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974章

作者:瑞根

  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道:“那也就是这两三个月里就该见分晓了,无论白莲教起事不起事,都要坚决彻底地将其铲除剿灭,稚绳公这一趟走得很有必要,至于南京这边,无碍大局,只要把京营和上三亲军兵权收归兵部,还有五城兵马司,……”

  张怀昌看了冯紫英一眼,这家伙的心思倒是和叶向高他们一样,只要把京营和上三亲军控制住,义忠亲王入继大统也无所谓了。

  “紫英,今日我也就是要和你谈此事,京营和上三亲军军权,需要收归兵部,五城兵马司倒是可以让巡城察院继续掌控,反正都是朝廷掌握。”张怀昌吁了一口气,“本来早就该着手了,可你走了,就拖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冯紫英知道这事儿又得要搁在自己手上了,不过他很愿意。

第三百八十四章 阳谋,利诱

  沉吟了一阵,冯紫英才缓缓道:“京营那边好办一些,现在虽然是忠惠王担任节度使,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大控制力,他本人也无意当这个节度使,到时候朝廷可以趁机收回对京营节度使乃至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主官的任命权,但上三亲军这边恐怕还要好生酝酿斟酌一番才行。”

  张怀昌满意地点点头,冯紫英成长很快,而且进入这个兵部右侍郎的状态也会很快。

  京中军权就三块,京营,上三亲军,五城兵马司,当然还附带一个巡捕营。

  五城兵马司归都察院直辖的巡城察院管辖,巡捕营名义上归兵部直管,但实际上主官任免权归兵部,日常事务是委托给巡城察院代管的。

  京营不必说,按照惯例是由天子钦点任命主将,兵部行文而已,不过一般说来,天子也会征求内阁和兵部的意见,但是在这一任免权上,天子占据主导地位。

  上三亲军就不一样了,主将乃至副将均由天子直接任命,只需要报给兵部报备存档即可,甚至不需要征求内阁和兵部意见,这是天子特权,要收回这一权力,还得要找个由头。

  当然现在由头已经有了,永隆帝遇刺,至今还没有查出一个真相来,但不容置疑的是上三亲军的失职导致了这一恶果的发生。

  “龙禁尉和刑部那边对铁网山秋狝遇刺一案的调查还是有些收获的,或者说,怎么来看上三亲军都有责任,所以这一点上,龙禁尉和刑部都会配合兵部对上三亲军的整肃,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一个结果了。”张怀昌捋了捋颌下花白胡须,“你打算是先从京营开始,还是先从上三亲军开始?”

  “先易后难,还是先从京营开始吧,忠惠王那边我还算熟悉,另外忠顺王那边我也会去打个招呼,这样以便于平和顺利地接手。”冯紫英思忖了一下,“不过神枢营指挥使仇士本可能有点儿问题,我琢磨着可能要动一动他。”

  “哦?”张怀昌讶然,“仇士本有什么问题?”

  “仇士本是皇上亲手擢拔的,但是其后来有些变质了,和宫中颇有瓜葛,……”冯紫英淡淡地道。

  “宫中?”张怀昌皱了皱眉,“哪一位皇子?”

  这京营的主将如果和皇子有了瓜葛,如上三亲军一样,那还真的有些麻烦,这是决不允许的。

  “仇士本手段高明,现在还不好说,我在顺天府是就约摸知悉一些,龙禁尉估计也有觉察,到时候我可能要和龙禁尉那边交涉沟通一下,具体情形要等沟通之后才来确定。”

  冯紫英暂时不挑明,要动仇士本不简单,还得要根据情况来定,选择合适时机。

  仇士本不是善茬,在老五军营主力被陈继先带走,新五军营主力加入北线军团还在辽东时,神枢营现在算得上是京营中实力最强的一部,而神机营则是一团散沙,主将副将不睦。

  张怀昌点了点头,冯紫英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依据,也有办法,“好,紫英,你自己掂量,若是要动之前,却要先和部里边儿说一声,内阁诸公对此事很重视,你也知道谈判无论结果如何,京营和上三亲军都需要加强掌控,朝廷局面才能稳定,义忠亲王继位也好,哪位皇子继位也好,都是如此。”

