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尤其是在庆阳整训期间,冯唐亲自督阵监军,对整个调来的三边四镇大军逐一进行拉练整训,优胜劣汰,包括他原来带过的榆林军一样不例外,加上后勤保障的跟上,使得这一次整训效果比想象的更好。
抽调出来的这十二万大军中不敢说是全数精锐,但是也基本上把除榆林军中之外其他三镇能打的军队囊括一空了,榆林镇因为考虑到还要面对土默特人,须得要保留部分精锐,所以只抽调出部分,而其他三镇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只留下一部守卫门户的军队,其他精锐全数抽调出来作为西路军的主力。
从朝廷获得的那部分银两,大部分用作补充粮饷,少部分也用于从京畿军工制造坊购买了部分火器,冯唐已经意识到随着时代变化,火器必将取代冷兵器走上舞台,这一点冯紫英已经给他重申了无数次,但是通过这一轮整训之后,他才深刻认识到。
当一支军纪严明的火器部队集结起来,形成阵型时,无论是步军还是骑队,要冲阵都必将面临一场惨烈的搏杀,付出的代价极其高昂,而作为火器部队的成型时间要比骑兵和步军短太多了。
这种优势无与伦比。
不过财政的困难也限制了西北军的火器换装速度,同时考虑到火器换装要彻底变成如紫英所言那样一支纪律严明步调一致的火器军队,一样需要艰苦的训练,而对于西北军来说,现在时间肯定不够了,所以冯唐也没有想过要在这一次南征之战中就非得要依靠火器部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觉得这一次南征之战,也许是西北军冷兵器军队最后的辉煌。
“东旸的消息回来没有?”冯唐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望向窗外。
洛阳是河南府最大的城市,同时也是伊洛盆地的核心,从这里东出进入开封,那就是一马平川的四战之地了。
“上一次消息是三日前,算一算该是今明二日就有消息传来了。”幕僚是跟了冯唐几十年的老人了,含笑问道:“大人可是在考虑东旸的建议?”
“唔,东旸性子偏激,却又嗅觉敏锐,是个天生的战将,但是我们初入中原,大军还有一个适应过程,我还是有些担心他太过于急躁了。”冯唐摩挲了一下下颌,若有所思:“他在仪封——虞城这一线徘徊,恐怕也让陈继先心生忌惮了,你可知昨日来人是谁?”
“难道是陈继先的使者?”幕僚讶然,有些不敢置信。
“没错,就是陈继先的人,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是我认得出,是陈继先的身边人。”冯唐笑了笑,“单凭这一点,南京就不能成事。”
“陈继先想要和朝廷暗通款曲?”幕僚觉得不可思议。
从一开始他就和主帅探讨过淮扬镇设立究竟是何目的,陈继先究竟是谁的人,太上皇,皇上,还是义忠亲王?
怎么看都难以判断,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陈继先就是一个骑墙之辈,恐怕和哪一方都能扯上关系,所以哪一方都能勉强接受,但是哪一方也不敢彻底相信。
但从宣府军和大同军大张旗鼓进入山东,陈继先对朝廷要求进攻宣府军的命令无动于衷,以各种理由推托,朝廷就对此人失去了信任,这么看他应该是南京方面的人才对,但是这又突然和自己东翁来接触,意欲何为?
