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732章

作者:瑞根

  “进卿兄你就这么确定?”李三才有些讶然,“汪梓年很活跃,据我所知频繁登门东鲜府门,飞白和美命他们两位也和汪梓年见过面。”

  “越是活跃,那才越是说明他们没戏,这就是做给外边儿看的,让你我心里起疑,真要他们已经说动了东鲜他们,就只会藏着掖着,等着发难了。”叶向高倒是对这些看得很透,这恰恰是义忠亲王这边黔驴技穷的表现了。

  “那我们也不采取任何措施?”李三才想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但如果放任义忠亲王一直这样,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现在如何采取措施?他有什么其他异动么?”叶向高苦笑着道:“就算是他来找我们提出要监国,也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是心系国事,大周毕竟姓张,他要那么说也并非毫无道理,宣府军那边也没有证明和他有什么特别关系,哪怕我们心知肚明,所以,与其考虑如何应对他,不如想一想宣府军这桩事儿我们该怎么处置。”

  叶向高的一番话让李三才突然意识到最棘手的就是这位义忠亲王这边,毕竟人家没有任何异动,而且作为前太子,现在仍然在朝野内外又是江南有着莫大影响的首席亲王,皇上又昏迷的情况下,朝廷还真的不好处置。

  不好处置就只能冷处理搁置,而应当考虑如何将最紧迫的问题处置了才是,而最紧迫的无疑就是牛继宗率领的宣府军那边了。

  蓟镇军挡住了宣府军,但两军对峙,对京畿的影响很快就会浮出来,之前只是零星消息在京中传播,但是今日过后,肯定就会谣言满天飞了,人心浮动,朝廷不拿出一个方略来,还会有更多不可预测的事情冒出来。

  而这恐怕也符合义忠亲王的预期,一旦京畿陷入混乱,局面控制不住的时候,他这个前太子,当今皇上的长兄,就能理所当然的走出前台,为国请命,要求监国了。

  “宣布牛继宗反叛?”李三才有些迟疑地话一出口,随即又摇头否定,“这不是最佳策略,京畿士民都很难相信,除非将其和安福胡同这一位联系起来,但安福胡同这一位还好端端在京师城中,什么都没表示,反而容易许多阴谋论,……”

  叶向高欣赏地点点头,李三才头脑还是清醒的,这个时候就要定义忠亲王为反叛,只怕无数谣言就会出来,免不了就要把皇上的几个皇子也牵扯进来,甚至把皇上为了以绝后患先下圈套来构陷义忠亲王这种故事都能冒出来,那局面还要更糟糕。

  “怀昌,尤世功能击退牛继宗么?”叶向高想了一想又道:“如果断绝其后勤补给的情况下,宣府军在这一线还能维系多久?”

  “叶相,这样拖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宣府军既然东来,肯定也做足了准备,延庆卫距离榆河这一线其实也不算远,现在整个榆河西面基本上都被宣府军接管了,镇边城、昌平州都囤有不少粮草物资,都被宣府军所控制,时间太长虽然不可能,但是一个月我估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张怀昌沉吟着道:“如果要解决宣府军,恐怕还得要釜底抽薪,但也有难度,主要是不清楚大同、山西那边的情况,我们原来的安排因为张承荫的失手而一下子就陷入了被动,否则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所以我也很担心在大同那边的布置会不会也出问题,杨元走马上任时间太短,以前对大同府不熟,大同府又是一群骄兵悍将,牛继宗手段不少,我还是有些担心。”

  “怀昌,你担心孙绍祖拉走太多人?”李三才捋须,“不至于吧,孙绍祖不过是依附牛继宗才爬起来的,本身并没有多大本事,我看过他以前的任职经历,在大同镇那边表现乏善可陈,……”

  “道甫兄,你这个表现乏善可陈的描述太过狭隘了,他打仗未必是一把好手,但是笼络下属邀买人心的本事却不差,否则他也不可能三十多岁就能爬到参将位置上,如果没有参将身份打底,就算是牛继宗再想提拔他,也不可能坐上副总兵的位置。”

