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鸿天
但那些人群中的文曲榜儒生,却个个面色微变,他们听出安乐之言,是对他们所说。
庸人小人?
儒生们心头愠怒,几乎是下意识自动代入了身份,毕竟他们确实是举报了安乐。
曹孚腰挎擒贼刀,行至安乐身侧,客气作揖道:“安公子,你要去何处?”
本来想擒安乐去黑衙的曹孚转变了心思,想看看安乐要做什么。
少年心头有意气,不像是会轻易低头之人。
兴许,是想要去证明自己未曾舞弊吧。
但曹孚很好奇,这样的事如何证明,毕竟,这等事情纷纷扰扰,宛如脏水泼身,轻易无法说清楚,若是彻查起来,没个数月真无法道清里面的弯绕。
安乐唇角挂起一抹笑,一阵春风拂来,撩动他发丝轻扬。
“去秦相府。”
安乐道。
曹孚愣住,随即面色微变。
他作为大理寺少卿,自是知晓林府与秦相之间的矛盾,安乐之所以会被冠以舞弊之名,除了机缘巧合与刘越交好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府关系。
可安乐这去秦相府是要做什么?
但听安乐又说道:“可否请曹大人准备些东西?”
曹孚眉头一蹙,又是去秦府,又是备东西,难不成是要去寻那秦相赔罪,乞求原谅?
若真如此,那可当真白瞎了这一身清正剑气。
“公子需要何物?”曹孚道。
“笔墨纸砚,外加长桌靠椅。”
安乐轻笑。
曹孚眼眸一凝,莫看少年丰润如玉,笑起如和煦阳光,但心胸傲意却当真刚正。
“好,我让人备齐。”
曹孚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安乐到底想要笔墨纸砚做什么。
两人遂于长街上并肩而行,曹孚穿官服,腰挂擒贼刀,有贵气与官气冲霄,侧畔少年腰佩竹剑与墨剑,白衣宽袖,虽无贵气与官气,但那股清正之气,却更胜一筹,颇为吸睛。
大理寺与黑衙官兵跟在二人身后,黄显亦是忧心忡忡的跟在其后。
道路两畔,观热闹之人亦是跟随,文曲榜上儒生们,一个个冷眼相待,他们感觉寻得了安乐舞弊证据,否则安乐于文曲碑前,引出浩然,却又未得浩然加身是为何?
沧州来的边戍军人韩狮,亦是挤在人群中,他仍旧在与儒生据理力争,唾沫横飞的争辩,维护着安乐。
然而,安乐先去了一趟燕春里,众目睽睽下,买了一壶老黄酒,遂是再度前行。
一行人尚未临近静街,便有一辆华贵车辇行驶而来,帘布掀起。
林轻音与林追风顿时下了车辇,担忧的看向拎着老黄酒的安乐。
“先生。”
林轻音拜师安乐,如今自是发自真心的担忧。
身侧的曹孚却是浑身紧绷,手掌紧紧握着擒贼刀,面色凝重的盯着车辇。
因为车辇之中,有股让他心悸的气息与力量。
林府花解冰!
“可需我出手助你?”马车内,花夫人轻柔的声音飘出。
曹孚吞了口唾沫,刀再握紧三分。
花夫人若要强行带走安乐,他还真未必拦得住。
却见安乐摇了摇头:“小生自能证清白,花夫人观之便可。”
车辇内,花夫人心头也不禁涌现起了好奇,这等泼脏水之事,最是烦人,安乐也是正巧被逮住了机会,与刘越和徐顺有了牵扯,否则脏水真不可能无缘无故泼其身上来。
一行人继续前行,入了静街,不少百姓望而却步便不得再前行。
但文曲榜上的儒生以及韩狮等修行者,还有一些文人墨客,俱是跟随。
秦相府,大门前。
安乐一席白衣佩剑,如踩春风而至。
一旁已然有曹孚安排的人,扛着桌椅,拿着文房四宝。
安乐便让人直接将桌子摆在了秦相府之前,将文房四宝铺就于桌上。
端坐靠椅,安乐正对着秦相府大门,下一刻心神涌动,震动声音而出声。
“人活一世,只求一身清白,求心中一口意气,闻秦相言安某春闱舞弊,吾心中自是不顺,秦相官至宰相,位高权重,一言如山岳倾轧,少年不才,只能以画为剑,斩此山岳,斩去无数如豺狼般的小人恶语,还得一朗朗清明。”
安乐话语落下,秦相府内,自有一股又一股的强横气机迸发,似有磅礴元神扫荡而来。
与此同时,车辇中的花夫人心神一动,人群中,看热闹的太庙老人亦是冷笑,屈指弹出剑气升空!
诸多气机瞬间被压制下来。
安乐将装有老黄酒的酒壶别在腰间,淡淡一笑,展开狭长生宣纸骤然铺开,狼毫毛笔陡然沾染浓墨,悍然点在了宣纸上。
狼毫笔尖骤然一提,生宣之上宛若斩开一道锋锐剑芒!
似有剑气炸裂开来!
一道竹之躯干,蕴含剑气而成!
寥寥数笔,以焦墨画竹干,竹干笔直且锋锐,昂然指向穹天。
笔锋转动之间,似有傲竹跃然而出!
周围的围观者们,顿时愣神,大理寺少卿曹孚亦是有些疑惑,画竹……能证明清白吗?
你墨竹画的再好,可也只是画作罢了,无法为科考舞弊而开脱啊?
