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若非如此,难以迅速稳定住广东水师,这关系到整个两广和北地的贸易,我们不能冒险。”冯紫英脸色不变,“行大事不拘小节,表兄,此事我们须得要痛下决断,否则后患无穷。”
段喜贵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回去之后就安排。”
冯紫英知道自己的这一个建议让段喜贵震动很大,大概是觉得自己怎么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起来,但对自己来说,一个不认识的人而已,而且卡住了广东水师这个要害,谁都不行。
登莱水师、福建水师、广东水师,三大水师,缺一不可,若是广东水师为南京所控制,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必须要果断出手。
自己已经走上了仕途之路,很多时候也就身不由己,尤其是在这种局面下,稍有疏忽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他必须要把一切风险消杀在萌芽状态。
接下来谈的其他事务反而相对简单了。
海通银庄在广州发展势头很好。
盖因广东那边本身商业氛围浓厚,加上交通南洋,海贸发达,对银庄这种新生事物接受度很高。
尤其是通存通兑的这种模式极受欢迎。
许多长期来往于南洋和大周之间的佛郎机、红毛番商人都开始接受海通银庄的银票,同时也愿意将银子存入海通银庄中。
实际上现在海通银庄广州号的资金流量和存银数都已经超过了扬州和京城,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号。
相比之下,若非这一次战事使得朝廷对银子需求大增,京师号原来的存银虽然不少,但是放贷数量并不大。
不过这一回南北战阵开启,使得朝廷主动向海通银庄借贷,开口就是三五百万的量,这倒是一下子就将京师号的业务量给拉动起来了。
段喜贵提出来可以考虑到苏禄吕宋那边去设立新的银庄号,以便于更方便的介入整个南洋海贸中去,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构想,毕竟那已经超出了大周管辖范围,而广东水师也力有未逮,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考察。
冯紫英倒是对段喜贵的开拓精神十分欣赏,相较于贾琏的保守和小富即安,贾芸的循规蹈矩,自己表兄见识的确要强得多,也敢于冒险,在他看来开拓南洋是迟早的事情,敢于去尝试冒险,哪怕失败了,都是值得的,起码总结了经验,为下一次的尝试做好铺垫。
冯紫英自然是要大力支持的,甚至提出也还可以考虑到日本和琉球去开拓业务,段喜贵也十分满意,只要冯紫英支持,他心里就能踏实许多,而冯紫英提出的去日本和琉球开拓业务更是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位表弟比他胆子还要更大,眼光更深远。
等到段喜贵下去休息,冯紫英这才腾出心思来处理贾家这边的破事儿。
吴耀青打听回来的消息,贾家众人几乎全数送进了诏狱,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进刑部大狱,估计贾赦的事情在刑部看来,既然孙绍祖都已经反叛,那也就一并纳入谋逆这边来了。
算了算,贾家被打入诏狱的,上上下下一共五六十号,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冯紫英估计如周瑞、林之孝、王善保、钱华、张材这些下人关上一段时间就能取保出来,但像贾家的直系亲属们恐怕就难了。
鸳鸯和平儿本打算进去看一趟,但是龙禁尉那边没有允许,理由是犯人刚入监,尚未审讯,不得探访。
这又把鸳鸯她们急得不行,但又无可奈何。
“行了,你们俩也别在我这里抹泪抽泣了,我知道去过问。”见二女怯生生一副打扰了自己于心不安的模样,冯紫英也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龙禁尉那边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让人探访,得逼一逼这些人,外边人才会想办法去保释人啊,这是衙门里的规矩,哪里都一样。”
“那老祖宗……”鸳鸯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冯紫英没好气地打断:“这就别想了,我是指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比如王善保、林之孝这些人,关押一段时间之后,肯定会传出风声来可以保释,只要有保人,缴纳保释金,应该可以放出来候审。”
