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王成武一见对方神色,便明白对方疑惑所在,解释道:“那几根撞木沉重无比,少几个人便难以抬动,等这些东西落下搁在那里,就等着他们来继续抬,正好是最合适的射程距离,留下一些让他们觉得能够侥幸得手,那我们只要死死咬住那里,就能让他们不断地在这里送死,……”
余宝丁恍然大悟:“那在城门前留下的那一处略高的地势?”
“呵呵,这正是冯大人专门预留的靶场啊,既能让这些抬撞木的人手不得不绕开这么一个大圈儿,而那块高地也会成为他们的噩梦所在。”
王成武内心对冯紫英也是无比佩服,虽然对方是文臣,但是这打仗的门道却是比谁都精通老到,关键在于人家还早就准备好了这等手段候着,就等你上钩。
余宝丁猛然明白过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隐藏在城门楼上已经抬高架好炮管的虎蹲炮,前两日的试炮难怪就是把周围人都撵开不准观摩,大概就是在确定最佳的射击位置,这就是设下了一个陷阱等敌人来钻啊。
从河东送过来只有三具虎蹲炮。
其实多送过来也没有用,因为没有人会操作,而这三具虎蹲炮的操作手也都是晋商们从兵工作坊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试炮工人。
但十来个试炮工人可都不简单,这是专门用于虎蹲炮测试定准以及炮管强度的工人,可以说每天都在测试,对于整个装药填弹射击的流程可谓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虽然在平时他们没有讲究装填速度,但是长年以来的这种习惯性动作让他们对整个流程太熟悉了,以至于即便是军中操炮老卒都未必能赶得上他们,而且他们在测试调距上更是比任何人都厉害,简单两炮下来,基本上就能让射击精度八九不离十。
正是这十多名被晋商们视为拱璧的试炮工人也被冯紫英要了来,就是要在这一场战事中集中发挥优势火力,作为这场战事中一个重要变数砝码。
之所以如此细致地向余宝丁解释,王成武也就是要为自己这些部下鼓足士气,让他们对取得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充满信心。
三言两语说完,余宝丁已经明白过来,心中顿时又稳了不少,点点头,不再多言,开始四处吆喝着各个哨官开始结阵张弓。
如浪潮一般的人流在距离城墙八十步左右开始停了下来,很显然乱军中还是有通晓军务的,知晓再往前进就进入了弓箭射程了。
王成武知道这是在蓄势,等待这最后发起一轮冲锋了。
七八根巨型撞木数十人扛着,形成一个巨大的箭头状,而在这个巨大箭头的四周则是簇拥着数个人堆,显然是准备随时跟进接替的备用人手。
王成武心中一凛,对手也有高手,看来也是预料到了会遭遇什么样的打击,甚至提前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再看其周围形成的三个方阵,左中右,每个方阵大概在百余人左右,都是弓箭手,看样子也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压制己方弓箭手的打击力度。
王成武心中反而一安,冯大人算无遗策,看样子提前让出来的这一处高地,就成了最好的陷阱了。
就在王成武盘算着对方的时候,莫德伦也不动声色地在后方压阵观战。
老黄羊部不算是除了寨军之外战斗力最强的义军,但是也算是几股乱军中的佼佼者了,而且关键在于老黄羊这帮人在葭州那边多年,都是积年盗匪,打仗油滑,也有韧劲儿,没有那么容易轻易被击溃,这也是莫德伦比较看重的。
配合老黄羊部的是谢老根部,这一部人数多,但是没经历过几回战事,莫德伦有些担心对方的战斗力,怕一旦遭遇重创便崩盘,所以只能安排他们配合,另外还在后边安置了督战队,准备在必要时候压住阵脚。
伴随着旗帜的挥动,簇拥在城墙边沿线的乱军终于开始加快脚步发起了冲锋。
冯紫英已经披上了甲胄,这种战阵中,很难保证没有流矢突然飞来,披甲起码算是有点儿防护,至于说有多大作用,不好说。
看得出来第一波发起进攻的乱军也不是一部,兵力大概在三千人左右,而且后边还备有一波预备队,人数也应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攻城的器械相对简陋,绝大多数都是那种简易的云梯,但是数量不少,凭借着庞大的人力,又都是来自农家,制作这种简易的云梯还是不在话下的。
冯紫英还看到了几具攻城车,就是那种推动着可以直接将跑梯直抵城墙头的楼车。
对于大城高墙来说,这种攻城车效果不佳,甚至很多都难以抵达城墙就被击毁,甚至因为城墙太高,攻城车还需要再达云梯才能攀附而上。
但对于吴堡这种小县城来说,这种攻城车却是相当厉害的一种武器了,一旦多具攻城车抵达城墙下发动冲锋,就相当于同时在城墙上开辟了几条通道,使得城墙守军面临几个被突破的点位。
王成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脸色一紧,“宝丁,命令一哨弓手,火箭准备!”