难道想学唐末时的藩镇,想要在徐州割据不成?这未免太高看他自己了。
这年头和唐末情形可完全不一样,张氏皇权的权威还是相对稳定的,无论是京师朝廷还是南京伪朝,都只能依托张氏子弟,士人们也都还是认可张氏一族,无论是元熙帝还是永隆帝都非昏庸之君,其表现都还是可圈可点,纵然有些缺失,但都在士人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即便是举起造反大旗的义忠亲王,实事求是地说,也都还算是有些才干,在当太子期间,除了和英妃私通这一行径让元熙帝难以容忍外,其他并没有什么败笔。
至于说其人趁着元熙帝患病期间有些小动作,在大臣们看来都无可厚非,谁让当时元熙帝病得那么重,眼见着大家都觉得不行了,只等办后事了,谁曾想元熙帝又病愈了,而且还能再执政了好几年才逊位,这等事情便是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
“这倒不好说,只说要求我们不要进攻徐州,若是我们去山东,他便不管,若是要进徐州,那他便要撕破脸了。”冯唐似笑非笑。
“撕破脸?”幕僚觉得好笑,“他撕破脸又能怎样?彻底倒向南京伪朝?现在他便是再怎么向朝廷表忠心,只怕朝廷也不会相信吧?除非他能给宣府军背后一刀,可宣府军现在也把他防着吧?”
冯唐沉吟不语。
说实话,他也不清楚陈继先的谜之操作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若说他是朝廷派去的“卧底”吧,宣府军东进山东的时候,他却不闻不问,兵部下令他北上,在运河一线挡住宣府军,他置之不理,若说他是南京伪朝那边的吧,可他很有点儿听调不听宣的感觉,南京伪朝对他的态度也很模糊,也并未要求他出兵协助宣府军和大同军。
若说他是骑墙想要观风色,那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愚蠢了,这种情形下,无论谁胜谁负,他都难以讨好,到最后恐怕都是被清算的角色,可谓最愚蠢的选择莫过于此。
在冯唐看来,陈继先不至于如此不智才对。
但他也看不穿陈继先的想法。
不过陈继先派人来接触,要求西北军不得进入徐州,还是让冯唐略微揣摩出陈继先的一些心思,似乎这个家伙并非想最初自己猜测的那样会一直保持骑墙观望,而只是先暂时观望一下,他更希望下一步自己和宣府军碰一碰,双方战事结果也许会成为他做出选择的一个决定性因素。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倒是真有可能。
西北军和宣府军之间的战争几乎就可以决定南北双方朝廷的命运,若是自己失利的话,淮扬军趁机加入战局猛攻自己侧翼,只怕自己还真的招架不住,一旦退入河南,那么就几乎丢失了整个东部富庶地区,而这两年的北地大旱的影响可能会让包括整个山西、陕西、河南、北直在内的北地都陷入了困境,根本无力支撑起后续的战争,而两广和湖广这些地方只怕都会改变现在偏向朝廷的态度。
同样如果自己一举击败宣府军,只怕淮扬军要么北上夹击宣府军,但更大可能是趁机南下直扑扬州,甚至猛攻金陵,成为南下的急先锋,到那时候,拿下扬州、金陵的大功在手,朝廷难道还能不承认,或者不给一个说法?
现在陈继先也许在做的就是厉兵秣马,做好一切发动最后一击前的准备吧。
“或许陈继先还没有下定决心,或者说没敢下决心下注,但是他一旦下注,也许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一击。”许久之后,冯唐才慢慢道:“他要看我们西北军能不能击败宣府军,这是他观察并作出决定的风向标。”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幕僚不在理会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他需要考虑的是即将到来的对山东之战,“东旸的胃口很大,他想要突袭济宁还是徐州?”