鸳鸯黯然神伤,平儿也是一脸恻然。
“至于说老太君、姑娘们和宝玉环哥儿他们,我也会去和诏狱里打招呼,不至于让他们在里边受太多苦,只是养尊处优惯了,这日子恐怕还真的不好熬。”冯紫英又补充了一句。
“多谢爷了。”鸳鸯和平儿都是款款起身一福道谢。
“都说了都是一家人了,还这般客气,还真把自己当成贾家人不成?”冯紫英故作恼怒,“那我可就要收谢礼才行了。”
鸳鸯和平儿都听出了冯紫英话语里的深意,脸都红了起来,还是鸳鸯大方一些,毕竟贾母已经把她给了冯紫英,嗫嚅道:“奴婢自然是爷的人了,只是奴婢受贾家恩惠甚多,的确放不下……”
“好了,你鸳鸯若是冷血薄情之人,爷就不会这般看重你了,平儿也一样,你二人如此投契,却难得都是这般忠义,让我好生佩服。”冯紫英浅浅一笑。
“爷说哪里话,这本来就是奴婢们理所应当的,哪里当得起爷这般夸赞?”鸳鸯摇头:“做人当然要知恩图报,奴婢在贾家长大,爹娘也在贾家做事,岂能因为贾家落难就不闻不问了?只是奴婢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冯紫英也感慨不已,这两个丫头都是忠义无双兼贤惠聪慧,换了在现代铁定是无数人追捧的贤妻良母型的,但在这个时代却只能给自己为妾,甚至还不是妾,只能是通房丫头,这个时代,哎,真特么让人沉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巧攀亲只为千红
哪怕没有答应鸳鸯和平儿,冯紫英也要往诏狱里走一遭了。
贾母贾赦这些人他不关心,但是探春、湘云、惜春和岫烟以及李纨这些人,于情于理他也要过问一下,打个招呼。
诏狱就在龙禁尉内部,靠在前军都督府和右军都督府这一片都是,面积不小。
实际上龙禁尉的北镇抚司内堂规模不算大,因为北镇抚司在京师城内有多个隐秘的查办案件地点,这里更像是一个机关所在,但南镇抚司主要集中在这里。
别人来龙禁尉这边都是战战兢兢,但冯紫英却如履平地,实在是来的次数不少,加之对龙禁尉内部了解颇多,失去了神秘感,也就谈不上多少畏惧了。
张瑾和冯紫英见了面,也知道冯紫英所来为何,派人带他过去。
张瑾也和他说了,诏狱虽然归龙禁尉管,但也是龙禁尉内部独立机构,类似于顺天府内的司狱厅,并不受北镇抚司管辖。
不过张瑾专门派人打了招呼,诏狱这边多少也要给些面子,小冯修撰在京师城的名头还是颇大,对于蒸蒸日上前程似锦的士林文臣,龙禁尉的人也不会太过为难要去显示一下,得罪了人日后见面也尴尬。
来接待冯紫英的人一名冯姓副千户,和冯紫英同姓,冯紫英并不清楚其身份,但是看得出来在诏狱中也应该是一个能管事的。
“卑职见过小冯修撰。”
来人很客气,抱拳拱手,冯紫英也回了一礼,随口道:“听冯千户好像是山东人啊。”
“卑职祖籍是夏津。”冯千户面目生得很秀气,但眉宇间有一股子阴戾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在诏狱里呆得太久的缘故。
“夏津?”冯紫英颇为惊讶,站定才道:“那冯千户和我算是乡人啊,我是临清人。”
临清和夏津紧邻,都是东昌府下辖州县。
“哦?”冯千户也是讶然,小冯修撰的大名在京中无人不晓,但是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大同人,自小在大同长大,没想到竟然是山东人,“大人是临清人?京里一直传大人是大同人。”
“是啊,祖籍临清,现在我家在临清亦有祖宅,几年前我还回去小住了一番,只不过在那里遭遇了临清民变,这才认识了当初在山东办事的张大人和赵大人,……”
冯紫英和冯千户一边走,一边道。
“原来如此,都说张大人和冯大人关系亲近,但大家都不知道原委,这京师城中文臣和我们龙禁尉走得近乎的可不多。”冯千户也很健谈,言语中对张瑾和赵文昭似乎也不忌讳。
“呵呵,许多人都以为我们冯家是大同人,其实不是。”冯紫英也笑着道:“只不过父辈一直在大同戍边,我也自小在大同长大,长这么大,回临清也不过区区两次,所以才被外界误解。”
“要说我们家原来是也是从临清分出去的,广德年间搬迁到了夏津,没准儿几十年前还是一家呢。”这位冯千户也很凑趣。
“哦?”冯紫英见对方有意结交,自然不会拒绝,叙了叙辈分,发现还真的排得上,这位叫做冯子仪的副千户算起来比冯紫英矮一辈,叙辈分就得喊叔。
这一下子立即就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冯子仪比冯紫英要大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冯紫英也问了他的情况,原来此人父辈便是龙禁尉,子承父业,进了龙禁尉,先是在南镇抚司,后来到了经历司去干了两年,才到诏狱这边来。
