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从家里来信得知,自己居然被授予了镶白旗旗主,这大大出乎阿拜的意料,甚至让他有些诚惶诚恐。
在别人看起来是显赫无比甚至得到看重的机会,对他来说却更像是可能被卷入火中的枷锁。
他甚至想要推拒掉,当然理智告诉他,推拒掉恐怕会更糟糕,更引人怀疑,所以他只能悄无声息地接受。
他也很清楚,只要自己不回赫图阿拉,不去管理旗务,那这镶白旗主也就是一个荣誉上的,也不至于招来其他兄弟们的敌视。
“舒尔善,这些流民是山西来的,有多少人?”一阵冷风吹过来,钻入毡帘缝隙中,让阿拜也是打了一个寒噤。
在汉地多呆了两年,养尊处优,居然也有些怕冷的,想当初在辽东自己可没有这么金贵,天寒地冻一样出门狩猎,也没见怎么着,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后,还能不能适应过来了。
“爷,奴才之前就找人打探过了,这边的全是山西过来的,蔚州、广昌的居多,都是挨着保定、真定这边的,那边旱情严重,许多老百姓过不下去,都只能往这边儿跑,据说来了好几万人呢。”
舒尔善是阿拜带来的人,也来了汉地两年了,不过口音还没有改过来,但脑子却是很灵光够用,冒充辽东那边跑单帮的药材贩子像模像样。
照理是用不着自己亲自出来查探的,但闲着也是闲着,阿拜更愿意出来实打实地查探一番,看看当下大周南北对阵,战事将起的情形下,京畿这边形势究竟如何,对建州女真来说,是否有机会,而不是坐在屋里听下边人打探。
“究竟有几万人?”阿拜皱了皱眉,三万也就是几万,九万也是几万,差距大了去。
“听说是六七万人,还在保定、真定那边裹挟了一些过来,总共能有十来万呢。”
舒尔善算是精细人,知晓自己这位爷素来谨慎,每一次向家里报告这边情况时都是格外讲求细致准确,不肯糊弄了事。
阿拜默默盘算了一番,若是十多万人,对整个京畿周边压力也不小了,而且今年整个大周北地都是旱情连连,只是各地程度不同而已,但是歉收却是普遍性的。
前日他去了通州,甚至还专门到了天津卫去了一趟,亲自实地查探情况。
漕运彻底中断无疑,这等情况下,京师百姓官民所需物资如何保障必然是一大问题,越是往后应该越是严重。
可现在大周还在抽调蓟镇军和山西军准备南下,加上从陕西过来的西北军准备进攻山东,他们哪里支应得起?
难道要就地就食?地方上岂不是要一片大乱?
阿拜皱起眉头,他知道这里边肯定有些问题。
他也听说了,永平府那边榆关港开港,现在很是红火,不少南边儿的船只走海运北上,但是冬日里海边封冻,根本不可能运送多少,起码要二月份去了,才能彻底解冻,而且榆关港他知道两年前还不过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小渔村,能有多大变化?
可从科尔沁人那边得到的消息,内喀尔喀人、科尔沁人、海西女真乃至察哈尔人东部所获物资尽皆是从榆关港输入进入东蒙古草原上,甚至辽东镇在辽西走廊上的广宁、宁远诸卫补给也都是通过榆关港,这就让他有些震惊了。
什么时候榆关港一下子变得如此重要了?而且榆关港还就在山海关下,如果榆关港真的变得这样繁荣,这就意味着整个辽西走廊不再需要从京畿走陆路运送物资补给,这起码要减少七成以上的运输成本,这一点简直是太利好大周辽东镇了。
可就算是榆关港开通,但从榆关运粮到京师仍然有几百里地,陆路运输一样不方便,损耗大,单单是一个榆关港能支撑得起整个京畿需求?