“倒也未必就是这两地。”冯唐摇摇头:“其实沿着运河很多地段都是咽喉之地,只要断其一处,便能彻底中断宣府军和大同军的后勤补给,这恐怕也是牛继宗最担心的,东旸上一次就已经称宣府军已经在嘉祥、巨野、鱼台、金乡几县驻军,显然就是防范我们突袭这一段。”
“那就从丰县、沛县过去拿下夏镇!”幕僚目光锐利,“陈继先不是说我们不能进攻徐州么?那好,我们过境丰县、沛县,不碰它们,然后直接进入山东拿下夏镇,那他总无话可说了吧。”
夏镇就是原来的夏村,位于独山湖和昭阳湖以南,扼运河北上的要道,商贾辐凑,徐兖咽喉,拿下这里,就能切断整个山东运河与难免徐扬的往来。
“拿下夏镇?”冯唐笑了起来,“那你这是在逼牛继宗拼命啊,拿下夏镇,牛继宗孤注一掷南下,我们挡得住么?夏镇虽然是咽喉要地,但是却不是防守的好地段,假若陈继先趁机给我们在背后一击,我们恐怕会被包圆啊。”
幕僚凝神苦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拿下夏镇,却未必能受得住,尤其是中间隔着丰县和沛县,一旦被宣府军进攻失利,那陈继先只怕就要动手了,这反而会导致局面恶化。
可如果占领丰县沛县,那又会直接和淮扬军开战。
这却两难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做实事紫英密布局
不提冯唐在河南运筹帷幄,开始筹备对山东的征伐,冯紫英这边却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在顺天府行动。
和黄汝良达成一致意见之后,冯紫英便主动召集了山陕商人和江南商人在这边的代表,就大沽、丁字沽以及榆关、岳婆港的储粮问题以及后续的粮食收购问题进行了沟通。
虽然也有少数人认为朝廷压价太甚,这市面上粮价还在稳步上涨,可户部却只愿意按照市价九折收购,而且所付钱银还需要押后一段时间,要在永隆十年三月底之前才付清,好在这一笔款项由海通银庄负责提供担保,这才稍减了商人们的担心,毕竟海通银庄算是“自己人”。
黄汝良的想法也很简单,目前户部的存银无多,都是需要留存作为紧急备用的,购买粮食的钱银只能来源于发卖所得,连龙禁尉、刑部等从各家查抄的现银都不能动用,也就是说购粮所需款项皆须出自发卖死物所得,这也是对冯紫英的一个考较。
你不是大言炎炎说联络了江南商人来上京交“投名状”么?你不是说发卖所得能够比京通二仓大案不逊色多少么?那好,户部就把这一次发卖所得全数放在海通银庄。
由海通银庄转款来购买来自大沽、丁字沽、榆关、岳婆港的储粮,甚至还包括后续向这些商人们收购粮食所需钱银皆从此出,这样你冯紫英放心,那些商人们也放心,朝廷也落得安稳。
“大人,您找我?”傅试急匆匆地踏入公廨大厅,肩上还落着片片雪花,显然是才从外边回来。
“嗯,秋生,情况不是太好啊。”冯紫英脸色沉静,“从山西和保定府那边过来的流民已经过了卢沟桥,很快就要抵达城外了,数量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主要是易州、涞水、定兴几个保定府的州县也裹挟了不少灾民前来,我已经奏明了朝廷,保定府不说是有意放纵流民前来,起码也是拦截不力,不过追究这些都是后事了,现在我们需要应对是这一波接一波的流民灾民,赈济需要跟上,另外天时大寒,只怕衣衫和宿处都需要准备更充分一些,……”
傅试面露难色,“大人,我也听说了,但这么大规模,单靠我们府里只怕是应付不下来,还得要把宛平、大兴二县的人用起来,……”
“嗯,这是必须的,我已经给大兴、宛平二县打了招呼,他们必须要无条件配合,另外我也行文巡城察院,请他们从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中抽调部分人力配合我们,由我们统一调遣,……”冯紫英看了一眼傅试,“这是一场大考,户部和刑部甚至内阁叶方二公都十分关注,如何应对这样大一场规模的流民入京,关系到整个京畿地区的稳定,所以我们必须要把这张考卷做好,此事我想交给你来统筹,你意如何?”
