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可是冯大哥,若是人家只是订亲,那云丫头这一辈子不也就毁了?”黛玉也非完全不通世务,问道。
冯紫英一怔,摇了摇头:“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人的确不好置喙,……”
“那冯大哥能不能让孙家主动放弃?”黛玉这个问题问得颇为可爱,让冯紫英都忍俊不禁:“妹妹,愚兄不过是顺天府丞,你还真以为愚兄是兵部尚书不成?再说了,就算是兵部尚书,甚至当朝首辅,也没有道理干预人家两家人婚姻之事啊,……”
“小妹就不信没有办法了,或者让史家二位叔叔拒绝孙家的求亲,……”黛玉噘着嘴。
“妹妹,问题是这恐怕是史家主动愿意和孙家结亲才是。”冯紫英目光里多了几分凛意。
史家和孙家在牛继宗一手操弄下走近甚至结为姻亲,外边人不明白,但是作为一直警惕义忠亲王这帮党羽的冯紫英来说,却瞒不过,牛继宗在大同军中的影响里就能得到拓展和巩固,不能不防。
“那该如何是好?冯大哥你肯定有办法。”黛玉先前还只是想要试探一下冯紫英,但是说到后来也还真的是为云丫头着急担心了,尤其是想到这段时间素来豪迈的云丫头都是恹恹的,精神不振,黛玉却又帮不上忙,心里也是替她难受,而自己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冯大哥了。
“妹妹,愚兄也是万能的,这世间岂能事事都如人意?”冯紫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愚兄心中一样有无数棘手难题,不也一样要硬着头皮干下去?不过妹妹也不必太过焦心,这事儿还没有到最后一步,里边也还有些变数,只是其中具体关节,愚兄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日后便能知晓,我们且看且行吧。”
“真的?”黛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对冯紫英的话她是无条件的相信,只怕除了迎春,她对冯紫英的信任度是最好的。
“当然是真的,愚兄便是敢骗任何人,也不会撒谎欺骗妹妹。”冯紫英信誓旦旦,“愚兄必须要对得起妹妹对愚兄的信任。”
黛玉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云丫头的事儿她固然内心是真想帮忙的,但是若是冯大哥无能为力,或者说要付出的代价太大,黛玉内心也还是不愿意的。
可冯大哥此番的表态却让她最为高兴,那无疑代表冯大哥是把自己当成了最值得珍惜珍重的人,才不会撒谎欺骗自己。
见黛玉喜笑颜开,美眸含情,冯紫英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击中了要害,这丫头还是太单纯了一些,或者就是单纯的喜欢自己表现出来对她的特殊态度,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正是这种单纯诚挚的心意才更让冯紫英待黛玉更不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黛玉依偎在冯紫英怀中,冯紫英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他不想让破坏自己在黛玉心目中的美好印象,虽然日后走到那一步也是顺理成章,但是他还是更希望以一种更水到渠成的方式来实现,而不至于让黛玉受到惊吓或者美好形象受损。
幸福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在得知冯紫英还要到怡红院去赴宴吃酒时,黛玉是很不情愿地把冯紫英送到门口。
“冯大哥,在宝二哥那里喝酒也要注意身体,夜里若是晚了,不妨就在府里住下便是,……”黛玉叮嘱着冯紫英,真有点儿像依依送别的妻子。
“好了,妹妹放心,愚兄知道,宝玉此番要成亲了,这么久来只怕也是有很多感触,今日拉着愚兄去吃酒,估计也会和愚兄说说心里话。”冯紫英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不无感慨,“偌大一个大观园,宝玉若是搬出去,就越发冷清了,明儿个妹妹进了愚兄府里,三妹妹和云丫头迟早也要出去,这园子岂不就荒废了?”
