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臣不能,亦无法保证!那也不是臣的职责!”冯紫英抗声道:“臣已经向户部询问过,若是通仓需要重新安排人员,户部当有熟手,纵有短时混乱,但也胜于久拖不决,进而酿成大祸。”
“大祸?”永隆帝听出了冯紫英话里有话,心里一紧,“什么大祸,冯卿面见朕,怕也不只是要查通仓一案这么简单吧?”
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他要见永隆帝当然不会只是区区一个通仓案那么简单,实际上如果只是通仓案,他通过前日里与卢嵩的交谈基本上就达到了意图,他甚至可以断定只消卢嵩把话语带到,永隆帝便不会有什么阻拦,京营一部而已,破例也是有皇帝御批,谈不上什么大逆不道惊天动地。
他是真想利用这样一个契机,提醒一下永隆帝。
从进入顺天府以来,冯紫英就越发感觉到大周朝内部的混乱和糜烂,朝廷中枢的争权夺利也就罢了,这是哪朝哪代都免不了的,但只要做事,哪都可以忍受,但是关键在于相互掣肘下的什么事儿都做不成,若是太平时节,那也罢了,但是现在内忧外患俱现,还这般悠哉悠哉,那就是真的末世气象了。
看看西南叛乱打得狗屎一般,有孙承宗这样名臣,调动了固原军、荆襄军、登莱军三个军镇,甚至还没有算孙承宗整合的地方卫军和耿如杞在重庆编练的民壮,就被杨应龙和几个土司的叛军利用地形气候以及补给问题拖得团团转,至今未能取得决定性进展。
再看看去年蒙古人入侵在顺天府的肆虐,把整个京畿外围搅得乌烟瘴气,留下一摊子烂事儿,自己到顺天府其实就是来收拾这些烂摊子,去年朝廷倒是用赈济和迁民勉强拖过去了,但是今年又遭遇大旱,冯紫英真的担心这顺天府一百多万人难以熬过今冬明春,只怕又要起大乱。
联想到白莲教在永平府和顺天府的蔓延,官府的宽纵和敷衍了事,保定府和真定府那边的大旱征兆已现,还有江南的不稳迹象,义忠亲王这段时间诡异的过分安静,冯紫英是真的有些心慌了。
虽然不能说自己就绑在了永隆帝的马车上了,即便是义忠亲王上位自己一样有机会,但是冯紫英可以断定,若是换了义忠亲王上位,那么北地士人只会被义忠亲王拿来作为平衡江南士人的一个砝码,时不时敲打一下江南士人,而江南士人将会彻底取代北地士人成为大周朝的主导力量,自己作为北地士人中新生代的代表人物,绝无可能再有如此好的机会,也不可能受如此重用。
现在虽然看起来内阁中叶向高、方从哲和李廷机占据主导地位,但是齐永泰在内阁中的话语权实际上并不亚于方从哲,甚至尤有过之。
这从现在吏部尚书虽然已经变成了高攀龙,但是齐永泰仍然依靠自己在吏部尚书时建立起来的威信和吏部左侍郎柴恪的通力合作,牢牢控制着吏部就能看出来。
当然,这一样有赖于永隆帝的默契支持。
而内阁中的李三才貌似亲近江南士人,但实际上他更多的还是听命于永隆帝,在永隆帝的授意下,齐永泰和李三才的微妙合作,才能抗衡叶向高、方从哲和李廷机三人的铁三角。
正因为如此,冯紫英眼见得局面有越来越滑向不利于己方的情况下,他才想要从永隆帝这个层面来做一番努力。
像齐永泰和乔应甲那边他也努力过,或明或暗的提醒过,但是惯性思维和固化观念让他们始终认为局势皆在掌握之中,从内心深处他们也有一种优越感,那就是皇帝随便怎么换,终究还是要用他们这些士人,无论是北地士人还是江南士人,但是对冯紫英个人来说,这种利益可能就会受到损害,他不可能再获得如现在一般的绝佳机会。
换一句话说,一旦义忠亲王真的上位,江南士人势力必定大涨,这顺天府丞肯定就轮不到自己来作了,无论是叶向高、方从哲,还是从江南而来的汤宾尹、谬昌期、顾天峻、甄应嘉,又或者贾敬、牛继宗、王子腾,都不会把这样的重要位置交给不属于他们的人。
所以他想要这个面圣的机会,再努力一把,提醒一番,尽尽人事。
从皇帝的精神状态来看,似乎还不错,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这让冯紫英稍微放心。
如果永隆帝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那冯紫英就要斟酌自己这番话能说不能说了,或者说了有无意义了。
“回禀陛下,臣的确还有话要说。”冯紫英深吸了一口气。
永隆帝目光凝重,他能感觉到冯紫英这一次专门找了卢嵩的门道来觐见自己只怕没那么简单。
以冯紫英作为齐永泰的得意门生,乔应甲又是其恩主,甚至官应震也算是其座师,这几位都是可以直接要求面见自己的,有什么话难道还不能通过他们来代转,非要亲自单独面见?