虽然是天寒地冻,但傅试汗出如浆。
事实上他早就有这个感觉,冯紫英在着力培养顺天府的人,其中首当其冲是自己,然后才是宋宪。
现在宋宪被安排去和刑部联合查办白莲教一案了,兴致高昂,若是此案办得漂亮,可以想象得到,宋宪必定能向上大走一步,甚至连升二三级也非不可能。
同样冯紫英对自己更加看重,或许是因为贾家这层渊源,或许是自己最早投效他,所以对自己格外看重,所以许多事情都交给自己来做,甚至大大超过了一个通判的权责。
“大人如此看重,秋生定然不负。”傅试一拱手,重重点头。
“唔,我已经和工部尚书崔大人说了,如此大规模的流民来京,如果不给他们中精壮找些事情做,只怕是不妥,而京师城内多年未曾修缮,尤其是许多街巷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牛马牲口和人的屎尿尽皆抛于街面,单靠倪二手底下那帮掏粪的,根本应付不过来,城中公共厕所太少,须得要大建一批,同时主要街道的露面也需要进行改建,所以须得要将这些流民中精壮组织起来,对整个京师城进行一轮翻修,……”
冯紫英的话让傅试大吃一惊,以工代赈不是新鲜事儿,但是如果让这批流民精壮去修缮城中街巷厕所,那就有些出格了。
要知道朝廷定下的规矩就是流民来京皆在城外,不得入城,一旦这些流民啸聚,那城中必定受到冲击,局面不堪设想。
见傅试满脸担心,冯紫英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此事我和崔大人策划许久,京中市面的情形你也知道,市民攻讦已久,工部和我们顺天府也是备受责难,所以也早有此意,现在就就是这流民来修缮会不会出问题的可能了,我认为出问题是肯定要出的,一两万精壮进城,不出一点儿事儿,可能么?关键在于我们又没有绝对把握能控制住?”
傅试默默点头,这是关键。
“所以关键还是我们前期的准备,以及组织工作。”冯紫英继续道:“流民所求无外乎就是一口饭而已,而且将其和家人分开,他们便有了牵挂,另外采取连坐联保的方式,将这些来自一个地区的人怎么来保证不出事,还是有一些手段来处理的,秋生,你觉得呢?”
傅试思考了一下,“我也考虑过,既要让他们来自一个地方的保持一定规模,但是又不能规模太大,避免一旦啸聚难以控制,比如二三百人为一个小群体,那么三五个来自不同地区群体集结成一组,这样既能相互监督,让他们不能齐心,又可以一定程度上保持组织性,做事更有章法,……”
“唔,具体如何操作,你好生考虑一下,拿出一个方略出来。”冯紫英点点头:“另外你在几个通判里再物色一个可靠的帮手,府衙里的吏员和三班衙役任由你挑选,届时我还会让耀青和倪二都全力配合你,……”
傅试精神也是一振。
自从冯紫英树立府务之后,几个通判的态度也大变,开始向冯紫英靠拢,但是冯紫英却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这让处傅试之外的几个通判都是惶恐不安,有两个甚至也找到傅试,希望通过交好傅试来疏通关系,现在很显然冯紫英是要给自己这样一个机会,让自己也能施恩与那几位同僚了。
“大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既然已经敲定,傅试也就定下心来,考虑如何来做事。
“嗯,此事我已经和方相说过,此番做得好,日后你便不必拘泥于这顺天府,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了。”冯紫英满意地点点头。
傅试心中一热,能入内阁诸公之耳,那此番也算是值了,做好这桩活计,那也许等待自己就是晋升之机了。
“只是大人,这做这桩事儿花销亦是不少,府里怕是……”虽然预料到冯紫英应该有安排,但傅试还是要提醒一下。
“此番花销不小,工部节慎库会拿出一部分银两物资,另外我也和山陕商人说好,所需水泥从他们在石景山所建的新工坊中调用,待到此事了结之后再来统一结算,其余物料,我也和倪二说了,有他来负责统筹,一样最后结算。”冯紫英胸有成竹。