黛玉也是满心不舍,这潇湘馆是她住得最舒心的地方,竹林潇潇,水流潺潺,而且最满意的还是园子里姐妹甚多,平素里走家串户,说说笑笑,还能组一个诗社,一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只可惜诗社刚刚说要组建起来,宝姐姐就嫁到冯大哥府里去了,再加上后来府里财政越发拮据,原本大家都是打着让王熙凤那边公中出些银子来筹办一些活动,后来也只能作罢,大家心气也就慢慢散了,一来二去就搁了下来,委实让黛玉有些失望遗憾,她是最喜欢这样的活动的,只可惜却没能成事儿。
“嗯,冯大哥你这么一说,让人心里更是酸涩呢,这么好一个园子,日后回忆起前年宝姐姐她们还没有走之前的情形,不是更徒增伤感?”黛玉噘起了嘴,“大家姐妹好不容易能凑在一块儿热闹,只可惜这等好日子就没几天,哎,……”
“好了,妹妹明年过门就能和宝钗她们在一块儿了,再说了,二妹妹不也在么,日后妹妹过门了总归不会孤单寂寞就是了。”冯紫英不敢提探春和岫烟的事儿,这个话题太复杂太有变数了,日后真要凑齐了,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宝玉演戏
冯紫英已经很久没来过怡红院了,记忆中就来过一回吧,那是这些人搬进大观园没多久的时候吧,粗略地看过一遍,没太多印象了。
进怡红院门时,袭人一直在门上守候着,看见冯紫英来,赶紧上前迎着,福了一福之后才小声道:“二爷让奴婢一直在门上候着,奴婢也多谢大爷的照拂了。”
冯紫英瞅了一眼袭人,点点头。
这丫头的感谢词儿他当然明白是为什么,自己替她在宝玉面前争取了一句,也给宝玉打了气,不说就能起到决定性作用,但起码让宝玉鼓起了争取的勇气了。
这段时间袭人其实一直是万分纠结的心态的。
宝二爷寻了个好姻亲,镇国公牛家嫡支,而且母亲还是长公主,这个身份就很不一般了,那是在皇帝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的,对于现在日薄西山的贾家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机遇。
尤其是像宝二爷又是个不读书的,科举之路无望,又不是长房嫡子,袭爵无望,那就只能靠一桩好婚姻来提升身份寻找机会了。
但这样一桩好婚事,对宝二爷,对贾家来说固然是好是,但是对她们这些下人来说就未必了。
家世的不对等,自然也会体现在男女双方婚后的地位上,牛家势力现在远胜于贾家,那么牛家姑娘嫁过来就算是受了委屈的,算是纡尊降贵,那么婚后说话的声音肯定是牛家姑娘,也就是宝二奶奶的声音更大更响亮,而宝玉就只能跟附其后了。
这种情形下,牛家姑娘自然会带着她们牛家一帮子下人过来,像宝玉屋里这么多人,还有留存必要么?自己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尤其是自己,更是无处可去,难道就真的只能随便指个小厮配了?
听闻牛家姑娘是个不饶人的人,宝二爷面对牛家姑娘,袭人想都能想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袭人都不敢往下边去想了。
今日冯紫英这么一说,似乎又激起了宝二爷几分血性,尤其是直接挑明说自己,显然也是看穿了一些事情。
这宝玉屋里丫头虽多,但现在真正和宝玉有了这种关系也被宝玉许了愿的也就只有自己,冯大爷这样帮自己一把,也许还真的有机会呢。
“我没帮你什么,只是顺便说了一句公道话罢了。”冯紫英神色淡淡地道:“你好生侍候宝玉,自然有几分功劳,也该有回报,我相信无论是谁嫁进荣国府,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袭人脸上感激之色更甚,“爷说得是,奴婢不过是尽了一份本职忠心,承蒙二爷的关照,老祖宗和太太的抬爱,才有今日。”
“好了,其他不必多说了,我这个人素来是如此,实事求是,是如何,就是如何。”冯紫英摆了摆手,“宝玉也非傻子,他也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袭人不再多言,引着冯紫英进了怡红院,这时候宝玉也得了知会,忙着迎了出来,热情地把冯紫英请了进去。