  张怀昌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仔细了解过他在大同镇那边的表现,尤其是在平安州,和边墙外的察哈尔人土默特人都有勾连,连带着手底下一帮武将都很听他的,利益一体嘛,他的族兄孙绍宗却是个能打的,现在接替他担任新平路参将,王成龙也是能征惯战,却因为和杨元不合,被牛继宗拉了过去,卢克己老奸巨猾,会不会听从杨元的,还真不好说,这样算下来,大同镇的情况并不乐观,……”

  作为兵部尚书,张怀昌现在的心思就不能像原来在左都御史那样,只关心自己老家辽东那边的安危了,他需要纵观整个九边的局势变化。

  “早知道就该直接撤换牛继宗,起码让他失了大义,就算是他要造反,没了大义,宣府军也不可能都听他的。”李三才不无遗憾地道:“可惜皇上当初太过自信,过分相信了张承荫的能力,这张承荫也是个无能之辈,在关键时候耽误了大事!”

  不能说张承荫太差,而是牛继宗更老谋深算,之前大家都认为张承荫成为了牛继宗的心腹嫡系,倚为左臂右膀,谁曾想这却是麻痹己方的一个棋子,到关键时候作为杀手锏使出来,一下子就让朝廷陷入了被动。

  永隆帝的想法不一样,他就是要彻底根绝所有麻烦,才会苦心设计了这样一个局面,只不过却是弄巧成拙了,而且他自己也陷入了昏迷,更是让局面现在变得不可控,把一大堆麻烦丢给了在座的众人。

  照理说,文臣们只是负责朝务,一般不会插手皇权更迭,哪个当皇帝对文臣来说,都能接受,除非有违道统大义,但现在却恰恰弄成了这个局面,把文臣们也推上了站队的第一线。

  “那怀昌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等?”叶向高皱着眉头,他可不愿意这样看着宣府军在西面虎视眈眈朝廷却有束手无策的局面,“这样京畿百姓如何看待我们?宣府军的举动究竟算是什么,我们都没法定性?”

  “叶相,谁愿意见到这个局面?”张怀昌摩挲着下颌,“但现在局面混沌不清,皇上昏迷不醒,估计中涵兄、乘风兄和尔张兄他们几位在铁网山那边也一样是束手束脚,难以下决断,不过既然那边局面已经清楚了,能不能请他们三位回来,皇上既然昏迷,按照太医所言,就是等待皇上苏醒,是不是也可以先用大轿将皇上送回宫中观察?”

  张怀昌的建议让叶向高和李三才都陷入了沉思。

  的确,现在皇上远在铁网山,加上几个皇子,还有三位阁老和部分文臣都还在那边,很多情况都需要来回奔波才能通气,时间上有延误耽搁,而且许多事情便是要商议也难以迅速拿出决断来,所以很不方便,若是他们都能回京,很多事情就能当场定策,效率也要高很多了。

  “那皇上回京,可会对其身体有什么影响?”叶向高问道。

  “照理说是没大碍的,现在太医不是都说现在不清楚究竟是头部受碰撞造成还是因为服用丹药泻火到之气虚而致,只能观察静养,但从皇上脉象看,应该不至于有大碍,那别用马车,而是用大轿,应该没有大问题,只是速度慢一些罢了。”李三才犹犹豫豫地道。

  永隆帝是他的伯乐,能够力排众议将其擢拔进入内阁,他也知道很多人都不服气,包括张景秋,张怀昌,顾秉谦、黄汝良、官应震等人都有些眼红,他当然希望永隆帝能早日醒来,回京无论如何条件都要好得多,希望也要大得多。

  但他又真担心万一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叶向高最终点头:“那此事就事不宜迟,和中涵他们联系,尽快让那边人都回京,但牛继宗这边,怀昌,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现在只怕也只有以演练为名让其暂回延庆卫,……”张怀昌也是大为头疼,如果朝廷真的正式去令,那无疑就是对宣府军的这种行径予以默认了,他对朝廷的威信将是一大打击,日后你再要来变换口风指责和作为罪责来追究,恐怕都不好办了。

  “不妥,朝廷不能背负这个责任。”叶向高也想到了这一层,断然摇头:“可有其他办法?”