当汹涌的流民沿着驿道如一道斑驳不堪的破布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推进到京师城边上时,迎接他们的便是顺天府、宛平、大兴二县的公人以及配合的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竖起的牌子上早早就写好了“蔚州”、“广昌”、“涞源”、“易州”等地名。
虽然流民大多不识字,但是亦有不少认得自己家乡地名,再加上公人们的齐声怒吼,很快流民们便被分割开来,按照州县分成了好几块,然后再州县下,又按照乡里进行划分,相互认识的同乡都需要具结联保,这还只是第一道手续。
不过看着热气腾腾的稀粥,虽然破烂简陋,但还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窝棚,流民们的心还是安稳了下来,起码朝廷还是有心的,就怕朝廷拒之门外,取而代之的是刀枪棍棒,那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冯紫英换了一身便服站在人堆中观察着形势,时不时地走近人群,看着公人们将这些流民分成一个个小群体,然后开始带着走向划分好的区域。
第一拨流民数量不大,不过区区六七千人,这也是在前一段路就开始有意引导分成几段,这样可以留给这边充裕的应对时间。
只要第一步走稳了,后边的就要好办许多,众人尽皆有从众心理,大家都这么作了,自己自然也只能跟着这么走。
既有士卒刀枪扎场子,亦有稀粥热水应对,大周的百姓都是最纯朴老实而忍耐性最强的,只要不逼到走投无路,没人愿意去造反寻死。
这一点,冯紫英内心比谁都更清楚,所以他才有把握把这桩事情办好,当然,他还需要应对白莲教的挑战。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事浓凤姐弄璋
天津卫城城中一幢大宅中。
王熙凤全身几乎要被汗水湿透,痛苦地在床炕上挣扎,一边咒骂着冯紫英,一边呻吟着,旁边的平儿和小红陪着两个稳婆正在心急如焚地替王熙凤接生。
这年头,生孩子都是一大难关,对女人如此,对孩子亦如此。
好在王熙凤已经不是头胎,而且她年龄也不过二十五六,正值最适合生产的年龄,加上盆骨硕大,所以相对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但即便如此,这一次也许是营养太好,所以生产起来也是格外困难。
“奶奶,再加一把劲儿,羊水已经破了,再加把劲儿就出来了。”稳婆在一旁鼓劲儿。
一次性请了两个稳婆,而且都是这天津卫城里最好的稳婆,让被请来的两个稳婆都是内心嘀咕不已,但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她们都不会计较。
只是这一家怎么看都觉得古怪,一大堆子人,一看那起居用度都不一般,一口子带着南京味儿的京腔,显然就是京中豪门大户出来的,但是却在这天津卫城里来生孩子,关键是还见不着男主人,这就太蹊跷了。
不过她们经历多年,对此也见惯不惊了,那豪门望族在外边养外室的多了去了,不少也是怀孕生子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外边儿生。
只是这女人疼起来便不管不顾,骂起男人来却是格外理直气壮,似乎又有点儿不像是外室身份,而且看这女人的威势,也不像是小户人家出身,诸般诡异集于一身,委实让人好奇。
平儿和小红在一旁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平儿是见过王熙凤生产的,那时候王熙凤也不过十七八岁,而且是第一胎,生下巧姐儿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折腾,怎么这第二胎反而还艰难起来了?
小红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显得满脸煞白,忍不住拉着平儿,“姐姐,二奶奶这样不会出事儿吧?”