浸润了火油缠绕于箭簇旁的布条一直延伸到箭杆上,这种火箭一旦引燃便难以熄灭,是对付木质攻城武器的最佳利器。
延安府素来有火油出产,冯紫英一进吴堡城之后便开始从各商家收购火油,只是这种火油虽然被穷苦人家由于点灯照明,但是由于油烟甚大,并不太受欢迎,所以在吴堡县城中商家保有量并不大,即便是全数收购来,也为数不多。
战事终于在最后一刻开始掀开帷幕。
呐喊着嚎叫着高举着云梯的第一波攻势终于如巨浪一般拍击在城墙上,溅起无数暗红的血花。
事实上在攻临城下之前的几息时间里,余宝丁的弓弩手便展开了多轮射击,在小红旗的指挥下,弓箭手们释放出了最大的攻击力,集中瞄准了沿着那一处凸起高地分绕而过的撞木队。
由于吴堡县城没有护城河,城门洞就是最好的突破点,而撞木就是最实用的攻击方式,这也使得抬着撞木的攻击队形成为城墙上的弓弩手的首要打击对象。
虽然依靠着简陋的木牌皮盾能够遮掩住一部分,但是如此近距离的攒射,可以说能遮住上身便躲不过下肢,能盖住右边就免不了在奔行过程中暴露左边。
箭矢如雨点般抛射而下,几轮下来,无数人惨叫怒吼声中,无数人高举着的七根撞木就只剩下两根撞木还能够被抬手们扛举着了,而其余五根都已经被横七竖八丢弃在了一边,只剩下哀嚎连天的伤兵和更多的尸体。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前哨战,当头棒
莫德伦恨恨地拍了一掌眼前的土台。
这个老黄羊太蠢了,就不知道分散开来一些,太过集中的冲击固然看起来更有威势,但却更容易遭到对方的密集攒射,损伤更大。
不过莫德伦也知道老黄羊的意图,就是想要一波就彻底撞垮城门,进而突破。
但他也把敌人想得太简单了一些,青草坞这帮人虽然战斗力差,但是能把摇天旗给火并吃掉,说明王成武还是有些手段的,这么简单就一蹴而就,那未免太小瞧对方了。
被莫德伦暗自咒骂不已的老黄羊黄炳阳此时也是眼睛珠子都红了起来。
这才两刻时间不到,自己就已经丢下了不下两百具尸体,看着那一个个被抬下来哀嚎惨叫的二郎,周围众人无不恻然。
这都是实打实自己的老兄弟啊。
城墙上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密集,似乎是把所有的弓箭手都集中在了这一片,而密集冲锋带来的坏处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看起来气势如虹,但一旦遭到打击,损失太大,兄弟们的斗志就像滚汤沃雪一般消落下来。
那些原本安排好替补抬木的兄弟都被这场血腥屠杀般的攒射吓破了胆,不顾一切的跑了回来,如果不是自己咬着牙提着刀堵住他们,估计他们就能一直冲到后边督战队前去送人头了。
黄炳阳自己是知道莫德伦的督战队不是说着玩儿的,当初约定若是破城自己能首占财货,那前提就是自己必须要击破城门,其他各处不需要自己管,只管破城门,就这一个功劳,就足以让自己占首功。
破城门甚至不需要自己在突进,剩下的交给莫德伦伯颜寨的人来接手,黄炳阳算过还是划算的,没有护城河,距离也不远,一咬牙,十来根根撞木能有一半冲到城门上,他就有把握把城门击破,哪怕为此付出三四百人的伤亡,那也值得。
青草坞那帮人的情形黄炳阳也是有所了解的,七八百好土寇,比自己还不如,就算是兼并了摇天旗的人马,那又如何?