  “既要掩人耳目,又要迫使其退兵,这可不好办。”张怀昌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什么,“但如果是民间舆论自行发酵,也许可以一用?”

第一百一十三章 舆论威力

  “民间舆论?”似乎是被触动了什么,叶向高脸色有些变化,一时间没有说话。

  “进卿兄,怎么了?”李三才讶然问道。

  “老夫是在担心这民间舆论日后怕是免不了对我等口诛笔伐啊。”叶向高叹了一口气,“宣府军如此形同反叛的行为,朝廷竟然装聋作哑,不闻不问,这说不过去啊。”

  叶向高的一句话让李三才和张怀昌都微微色变,他们二人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是一旦宣布宣府军反叛,那就在也没有回旋余地,虽然目前蓟镇军挡住了宣府军,但是大同镇那边的情形不清楚,如果杨元对孙绍祖没能占到优势,大同军那边也趁势压过来,只怕尤世功挡不住。

  事实上大同距离京畿这边很近,无论是从新平路的平安州那边过来,还是从蔚州经保安州那边过来,都很近,而且宣府军已经控制了整个西面,孙绍祖要率领大同军过来十分便捷。

  蓟镇军本身就不及宣府军,而且还驻留着部分在东面应对察哈尔人的袭扰,纵然尤世功也判断察哈尔人的袭扰是一种牵制,但是他也不敢置之不理,一旦洞开,察哈尔人再来一次大军突进到京畿,他这个蓟镇总兵只怕就真的当到头了。

  这种情形下,孙绍祖的大同军与宣府军合力东进,尤世功肯定抵挡不住。

  “叶相所言甚是,若是二三日我们可以以尚不清楚情况为由解释,但拖上三五日,京中士民肯定就会明白过来,舆论倒转,我们就难辞其咎了。”李三才更担心,他受永隆帝恩更重,这等时候却囿于权势或者利害而退缩了,这士人心目中都会是一个污点,当然叶向高作为首辅也一样。

  张怀昌脸色沉重点点点头:“那我们就只能明确宣布牛继宗反叛了,解除牛继宗宣大总督之职,责令宣府军上下立即停止任何行动,不得接受牛继宗命令,让龙禁尉查抄牛继宗府中家小下狱,但就怕宣府军的武将们根本不会听,还有大同那边,一旦彻底掀开,边墙外的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很难说会不会有其他反应,……”

  这也是一个不得不正视问题。

  如果让边墙外的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知晓宣府、大同、蓟镇正对着他们的三大边镇因为内乱而互相进攻大了起来,难免会生出从中渔利的想法来,去年那种情形再来一遭,对京畿和朝廷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至今户部仍然在为恢复京畿地区的经济而囊中羞涩,流民问题至今仍然没有完全解决。

  三人正讨论中,张怀昌却见自己长随跟着叶府一个家人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由得有些恼怒,怎么这么没规矩?

  但当着叶向高和李三才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冷声问道:“什么事情?”

  “回老爷,这是顺天府冯大人从铁网山紧急送回来的信,要求交给您,并呈叶相和李相。”长随小心翼翼地道。

  “哦?”张怀昌脸色稍缓,“冯紫英的信?”

  叶向高和李三才也听到了,颇为诧异,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冯紫英又有什么主意。

  他们已经知道京营出兵是冯紫英说动了忠惠王,而让尤世功提前出动大军西进也是他游说徐大化而成。

  前者倒也罢了,忠惠王本来就是一个外行,也没什么主见,被冯紫英糊弄住倒也情有可原,但是徐大化被说动却不容易,那等谨小慎微之人居然被说动敢发一手令甚至没有经过张怀昌这个尚书,不能不说是一个异数。

  张怀昌一目十行,迅速看完,递给叶向高,叶向高也看完又递给了李三才,叶、李二人看完之后也是颇为意动。

  “怀昌,你怎么看?”叶向高和李三才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

  张怀昌注意到了二人的态度变化,看样子冯紫英的这个建议打动了他们。

  “我原来想过釜底抽薪,是考虑让柴国柱的山西镇,但是山西镇远了一些,而且山西镇中亦有牛继宗党羽,没想到冯紫英居然想出了这个主意,不过有些冒险。”张怀昌沉吟半晌,“但这个险值得一冒。”