若是换了其他人,还可能是想得慕天颜,荣耀一番,但是冯紫英应该不需要了,自己亲自见过几次了,何须这种花头?
这么说来,冯紫英应该是有一些不同于齐永泰他们的看法,所以才想要单独来上奏。
顺天府丞并无单独上奏权,冯唐有,但是冯唐远在辽东,他们父子二人文武殊途,了解的情况和看法观点也未必一致,这大概也是冯紫英没走其父的上奏途径。
深吸了一口气,永隆帝点点头,把身体坐正,他倒是要听听这一位一来顺天府就要搅起漫天风雨的顺天府丞要说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朕很看好你,但……
“臣为何要一力全力清理通仓,一方面是通仓内部糜烂情形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二来,也是更重要的,臣担心一旦有事,京畿却拿不出可用之粮,酿成大祸。”冯紫英稳了稳心神,这才吐气开声。
永隆帝眼神一冷,“京通二仓内部问题颇多,这情况朕也略有耳闻,但也不至于到拿不出粮来的地步吧?朕知道里边有亏空,亏空肯定还不小,郑继芝致仕时便上书给朕,称其最大遗憾便是尚未来得及清理京通二仓,留下这个祸患,黄汝良继任也说京通二仓问题不小,他估算亏空当在三成左右,这与郑继芝判断相差无几,冯卿,你的判断呢?”
冯紫英默默盘算了一下,郑继芝和黄汝良应该还是比较靠谱的,这个判断基本合理。
“臣以为也在三成左右,或者有所不及,在二成五上下。”冯紫英点点头。
永隆帝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冯紫英要真的给自己来爆一个大料,亏空个四成五成,那就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不知道这帮蠡虫胆子有多大。
三成也是郑继芝和黄汝良抛着估算的,这一点郑继芝和黄汝良也与永隆帝交过底,这种事儿只能往坏里预估,不能低估,这是老成持重。
“唔,的确让人生气,朕也很恼怒,但是这是多年积弊遗留下来的问题,朕也一直想要解决,但是总是考虑太多其他因素,所以才会拖延至今,若是二三成,朕也心里有底了。”永隆帝点点头,稍微放松了一些。
“陛下,亏空不在于多少,或者说不在于这个亏空的真实数字有多少,大家都知道这里边有亏空,便是京师城中随便拉上一个路人来问,也都知道这是一二十年遗留下来的窟窿,问题是当大家都觉得这个窟窿存在,那么就势必形成一个预期,一旦遭遇意外,京中缺粮需要动用京通二仓时,京通二仓却又亏空不小,那个时候必定谣言满天飞,粮价必定飞涨,京中数百家粮铺都会囤粮惜售,那才是天大的祸事!”
冯紫英的话让永隆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能有多大事情?
只要亏空不大,管他谣言不谣言,只要把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出来售卖即可,能有多大问题?
见永隆帝迷惑不解,冯紫英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陛下,关键不在于京通二仓的粮食,而在于这京师城中各家粮铺的粮食,这数百家粮铺哪家没有数千上万石粮食存着?可是一旦遭遇意外,比如漕运中断,或者江南湖广严重歉收,无粮可运京师,本身就形成了粮食短缺的预期,现在再有京通二仓粮食亏空的消息传来,京中粮铺肯定惜售限售,价格飞涨,那吃不起高价粮,甚至根本就买不到粮食的老百姓该怎么办?”