上了桌子,冯紫英也才明白,虽说这荣国府艰难了,但是那也是看人,起码在这怡红院的一桌菜肴上,他是丝毫没有看出荣国府比以往又有什么不同了,依然琳琅满目,让人垂涎。
琵琶鸭舌、松薰乳暹猪、糖腌玫瑰卤子、蒸熊掌、糟鹌鹑、胭脂鹅脯、风腌果子狸几色菜肴早早就摆放在桌上了,待到冯紫英和宝玉上桌子,其他几样热菜便次第端了上来。
芦蒿炒鸡、油炸焦骨头、鸡腿蘑菇煨海参等几样菜香气浓郁,也勾起了冯紫英无限食欲。
冯紫英怎么也没想到怡红院这一桌菜仍然有如此高水准,这食在荣国府这句话还真不是虚吹的,单单是这份食肴水准,就需要冯府那边好生追赶一番才行。
酒也准备三种,一种惠泉米酒,一种是绍兴酒,还有一种合欢花浸的药酒,香气馥郁,疏郁理气,安神活络,安五脏,和心志,饮之让人欢乐忘忧。
桌上只有冯紫英和宝玉二人,原来说把贾环也叫来,未曾想今日贾环没有回来,所以也就作罢。
不过这也正和宝玉之意,只有二人,许多话宝玉也更能敞开心扉向冯大哥述说一番。
“冯大哥,都说患难见真情,小弟这半年来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人情世故的酸甜苦辣,百感交集,说实话,小弟现在是真有些后悔了。”宝玉连引了几大杯酒,仍然不肯放下酒杯,便是袭人在一旁劝诫,也被他撵了出去。
“噢,什么事儿让宝兄弟这么感触?”冯紫英颇感诧异,这贾宝玉的性子他是了解的,鲜有如此沉郁落寞满脸怅惘的表情。
“冯大哥,其实你内心也很清楚,现在我们荣国府不比以往,每况愈下,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以往二嫂子还在勉力维系,现在二嫂子走了,大嫂子和三妹妹掌家,大嫂子不必说,她素来是个心善的,也不喜欢这等俗务,所有担子都压到三妹妹身上,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妹妹又能如何?”
宝玉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大口,“现在又遇上了我这要娶亲,而且现在订了牛家,人家是镇国公嫡支,更是长公主之女,现在这架势自然是远远凌驾于我们荣国府贾家之上的,我也听闻了一些说法,说贾宝玉不过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纨绔子,万事不成,光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连兄弟都能进书院读书,而他却是成日厮混,这等人是无用的,……”
冯紫英皱了皱眉,都这等时候了,贾宝玉却来说这些,有何意义?再说贾宝玉不也在写传奇小说和戏剧脚本么?只要能坚持下去,未必不能有出头之日,临川海若先生,一代大家,名满天下,也并非靠科举成名,而是靠戏剧出众。
“宝玉,我原来就和你说过,你若是真心不喜欢读书科考,也不必强求,强扭的瓜不甜,真要逼着你读书,既无效果,也徒增人烦恼,所以既然你愿意写传奇小说,也正好能在《今日新闻》这些报刊上刊载,多少也能有一份收入,也算是自食其力,若是日后造诣更甚,名气更甚,未必就不能出人头地,如海若先生一般,誉满天下,……”
冯紫英的宽慰话显然未能打动宝玉,宝玉眼眶里都多了几分泪影,“冯大哥,你也莫要宽慰我,海若先生岂是我等俗物能望其项背的?我现在拿外人的话来说,是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马,一事无成,所以才会遭人看不起,若非如此,府里上下又怎么会如此讨好牛家,老祖宗和太太她们成日忧心忡忡,还不是担心被牛家看不起,找各种理由来拖沓推诿,让荣国府贾家蒙羞?要知道我们贾家一门双国公,并不比镇国公牛家逊色,说来说去还是我贾宝玉无能,……”
这个时候才悔悟,是不是有些晚了?你这口口声声称看不上科举出来当官的禄蠹,现在居然会后悔了?