“经历司不错啊,为什么要到诏狱这边来?”冯紫英当然知晓经历司是什么部门,就是办公室,负责收发文和日常事务的安排处理,妥妥核心机构,别看南北镇抚司和十七千户所威风凛凛,对外权力很大,但是要升官,还是比不上经历司这等腹心机构。
“呵呵,小叔,我原来是百户,在经历司里边都是有些门道的,要晋升打破头,后来诏狱这边出缺,有些人不愿意来,我才得了机会,原本也就是打算在这里熬两年资历,在寻摸着去南镇抚司或者北镇抚司里干点儿事,……”
冯紫英也有些佩服这家伙顺杆子爬,顺口就把自己叫了小叔,但冯紫英也不在意,都是求上进,可以理解,而且自己也乐意有这样一个“侄儿”在诏狱里,起码贾家也能有个照应了。
龙禁尉内部的机构基本是沿袭了前明锦衣卫,但是机构变化不大,但是职能去发生了很大变化,比如南北镇抚司对十七千户所的统辖,在锦衣卫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大周龙禁尉则已经调整过来了,一句话原来的锦衣卫守卫亲军功能已经剥离给了上三亲军,而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侦缉机构。
“哦,其实诏狱也能做些事情,倒也不必太在意盯着外边儿。”冯紫英点点头,“尤其是这一年半载,我估计陆陆续续进诏狱的人不会少,等到南征江南结束,还会有更多的人进来,狱侦狱审会越发重要。”
冯子仪微微一震,仔细揣摩,先前还以为对方是想借助自己帮助贾家,但这后边儿两句话却颇有深意,并非忽悠自己。
近期进入诏狱的人犯数量大增,而且还会陆陆续续有大批人犯进来,如对方所言,若是南征江南结束,那南京那一大帮子官员士绅估计都会被送到京师来,这诏狱只怕都装不下了,涉及到后续的侦审工作量肯定很大。
“小叔的意思是……”冯子仪试探性地问道。
“此番龙禁尉和刑部、都察院大举动作,目的何在子仪你该明白,一是要整肃人心,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为即将到来的南征大战做好充分准备,尤其是钱粮上的准备。”冯紫英淡淡地道:“朝廷财力并不丰足,所以要多策并举,筹措钱粮,龙禁尉也不例外,所以……”
冯子仪顿时明白,连连点头:“小叔,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这些人不必太过苛刻,我估计除了一些重要案犯需要长期关押外,其他人朝廷都会有一些要求下来,到时候估计许多都会具保开释待审,这也涉及到缴纳保金数量大小,做好这一项活儿,必定能得到上边的认可。”
话也就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冯紫英见冯子仪还若有所思,觉得孺子可教,“子仪你也可以和上峰提一提,也算是为上边分忧解难,光是贾家就关进来六七十号人,这些人每天人吃马嚼的,花销不小,若是能具保开释回家待审,甚至直接缴纳罚金,也算是为朝廷增收嘛。”
冯子仪顿时豁然开朗,是啊,在这诏狱里看押人犯有什么功劳,不出事儿是本份儿,出了事儿还要吃挂落,但如果能够给上边提出一些可行的建议,只要能被采纳,无疑会入上峰的视线,这才是最正确最有效的露脸方式。
难怪人家能这么年轻就是正四品大员了,做事儿做到点子上才是最能博得上峰认可的。
见对方终于动容点头,冯紫英也不再多说,径直往里边走,冯子仪陪在身边,瑞祥跟在身后。
进了诏狱大门,里边有人迎上来,冯子仪点点头,说了去贾家所在狱房,两个牢头带着一大把钥匙立即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
这诏狱是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来排号的,四周的火把灯笼倒是不少,照得里边很亮堂,也不像影视剧里那样木栏谷草乱七八糟的样子,相对来说还算整洁。
进了大门,还有一道内门,类似于千斤闸,上边有专门人员守卫,需要将千斤闸用绞盘升起,才能进门,危险时候直接斩断绞索,破坏绞盘,便有通天本事,都难以出去,所以劫狱这种情形几乎不可能。
内门以内才是按照字号的监舍牢房,冯紫英跟在后边走了丙字号的牢房,绕道高耸的夹道背后,又是一个小门,牢头开了门,喊了两声,里边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了来人,才把里边打开,也就是说这是内外双门,需要两边同时开门才能进。
一进这丙字号监舍,立即就能感觉到一股霉馊馊的冷味儿,冯紫英忍不住皱了皱眉,估计这个监舍已经很久没用了,才起用不久,所以感觉到一种陈腐味道。
“大人,丙字号共有二十间牢房,可容纳一百二十人犯,目前主要就是关押的荣宁贾家的人犯。”冯子仪介绍道:“基本上都是二三人到三五人关押一间,只有一个人是单独关押。”
冯紫英好奇地问道:“谁?”