永隆帝这才明白过来,京中最重要的粮食渠道还是来自于民间的粮食流通渠道,根本不是京通二仓这点保障粮,这就是一个赈济和预期作用,让民间百姓放心用的,一般情况下这些存在粮铺中的粮食不可能有银子挣不卖,但是一旦因为某种意外形成了涨价预期,而突然又传来本来用于保障供应和赈济用的京通二仓大量亏空,那会怎么样?
只怕京中粮铺立即就会惜售限售甚至囤粮不售,等到粮价涨成天价再来大挣一笔,高门大户富裕人家也许没啥,但是占到京师人口九成以上的寻常百姓呢?他们能够容忍自己的一生家当经历这样一轮洗劫?只怕立即就可能引发民变甚至暴乱,如果再有别有用心者在其中操纵,那真的不可想象。
永隆帝不是不懂政经事务的皇帝,否则也不会在义忠亲王被废之后迅速从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
他对京中这些高门大户和豪商巨贾的德行十分清楚,一旦有暴利可图,那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赚这一把的,而除非采取暴力来强行剥夺这些粮商们的粮食控制权,否则哪怕是朝廷严令售卖,也很难遏制住他们的这种疯狂举动。
见永隆帝面色微变,冯紫英知道永隆帝已经意识到其中问题的严重性。
京畿和江南不一样,江南不但自身产粮,而且水运交通极其方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从湖广运粮过来,京畿所产粮食根本无法满足京城需要,长年都是依靠运河来输送,真要出什么意外,事情凑在一起,那就真的摊上大事儿了。
略作沉吟,永隆帝问道:“冯卿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就算是因为一些意外因素漕运中断,只要时间不是太长,京中这些粮商就算是要惜售限售推高粮价也不可能太久,拖延一段时间便可,因为他们清楚一旦运河通航,那粮价就无上涨空间了,所以……”
“陛下,这正是臣最担心的,正常情况下运河是不可能中断太久的,无论是沉船也好,枯水也好,或者某一处河道阻塞也好,都会在很短时间内疏通,但是臣担心的是这个意外会不会真的变成一种意外。”
冯紫英的话让永隆帝没听懂,“冯卿,你这话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是说意外若是我们能预料到的那种意外,那就罢了,无外乎京中百姓多花一些银钱,但若是那种我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比如……”
冯紫英话语被永隆帝粗暴地打断:“冯卿你认为的这种意外会是什么,造反,兵乱,还是民变?”
“陛下,臣当初是在临清遭遇过民变的,不过当时规模不大,但是已经有一些不好的征兆,臣在那里边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从去年开始江南士绅民意一直在鼓噪,给朝廷施加压力,要求降低江南赋税,但朝廷不可能让步,这就形成了僵局,臣担心到下半年,漕运乃至民间运粮可能都会受阻,出现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
此时永隆帝的眼眸已经如鹰隼般的锐利深沉,“冯卿,你也无须隐瞒,你担心什么?”
“据臣所知,整个北地今年旱情极其严重,我不知道其他省和府州情况如何,顺天府算是好的,但是因为旱情,夏收减产在四成以上,秋季情况可能更糟糕,而臣也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保定府的易州情况很糟糕,减产可能在八成以上,甚至绝收,秋季情况差不多,窥斑见豹,易州如此,臣不知道像真定府、河间府和大名府这些地方如何,山东山西陕西情况如何,如果情况都像臣担心的那样,那民间人心民意肯定动荡不安,而山东境内运河里程长,运河沿岸又是经济最发达地区,为了不至于饿死,这些人极有可能铤而走险,而运河就是他们最好的猎场,如果再有之前我们提到的这些情况,那少许一个火星子可能就会引发京师城中的动荡。”
这番话冯紫英说得稍微委婉一些,但是永隆帝却秒懂。
山东这边如果大旱,那流民便是最大隐患,而且还有白莲教在其中兴风作浪,运河被中断是完全可能的,那冯紫英预料的那种情形就有可能发生,朝廷却又经得起几番折腾?