冯紫英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真的有些后悔了,还是迫于当下压力而向自己故作姿态,想要通过自己向荣国府其他人表明他的懊悔忏悔,减轻他自己的压力?
“好了,宝玉,现在说这个没有太大意义,府上现在遭遇的困境也只是暂时的,盛衰皆有天定,缓过这一口气就会好很多,哪一家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想当初我们冯家在家父刚被解职时,不也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但现在不也熬过来了?政世叔现在南下江西当了学政,日后回京也会有大用,贵妃娘娘在宫中,终归能有一番造化,……”
冯紫英这一番鬼话说得绘声绘色,连他自己都差点儿信了,但此时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呢?
“冯大哥,我真有些后悔了,当初您对我谆谆教诲,可我却固执己见,到今日,走出去,事事碰壁,处处受辱,方才知道这世道之艰险,现实之残酷,这荣国府贾家之名不可恃,而本该由我来替贾家门楣增光添彩,现在却成了我要靠贾家余荫来庇护自己,我这算什么啊,呜呜,……”
贾宝玉明显喝得有些多了,情绪激动之下,抚掌大哭,弄得冯紫英都有些措手不及。
见贾宝玉痛哭流涕,袭人、麝月几个丫鬟忙不迭进来劝慰,却遭遇宝玉怒斥,让她们出去,莫要影响他吃酒的兴致,这也让冯紫英啼笑皆非。
这小子究竟是在装疯卖傻来缓解他面临的压力,还是真的吃醉了借题发挥?
莫不是这些传奇话本和戏本写得多了,他自己也能潜心入戏,成了一代演戏大家,弄得他自己都分不清出戏入戏了?
冯紫英便举杯慢饮,一边细细咀嚼着糟鹌鹑,一边琢磨。
荣国府这糟鹌鹑的确是水准不俗,比起冯府的水准要高出一截,金钏儿的水准虽然也不差,但还差了点儿火候,这糟鹌鹑入了味儿,咀嚼起来满嘴浓香,格外爽口,还有这油炸焦骨头也是火候正好,嚼起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无能就是原罪
冯紫英大略能理解当下宝玉的心境。
以往可能感触没那么多深,荣国府破船还有三千钉,在京师城里一门两国公的贾家多少还有些颜面,也就是老爹对自家不读书上进的不待见,有老祖宗和母亲的照拂宠溺,怎么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逍遥自在。
但随着年龄日长,贾家败落之势越快,连带着贾母和王氏都逐渐觉察到了局面的不同以往。
最直观最现实最迫切的问题就是入不敷出了,每年都要亏空一大笔,都不得不靠变卖和典当家中值钱的老物件或者田庄铺子来维持生计,这一千多号人的吃穿用度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贾家还不能堕了国公家的门楣颜面,各方面都要支撑起来,这花销就更大。
越是典当变卖,那家中收益就越少,田庄铺子每年年底总归能带来一笔收入,不管是银子还是土特产,但一旦卖了,这年底一关就更难熬过。
日子难过,自然就要思忖局面为何如此困难,贾琏南奔扬州其实在荣国府里还是引起了很多非议的,毕竟他是荣国府的嫡长孙,但是人家也有道理,这荣国府大小事务都是被二房执掌,长房就是打酱油的,连王熙凤管家那也是因为她是王氏的侄女而非她是贾琏的妻子,是王氏委托她掌管家务的,看看贾赦邢氏在荣国府中地位,人家南奔自寻出路甚至到后来与王熙凤和离,府里边虽然腹诽不少,但是也有人心中是表示理解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老祖宗的偏心,从贾政到贾宝玉,大家都有目共睹,既然府里局面越发艰难,那么谁该承担起最大责任,当然是掌家的二房,当然是贾政和贾宝玉。
可贾元春进宫除了给贾家弄来一个大观园的超级大窟窿外,一无所得;贾政南下江西,至今都没有任何收益回来;贾宝玉一事无成,混吃等死,这种种情形看在府里上下肯定是会引来很大的怨念的,尤其是当族人、下人感觉到从饮食衣衫到月钱用度都开始大幅度下滑甚至开始克扣和停发时,这种怨气肯定就更大了。
贾元春在宫中,贾政南下了,王熙凤溜了,贾母和王氏一来是女人,二来积威尚存,所以所有的不满自然就都集中在了贾宝玉身上了。
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说嫡子,二房掌家,不都说你天资聪颖么?怎么就不能去读书有成,在朝廷里当个一官半职,却还成日里四处厮混高乐,完全不管府里一大家人的死活生计呢?把掌家之事推给一个寡妇一个未出阁的妹妹,合适么?