从摇天旗逃出来的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他们的人根本就不服王二麻子那个丑鬼,短短几日之内,他不信王二麻子就有那么大本事让摇天旗的人心服口服听命于他,就算是自己或者莫德伦也没有那个本事,遑论王二麻子那个让人望而生厌的丑鬼。
谁曾想这一波的箭雨竟然如此凶狠,黄炳阳注意到其他攻击区域基本上只是零星的箭矢射击,唯独自己攻击区域遭遇了这种打击。
很显然敌人就是把自己的撞木攻击视为了最大的威胁,这可真的成了弄巧成拙了。
但此时黄炳阳也知道不是再去和莫德伦讨价还价的时候了,如果不能立即扳回一些场面来,只怕自己这一部在莫德伦那个阴狠人那里就会被打上了叉,说不定就会直接把自己入城之后的首占之功给剥夺了,谢老根和张老八他们都还眼巴巴地盯着呢。
恶狠狠地一挥手,黄炳阳嘶吼着道:“张二楞,你还愣着干什么,让你的人接替赵铁锁的人,黄三子,你的弓箭手是吃素的,还不给我上去压制射击?胡德巴,你把你的人给我备好,一旦黄三子压制了城墙上的官军,你就压着张二楞的人往上冲,不管城门,你的人抬着云梯上!”
随着一连串命令的下达,老黄羊部接近两千号人都如同茅厕里的蛆虫一般蠕动起来,几部虽然无法形成完整阵型,但是在老黄羊的怒吼叫骂声中,还是笨拙地运转起来,按照命令勉强集结起来,在身后头领们的刀背和棍棒催打之下,一窝蜂地想着西城门猛扑过来。
首先上阵是老黄羊部的嫡系黄三子的弓箭手部,他们爬上那一处专门预留的高地,说实话无论是莫德伦还是黄炳阳他们都没弄明白这一处高地是怎么就留在了城门外这百步之遥处,正好成为弓箭手压制城门的台阶,难道是官军觉得在城墙上对这一地居高临下能更好的对射?官军觉得他们弓箭手的箭术能够彻底压制己方?但一旦对射,他们便无法对攻城步卒进行压制,这却又是己方更愿意见到的啊。
这个疑惑一直到黄三子的一百多弓箭手上了这一处垄地而张二楞部更是借着弓箭手压阵开始嚎叫着发起猛冲那一刻才揭晓。
本随着霹雷般的巨响在城头炸响,还没有回过神来的老黄羊部,便被一阵劈头盖脸的碎石雨给彻底打蒙了。
三尊虎蹲炮一字排开,按照试射早已经调校好的距离,三炮齐发。
第一次扫射就直接将刚来得及爬上高垄准备列阵的黄三子部那一百多号弓箭手来了一个下马威,三分之一的弓箭手当场就被这一轮飞石雨横扫,婴儿拳头大小的碎石通过火药动力催动,在空气中呼啸着席卷而过,当场就有四五十人在这一轮横扫中倒地不起。
这种飞石横扫力道极大,而老黄羊这些乱军几乎没有甲胄,即便是有也根本无济于事。
一轮飞石之后,整个场面头裂骨折,胸腹尽碎,肢断血溅,那副场景,足以让人当场呕吐。
所有人都被这一波飞石狂扫给打蒙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乱成一团的乱军士卒们茫然无措的四下张望,有的就地扑倒,有的向后逃跑,还有的乱喊乱叫。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轮飞石再度在炸响声中席卷而到,还未从第一轮打击中惊醒过来的乱军弓箭手再遭痛击,惨叫声,呼号声,哭泣声,不绝于耳,整个高垄地上尸横遍野,残肢败体有如一个修罗场。
冯紫英举着望远镜看着镜中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这帮试炮工人的确厉害,这两炮都打得极准,彻底废了意图进入高地和西门城墙上己方弓弩手对射的乱军弓箭手,但这还不够。
在冯紫英的指令下,试炮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微调炮口,对高地周边正在整队待命的老黄羊胡德巴部又来了一轮炮击。
这一轮炮击的战果威力更大,因为胡德巴部正在集结准备跟随在张二楞部对城墙发起冲锋,人员几乎都人挨人的挤在一起,被这凌空一击当场就打了一个崩溃。
乱成一团的士卒哭嚎着向后乱跑,无论是老黄羊本人带着本部还是再后方的莫德伦伯颜寨的督战队,都根本无法阻挡得住整个崩盘的局面,只能跟随着后逃的老黄羊部向后退出三里地,才算是稳住阵脚。
老黄羊部的溃败直接也把旁边的谢老根部带崩了。
本来就是没有多少军纪的乱军,再加上又是各部合拢起来组成的联军,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可言,你跑我也跑,我比你跑得更快,几乎是一两炷香工夫,整个西门上发起的攻势就彻底瓦解了。