“另外,江南如果心怀叵测者在里边煽风点火,操弄民意,导致商人罢市,船运力夫、船工罢工,这也并非不可能,甚至情况更严重,……”冯紫英顿了一顿,“届时就算是朝廷果断处置,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置得下来的,这里边稍有波折,京师便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怕也会引来民变。”
京师民变很危险,因为这里边相当一部分百姓就是京营士卒的家眷亲属,他们在这一次京营清洗中有相当人都被裁汰,本来就对朝廷充满了恨意不满,如果再遇上这种事情,肯定会成为导火索,而这些人也会成为其中滋事的主力军。
说到这个份儿上,永隆帝还不明白冯紫英暗指的是谁,那他就真不配坐这个位置了,眼睛眯缝起来,但是目光却越发犀利,点了点头,“冯卿一心为国,朕知晓了,不过江南些许鼓噪,不值一提,没有人会拿灭族之罪来冒这个险,因为他们知道根本没有机会,……”
见冯紫英不语,永隆帝意态闲适又充满自信,“难道冯卿对边军没有信心?还是对朕没有信心?”
“臣不敢,臣只是……”冯紫英叹了一口气,的确,这种可能性比较小,虽然汤宾尹他们跳得很欢,但是更多的还是以此向朝廷和皇上施压,以换取朝廷更多的妥协和让步罢了,但总有意外,万一呢?
“朕明白冯卿苦心,好了,冯卿的请求朕允了,提前消除通仓祸患也是好事,朕会给神机营下旨,……”永隆帝心情不错,也许是觉得冯紫英这般苦心孤诣地操劳国事,对自己赤胆忠心,甚是欣慰,“冯卿好好干,朕很看好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羽翼
从东书房离开,冯紫英忍不住仰望星空,常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真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有些事情却不再往前走,过犹不及,只希望永隆帝能坐上这个位置,应该有这点儿领悟能力和警惕性。
没错,他是夜里觐见的,主要是避人耳目,当然实际上并不会有多大作用,朝中诸公在宫中都有耳目,很快都会知晓自己被皇上召见了。
卢嵩那里倒是能信任,纵然在查处通仓上卢嵩可能也会牵扯到一二关系人,但底线卢嵩是清楚的,无关大局,冯紫英有思想准备。
水至清则无鱼,冯紫英可从未觉得卢嵩作为龙禁尉指挥同知就能不食人间烟火了,他对永隆帝固然忠心,但并不代表在不超越底线的情况下,经营他自己的人脉,捞取利益。
东书房的谈话内容理论上无人得知,但是很快也会有一些消息出来,这也是冯紫英和卢嵩乃至永隆帝商量后的结果,不给点儿真真假假的消息,也很难让很多人放心。
涉及到通仓调查之事已经不是秘密,现在众多人关心的是要查到什么程度,是推倒重来,还是浅尝辄止,抑或是不轻不重。
从现在大家的观察来看,既然皇帝召见,浅尝则止怕是难了,多半是要下一下重药,但下重药也要看重到什么程度,总不能一下子把所有坛坛罐罐全数敲碎吧?那还要不要通仓了?