  说得这样直白露骨,冯紫英心里也是一动,看来内阁诸公乃至七部重臣的意见已经趋于统一,那就是现有的这种格局很符合文臣们的口味,应该一直保持,甚至得到加强,而这就需要更强有力的手段和方式来保证,比如加强对京营和上三亲军的控制力。

  谈完了下一步的工作,张怀昌才开始询问辽东那边的具体情况。

  虽然那段时间几乎隔天就有辽东战报回来,但是那都是寥寥几句,只能说一个大概进程,真正具体的战事细节,还得要冯紫英这个亲临战阵的督师才清楚,张怀昌本来就是辽东人,自然对辽东战局的细节也很关心。

  冯紫英也详细介绍了整个辽东战局的始末,包括自己动用金州卫和复州卫加上毛文龙部从东翼经过建州女真控制区奔袭,曹文诏和贺人龙部在西翼猛攻牵制,最后用辽东军和北线军强攻,最终击溃建州女真的阻截,解救出杜松部的经过。

  这一番情况通过冯紫英嘴里讲出来,自然要比《今日新闻》上那些云里雾里的夸大其词要详尽真实得多,冯紫英也没有多夸大,就讲了一些较为精彩的片段,也让张怀昌叹为观止。

  “紫英,没想到这一战竟然如此曲折离奇,建州女真的披甲兵战斗力强悍若斯,若非火器强于对方太多,只怕我们还真要兵败,甚至丢失沈阳啊。”张怀昌感慨中也多了几分担心,“可这火器我们很难保密,你也说建州女真也开始通过朝鲜和日本获得火器以及火器制作技术,冶铁技术也有很大发展,若是长此以往,我们的优势岂非要被削弱,辽东局面还要更糟糕?”

  “大人也不必如此悲观,建州女真现在的确处于方兴未艾的壮大阶段,火器技术也的确不容易彻底保密,不过纵然他们知晓火铳大炮如何造出,但是这原理易懂,要精于此却难,而在火器制作上,毫厘之差就会谬之千里,火铳枪管制造,火药优劣,发火装置,大炮的炮膛铸锻,角度设计调整,那都是相当精密的一整套技术,便是以我们大周如此浩瀚的人力,这么多年的刻意学习模仿,现在一样处于一个懵懵懂懂的摸索阶段,所以只要我们稍加约束,他们要赶上我们,难比登天,或者说几乎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冯紫英还是相当自信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推动皮岛——九连城——宽甸六堡控制权争夺的一个重要因素,只要控制了这一区域,建州女真就只能被封锁在陆地上,再把朝鲜人牢牢勒住,凭借着火器和人力优势,冯紫英有信心拖都要把建州女真拖死在辽东土地上。

  未来的东江镇迟早要出来,现在自己要推动这个雏形的出现,毛文龙就是最好的总兵人选,自己着力培养他,就是要组建起东江——登莱水师舰队,用这两支水师实现对朝鲜、日本,乃至更北面的虾夷、鲸海区域的控制。

  “但建州女真学习速度很快啊,现在他们连大炮制造技术都学会了,这对于我们的坚城防守威胁极大,我们在辽东依然处于防守态势,可若是他们真的造出十尊二十尊西夷大炮,铁岭卫城和沈阳卫城能守得住么?”