  “怀昌,冯紫英肯定是和尤世功有过书信计议的,否则他不敢提出这个建议,不过这个家伙手伸得有点而长啊。”李三才也捋须沉思,不过他话锋一转,“石城匣到大水谷一线,也是察哈尔人的兵锋所指,万一……”

  “紫英说得很清楚,抽调一二部,并非全部抽空,察哈尔人即便是有些密探细作在咱们京师城,现在对咱们内部的情形恐怕也是一知半解,京师城里士民又有几个人能看得懂这局势?而且即便知晓,这传递回去也需要时间,所以这就是一个时间差问题,从石城匣大水谷一线出兵,沿着潮河所突进四海治,控制永宁,打牛继宗一个措手不及,抄其后部,迫使他不得不退兵,……”

  说到这里张怀昌又忍不住笑着摇头:“这只是想象的美好,实际上能做到突破进入四海治,就足以让牛继宗肝胆欲裂了,丢了延庆州,就直接威胁到延庆右卫了,我看他的宣府军往哪里回去。”

  李三才也摇头,“怎么可能?那一线蓟镇能抽出一两部兵就是极限了,我还担心能不能控制四海治呢。”

  “打一个出其不意,应该可以。”张怀昌道:“潮河所还在蓟镇军手中,牛继宗只把昌平州控制了,这也许就是他的一个致命失误,不过可能也不是他不想,而是力有不逮吧,他的主要目的还是进京嘛。”

  潮河所在昌平州东北方向还有四五十里地,隔着长城与宣府镇的四海治遥遥相望,向东就是慕田峪和大水谷以及怀柔,再往东北就是石城匣了。

  四海治是延庆州东翼最重要的一处卫所,与外长城上的毫氡ず椭芩墓当そ袅冢彩遣哂φ饬酱匕闹匾冢币灿胗滥腔ノ峤侵疲滥蚴茄忧熘葑钪匾牧覆莶垢兀灿醒忧熘葑畲蟮钠餍怠⒓纂行蘩硭�

  蓟镇这边控制着长城,居高而下,突然出击的话,估计宣府军根本就没有想过蓟镇军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反攻,拿下四海治很有可能,能不能拿下永宁不好说。

  “那就打一下?”叶向高想了一想,“先暂时不提,兵部下令让尤世功附署,出动两部拿下四海治,择机进攻永宁,切断宣府军后路,……”

  “可以。”李三才和张怀昌都点头。

  正说间,却听得门外又有人声音,不过这一次是叶向高的长随,“老爷,义忠亲王来访。”

  三人都是一怔,交换了一下眼神,叶向高皱起眉头,“这个时候来来文渊阁,来者不善啊。”

  “还是有些蹊跷,义忠亲王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来?”李三才颇为不解,“要么前两日便该来,要么就该等局面明朗对其有利之时才来,这个时候来,目的何在?”

  “见了便知道了,你们二位暂且回避一下,但莫要忙着离开,不管他来的意图何在,老夫都不会给他明确答复,但估计也能揣摩出其来意一二,……”叶向高坦然道:“但现在,我们还不能直接对他动手,否则皇上昏迷不醒,引来太上皇干预,那我们就被动了。”

  义忠亲王也知道这不是登门的好时机,但是当他看到《今日新闻》刊载的新闻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今日新闻》并未刊载其他消息,只是畅谈了老四继位以来的“丰功伟绩”,从平定宁夏叛乱到拓土西疆,从开海之略到开发东番,从财税增收到兴修水利,如此长篇大论地造势,分明是有所针对。

  不出所料,在下边还有一份编者按,提出了要确保大周事业后继有人,提出了应当尽早立储,皇权永固云云。

  很显然这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京中各种声音都会迅速冒出来,储君也好,监国也好,都会借着老四昏迷不醒让张驰张骐张骥张骕张骦几人迅速进入大家视线,开始探讨他们几位作为候选人的可能性,而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从发法理和道统大义上彻底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不能不来。

  不来,便是半点机会皆无,来一趟,表明态度,也算是试探一下朝中诸公的态度,如果真的没机会,那也该早做打算。

  他也想过请父皇发声,但是旁敲侧击之后发现父皇早已经绝了插手这些事情的心思,无论如何试探都没有反应,甚至通过太妃进言也没有得到回应,这让义忠亲王也很失落。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看这些文臣们的态度了,张驰的表现并不受欢迎,而张骕年龄太小,那么自己主动请缨监国,是否可能呢?

