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海听涛
“嗯，约定。咱们约定下届世界杯上见。如果到时候我们都还能参加世界杯的话，你再还我欠的那场淘汰赛。你觉得怎么样？”
罗凯没想到王光伟能这么说。
“你要是不想欠人情，那可得努力了。”王光伟对他笑道。
罗凯正色道：“好，这次我保证说话算话！”
※※※
欧洋瑾把目光从罗凯和王光伟身上转回来，然后用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夏小宇说：
“其实我心里一直没想明白……”
“没想明白什么？”夏小宇问他。
“王队不是总说，四年前的世界杯，因为没有在追平巴西队之后，继续进攻，导致错过了小组出线的机会。所以他一直感到后悔，所有参加过上届世界杯的人，都后悔吗？”
夏小宇点点头：“对啊，我也挺后悔的。如果当初我们再努努力，说不定在上届世界杯的时候，就已经小组出线了。等到这届世界杯，咱们就有打淘汰赛的经验了，也不至于第一场淘汰赛就和英格兰拼得那么凶，最后让荷兰渔翁得利……”
欧洋瑾就说：“可是这次我们在扳平比分之后选择了不断进攻，也还是没有赢……那我们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呢？”
夏小宇看向欧洋瑾：“意义？”
“对呀。“欧洋瑾点点头，把心里的疑惑彻底说了出来，“我知道我们这次比四年前更勇敢。但如果我们最后还是输了球，那是不是会显得我们的勇敢也毫无意义。毕竟我们都更好了，却还输了球，不是更让人沮丧吗？”
听见欧洋瑾这么说，夏小宇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一直打到决赛，赢得冠军，才算有意义？哪有那么容易啊！这可是世界杯。我个人理解，我们和荷兰队一直拼到最后，都还想着要赢他们，这件事情的意义，在于我们击败了四年前的自己。这个很重要。”
“怎么重要？”欧洋瑾皱起来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
“重要到这个是基础，是核心。没有这个基础、核心，以后的一切都不成立。胜负是有运气的，欧洋瑾。一场比赛，不是说你做到最好就一定能赢。但比赛的胜负又不能只靠运气。如果连最基础的东西都没做好，纯靠运气，那我们踢一百场比赛恐怕也只能赢一场。可有了这个基础，才有谈胜负的可能。”
夏小宇说着说着，扭头环顾机舱里的队友们。
他们有人在戴着耳机听音乐，有人在闭目养神，有人和其他人聊着什么，在机舱的噪音中听不真切。
就连他和欧洋瑾的聊天，也很难传递到前后两排之外去。
“四年前那届世界杯，最后一场比赛，胡哥进了三个球。赛后主裁判把那个比赛用球给了胡哥，胡哥后来带回更衣室，让我们全队在上面签名。这球估计会被放到胡哥那个在建的博物馆里。你知道那个比赛用球叫什么名字吗？”
欧洋瑾愣了一下，随后将答案脱口而出：“冠军之心啊。”
那是中国队第一次杀入世界杯决赛圈，所以他对那届世界杯上的一切都记忆尤深。
“对，冠军之心。但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讽刺吗？”
“讽刺？”
“嗯。我们明明在扳平比分之后，还有一点时间，算上伤停补时的话，差不多有快十分钟。可是我们却没想着要再努把力，击败巴西队。所有人都满足于逼平巴西队这个结果。就这样结束了我们的第一次世界杯……然后我们还在一个名为‘冠军之心’的足球上签名，你不觉得这很讽刺吗？我们哪里有什么‘冠军之心’啊？”
说到这里，夏小宇自嘲地笑了笑。
笑完他又重新严肃起来，对欧洋瑾说道：
“而现在，我能确定，我们真正拥有了这颗‘冠军之心’。有了这颗心，我们才能在以后走得更远和更好。”
欧洋瑾看着夏小宇，听完之后他似乎呆住了，并没有马上说话。
而是在过了一阵子之后，才表情痛苦的摇起头：“我知道你说得对，小宇。但是……我们当然还可以继续走，但是输掉这场比赛，输掉这届世界杯，有的人……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了啊。”
“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努力，替他们继续往下走啊。”夏小宇说道。“我相信，四年后的我们会比这次表现得更好！”
※※※
哪怕是在万米高空，央视的纪录片摄制团队的工作人员依然在工作。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已经是纪录片最后的工作内容了。
他们从球队出发一直拍到球队回家。
也算是有始有终。
现在摄像师程关生正在将相机的镜头对准张清欢，而记者则在镜头外将问题抛给张清欢，让他回答。
“输掉比赛会很遗憾吗？毕竟再过四年你已经三十四岁了……”
“遗憾当然会有，但和四年后没关系。任何一个人，输掉当下的世界杯，都会很遗憾的。”张清欢摇头。
“四年后的中国世界杯，会不会成为你的最后一届世界杯？”
“应该会吧。”张清欢略作思索后点头道，“毕竟再下一届世界杯，我已经三十八岁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瞥向镜头外，仿佛看穿了时空。
※※※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机场停机坪上聚集等候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阵欢呼。
大家纷纷仰起头，手搭凉棚，望向天空。
就看见一架有着特殊涂装的飞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架飞机正是中国队全体成员所乘坐的专机。
一个月前，他们乘坐这架飞机，从国内出发，飞赴西班牙马德里，备战世界杯。
一个月后，同样一架飞机，将他们从西班牙接回。
连机组成员都一样。
以前的中国队何德何能，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别说包专机了，多带两个厨子都得被骂。
这完全是因为他们过去的成绩太差了，让所有人都觉得不配享受这种规格的待遇。
现在成绩好了，自然一切都顺理成章。
地面上等着迎接国家队的人们，在看见那架飞机后，纷纷挥舞起了手中的国旗。