可以说这一段时间贾宝玉是没少受下边人的怨谤,他还无话可说。
原来年幼可以不在意,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当面说,但随着年长,情形越发艰难,自然也还是有些混不吝的族人就敢放肆一回了。
比如前几日就有族人贾藻和贾璜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闹将起来,正巧贾宝玉遇上,前去排解。
以往不过是一二句话的事儿,今番却出了差池,那二人不但不听,反而闹得更厉害,最后还说了一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话,便是贾宝玉不通世务也听出来了对方对自己不屑和轻蔑甚至是羞辱。
大体就说贾宝玉是白生得一副好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银样镴枪头,这类言语直把贾宝玉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茗烟这些人自然是不依的,当场就和贾璜贾藻等人闹起来,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最后贾璜贾藻灰溜溜地跑了,但是这事儿却是在府里边传遍了,也让贾宝玉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恶意和不满情绪。
无能就是原罪这句话冯紫英很想送给贾宝玉,尤其是生在荣国府这种须待要扛起偌大一家人的家里,还是嫡子,你不上去扛起整个荣国府的担子谁上?你上不了,或者承受不起,那自然就该挨这些羞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句话东西方都是一样的道理,你要享受荣国府的荣光,自然也要为荣国府的振兴做出贡献,哪有白白享受的好事情?
冯紫英估计现在贾宝玉已经开始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并非年少时候那么美好,随着父亲的老迈和外放,长房的冷眼旁观,下边却是如贾环这样靠刻苦读书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庶出兄弟,他自己该何去何从估计已经让贾宝玉现在有些心里发慌了。
特别是现在又要和牛家结亲,对方家族的强势带来的巨大压力也一样让贾宝玉感受到了,日后如何相处,怎么才能避免沦为琏二哥对王熙凤那样的处境,这都是亟待认真考虑的问题。
这一顿酒倒是吃得波澜起伏,宝玉的“酒后失态”也是冯紫英第一次见到,冲着宝玉的如此情绪激动,他也不好推辞,陪着很吃了几杯酒,那惠泉酒乃是米酒酿制,相当可口,中间还喝了两杯绍兴黄酒,后来又喝了几盅金合欢酒,几种酒夹在一起,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也有些杂了,醉人。
等到亥初离开怡红院时,冯紫英也是踉踉跄跄,被宝祥和茗烟、锄药三人扶着去了府里边客房休息。
冯紫英本来是想回自己府里休息的,但是他没想到几种酒混着喝的劲儿这么大,直接就把他给弄趴下了,虽然未曾吐,但是却也人晕晕乎乎,连脚步都站不稳了。
林红玉是申时回府里时听到冯紫英来荣国府了的。
这几日她都在保大坊那边未曾回来,二奶奶给她的安排就是三五日便要回来一趟,一是打探消息,二是也顺带把那边的一些风声传递到荣国府这边来,比如说天气转凉了,二奶奶有意要去江南那边过冬,许久没有回金陵了,准备回一趟金陵,又或者去苏州那边过冬。