蓦地,当一片片如剑斜指的竹叶,于狼毫点墨之间,跃然于纸。
安乐的身上,亦是有一股煌煌如大日般,普照人间散污邪的浩然剑气,升腾而起!
此为浩然剑气,是安乐于文曲碑上得浩然,融青山剑气之后所形成的产物,代表的是执剑者的心境与品质!
浩然剑气越来越强盛,似将云流都给冲荡开来!
安乐的心神融于画中,剑气融于画中,于问心林中观竹悟的属于自己的竹,此刻安乐胸有成竹,落笔之间,飘洒写意!
这一次的画竹,安乐感觉十分的潇洒,十分的畅快!
他以板桥竹的画法,画的是自己的竹,融了傲骨,融了剑气,融了浩然的墨竹!
这一次,无太庙老人的遮蔽,浩然剑气宛若脱缰野马,自是如一头白蟒盘踞于身后,冲入云霄,撞碎青云!
浩然剑气震震,浩然之浓郁,竟是惹得文院中的文曲碑亦是开始震动,与浩然剑气遥相呼应!
随着剑气轻轻震动,文曲碑中便有一缕浩然气引出蔓延!
文院之内,大夫子朱火喜,二夫子庞纪,三夫子王半山,三人俱是同时睁眼。
瞬息而已,便消失无踪,穿过了问心林,出现在了文院深处的庐亭之前。
见得文曲碑上,于白日间星光烂漫,有浩然不断涌溢!
最后诸多浩然之气汇聚一起,宛若江流汹涌横空临安,朝着那秦相府方向而去,最后交织盘旋于那涌入长空的浩然剑气周遭,下落之间,尽数加诸安乐之身。
三夫子王半山忍不住揪了下自己一缕胡须。
“浩然,这般玩的?”
大夫子与二夫子,俱是默然。
作画墨竹,以浩然剑气引动诸多浩然……
如此多的煌煌如大日,光明且盛大的浩然正气加诸己身。
谁还敢说安乐舞弊?!
能得浩然加身者,怎么可能行如此龌龊肮脏之事!
言及舞弊,他们文院三位夫子俱是不答应。
否则,文院无脸啊。
秦相府前。
安乐身后浩然剑气如白蟒腾空,盘踞四周,煌煌大日般的气息,让无数人感觉心头清明,不敢生半点鬼祟之意。
大理寺少卿曹孚立于侧方,亲眼见到长宣纸上,有墨竹如林般呈现,密密麻麻,摇曳生姿,仿佛真的要跃然而出般。
这画……当真是奇了!
还有这股融于画中的剑气,还有这弥漫天地之间,充塞四周的浩然!
安大师舞弊?谁敢言舞弊啊!
当最后一片竹叶绘制成,天地之间,似乎有竹海沙沙之声响彻,安乐提笔落于画纸空白处,以板桥文体,题诗二首。
一首: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二首仅四句,落笔第一句,便惹得汇聚而来的浩然,如热油遇水般沸腾起来!
“天地有正气,杂染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嗡嗡嗡!
浩然正气如大河宣泄而下!
安乐猛地将笔抛至桌上,提起腰间一壶老黄酒。
大笑间,嘴含一口老黄酒。
一脚踩着椅子,一手拎起酒壶,腰间别那二剑,睥睨秦相府。
遂猛地对着身前的墨竹图喷洒而出。
一口老黄酒,人间烟火气。
犹如一场瓢泼大雨降临竹林。
刹那间,本存在于画中的墨竹,似从画中生出,陡然于现世中浮现,密密麻麻的墨竹,仿佛一片竹林搬来,将整条静街给充塞,将秦相府给包围。
每一根墨竹,每一片竹叶。
俱是如剑锋一般遥指秦相府!
第84章 浩然剑气斩小鬼,安兄也曾入天门而归人间
气宇自豪迈,孤超傲世时。
秦相府前,一片静默,只剩竹海叶片风吹之间沙沙作响,犹如涛涛巨浪冲击而出,撞击在房屋壁上,荡扬向四周,传入每个人耳畔。
在场能入静街者,俱是有些文采有些身份,非是目不识丁之人,对于文学的赏析自是有几番自己的见解。
先不说这将相府包围的墨竹竹海,那画作之上所题二诗,便让人心魄震动,不再怀疑少年舞弊与否。
看着那一席白衣佩双剑,脚踩椅子,一口酒便让画作活过来,宛如竹海搬来的神奇异象,一个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许多文人墨客,文曲榜上的儒生们,神态早已经无法维持,脸上写满脸震惊与不可思议。
作画引渡浩然,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之事,千古未曾有过之举!
当然,也是因为安乐身上本身就具备浩然的缘故,以浩然剑气引浩然!
还能引渡如此多浩然者,哪怕在文院之中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舞弊呢?!
望着那发丝飞扬,清正剑气冲霄,自画作墨林之中冲冠而起,化作白蟒,震碎青云,咆哮着整个临安的少年,只感觉一股铺面而来的窒息感,让每个人俱是心潮澎湃。
此子不属人间,当为天人下凡尘!
秦相言我科举舞弊,我便于秦相府前摆案画清正之竹,引浩然正气如江流,证自身清白!
此刻的少年郎,似展现出万古流传的风流,那一根根墨竹,俱是如少年身上澎湃的浩然剑气,遥指秦相!
少年像是泥沙中的金子,蒙尘再久,亦是能够脱颖而出,闪烁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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