在冯紫英离开东书房之后,很快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景秋便被急召入宫,深谈了一个时辰。
回到府中,赵文昭、汪文言、吴耀青和傅试都已经早早等候了。
傅试已经死死地保住了冯紫英的大腿,冯紫英自然也不吝给对方一些机会。
虽然他是负责屯田事务的通判,这段时间干得很辛苦,也很敬业,但这种大事情,若是能有机会参加,也能为其资历增添几分光彩,日后吏部考核时,也能在其档案中大书一笔,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捞政绩镀金的好机会。
“秋生,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你清楚利害关系,千万莫要走漏风声。”冯紫英专门提醒一下,不过他也知道傅试一个屯田通判恐怕还没有资格去参与到通仓黑幕中去,他也没有那个胆量,但提醒一下总有必要,免得言语间无意走漏了风声。
傅试兴奋得全身都在发抖,听得冯紫英叮嘱,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这等事务论理是和通判们没有多大关系的,但是被冯大人拉来参加,本身是一种信任不说,这事儿是通了天啊,连皇上都为此亲自召见,内阁也已经知悉,日后都察院、刑部和龙禁尉都要介入进来,不管掀起多大的风暴,责任有上边扛,下边人只管做事,然后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能写到履历档案中去了。
吏部升迁时首重业绩,锐意担当那就是一条最受吏部看重的评语,自己能参与到这种级别的大案中来,虽说只是以熟悉情况,协助办案,那也是一份了不得的政绩啊。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请大人放心,便妻儿老小,下官也不会透露半字。”傅试郑重其事地道。
“嗯,方才我已经进宫面圣,获得了皇上的同意,明日便会和京营那边联系。”冯紫英顿了一顿,“京营那边我有目标,神机营中我有可靠之人,届时抽调二三百可靠之人便可,这边府衙刑房和三班捕快以及从其他州县抽调上来的人员,由文昭你统一只会,秋生你和耀青来协助,我也会和京营那边交代,相互监督制约,……”
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
不能不用府衙和州县上来的人,没他们,连这些需要抓捕的人犯连门都找不到,相比之下州县上来的在冯紫英看来甚至比府衙的更可靠,起码像北部西部州县抽调上来的人,他们和通仓没太多牵扯,唯一担心的就是在抓捕现场经不起利诱而放水罢了,但是有京营士卒监督,那就要好得多,同理,这些人也要监督京营士卒,毕竟他们都是大头兵,未必经得起现场这些商贾官员们的金银珠宝诱惑。
好在有龙禁尉这帮人的镇堂子,凶名在外,无论是衙役捕快还是京营士卒,都应该要收敛许多。
“大人放心,……”赵文昭一拱手。
“文昭,没法放心,金银红人眼,财帛动人心,你们龙禁尉的人可能好一点儿,这些府中捕快吏员们哪一个不是盼着这种事情发生?就靠着这种事情捞一笔呢,否则你以为这段时间他们如此不辞辛苦协助你们摸排查访图什么?你的兄弟们不也一样?”
冯紫英苦笑着摆摆手,这是衙门里边儿心照不宣的事实,虽然有龙禁尉的人勒着,但是这些人心思大家都能明白,冯紫英说的客气,但是赵文昭也清楚,自己手底下一帮子人一样眼都红了,辛苦半月图什么,不就是琢磨着也能沾点儿荤腥么?
赵文昭一脸尴尬,倒是汪文言来打了圆场,“赵大人,还是得请你的兄弟们多盯着点儿,一句话,若是金银上沾点儿捞点儿没什么,但是人犯一个不能跑,一个信儿都不能传出去,这是底线,其他便可便宜行事,但还请注意莫要过分,……”
有汪文言这一句话,赵文昭心中大定,这点儿轻重他还是明白的,他不图那点儿荤腥,更看重仕途前程,但是下边兄弟们却要讨生活,不能强求他们和自己一样,所以他也一直在纠结,现在好了,有了这话,他便明白如何做了。
“汪先生放心,赵某以性命担保,这些兄弟绝不至于犯那等错误,……”
赵文昭拍了胸脯,冯紫英点点头:“些许花头倒无关紧要,一是人不能跑了,二是消息不能外传,三是重要物证不能少,文昭,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赵文昭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接下来的具体布置安排,汪文言、吴耀青和赵文昭便具体商量,已经琢磨了这么久,前期摸排也做得很扎实,具体抓捕审讯方案也早就做好,无外乎就是细节上的斟酌打磨,如何与京营那边协调配合罢了,对于赵文昭和汪文言来说,都是轻车熟路。