看着海水退潮一般退下去的乱军,冯紫英并没有让越山营出城追击。
一来城门已经堵死,三五两下也打不开,二来他也不认为现在的越山营就具备了追击的能力。
莫德伦的伯颜寨兵马兵未动,甚至在被老黄羊部拖累后撤时,也还能基本保持阵型,这让在城墙上认真观察的冯紫英都对伯颜寨的人马高看了几分,单凭这一点,越山营就还有相当差距。
应该说这种有些粗糙而简陋的攻防战比起自己以前所见所经历的战事看上去都要拙劣许多,无论是攻城一方还是防守一方,都是如此。
三门虎蹲炮都能发挥出如此巨大的效力,让冯紫英始料未及,这只能说明这些乱军未经历过这类场面,太过密集的阵型甚至设下的陷阱加上毫无防备的心理,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过冯紫英也相信很快这些乱军就能回过神来,下一轮攻防战对手就不会如此轻易被击溃了,木盾皮盾乃至木质挡板都能够有效的阻挡虎蹲炮发挥威力,尤其是伯颜寨的人马还没有真正上阵,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真正掂量各自的战斗力。
汪文言也跟在冯紫英身后看着这一幕,“大人,乱军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啊。”
“嗯,习惯了乱战取胜的他们要学会攻城,尤其是面对正规军守城的情况下攻城,还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要多久,还要看他们的悟性和韧劲。”冯紫英摇摇头,“还有,像伯颜寨和拜堂寨这些真正具备一定战斗力的乱军还没有登场呢,这场前哨战只能算是一个小挫,实际上换了越山营来攻城遭遇这种情形,结果也差不多。”
汪文言哑口无言,好一阵才道:“但是经历几场战争之后,越山营就能够成长起来。”
“还早,这类战阵对他们士气是一种鼓舞,但是却难以让他们的韧劲得到提升,一支军队要成长起来,士气决心,韧劲耐力,军纪作风,作战意志,都缺一不可,越山营还差得远,我只希望能守下吴堡城,也许能让他们成为半成品。”冯紫英评价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战中间隙,反手出击
汪文言感受到冯紫英对越山营的看重和期盼,同时也对现在的越山营很不满意。
这也在情理之中。
一支地方乱军混编而来的军队,哪有那么容易就脱胎换骨的?
就算是充实了几十名冯家亲兵进去,但是训练时日尚短,很难见出成效,尤其是尚未经历过真正的鏖战洗礼。
像今日这种都还远远不算,如冯紫英所言,要等到敌人冲上城头,真刀真枪较量,几番搏杀,死上几波人马赢下来,那才算得上磨练洗礼。
自己这位东翁还真的是边地武勋出身的习性,虽然已经是文官身份,却始终不离武人本性,下意识地就要插手军队事务。
像组建这种地方卫军,不是不可以,但是换一个巡抚,绝对不会亲自来过问插手。
当然,这么做也说得过去,毕竟现在陕西局面实在太糟,为了确保自己性命,组建一支立身确保自家性命的军队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么做现在可以,再往以后,恐怕就需要好生掂量了,毕竟冯唐现在也是朝中一等一的掌兵大将了,如果作为陕西巡抚的冯紫英也还随时手中捏着一支大军,肯定会引来御史们的弹章。
在汪文言看来,冯紫英的心思还是应该更多的放在整个陕西省的官场上来,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这两大机构以及各府的主官才是需要重点关注和整饬的对象,不把这些人梳理顺溜,冯紫英很难在陕西打开局面。
这份意思汪文言也和冯紫英提过,但是冯紫英确认为这件事情要做,却不是最迫切的。
陕西官场的官员现在早已经分成了几派,而自己作为新任巡抚,虽然名义上是统揽陕西全局的官员,但实际上自己是单枪匹马来的,无论是卢川还是孙一杰,实际上都在陕西深耕多年,有着一大群听命于他们的官员。
像卢川便是从右布政使升任的左布政使,而孙一杰则是从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政升任的提刑按察使,在承宣布政使司里边的时候,孙一杰就和那时候还是右布政使的卢川关系不睦,二人皆升任之后,分别各掌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更是针锋相对,使得下边官员也各自站队。