  张怀昌没有那么容易被冯紫英的自信所折服,尤其是建州女真如此之快就造出了西夷大炮,这让他简直无法接受,要知道大周的铸炮技术实现突破也才几年啊。

  张怀昌的担心不无道理,冯紫英也知道现在还不能让张怀昌释怀,不过这是好事,正好可以把自己的东江战略提出来。

  借这个机会,冯紫英就把东江战略提了出来,详细介绍了辽南——皮岛——九连城——宽甸六堡这一线的战略考量,这倒真的打动了张怀昌,从技术提升上封锁建州女真,从战略威慑上控制住朝鲜,无论哪一条因素都是值得的。

  不过要组建一个新边镇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再有必要,张怀昌再支持,那也得朝廷财力充裕才行,但就目前来说,很难。

  但能在张怀昌这里先挂上号,冯紫英已经很满足了,一旦和南京那边的谈判成功,大周重归统一,那么这个东江镇就可以考虑组建了。

  这一天为时不远。

  和张怀昌这边谈完,冯紫英回到自己办公居所,就立即招来汪文言和吴耀青。

  “朝廷之意很简单,趁着目前的局势有利,拿回京营和上三亲军的控制权,不仅仅是现在拿回控制权,而且还要重新建立起一套体系制度,也就是说,日后上三亲军和京营的主官、副手,皆要由兵部来任命,否则便是无效。”冯紫英淡淡地道:“京营这边,五军营不必提,现在是空壳子,主要是仇士本的神枢营,神机营那边一正二副七拱八翘,好办,但仇士本,如何处理,你们拿个方略出来。”

  “调任五军营大将如何?”吴耀青沉吟着道:“现在五军营虽然是空壳子,但五军营大将却是实打实的仅次于京营节度使职位,忠惠王暂时先不免,给仇士本一个希望,让他觉得接掌五军营有机会进而当京营节度使,这边他一动,立即任命其副手担任神枢营指挥使,……”

  汪文言默默思索,抿着嘴道:“只怕他要带神枢营心腹上任,现在五军营是空壳子,他提出来,兵部也不好拒绝。”

  “不怕,神枢营兵力少得多,他也不可能全数带走,让其带过去,但是不忙着替他补充,这样也算是分薄了他直接控制的兵力,等到北线军团五军营的几部归建,那就好办了。”

  冯紫英微笑,这吴耀青出的主意正合意,等到贺虎臣和杨肇基回来归建五军营,仇士本就不足虑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介入,操作

  “就怕仇士本要把神枢营要把其心腹都要带过去啊。”汪文言提出担心。

  “呵呵,他的心腹愿意么?”冯紫英冷笑,“他过去了当五军营大将,但我们不会给他副手也一样擢拔提升,他们还愿意过去么?仇士本一走,这神枢营的指挥使就空出来了,他们没有想法么?”

  分而治之是最简单但也最有效的,就看你如何运作了。

  “蒋新昌和郭建本都是仇士本的心腹,我们可以征求仇士本的意见,然后……”吴耀青笑了笑,看了一眼汪文言,汪文言也心领神会,笑了起来,“耀青说得是,但如果仇士本建议其中一个跟他走,一个就地提拔为神枢营指挥使,……”

  “那肯定受提拔的欣喜若狂,跟他走的恨死他了。”吴耀青悠然道,“大人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嘛。”

  三人皆笑。

  “好了,神枢营这边不足惧,神机营这边倒是一团乱麻。”冯紫英沉吟着道:“更麻烦的是上三亲军,旗手卫、四卫营和勇士营,纷乱交织,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动过,要动这三军才有些棘手。”

  “大人,我和您的看法不一样,依我看,倒是这上三亲军更好调整,凭借铁网山秋狝皇上遇刺一案,拉一派打一派,挑动三军相互猜忌怀疑,要分化瓦解更为容易,朝廷的意思只是想要拿回三军控制权,并不在意这三军的战斗力,不是么?本来这三军也说不上什么战斗力,甚至可能还不如京营呢,那还担心什么?”汪文言微微摇头,提出自己的见解。

  冯紫英一怔之后笑了起来,汪文言说的没错,朝廷并不在意上三亲军有多强的战斗力,打仗也还轮不到他们上,朝廷在乎的是这支军队的控制权,因为其控制的是皇城,朝廷和内阁需要的是这支军队对内阁负责。

  这个意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但当上三亲军的指挥使和副使任免权都在内阁和兵部时,那宫禁之权归谁,就不问可知了。