  义忠亲王自己也不确定,哪怕希望再小,他也要尝试一下,平素和叶向高等人也接触过,感觉也还不错,但他也知道这更多的是表象,总要试试才知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原来如此

  “王爷今日怎么有暇来文渊阁了?这可太难得了。”见到义忠亲王龙行虎步走进来,叶向高淡然一笑,拱手一礼。

  义忠亲王回了一礼,正色道:“孤知道当下国事维艰,叶相你们几位朝务繁忙,不敢叨扰,也只能帮着摇旗呐喊一番了。”

  叶向高心中哂笑,这一位话倒是说得很好,表面功夫也做得足,便是在京中的口碑也十分好,而且其子诚郡王也是和京中士人来往密切,加之文才不俗,屡屡在报纸上发表一些诗文,也颇有拥趸,而且深得太上皇的喜爱,比起皇上几个成年的儿子强太多了,难怪皇上一直投鼠忌器。

  “今日怎么王爷又有闲了呢?”叶向高懒得和对方多绕圈子,径直问道。

  “孤听闻皇上在铁网山遇刺,昏迷不醒,可有此事?”义忠亲王一脸焦急关心,“现下市面上虽然还没有传出来,但是这等事情无论真假,都需要早做准备,莫要等到人心动荡再来计较,恐怕就晚了。”

  单枪匹马打上门来挑明事情,叶向高都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勇气和胆魄,看样子对方这是不达目的誓不休了。

  叶向高略一沉吟便坦然应道:“确有其事,不过太医也说了,皇上眼下身体状况还好,不过是服用丹药的一时反应,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当下他们已经准备返京,让皇上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义忠亲王泰然自若地点点头:“那就好,但孤也听闻皇上因为积弱甚久,长期靠服食丹药维系,透支精力过甚,静养肯定是必要的,但是要想恢复精力神智,只怕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但当下国事艰难,孤得到消息,察哈尔人在边墙外袭扰不断,又有挥兵南下的迹象,辽东建奴亦是厉兵秣马,加之西北动荡,播州之乱至今未见平息迹象,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北地今年大旱已成定局,山西、山西和北直隶的流民蜂拥迹象已现,这等时候,只怕容不得国事耽搁啊。”

  如此逼宫,叶向高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也心中一凛,莫非此人得到了太上皇的授意?

  如果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太上皇一旦出面发话,朝中群臣只怕多不敢抗衡,让其监国只怕就是水到渠成之势,除非皇上醒来,这易鼎之局就不可避免了。

  不过此时叶向高却不敢流露出半点担心,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应答如流:“王爷担心我也能理解,不过察哈尔人癣疥之疾,不足为道,边墙也不是他们能进来就进来的;至于辽东那边,冯唐离开时便早有安排,曹文诏会给努尔哈赤那边一个教训;西北动荡局面早已经被冯唐安抚下来了,倒让王爷多费心了;播州之乱,杨应龙不过是强弩之末,荆襄军已经编练成形,最迟明年就能解决了;北地大旱么,户部也有应对之策,不过都说王爷家中丰厚,若是王爷能支助一二,朝廷也感激不尽,……”

  叶向高的滴水不漏,义忠亲王也早有预料,这不过是一个由头,只要对方承认当下局面的艰难,那便有自己切入的理由。

  “叶相,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上需要静养,但朝中事务却须得要有人主持,大周亦有定制,孤今日来也就是想要和叶相商计一番,大周江山乃是太祖皇帝一手打下来的,可不能在张氏子孙手中出问题,孤也是张氏子孙一份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孤今日来也就是想要和叶相合计,孤要毛遂自荐,出任监国,替太祖皇帝将这江山守好,……”