赵文昭作为龙禁尉自然不必说,汪文言也是老吏出身,一些细节稍微切磋一下便能形成一致意见,现在就只等着明日京营那边来人了。
赵文昭倒是很好奇,京营这边居然冯大人好像也很有把握,他还真有些担心来些愣头愣脑的武将,还不好打交道。
……
“虎臣,许久不见了啊。”冯紫英看着满脸喜悦的贺虎臣,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走上前去一把扶起拱手行礼的贺虎臣,乐呵呵地道:“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就无须如此客气了。”
“大人对虎臣恩重如山,只是虎臣和太初兄重入京营,又重新去保定、真定募兵才回来不久,就开始强化训练,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来拜会大人,……”只有二人在,贺虎臣也没有讳言,“大人也吩咐太初兄和我没事儿不要来您这边,所以……”
京营太过敏感,冯紫英都没有敢推荐杨肇基和贺虎臣二人,只是如实向兵部介绍了在三屯兵京营兵败之后贺虎臣和杨肇基二人的表现,当然少不了有些夸赞之词,但也仅限于此,永隆帝是个多疑之人,若是一力举荐,只怕又要起疑心了,所以冯紫英态度摆得很正,不出所料,二人得授游击,各掌一部,列入神机营中。
“嗯,你们现在重获陛下信任,所以主要心思还是放在练兵上吧,原来旧京营的习气一定要彻底铲除,断不能带入这支新军中来,所以原来旧京营的老卒定要认真筛选,将那些不堪者全数清退,最起码不能留在你们自己游击部中,以免带坏了风气。”
冯紫英示意贺虎臣入座,一边道。
“大人明鉴,所以此番我和太初兄才是一起出去募兵,便是专门选取燕赵山区贫寒清白子弟,从一开始就要树立好的风气,……”
贺虎臣内心也很感动,在二人回京之后冯紫英专门托人带话示意二人不必来拜会,得知二人要外出募兵,还专门送上了一份丰厚的程仪,要他二人在外莫要亏待自己,更莫要贪墨兵饷,其中期盼和器重不言而喻。
虽然两人对冯紫英的这般拉拢很是感动,但是内心也还是有些疑惑的。
虽说京营在京中,但是要说权力还真的说不上,比起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来权力差得太远,后来冯紫英出任顺天府丞也让二人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可以依靠攀附的大树,对于这些京营中级武官来说,还真的是一件大好事,自然也乐见其成。
只是顺天府和京营同处京师城中,但实际上交葛并不多,京营的职责很单纯,和地方上几无往来,但没想到这一次顺天府竟然请动了皇上下旨,让神机营破格来协助顺天府做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闪亮登场
“大人放心,我和太初兄也是一直秉承大人的意见,从一开始就坚决整肃风气,确保老京营的陋习不影响到我们两部,实际上神机营也都大体按照这个思路在做,只不过有些部做得好一些,有些部做得差一些,我和太初兄算是要求最严格的,加之兵员我们也都全数选取保定、真定那边的兵员,所以我们自认为还算不错。”
说起练兵,贺虎臣还是有些自信的,他和杨肇基几乎是比拼着相互竞争监督,确保两个游击部的战斗力和军纪得到保障,这一点上比起京营各部,甚至在神机营内部都是佼佼者,这也是之所以这一次能把任务交给他的缘故。
“那就好,我就怕一开始就把路子走歪了,那再要想扭转过来,就难了,万事开头难,走好第一步,以后也就要轻松许多,希望你和太初两人能一以贯之,坚持到底。”冯紫英这才开始步入正题,“此番皇上有旨让你们神机营来协助我做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贺虎臣摇摇头,“我也只是得到神机营的命令,让我先来顺天府衙和您接洽,听从您的命令,其他并不知晓。”
“神机营现在还没有主事者?”冯紫英知道永隆帝在神机营主帅的选择上很慎重,到现在依然没有一个明确人选,只有一个副将代理,而且这个副将已经接近六十,很显然是马上就要致仕的,基本上传达来自皇帝的谕旨。
好在近期神机营各部都是以练兵为主,并未参与其他行动,所以大家都相安无事。
“兵部尚未下文,据说有几个人选,但是都还没有得到陛下的认可。”贺虎臣不太关心这个。
他和杨肇基都是费劲心血才重回京营,现在一门心思要把兵练好,其他都丢在一边。
神机营各部的主将虽然要受神机营主帅统领,但神机营统帅却并无任免权,甚至连兵部的都没有对京营助将的任免权,而需要皇帝亲自任免,这是京营的特殊性决定了的,而在边镇上一个副将都只需要兵部就可以任免,更别说参将、游击这一类中级武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