  “夏秉忠恐怕不会轻易放这个手啊。”冯紫英瞟了汪文言一眼。

  夏秉忠是首领太监,也是太监总管,名义上的大内第一人,也是永隆皇帝的第一太监,上三亲军名义上的上司,兵部要收回这个兵权,首先就需要解决夏秉忠。

  “裘世安和周培盛都在宫中分食夏秉忠的权力,而戴权的回归也让夏秉忠现在成了孤家寡人,现在也就是缺一个契机而已。”汪文言坦然一笑,“就看大人怎么想了,夏秉忠也好,裘世安也好,周培盛也好,都可以作为合作者,他们都很清楚现在局势的变化,权力已经不在禁宫中了,而在朝中,这帮阉人比谁都聪明。”

  “哦?”冯紫英笑了起来,“他们都找门路来了,还是你放了风?”

  在冯紫英离京赴辽东时,冯紫英就交待了汪文言,既然要和义忠亲王谈判,那朝廷自然要拿回宫禁军权,上三亲军是绕不过去的,所以提早布局下手也很正常。

  “大人,哪里需要我放什么风,这帮阉人厉害得紧,稚绳公和您一回京担任兵部右侍郎,他们就明白了,龙禁尉和刑部迟迟未对铁网山秋狝一案定案,这不就是引而不发么?夏、裘、周,甚至还有戴权,都悟出味儿来了,另外上三亲军,苗壮,廖骏雄,杜可立,也都是聪明人,自然都会找人来递话寻路的,……”

  汪文言在京中这么久,在冯紫英的有意指点下,已经对朝中局面越发熟稔。

  天家与内阁七部都察院为首的文臣,文臣和武人,朝廷和南京,天家中的永隆帝一脉与义忠亲王,这纷繁复杂的关系交织在一起,加上他们下边衍生出来的各方势力,可谓枝蔓攀延,牵一发动全身。

  冯紫英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朝廷,也就是内阁文臣们,要以一种更体系更稳健地方式来控制朝局,所以并不在意究竟是义忠亲王还是永隆帝一脉来身登大宝,甚至还希望利用与南京的谈判,或者有意无意表现出要推禄王登基的架势来给南京施压,就是要在这种博弈过程中谋求整个体系的最大权限。

  实际上冯紫英也有些佩服这帮大佬们,居然就能在永隆帝神志不清的这段时间里不动声色地达成一致,开始有条不紊地推动这种制度体系建设,甚至还把南京和皇子们的这种博弈都巧妙地运用上了,不得不说这帮大佬们是玩弄此道的高手。

  “那就好,我还琢磨着我得递一递话头出去,另外也要考虑如何来把这几方给揉碎了,怎么能达到大佬们的目的,现在好了,若是夏秉忠他们几个都开始心思浮动了,那我们可操作的余地就多了许多。”冯紫英摩挲着下颌,点了点头,“文言,你觉得先从谁开始接触?夏秉忠,还是裘世安?”

  “大人不是和周培盛走的最近乎么?”汪文言笑着反问。

  “周培盛实力太弱,宫里他还不够看,起码要裘世安。”冯紫英摇头,“裘世安和苏菱瑶搅得挺紧,戴权则回来为梅月溪效命了,夏秉忠理论上本该是驾驭全局的,但皇上这突然昏迷,让他一下子失了根基,这一脚踩空,反而让他有点儿那边儿都靠不上了,这会子大概他是最失落最黯然的了,……”

  冯紫英的沉吟,也让汪文言悟出了一点儿什么来,“大人,若是如此,其实现在最失落最虚弱的夏秉忠也许是最可兹利用的,……”

  冯紫英笑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是,但还要看龙禁尉那边调查情况,另外,苗壮,廖骏雄,杜可立这三位对旗手卫、勇士营以及四卫营的控制力也需要考虑进来,不过不急,我们还有时间,这里边可供操作的余地也很多。”

  这是自己下一步最重要的工作,也是自己介入朝局的最有效方式,这一项事务只要能做下去,就能让自己收获比辽东战事更大的利益。

第三百八十六章 切入,着手

  和卢嵩的见面选在了龙禁尉南镇抚司里。

  虽然之前和卢嵩也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并没有涉及过具体事务,但是这一次却是要真正深谈交涉了。