“宁国府的贾秦氏。”冯子仪看了冯紫英一眼。
“哦,是她啊。”冯紫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秦可卿。
看冯紫英的表情,冯子仪也知道对方肯定知道此女的来历,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要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私生女而已,只是小叔知道身份太敏感,尤其是她的母亲,所以干脆就单独关押,但也能和周围监舍说得上话,只是隔着栅栏罢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探狱方知人间事
冯紫英无声地点点头,其实他也觉得秦可卿算不上个什么事儿。
义忠亲王子女众多,光是儿子就是十二个,嫡子就有四个,女儿更是多达十九个,秦可卿之所以这么引人瞩目,无外乎是因为其母是英妃,昔日元熙帝的宠妃,颇得元熙帝的宠爱,因为后来被元熙帝冷落之后,不知道怎么和义忠亲王搅在一起,结果怀孕生下了秦可卿。
儿子私通父亲的妃子,然后还生下一女,怎么听都有些惊心动魄,这也是当年义忠亲王被废的主因。
当然也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当时义忠亲王志得意满骄狂无忌,又得到了一干大臣的支持,让当时患病的元熙帝芒刺在背,所以才会将义忠亲王再度废掉,便宜了永隆帝。
现在英妃仍然被幽禁在宫中,据说仍然能和外界通信,能耐也不小。
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龙禁尉才对秦可卿这么慎重。
进了丙字监,靠右的监舍是男监,走过去就看见了贾赦和贾蓉坐在监舍的一隅,贾赦闭门养神,看来已经平静下来;贾蓉却是四处打量,唉声叹气不已。
“行了,蓉哥儿,你再叹息也就这样了,你老子都知道往南边儿跑,为何你却不知死活留在京师?别说你不知道你祖父早就躲到南京去了。”贾赦闭着眼睛,有一句没一句地道:“我也是不知道老二会这么蠢的去南京做事儿,否则……”
“大爷爷,我父亲让我在京师守屋,只说去南京一趟,会很快回来,我哪里知晓这里边的底细?”贾蓉一连声的叫苦,“至于我祖父的事情,他都在玄真观里不出门十多年,我哪里会知道他还会悄悄躲到南边儿去了?我若是知晓,肯定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啊。”
“哼,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贾赦没好气地道:“你父亲跑了,你爷爷现在是伪朝的户部尚书,这都是要抄家灭族的,……”
贾蓉有些不甘,“那二爷爷不也是在伪朝做官么?还有您不也是和孙家在平安州的事儿才被赖大赖升检举的么?”
一句话又捅到了贾赦的肺管子上,贾赦猛地睁开眼睛:“孙绍祖那厮在平安州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只是出了些银子合伙做生意,哪里知道他在里边搞鬼?他和蒙古人勾搭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若是知晓,定会早就向朝廷揭发他了!至于老二的事情,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没准儿他也是被人哄去南京,然后就困在那里了呢?你也不想想以你二爷爷的胆子,他敢做这种事情?”