阿拜还是觉得在汉地这边的消息来源不够宽泛,只枯守在京师城里显得太过狭窄,许多消息都是支离破碎零散的,难以汇聚成一个完整的情报,所以没法判断出情势的变化。
就像这北地大旱,流民涌入京师,按照以往获知的情况,如此大规模的流民涌入,京畿早就乱成一片了,但是现在看到的这一切并非如此。
虽然依然有些杂乱,但是却不是那种毫无秩序的,除了公人之外,明显还有一些属于京师城里的光棍剌虎这一类的角色也在配合官府对这些人进行管治,而且破有方略,一旦遇上有什么事儿,公人和那些闲汉配合十分默契,迅速就能解决问题。
方才自己就看到了两拨人因为分食粥饭打了起来,凄厉的哨声响起,几名闲汉立即跳出来,一边遏制双方争斗,另外公人押着双方话事人出面协调,很快就压了下去。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流民进京之前,大周朝廷官府就早有对策预案,那也意味着他们并不担心这么多移民的到来带来的物资保障压力,甚至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同样意味着大周朝廷不认为北地大旱和流民进京能影响到他们对山东一战,这就不能不让阿拜警惕起来了。
从赫图阿拉传过来的消息,父汗是要打算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对辽东发起全面进攻的,甚至还拉拢了科尔沁人和察哈尔人。
父汗判断到春末夏初应该会是大周北方最艰难的时候,甚至北地灾民可能会因为难以果腹发起叛乱,特别是在山陕地区,这可能会对大周朝廷造成沉重打击,甚至迫使辽东镇无法得到关内的支持,那么这就是建州女真的机会。
可从现在的迹象来看,漕运中断和北地大旱似乎并未对大周朝廷造成想象那么大的影响,大周朝廷的应对有条不紊,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这一点,自己恐怕需要立即向父汗报告,不能误判了大周朝廷的实力,一旦大周朝廷能够腾出余力来支持辽东镇,那父汗的南征就未必会如想象的那么顺利,甚至可能遭遇挫败。
想到这里,阿拜心思更为复杂。
从内心来说,在见识了大周的富庶强大之后,他不认为父汗的南征是一个明智之举。
辽东镇只是大周一隅,便是边地,那也是九边,大周朝廷如果能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对付建州女真,己方没有任何机会。
但父汗一直认为大周内部矛盾重重,这一次南北之争是最好的机会,无论如何要利用大周南北对峙的时机来打开局面,只要能夺下辽东,那么建州女真就有了成就霸业之基,这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也要尽所有可能来调动一切力量来实现这个目的。
想到这里,阿拜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问道:“舒尔善,南边儿约定的是什么时候见面?”
舒尔善一愣,“爷,您不能去,那太危险了,那边儿做事不精细,奴才怕出纰漏,……”
“不,我必须要亲自去见一面,了解一下情况。”阿拜断然摇头,“另外,你赶紧联络一下西南那边,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细查探耀青拨草寻蛇
钱克礼吐出一口白雾,跺了跺脚,双手缩在怀里,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原地。
这天时太冷了,稍微多站一会儿,身子就要发僵,还得提气走几个周天才能让身体保持活络状态。
钱克礼是三个月前进的顺天府衙。
三班衙役的大调整,一大批混日子的角色被清退出去了,给了他们这些江湖汉子们机会,才能有机会进来。
钱克礼就是土生土长的宣北坊人,家就挨着惜薪司南厂边上,他自幼拜师大河帮一位长老,那是他一个远房亲戚,也顺带了加入了大河帮。
虽然有此机会,只是学武的天资稍微差了一些,鹰蛇十二变只练就了前三式就再无进境,不过他头脑灵活,鹰蛇十二变中鹰翔蛇行他练得尤为精奥,所以在轻功上颇有几分造诣。
顺天府衙三班衙役调整,各方都在角逐,争取让自家弟子能进入,钱克礼虽然武技不高,但是心思活泛,加上轻功也过得去,所以便被推荐进入,留在了府衙里。
随着目标马车移动,钱克礼不动声色地也缩着脖子一路小跑,从旁边巷子离开,迅速将消息传递给了在巷子另一头的伙伴,“赶紧,他们从那边离开了,估计是走崇文门里街往北面走。”
“哦?”伙伴点点头,“知道了,马上去前面接住,这边你盯着点儿。”
“放心,这边他们只留了一个人。”钱克礼拍了拍对方肩头,“那边结束赶紧回来,这几天的动静我们得汇总,大人等着听消息。”
两个时辰后,钱克礼和伙伴一脸疲惫但是精神抖擞地回到府衙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满身雪花的他们也是身心松懈下来。
照理说吴耀青在顺天府衙里是没有资格有房间的,不过作为冯紫英的心腹幕僚,专门腾出一间来给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他也就有了专门的公房。
听完钱克礼二人的报告,吴耀青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个大概,“对方先是在崇文门边儿上逗留,还去和翻修崇文门的流民搭了话,逗留时间多长,问了谁,说了些什么,掌握了么?”