  以往都是赵文昭、张瑾他们接触沟通,但是这一次情况不一样,铁网山秋狝皇上遇刺一案是卢嵩亲自主抓,而且还有刑部配合,但是经过这么两年的调查,虽然也有较大进展,一些线索也浮现出来,但是仍然有许多疑点难以解开。

  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有一点却是不容否认的,那就是上三亲军都有责任,谁都跑不掉。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一直迟迟未能定案,也有几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是调查的确陷入了困境,很多线索模糊,或者说没有太明确的指向性,或者就是断了线索,无法深查下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皇上一直昏迷或者神志不清,几位皇子为了争夺监国之位也是闹得不可开交,心思都似乎有意无意地忘了来追查永隆帝遇刺的各方责任,而内阁这边却迅速陷入了内忧外患的战事中,从陕西到山西的民变演变成叛乱,还有播州之乱带来的安奢之乱,再加上蒙古人和建州女真这个时候的趁机发难,使得朝廷几无太多精力来过问这桩案子。

  当然这并不是说就忽略了这个案件的侦察调查,盖因此事本来就交给了龙禁尉和刑部接手,但持续的调查所获线索并没有太多能直接指向某一方或者某一人的,在案件真相并未浮出水面之前,就要对所谓的责任人做出处理,也就有些争议,尤其是在朝廷内部之前尚未敲定一些路径时。

  不过现在朝廷的思路渐趋一致,那就是无论是谁来入继大统,那么要确保现有的朝局格局不变,甚至更加稳固,那么对京中军权,尤其是宫禁的军权的控制,就必须要有一个制度性的方略来实现了。

  而这个制度型方略的实现还需要抢在和南京方面谈判结束之前完成,也就是说,在和南京谈判的结果出来之前,京营和上三亲军,尤其是是上三亲军不但要完成掌控,而且还有一个体系性的规制落实下来。

  这也意味着兵部要通过这一轮对京营乃至上三亲军军权控制权的调整变革,完成这一个体系性的规制实践。

  这也是冯紫英这一番来和卢嵩见面的原因。

  没有龙禁尉对调查情况解读,兵部也很难完成对京营和上三亲军军权的调整控制。

  其实两人的见面也没有太多的客套,卢嵩知道冯紫英的目的,而冯紫英也知道卢嵩现在的矛盾心态。

  永隆帝眼见不起,但几个皇子却是不堪,而且还在几位皇妃的支持下纠斗不休,这让卢嵩也是嘘叹不已。

  当然让卢嵩更为心烦意乱的事义忠亲王。

  内阁在和南京谈判之事当然瞒不过卢嵩,内阁也没有瞒龙禁尉,甚至还要龙禁尉协助摸义忠亲王的底,这让卢嵩也是无语。

  他一度难以接受,但正如李三才和他对话时所说,龙禁尉效忠于皇帝,并非效忠张氏某一人,只要是张氏一族子弟,谁坐上皇位,龙禁尉就效忠谁即可。

  卢嵩对这个观点也是纠结无比,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寿王福王还是禄王恭王,亦或是义忠亲王和忠顺王,谁都可以坐上这个位置,似乎内阁并不太在意,坐上这个位置才是皇帝,才能赢得龙禁尉的忠诚,这怎么都感觉有些变味。

  冯紫英多少也能理解和同情现在卢嵩的矛盾心情,但却只能按照自己身份角度来行事。

  太上皇的插手,义忠亲王的争夺,诸位皇子的反复和不争气,可能都让卢嵩有些无所适从,更让卢嵩感到焦躁不安的可能还是内阁的诡异或者暧昧态度,都让他这个本来该以效忠皇帝为第一要务的龙禁尉指挥使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理论上他该效忠皇帝,可皇上神志不清,却又没有指定继承人,寿王是长子,禄王是监国,但似乎皇上在遇刺之前是最喜欢恭王,而禄王的监国之位又是内阁所立,若是要效忠禄王,岂不是意味着只要内阁立谁为监国,龙禁尉就得要效忠谁?

