚回去,开年了好生、用心、努力的做事。明年若是还是如此,小心你们的孤拐。”
“嗯,其他的倒也不错。这珠宝店倒是赚了不少,哎,居然比去年多赚了一万八千贯!哎,哎,可不要说夫人我亏待下人,你们都是自家的家生子儿,夫人我最是慷慨、公道、赏罚分明,对你们,可是从来没话说的。”
“你这大掌柜的,你,啧,这年月,钱难赚啊,你,夫人我做主了,赏你二十,不,十贯,回去好生过个肥年。”
“这酒楼……”
“这醋铺……”
“这布庄……”
“这柴店……”
“这牙行……”
“这客栈……”
“这庄子……”
忙碌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胡夫人终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好了,安了,妥了,来人啊,把各个铺子缴上来的银钱,好生放入库房。”
“你们可得谨慎小心些,漏了一个铜钱,小心你们的孤拐。”
“今年年景不差,过年的时候,夫人我给你们一人做一件新衣服,美不死你们!”
“那布庄的库存里,有十多匹着了雨水的细布,虽然掉了点颜色,那怎么也是精细的好东西,寻常财主都舍不得上身的,能拿来给你们做新衣,整个镐京,除了夫人我,哪里有这么慷慨的主家?你们呀,就偷着乐罢!”
一刻钟后,天恩侯府的后院里,胡夫人如死了亲爹、亲娘的哭喊声冲天而起。
“杀千刀的啊,那个杀千刀的,你怎么又来了?”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啊……”
“大前年来了,前年又来!”
“前年来了,去年还来!”
“去年来了,你怎么今年又过来了?”
“你就不能换家人家偷么?”
“盗亦有道,你这是缺德啊,伤天害理啊,薅羊毛逮着咱一家下死手啊!”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啊,啊,啊,啊!”
“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
“吃猪糠长大的赔钱货!”
“活该被千刀万剐的没脑壳的!”
“侯爷让你们看家,你们就是这么看家的么?”
“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啊!”
“呜呜,呜呜,去报官,报官,拿老爷的名扎去报官!”
“多派人去!”
“多派人去!”
“敲鸣冤鼓!”
“叩獬豸钟!”
“抓不到那贼人,谁也别想过一个好年!”
大胤地理
大胤,镐京所处中土祖州,为九州核心。
中土祖州,秉承天圆地方之规,四四方方镐京城,为祖州之中心,而祖州则为‘人工’修整出的正圆形。
半径三十六万里,纯圆的祖州。
祖州边缘,是宽达三千里的‘祖州界河’,以此将祖州和东南西北四州分隔开。
东神州、西幽州、南蛮州、北冥州,位处祖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两条‘人工’驰道十字交叉,连通祖州和周边各州。
两条驰道宽百里,于镐京汇合,通过祖州界河四座界桥,沟通四州。
两条主驰道相隔若干里,就有宽度不同的副驰道向东南西北延伸开来,将大地切割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方格,大胤的州、道、府等行政单位,就依托大小驰道建立。
驰道和驰道交汇处,会有军城耸立,屯扎重兵,镇压四方。
四座界桥的桥头,则有四座巨型军城屯扎无数兵马,是大胤武朝威慑四方大州诸侯的重要手段。
这就是大胤的大概地理地貌。
至于驰道由谁修建,为何时至今日,历经万千年风霜雨露洗礼依旧光洁如镜、寸草不生……这就等主角来回答吧!
附注:这是一本仙侠文,所有单位,包括镐京完全不符合常规的规模,每一座坊市的大小,都以‘仙侠’的通行手段、交通方式为准。曾经,一名普通的镐京居民,都能轻轻松松的在数月内游遍镐京。
关于主角的名字:卢仚
仚:古同“仙”,人在山上,引申为高举。
人在山上,就有一种脚踏青山、凌驾其上的感觉,这是我选这个字的用意。
而主角为什么要姓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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