“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就在那边儿一个卖炊饼和羊肉汤的摊儿边上,搭话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倪二的人,还有一个就是来自蔚州的本地头儿,……”钱克礼应答如流,“我后来去问了二人,就是问哪儿来的,山西那边旱情如何,又说了他有个亲戚在那边儿,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估计就是攀关系,还问了来这边儿有多少人,家人怎么办等等,……”
吴耀青点点头,他早已经知悉目标是建州女真过来的。
这是龙禁尉那边转过来的线索,盯了很久了,但此人隐藏很深,十分低调,但经常外出,前段时间还去了通州和香河,让人看不明白意图。
“后来又去了哪里?”
“去了日忠坊那边,其中有一个人单独离开了,我们专门盯着了,最后在保大坊那边一家药铺里好像和人见了面,现在还在核实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了对方的居住地,……”钱克礼的伙伴回答道:“应该不是京师城本地人,他所居住的仁寿坊双碾街大多是外地来京的商旅居住,尤其是湖广那边儿的。”
“哦?湖广那边的?”吴耀青微微意动。
虽说双碾街那边住着湖广籍商旅较多也不能说明什么,但来京师的人多有聚居的情形,而且有一点吴耀青是知晓的,这帮建州女真和西南播州杨应龙是有勾连的,至于说因为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南,相隔万里,如何勾连上的无从得知,但仅此一点也足以让吴耀青警惕了。
西南播州的战事进展很不顺利,尤其是在南京伪朝竖起大旗之后,王子腾表面上并没有和播州那边有什么沆瀣一气的举动,但是在行动上却主动脱离了与播州对峙作战的主战场,而是迅速回撤到了湖广,开始对湖广实行军事管制。
登莱军东移,一举抢占了岳州、常德、宝庆、长沙、衡州、武昌、黄州、承天诸府,将整个湖广精华地区纳入囊中,而且打通了与江西、南直的联系,转而彻底放弃了西面诸如施州、辰州、郧阳、靖州、永州这些偏远地区。
其目的不问可知,就是要控制住整个湖广的产粮区,彻底断绝北方获取粮食的渠道,让北方不战自溃。
这个意图是好的,动作也足够敏捷,但是湖广不比其他地方,地域辽阔,而且湖广历来和北地联系紧密,士绅也是倾向于北地,在朝中以官应震、柴恪、杨鹤、郭正域为首的湖广士人领袖,无一站在江南方向,这也给王子腾的军事控制带来极大的阻力。
阳奉阴违已经成为湖广地区地方官府的常态,而王子腾却还不敢随意翻脸,失去了地方官府的支持,他寸步难行,所以大家都在试探各自的底线,这也让王子腾急切地希望南京方面尽可能快地对湖广官吏进行调换。
可问题是现在南京方面也是在拉拢湖广,哪里敢轻易撤换湖广这边官员?一旦和地方官府撕破脸,而又得不到地方士绅的支持,那湖广局面就会顿时失控,王子腾的局面会更艰难。
这个时候这个朝廷正朔的大义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这一点无论是南京方面还是王子腾都才感受到。
王子腾虽然手中有数万大军,但是真要分散到诸府,那就不够看了,而且他也不敢那么做。
孙承宗出任兵部右侍郎兼荆襄镇总兵,开始整合整个西南地区的朝廷军事力量,不再像以往那样多头指挥,立即就让王子腾感觉到了压力。
孙承宗可不比杨鹤那个文臣行武事,这是个真正精擅武事之人。
他执掌荆襄镇之后也没有立即对播州或者己方展开进攻,而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整训,与冯唐在西北所作的一模一样,这更让王子腾感到忌惮。
吴耀青沉思良久,方才道:“克礼,你们俩多带一组人,把这帮人盯牢了,不能光指望龙禁尉那边,可以协调配合,互通消息,但要以我们自己为主,这帮人前期一直很隐忍,但这段时间开始活跃起来,必定有图谋。这几日里,你们轮班盯着,不管龙禁尉他们那边怎么做,我们按照我们的路子来,如果人手不够,我授权你们可以先再招几个合手的进来,经历司那边我会去打招呼,要彻底给我盯死他们每一个,他们每天和谁见面,去了哪里,逗留时间,都要给我一条一款地详细写出来,不能有半点疏漏,……”
钱克礼二人都是精神一振,这可太难得了。
授权自己再多招几个人进来,这就意味着可以列入编外人员,而要进顺天府衙的编外人员太难了。
尤其是在完成了顺天府衙的新一轮三班衙役整合后,顺天府衙就基本上不再招收新人,而且对编外人员也控制很严格,这些编外人员基本上就是作为三班衙役的后备补充力量,一旦三班衙役有空缺,便从编外人员中补入,所以这编外名额竞争也是相当激烈。