这其实就是为二奶奶要避人耳目南下临清作舆论准备,总不能突兀地就离京了,荣国府这边还有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是她嫡亲姑母,姑娘们也是亲戚,哪有这样招呼都不打就离京的,这年头千里迢迢下江南也不是一件简单事儿,慌慌张张就走肯定容易引人怀疑。
按照冯紫英和王熙凤商定的意思,还有十天她就要南下了,临清那边冯紫英已经安排瑞祥去提前打前站了。
老宅那边虽然经过整修,但是毕竟是前几年的事儿了,这又一晃几年,只有福伯两口子带着几个仆人照看着,王熙凤这一大家子人要过去居住一年多时间,肯定也需要准备许多东西,只能是瑞祥去了。
该采买的都要采买,但对冯家老宅那边也要打招呼,尽可能避免风声外传,好在冯家有点儿出息的子弟都被段喜贵带了出来,剩下来的都是乡间没什么见识的,年龄也都不小了,和在临清城中的冯宅往来不多。
对外如果有人来询问,给出的解释就是远房亲戚一大家子从江南来,准备现在临清暂住一段时间就要上京。
这个理由也不牵强,临清望族大户都知道冯家祖籍是江南苏州,在那边也还有一些亲戚,现在亲戚从江南来要进京,暂时在临清这边住一下也说得过去,至于人家为什么要在临清暂住,那是人家的事情。
林红玉很好的扮演了这个在荣国府和保大坊那边传递消息的角色,现在荣国府这边人都知道二奶奶觉得多年未回江南了,打算回去看看,也趁着冬日里北地寒冷,干脆去江南过冬。
当然林红玉也要打听一下荣国府这边的消息回去,比如现在府里的情形,宝玉的婚事,还要回来和父母商计一番。
“红玉,你怎么心神不宁的?莫不是这二奶奶要去江南,你不愿意去?”
她母亲蒋氏发现这一段时间自己女儿变化不小,但是具体变化在哪里,她也说不出来,但直觉告诉她,自己女儿怕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今日回来之后,不知道怎么听得冯大爷过府之后,就更有些坐卧不安的感觉。
“娘这是说哪里话,女儿是当奴婢的,还能挑三拣四,更何况女儿长这么大连京师城都难得出过,更没有去过江南,正好跟着奶奶去开开眼界。”
林红玉定了定神,展颜道。
“那我看你上一次回来便是怔怔忡忡的,几次问你话都是丢三落四的,今日又是这样坐卧不安的模样,你究竟怎么了?”蒋氏把林红玉拉到自己跟前,严厉地盯着对方道:“我和你爹让你跟着二奶奶,那也是琢磨这眼下贾家这边情况不太好,狡兔三窟,你弟弟年龄还小,若是在等二年,我便要让他去金陵那边,若是能脱了奴籍,便是咱们林家的造化了,……”
林红玉咬着嘴唇,手里捏着汗巾子不语,她不知道自己失身的事儿该不该和母亲说,还有二奶奶怀孕的事情,冯大爷和二奶奶之间的私情,并没有瞒自己,甚至也没有刻意叮嘱自己,很显然是料定自己能分清楚里边轻重,但对着自己爹娘,自己该怎么做?
第二百五十章 审女
见女儿这副模样,蒋氏也是一激灵,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女儿去跟着王熙凤,夫妻俩也是讨论过许久。
蒋氏其实是不希望女儿出去的,他们都是贾家家生子,几代人都跟着贾家,现在林红玉一出去,几乎就是脱离贾家了。
固然自己两口子在贾家还有些身份,女儿那边若是不顺还可以回来,但是肯定就没那么多好机会了。
只是也是想到现在贾家这边情况日益糟糕,也谈不上什么机会,女儿留在贾家,眼见得年龄大了,恐怕也就只能在府里选个小子配了。
以红玉的人才,夫妻二人都觉得有些不甘,若是被那个不中用的小子说动了府里老爷太太们,随便指一个不堪的角色,那更是害了红玉一辈子。
正因为如此,林之孝夫妇才一咬牙同意林红玉跟着王熙凤去了,就是看跟着出去之后能不能有更好的机会。
未曾想王熙凤才搬出去多久,怎么女儿却是这般怔忡不定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