  还有内阁还在和南京谈判,这岂不是意味着义忠亲王赢得内阁认可,龙禁尉又要效忠义忠亲王?

  不能说没有此可能,太上皇的态度倾向,江南的支持,还有朝廷户部的艰难,以及山西和辽东蓟镇边地的危局,都逼得朝廷内阁似乎要和义忠亲王做一个交易了。

  “冯大人,这些就是龙禁尉铁网山秋狝皇上遇刺一案的所有调查卷宗,情况我也大致向你做了一个介绍,另外就是刑部那边也有一些调查案卷,不过他们所掌握的和我们这边调查所得应该是大同小异,并没有太多特别突出的东西,一句话,许多人似乎都有责任,但是也有能解释的理由,所以这桩事儿啊,还真的没法遽下结论,……”

  卢嵩神色很复杂,既有些感慨,还有些迷惘,可能也是对这桩事儿走到这一步有些出乎预料,另外内阁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以及一些意图他也已经有些所了解,可即可自己和龙禁尉该怎么办?这算不算是一个为虎作伥的举动?

  “没有关系,朝廷这边也没有说现在立即就要查获真凶,你想想,敢做这种事情的肯定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回的琢磨和演练,隐藏在背后的这些人也早就做好了各种应对之策,要查出真相,找到真凶,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恐怕也还要一些机缘。”冯紫英淡淡地道:“此番朝廷的意思是这边龙禁尉继续查,但谁的责任也应该有一个大略划分出来了,朝廷肯定会根据情况进行追责,……”

  终于步入正题,卢嵩内心也是一颤,追责,上三亲军那就都跑不掉,自己这边拿出的结果似乎就会决定上三亲军这帮人的命运,但这应该只是一方面,还得要看朝廷的最终意图,或者说要看上三亲军这帮人谁更符合朝廷的心意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诸般手段,信手拈来

  龙禁尉交过来的调查卷宗冯紫英没有多看,一掠而过,这些自然有下边人去慢慢细读,他只需要卢嵩给出一个态度即可。

  “应该说上三亲军都有一些责任,旗手卫对整个铁网山山庄中所有相关人员的深查清理上出现了一些疏漏,根据调查,皇上骑乘的马匹是被下过一种特殊药物,现在太医院那边也没有能就这种药物拿出一个具体说法,但根据我们了解,应该是来自西南地区的一种特殊草药制剂,极其少见,而且炼制要求也相当高,……”

  “那是谁下的药有怀疑人选么?”冯紫英沉声问道。

  “有,但是对象已经死亡,看似服毒自杀,但应该是被杀人灭口,引的是宫中鹤顶红药酒,……”卢嵩也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哦?”冯紫英对此并不惊异,既然敢下手,肯定对手也早就一环扣一环,早就布置周全了的,“那能接触到皇上平时所乘马匹的人,恐怕也不是寻常人吧?他的来历和保荐人,以及日常那个接触过哪些人,龙禁尉也应该调查过吧?”

  卢嵩点了点头,“是铁网山皇家猎庄内部的专门养马人,在猎庄已经养马多年,专门负责替皇上养马,平时并无异常,……”

  “多年?”冯紫英微微颌首,这里边水就深了,“平素无异常,那他的家人呢?日常接触什么人,在事发之前一段时间里接触过什么人,特别是异常人,还有他的日常生活和来源,家庭有无异常,……”

  一连串的细问,让卢嵩也意识到这位兵部右侍郎看起来更像是刑部右侍郎一般,但他也知道对方并非要故意挑刺儿,而这些无论是龙禁尉还是刑部肯定都会调查。

  “这些都已经调查过了,但是情况有些复杂,或者说扑朔迷离,有些看似有线索,但又指向不明,或者有故意引开我们调查方向的动机,还有就是被外力所湮灭,不一而终,……”

  卢嵩沉下心来,认真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