按照冯紫英的说法,这顺天府衙编外人员有点儿近似于后世首都的事业编制了,一旦确定,基本上旱涝保收,出了事儿,官府还要管妻儿老小生计,这对于混迹于江湖中下层人士,尤其是那些个大字认不到一箩筐,只有些拳脚工夫全靠勤勉出头的寻常江湖人士来说,这简直就是人生巅峰。
便是钱克礼他们也一样肩负着多为自家帮会门派多招募一些同乡、同门进入顺天府衙的任务,几乎每次门派的长辈们都会提及这桩事儿,盖因他们也一样是通过这样的渠道进来的,也是耗费了门派的人脉资源的,而不仅仅是他们能打能跑忠心那么简单。
“大人放心,这桩事儿交给我们,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交待。”钱克礼和伙伴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色,赶紧躬身行礼。
“唔,你们也知道今年情况特殊,京中局面复杂,流民众多,府衙里各方压力很大,但是情报这一块我们却是半点不能懈怠,所以大人也交代了,人手不够,你们可以自行招募进来,我审查合格之后就可以暂行使用,只要表现优异,府衙不吝给出一些奖励,你也和他们说,好好表现,机会多多,……”
吴耀青的一番话也让钱克礼他们更是兴奋,忍不住握拳示意。
“好,你们去吧。”吴耀青整理了一下思绪。
现在还不能确定建州女真的意图,就目前来说,似乎还不是建州女真发难的最好时机,但他也需要提醒一下大人,可能要和辽东那边打个招呼了,单靠京师这边的消息是很难判断出什么来的,而要结合辽东镇那边对建州女真和他们周边形势的了解分析判断,但无疑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二百三十七章 动州县渐显声威
城里的局面总算是慢慢稳定下来了,冯紫英心里也放下大半。
流民来势很凶猛,但是只要安排得当,尤其是在粮食上有了底气,分化瓦解,再加打乱之后编入建筑队伍中,很快就让他们形成了习惯,进而变得有规律秩序起来。
只要干满活儿,就能吃饱肚皮,家里老小也能有粥饭接济,这些人心思都相对单纯,要求也不高,自然心气就落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充当起了“建筑工人”。
稳住了这十来万流民,京师城就不会乱起来,从现在各条线反馈回来的消息,白莲教似乎还没有做好要大规模起事的准备,而因为有针对性的安排,这些流民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白莲教拉走,所以这也让冯紫英心中稍安。
但白莲教始终一大祸患,刑部那边的观点也和冯紫英的观点一致,或者说刑部刘一燝一门心思想要通过一桩大案要案来凸显自身的能力本事,所以自然也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契机,那么深挖细查,打入内部,进而实现一网打尽斩草除根自然就成了最佳选择。
冯紫英当然也乐于见到与刑部合作把白莲教这个隐患彻底拔除,单靠顺天府的力量是不足以做到的,所以依托刑部的力量资源来办这桩案子就是最佳选择。
不过就目前来说,案子深查还算顺利,但要想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彻底解决这个祸患,还需要时日。
京中局面稳定下来了,但山东战事就迫在眉睫了。
随着山西军和蓟镇军陆续抵达河间府一带,而西北军主力也进入归德一线,围绕着鲁西鲁北的运河一线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了。
而超过十五万大军云集在鲁西鲁北周围,整个大军的后勤保障也成为一大难题。
河间、大名、归德等几府成为粮草物资的主要补给区域,也使得这几地的官府压力巨大,这份压力也向周遭传递,朝廷也派出了都察院和兵部的人员前往这几个区域督导补给到位。
冯紫英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南下,只要就是要去东安、大城、文安、武清这几个县,一方面这几个县要承担起向河间方面输送物资的重任,负担大量夫子劳役和粮草,一方面还要做好后续的跟进准备。
当然南下的另外一个目的自然就是要去天津卫一趟,眼见得王熙凤产子都一个多月了,若是再不去,冯紫英还真有些担心王熙凤会不会发飙了。
乘船南行,虽然漕运已经中断,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整个运河就不通航了,船只照样南来北往,只不过在山东德州以北与河间府这一线被中断了,尤其是重要的如粮食、布匹、铁料这些物资运输更是被中止,列入了禁运物资。