“大爷爷,您犯不着和我说这些,过堂的时候你去和龙禁尉和刑部的老爷们说去。”贾蓉此时倒显得坦然许多了,靠在墙壁上坐着,“我现在也是没办法,若是上了堂,也是要好好辩解一番的。”
“你辩解一番?你辩解一番就能脱罪,你祖父的事儿就能说脱?”贾赦不屑一顾,“你若是都没事儿,那我早就该出去了。”
冯紫英站在一旁听得这二人斗嘴,也觉得有趣,没想到现在贾蓉也不怵贾赦了,居然还能和他辩起嘴来了。
本不想搭理这二位,但若是直接奔着姑娘们去了,又显得太过,而且好歹贾赦还是迎春的父亲,冯紫英不想在冯子仪面前留下一个重色轻友的印象,所以还是过来问候几句。
“赦世伯,蓉哥儿,……”
听得冯紫英的声音,贾赦和贾蓉都是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连冯紫英都从未见过贾赦如此敏捷,“铿哥儿(铿大爷),你可来了!”
在狱中方才一日,贾赦和贾蓉都才体会到失去自由之苦,而且这监舍里的牢子们才不会管你是什么人,特别是像这种犯了叛逆附逆之罪的,还是武勋家族,就更是软柿子,所以进来之后虽然没有太过针对,但是要想得到什么优待那是绝无可能的。
冯紫英干咳一声,示意自己身边还有其他人,贾赦和贾蓉这才意识到这可不是顺天府大狱,而是诏狱,讪讪地站在栅栏内,吞了一口唾沫道:“铿哥儿,不知道我等在这里要呆多久?平安州的事情时孙绍祖一人所为,赖大那厮是因为贪污我家银子被处罚所以才衔恨诬告,……”
贾蓉也是忙着喊道:“铿大爷,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找您说的事儿么?当时我就……”
冯紫英知道贾蓉是想说暗示过自己其祖父可能是假死脱身的事儿,不过只能说是贾蓉这厮和其父贾珍是想两头下注,所以才会抛出这样一个时过境迁没有价值的消息,现在却想要用这个消息来证明他是心向朝廷,未免也有些太可笑了。
“赦世伯,蓉哥儿,你们少安毋躁,这里是龙禁尉诏狱,此案也是龙禁尉会同刑部在调查审理,若是有什么要说的,届时龙禁尉和刑部的人都会一一来询问,你们尽可如实说明。”冯紫英还是很有耐心,“至于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我也会和龙禁尉与刑部反映,今日我来也和这边说了,照拂一下你们,莫要在里边吃太大的苦头,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至于其他,我也爱莫能助,……”
把话说明,也省得这些人抱太大希望,也算是给身旁冯子仪一个提醒,不至于误解曲解。
贾赦颓然若失,其实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岂是冯紫英能解救的?附逆那是大罪,查抄三族也不为过,冯紫英能进来帮着走门道,免得在里边吃苦头就算是非常难得了,这可是诏狱,平常官员谁愿意往这里边走?
贾蓉倒是对冯紫英信心更足,“大爷,我的事儿还蒙您记在心上,我是真不知道祖父的事情,否则怎么会留在京师,该我承担的罪过我认,可能不能宽恕则个,毕竟我也的确不知道这里边的曲折啊,……”
冯紫英也宽慰了贾赦和贾蓉几句,其他也没法说太多,便叮嘱他们自个儿保重,便往旁边去了。
旁边就是宝玉、贾环、贾兰、贾琮等人。
这四个人也都算是附逆的直系亲属,所以关在一块儿。
见到冯紫英,贾环还算稳得住,只是眼圈有些红,而宝玉和贾兰贾琮却是稳不住,都哽咽哭泣起来。
面对这幅场景,冯紫英也只能叹气感慨。
都是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怕在荣国府中不太受待见的贾环,相比于那些贫寒子弟,生活条件也一样好太多,现在局面陡转,从天堂坠入地狱,从锦衣玉食变成阶下囚,甚至不知道明日会变成怎样,这种反差和绝望,更是这些从未经历过这等事故的他们难以接受的。
“好了,宝玉,环哥儿,之前我就和你们说过了,你们也该有心理准备,所以现在就不必这般效妇人状。”冯紫英肃容道:“你们都这般,那你们旁边那些府里人呢?他们不是更六神无主?要知道后续的侦办审讯日子还长着呢,如果连这点儿事情都承受不起,你们怎么熬过去?”
冯紫英沉下脸还是有些作用的,宝玉停止了抽泣,贾环也抹去了泪水,贾兰贾琮二人更是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事情都出了,作为家里的男人,就要坦然面对,龙禁尉和刑部的调查,你们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如实回答就是,想必他们也不会难为你们。”冯紫英继续道:“至于后续的事宜,我会想办法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