“不会的,没见着两个婆婆都在这里么?她们接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哪里就能这么巧?”平儿一边安慰红玉,一边自我打气。
一个婆子大概是听着了平儿说话,转过头来笑着道:“姑娘莫要着急,女人生产都是这般,哪有不折腾的?那么大一坨肉要从腿缝里钻出来,哪有那么轻松?放心吧,奶奶是生产过的,而且身子骨也健硕,不会有问题,弄不好就是个大胖小子,日后公侯万代,所以才能这么折腾。”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还在翻腾挣扎的王熙凤听的,说来也怪,这话一入王熙凤的耳中,似乎就像是刺激了什么,让王熙凤猛然一震,便听得另外一个婆子大叫了一声:“好了,出来了,……”
屋里边一片紧张,包括王熙凤、平儿和林红玉在内都是捏着一把汗,一方面是终于平安生下来了,一方面却又盼着看究竟是生个小子还是姑娘。
“恭喜奶奶姑娘,这是弄璋之喜,……”两个稳婆也是眉飞色舞,产下男嗣,红封的礼金都要高许多,这是规矩。
听得“弄璋之喜”,王熙凤心中一松,身子也顿时软了下来,但是随着又是一阵担心,是儿子固然是好事,但是后续带来的麻烦也会多很多,忍不住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平儿和林红玉。
林红玉还没有觉察出什么来,但平儿却能领会到王熙凤心里的忧虑,赶紧宽解道:“奶奶大喜,爷知晓了肯定是心花怒放的,小少爷便是一辈子跟着奶奶身边,那爷爷肯定会安排好的,奶奶只管放心。”
这话没头没尾,两个稳婆也没怎么在意,不过若是细细一品,也就能明白这里边的门道,认定是外室没错,只是这等富贵逼人出身大户的妇人却给人当外室,只怕两个稳婆也想不通。
随着孩子出来,一直在院外的一干人,如王信、来旺等人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听得是个小子,大家心里更觉踏实。
他们现在都是跟王熙凤捆绑在一条船上了,没了去处,尤其是听闻王家在京中已经被抄家,更是如无主孤魂,现在能依赖的也就是王熙凤,而王熙凤的命运又系于冯大爷一身。
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有了一个儿子,哪怕是个私生子,对于人丁单薄还没有男嗣的冯家来说,都绝对是一个值得看重的宝贝了,没准儿日后冯紫英要真没有子嗣,这个儿子就会成为冯家的继承人了。
一干人都是相互祝贺,无论如何,二奶奶平安生下一个男嗣,都是天大的喜事,谁去给冯大爷送信,也就要尽早敲定下来。
看着王熙凤沉沉睡去,平儿和红玉小心的把孩子交给早已经请好的乳母,吩咐带下去,这才小声商议。
“此番红玉你就回去一趟吧,我知道你现在也早就心急如焚了,你娘老子现在在大牢里,虽说有冯大爷照拂,但是毕竟也是大狱里,你去看看也是好的。”平儿温声道。
红玉眼圈也红了一圈儿,点点头:“我也知道便是我回去了也一样无济于事,吴新登、余信、王善保、秦显秦明这些都一并入狱,我娘老子哪里跑得掉?司棋不也在京中么?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
“话是这么说,你回去找爷求个情,带你进去看一看,也能安个心。”平儿也叹了一口气,“这边二奶奶的情形你也和爷说一声,让他莫要担心,另外若是有时间能来一趟看一看固然最好,若是没时间,也不必强求,总归有机会,他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山东要打仗,估计京中事情就更多了。”
红玉忍不住一笑,“姐姐倒是替爷考虑周全,难怪也对姐姐这般信重,这一次回去爷也没说把姐姐收了房?”
二人相处这么久了,也很熟悉了,特别是有了王熙凤这层隐秘,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说话也就很随便了。
“小蹄子,你被爷梳拢了,是不是就成日盼着这些事儿?”平儿要比红玉大几岁,但相比之下却还是一个雏儿,所以这般虎狼之词上自然无法和红玉比,红着脸叱道。
林红玉吃吃笑道:“姐姐是没尝过其中滋味,自然不明白,不过姐姐以前应该是见识过二奶奶和琏二爷的事情才是,哪里就会一点儿都不明白呢?我便是和姐姐说,姐姐也难以体会,只有等姐姐自个儿品尝了,便明白了女人为何离不得男人了。”
“小蹄子,你要死?!”被红玉这一番调戏,平儿忍不住就要去撕红玉的嘴,红玉笑着躲开,“姐姐心里其实还是痒痒的,盼着那一日吧?我想也快了,姐姐年龄不小了,爷总不能一直荒着这块地,那爷也忍不住啊。”
越说越来劲儿,这林红玉自打变成妇人之后,说话风格直接奔着司棋那味道去了,直把平儿羞得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