虽然理论上左布政使是一省最高行政长官,但实际上提刑按察使司并不隶属于承宣布政使司,它的直属上级机构是都察院,而其的职责也就是对全省的行政乃至人事起着监督职责。
按照惯例,一省三司还有一个都司,作为地方军事机构,但北地大多毗邻边镇,如陕西、山西、山东(包括辽东)、北直都和边镇接壤,除了河南外,因为军事上的外重内轻,这几省的都司实际上都被边镇所虚化架空,沦为替边镇筹办兵员的机构。
承宣布政使司的上级机构是六部,或者说内阁,而冯紫英作为加挂兵部右侍郎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职衔,虽然在品轶上还不如布政使甚至提刑按察使,但巡抚的意味就是代天巡狩,有了钦差身份,加上兵部侍郎和佥都御史的身份,这也是他能号令整个陕西军政班底的底气。
有这份底气,并不代表就能马上兑现这份底气,如果没有足够的威信和人脉,冯紫英很难真正做到驾驭全省局面。
而对于自己来说,威信和人脉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尤其是自己这样一个外来户,如何迅速建立起威信,现在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平定民乱,消除瘟疫,恢复地方清平。
在这个过程中,军事剿抚也好,邀买人心也好,封官许愿也好,拉拢士绅也好,种种手段措施都是必不可少的,但这些手段措施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有一支如臂指使的军队,没有这支军队,一切都是空谈。
汪文言的想法太过于理想了一些,低估了卢川和孙一杰对自己的敌视情绪,他们现在对自己的忌惮,或者说仇视,甚至超过了以前他们之间矛盾,当然如果说要让他们二人联手来对付自己,也不可能。
积怨已久,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握手言和?
再说了,冯紫英也不会允许二人有联手机会,从一开始,就要把这种萌芽扼杀在摇篮中。
这些都显得有些遥远了,冯紫英暂时还不会去考虑这些,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组建打造出一支自己能一手掌控的军队,当然两支三支他也不会嫌多。
未来的大周朝局面会如何现在不好说,边墙外的蒙古人和建州女真,边墙内外的丰州白莲和内地的各种白莲乱党,还有江南和湖广的南军以及四川贵州的土司叛军,哪一个麻烦没有三五年的平定,想都别想,而这些军队都可以派上用场,甚至比边军的使用更为灵活。
乱军终于退了下去,这让整个吴堡城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东城门的战事激烈程度不出所料,远逊于西城门这边,看上去更像是佯攻一般,但没有人敢忽略。
吴堡城小,一旦上了城墙,基本上就意味着城破陷落了,所以夏之令坐镇那边,而冯佑则亲自在那边协助民壮家兵再加上顾秀忠部守卫。
“总体来说,这还是一档子不成气候的乱军,唯一可虞的就是其人数太多,而且还在增长,蚁多咬死象,这样消耗下去,如果士气不堕,逐渐适应下来的话,我们会很麻烦。”
冯佑是和夏之令一道过来的,虽然战况看起来很轻松,但他却浓眉深锁,“而且举起了这种大旗,如果我们及早扼杀,还有可能继续吸引更多的周围乱军簇拥而来。”
这是最大的问题,冯紫英也在掂量。
派刘定峰和王成虎去接触了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的人,但是两寨却一直若即若离,既没有加入进来对吴堡发起进攻,也没有同意和王成武部结盟,当时是以王成武的名义去的。
如果所料不差,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的人其实也应该猜测到了王成武部已经接受了官府招安,但却装作不知,而王成武部当时因为没有决定要直接进城,所以也含糊其辞。
但周围的乱军并不仅止于大兔鹘寨和波罗寺寨的寨兵,这只是实力最强悍的两支罢了,像米脂,葭州,乃至青涧,都还有多股那些人数一两百到四五百的小股乱军,甚至可能受到吴堡这边局面刺激,那些本来就还在造反和继续承受饥饿外流的灾民立即举起反旗摇身一变成为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