  义忠亲王目光如炬,一动不动注视着叶向高。

  饶是叶向高早有心理准备,也被对方这理直气壮的要求给弄得一愣。

  不过叶向高毕竟也是多年阁臣,大风大浪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瞬即回味过来,笑了起来:“王爷一片赤诚之心可嘉,但这监国一职非同小可,按照惯例,非皇上嫡亲不可授,何况皇上也刚刚昏迷不过二日,也许就这两日就能清醒过来,哪里就这么急切需要监国了?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叶相此言差矣,孤不过是心系国事,并非有其他意图,若是张驰、张骐、张骥他们能堪重任,孤又何须背负这名头来毛遂自荐?若是皇上醒过来,孤卸掉这监国一职便是,哪里又有那么多麻烦?”义忠亲王见对方如此态度,心里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但是他还是试图说服对方,“若是叶相觉得不妥,不妨请示一下太上皇,听听他的意见,也许太上皇能有更好的建议呢。”

  叶向高面色不变,淡然道:“王爷此言差矣,寿王他们几位不过是年纪太轻,未曾经历过许多事情罢了,真要监国,他们多见识见识也就熟悉了,至于王爷要监国,不合规制,断不可为。至于太上皇,就不问世事,何须去叨扰,若是扰了他老人家静养清修的心境,那我等当臣子的吃罪不起。”

  轻描淡写地便化解了义忠亲王的这番攻势,但叶向高内心也还是有些紧张的,主要还是不清楚义忠亲王这番前来究竟和太上皇有无瓜葛。

  若是真的授意而来,此番悻悻而归,那太上皇会不会亲自出面呢?那有当如何?

  但此时他绝不能有半点拖泥带水,定要斩钉截铁地断了对方念想,否则后患无穷。

  不过叶向高也清楚光凭一番话就想要断了对方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准备和考量,那也是不切实际的,但至少在自己这里不能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义忠亲王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看来叶相对孤误解甚深啊,孤一番赤诚之心,却没想到叶相却不肯理解,奈何?看看当下局面,难道叶相就这样熟视无睹?纵然叶相熟视无睹,只怕也不能掩万人耳目啊。”

  叶向高态度也格外坦然:“王爷言重了,此乃国朝规制,却非哪一人能轻易破例,否则国将不国,还请王爷原谅则个,至于万人耳目也不是哪一人能掩的,本相更做不到,其他人也一样做不到。”

  叶向高甚至没有给义忠亲王其他游说的机会,义忠亲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启口说。

  义忠亲王走了,走得很潇洒,似乎也没有太介意,但叶向高却知道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等到与李三才和张怀昌二人谈了方才和义忠亲王的谈话,李三才倒是有些担心太上皇会不会介入,这也是叶向高最担心的,但这种事情他们担心也没有用,又不能去仁寿宫那边守着,更不可能去主动接触太上皇,那弄不好会适得其反。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张怀昌忍不住问道。

  “让龙禁尉盯着义忠亲王他们吧,我想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他还要去游说朝中其他人,也由得他去,等到牛继宗的宣府军那边没了希望,他自然就死心了。现在我们千万别去太过刺激对方,我估计他应该是去找过太上皇,太上皇应该没有明确表态,若是我们将其软禁幽居,弄不好就要让太上皇担心其他,说不定就要出手干预了,那才是最糟糕的结果。”

  叶向高老谋深算,考虑更周全,李三才也赞同这种意见。

  “那等到方相他们回京,是不是该考虑监国一事,如果皇上始终不醒,这监国和储君都缺位,也不是长久之计,难免让其他人觊觎,……”张怀昌问道。

  张怀昌的这个提议,让叶向高和李三才都陷入了沉思。

  究竟设立不设立监国,利弊皆有。选谁也是问题,也让他们难以决断,说实话张驰大家都不太看好,连皇上自己都是如此。

  此子轻佻无德,在几个成年皇子中最是不堪,但礼王和福王也是庸碌之辈,一样难堪大任。

  倒是禄王张骕在青檀书院读书表现不俗,那恭王张骦亦是自幼聪颖,但两人年龄又太小,而且亦违背了立长的本意,要说最合适的反而是义忠亲王之子诚郡王,各方面都最优秀,但是那又绝不可能,所以才会让他们都是难以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