希望能够引起天上国脚们的注意。
国脚们还真的注意到了。
他们纷纷透过舷窗看见了下面聚集起来的人群，以及不断闪烁的“红点”——那应该是他们手中挥舞的国旗，在阳光下闪着光。
“竟然有这么多人来接我们……”
“我操，这阵仗……”
“我们也没夺冠啊……怎么来这么乌泱泱一大片？”
大家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喃喃自语。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还没从被淘汰出局的伤心、不甘等情绪中恢复过来，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功臣。
球迷们如此热情的一幕，反而让他们心生愧疚。
在纪录片摄影师们的镜头中，看见如此令人感动的画面，中国球员们的脸上却没多少笑意。
仿佛一个考试只考了六十分的孩子，回家面对是父母以满分标准做的一桌饭菜。
他们不知所措，甚至都不敢踏进家门了……
※※※
随着机身的震动，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跑道上。
然后开始向指定的停机坪区域滑行。
那些在天上看着渺小密集的人群变成了一个个更清晰的个体。
他们中有普通球迷，有足协和总局的领导们，也有媒体记者，还有机场的地勤工作人员。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和期待，朝着正向他们驶来的飞机行注目礼。
硕大的机身，被一条红鳞金爪的巨龙缠绕着，在巨龙张开的大嘴正前方，机头位置是一颗燃烧的足球。
这就是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本次世界杯之旅的专机。
当飞机缓缓停稳之后，铺就红毯的舷梯车凑近对接。
所有人和镜头都对准了机舱门。
※※※
秦林站在机舱通道最前排，拿着空姐的话筒说道：
“打起精神来！那么多人来欢迎你们，不许在他们面前摆脸色！我们这支球队存在的意义就是因为他们！”
秦林挥手指向舷窗外。
“我知道最后时刻被绝杀淘汰出局，很多人都不甘心、很不爽。但现在把情绪收一收，要反思要批评，等咱们回红枫岭关起门来搞。现在，笑起来，别让他们失望！”
他的目光如剑一般，挨个扫过去。
看见已经在通道中等候的球员们脸上郁郁的表情有所收敛，这才将话筒还给空姐，还很礼貌地说句：“谢谢。”
空姐连忙摆手，接过话筒之后她字正腔圆地说道：
“欢迎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回到祖国，我们的航班已经安全抵达中国首都国际机场。感谢你们在世界杯上的精彩表现，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英雄，谢谢你们！我们期待和你们在四年后再相遇！”
机舱大门被缓缓打开。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从外面传递进来，犹如一阵风，扫过机舱。
※※※
所有下机的中国队球员们在舷梯下面站成两排。
他们全都穿着统一的藏蓝色国家队西服，双手背在身后，活像是一群乖巧听话的学生。
在他们面前，是摄影师和摄像师的镜头，密密麻麻的长枪短炮，负责把这一幕用视频和照片的影像方式记录下来。
央视纪录片团队的摄影师们也在其中。
在摄影师的后面和两侧，则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全都是球迷代表。
在场有几千人。
而在机场外，则可能有上万人。
他们都是来欢迎中国队回家的。
之前当中国队球员们出现在机舱门口时所响起的欢呼声，已经逐渐平息下来，现场如今很安静。
作为中国队的队长，王光伟正在代表全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欢迎，同时也表一表决心。
“……领导、球迷和媒体朋友们对我们的热烈欢迎，让我们受宠若惊。但我们也知道，自己的表现距离大家的期望还有很大的差距……八强不会是我们奋斗的终点，本届世界杯上的表现也绝对不会是昙花一现。四年后的本土世界杯，我和我的队友们一定会拼尽全力，配得上大家对我们的厚爱！”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后，主持人用亢奋的声音说道：“真不愧是队长，说得好啊！接下来……请我们的金靴也说两句吧？”
虽然世界杯还在进行中，但已经打进八球的胡莱几乎锁定金靴，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可以威胁到他在世界杯射手榜上的位置。
目前在射手榜上并列第二的有四名球员，分别是阿根廷的梅利·巴内加，英格兰队的马尔文·斯通斯，瑞典队的埃蒙德·佩特森，以及法国队的门迪·佩耶。
他们四个人都是打进三球的。
而且这四个人所在的球队也都被淘汰出局，不可能再刷新自己的进球数。
剩下四支球队的球员，最多也就进两个球的，不可能在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中打进六个球。
如此一来，胡莱就将连续两届荣获世界杯金靴奖。虽然他现在随队回了中国，到时候等世界杯决赛的那天，他还得回西班牙。在决赛结束后的颁奖仪式上，领取自己的金靴奖杯。
王光伟作为队长，代表中国队这个集体发了言。
给胡莱这个中国队头号球星一个单独发言的机会，也算是对金靴的特殊优待。
原本站在王光伟旁边的胡莱也没推辞，他从王光伟手中接过话筒。
看着摄像机镜头，也看着无数双眼睛。
他说：
“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梦想……”
话音未落，现场的球迷们已经骚动起来。
骚动中，胡莱继续说：“我想说的是，直到现在那个梦想也没变。我们会努力去实现它的！”
骚动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相机的快门声响个不停。
站在胡莱身边和身后的中国队球员们，纷纷向他投去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