冯紫英第一站到了武清。
武清和东安紧邻,两县中间的凤河其实就是桑干河在卢沟桥分叉之后注入三角淀的一条分支,这一片皆是一马平川,上好良田,只有在临近三角淀一带才是多沼泽和丘陵,沙地颇多。
冯紫英在武清逗留时间不长,然后就去了东安。
贺逢圣在东安干得颇为出色,虽然到东安时间很短,但是礼贤下士,问农奖耕,借着大旱又广施赈济,并将部分灾民精壮组织起来,沿着三角淀一带挖沟修渠,不但获得了民众好评,就算是素来苛刻的东安士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湖广佬还是有些本事的。
当然这也离不开冯紫英的鼎力支持,若是没有足够的赈济粮款支持,贺逢圣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开局面,你要走去连什么事儿都没做像样,就想要让地方士绅听你号令捐粮捐款,那根本不可能。
“紫英,从土豆的种植情况来看,东安其实并不是最合适的地方,只有一些丘陵地带才更合适,你该用在北边几个州县可能效果会更好。”陪着冯紫英走了一大圈,黑瘦了不少的贺逢圣满脸风尘之色,显然这一段时间都是在先例奔忙,忙碌劳累,但是格外充实。
“我何尝不知?原本想让鹿友到密云,但不是搁置了么?只能让鹿友到香河,他这才去不久,所以我也没有打扰他,先让他花几个月好好适应,他一个江南人要在咱们北地立足,就得要更努力,花费更多的心思。”冯紫英叹了一口气,“不过反馈回来的消息,鹿友比我预料的还要活泛,手段也很高明,将他们县里一个乡绅借故枷了十日,一下子就打开了局面,而且那士绅还得要磕头求饶,感谢放了他一马,让我刮目相看啊。”
“鹿友的本事其实在我们这帮同学里算是厉害的,只不过他素来低调,香河在他手里,紫英你无须担心,最多两年,就能替你梳理得顺顺溜溜,……”贺逢圣由衷地道。
“鹿友能做到,那你呢,克繇,你可别说你也要两年。”冯紫英似笑非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三角淀周边地区,你有打算了?”
“三角淀的水匪我联系上了,……”贺逢圣也不遮掩,“本来就是一帮过不下去的穷人,还有部分从天津卫那边的逃卒,而且要说这一部分数量更大一些,当然他们原籍也本来就是这周围州县的,……”
“你打算怎么做?”冯紫英来了兴趣,这湖匪可不是说招安就能招安的,别说一个知县,就算是他这个顺天府丞,也没有本事敢拍胸脯把两三千湖匪招安,这是朝廷才有的权力。
“我找了柴大人,正巧蓟镇大军南下需要夫子,我便以夫子的名义将这帮人收编为民壮,先行整训,准备三月便让他们南下跟随尤大人的蓟镇军行动,这样等到这一战打完,他们便可以回来,梁城所那边的荒地甚多,如果愿意从军的,可以去梁城所那边,如果不愿意从军的,我打算就替他们安排在三角淀边上垦荒。”
贺逢圣显然是早就考虑到了各种可能性,策划很周全。
冯紫英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自己这帮同学。
原来一直觉得自己有着穿越者的莫大优势,前期的自己也的确不是如贺逢圣、范景文、练国事这些同学能比的,自己能跳出窠臼的许多观念想法都能收到奇效,所以自己也就下意识地把自己身边这些关系密切的同学视为了和这个时代其他人一样的土著。
但很显然这些同学在和自己长期相处中,许多观念想法都受到了喜欢特立独行的自己的影响,一旦给了他们独立掌舵的机会,他们就立即能迸发出不一样的灵感,一样敢于向自己学习,拿出别的官员不敢想不敢作的路数手段来。
“克繇,你这可够大胆的,绕过兵部,就直接招安这么多人,而且还打梁城所的主意,……”冯紫英似笑非笑。
“紫英,我这可是替你着想,三角淀的湖匪,文安、大城、保定、东安、永清、武清诸县都深受其害,现在我冒奇险把这帮人给安顿了,一下子就消除了整个这一圈儿地方的祸患,治安大安,你这个顺天府丞该是好好感谢我才是。”贺逢圣笑了起来,“到时候连梦章都肯定会感谢我,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大好事儿,对于蓟镇军来说,也减轻了对地方上夫子需求的压力,可谓一举两得了。”
冯紫英沉吟了一下,这才道:“克繇,此事还需要谨慎一些,如你所说,涉及到诸县,看起来是对诸县都有好处,但你也知道这年头,自己做事不行,眼红别人做成事的人却不少,你敢说永清、武清、文安这些县里的官员就都一个个对你替他们解决了麻烦而感恩戴德?只怕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