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倪二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位分明就不是吃高利贷这碗饭的人,更像是豪商巨贾一般,看看那拂袖欲走的家伙手上的戒指,那硕大的金扳指,还有身上的杭绸质料,都是顶级的织品,便是那双泰和堂的布鞋看起来寻常,但你没有八两银子便拿不下来。
还有那满脸失望的那厮,手里转动着的紫檀佛珠串,一看就不是凡物,倪二曾经在当铺里见到过与其相似的紫檀佛珠,品相甚至还不及这厮手上的这一串,便是死当之物卖出,也要百两之价。
“倪二,紫英在哪里?这事儿要紫英来才能解决,你来有何用处?”贾赦气急,忍不住叫了起来:“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大老爷,不就是银子的事儿么?让他们开个价,再把邢家舅爷叫出来,若是我倪二能做主的,便办了,办不了的,我再去请冯大爷也不迟啊。”
倪二已经看出来了,这事儿好像不是赎人那么简单,似乎这帮人还要和冯大爷谈些什么事儿,只不过他也感觉得出来,这几人应该不是什么凶恶之辈,找冯大爷也应该是有正事儿要谈。
“不行,倪二,这事儿你办不了,赶紧去把紫英叫来。”贾赦也不蠢,从倪二话语里听出来冯紫英应该就在左近,精神一振,连忙上前道:“这事儿事关重大,若是说好了,邢忠的事儿都是小事一桩了,他在哪里?你就说耽误他一会子,几句话讲开了,岫烟他爹的事儿也就算是揭过了?”
“揭过了?”倪二也是颇为吃惊,几千两银子的事儿,几句话就能揭过,什么人这么大气?
“对,其他你别多问,赶紧去和紫英说,就说我还在和他们谈,只要他一出面露个脸儿,一切迎刃而解。”贾赦大包大揽,猛拍胸脯。
……
听完倪二的话语,冯紫英和邢岫烟也是面面相觑。
冯紫英颇为诧异,“倪二,你说赦世伯已经在和他们谈了,呃,谈得差不多了,我出个面就能揭过,我这面子这么大?”
倪二挠了挠头,他也有些看不懂,看贾赦那模样似乎有恃无恐,而那几个人也的确不像道上的,只能讪讪地点头:“回爷,那几位恕我眼拙,还真认出来是哪里的神仙,但看那模样,也不像是那种耍横斗狠的,爷放心,我护着您去,这边儿还有几个弟兄,保证……”
“不至于。”冯紫英当然不会没准备,他在来之前就和汪文言打了招呼,就有几个好手跟随着,另外还让瑞祥通知了北城兵马司那边,也有人就在左近,真要有状况,那边儿人转瞬即至。
当冯紫英踏进那院子时,贾赦脸上的笑容简直比见着久别的亲爹都还要亲切和兴奋,一个箭步扑出来,一把拉住冯紫英的手,“紫英,你可算来了,愚伯可等你太久了。”
冯紫英顿觉不妙。
贾赦身后几人一看就不像是玩高利贷的那种人,完全没有那种混灰黑两道的那种气质,明显就是富商巨贾的模样,再联想到前段时间贾赦百般纠缠希望自己拨冗见一见西山窑那帮人,被自己拒绝,很显然贾赦是完了一出瞒天过海,利用邢岫烟出面把自己哄了过来。
倪二也是不知道这里边的故事,所以才会入彀上了这样一个当。
只不过贾赦这么做有何意义?
难道会以为自己见这帮人一面,就能给他们网开一面或者给出什么承诺?
这未免也太过于痴心妄想了。
虽然猜出了贾赦的花招,但是事已至此,冯紫英当然不会做出那种转身就走的行为。
既来之则安之,这帮西山窑主的代表如此煞费苦心的要见自己一面,甚至不惜把邢忠和邢岫烟都利用起来,他也不至于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愿意给对方,不过这些人如果意图就这么见一面也要玩出什么新鲜花样来,那也未免太高看他们自己了。
贾赦却不会管冯紫英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大功告成了,成功的把这几位带到了冯紫英面前,简单几句话介绍他们的身份给冯紫英,至于说冯紫英愿不愿意听他们的诉说,又或者泛泛而谈几句话就离开,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
自己只答应让冯紫英当面见他们这些人一面,至于他们如何凭藉三寸不烂之舌来游说冯紫英,那不是自己考虑的问题了。
“赦世伯,邢家舅舅在哪里?岫烟妹妹都快要急得报官了,看样子却又不像你所说的那般啊,……”冯紫英没好气的揶揄贾赦,目光淡然。
“呵呵,此事愚伯已经与人谈得差不多了,便请紫英和岫烟放心。”贾赦脸皮之厚,世所罕有,丝毫不以为耻,仍然乐呵呵地道:“倒是这有几个朋友,一直说想要拜见你一回,只可惜你一直忙于公务,他们为表达敬意,便把邢忠的事儿帮忙给解决了,……”
冯紫英脸色微变,这厮,居然用这种手段来玩一出,只不过这刑忠是岫烟的父亲,也是他贾赦的妻兄,和自己却真还扯不上什么关系。
“赦世伯,我和你说过,若是公务,便请到府衙里投贴,……”冯紫英冷冷地道。
贾赦毫不在意,连连点头:“论理的确该是如此,他们也的确会投贴拜会,不过人家一番心意,紫英,你刚走马上任,也需要一些朋友帮忙,多个朋友多条路,……”
冯紫英也懒得和这厮多说了,这等情形下,说再多这厮也是若无其事,只顾达到他的目的,倒是那手拿佛珠之人上前作揖一礼:“小的姚汉秋见过冯大人,冒昧叨扰,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大人见谅,……”
随着这姓姚的一行礼,其他几人都忙不迭上前见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种情形,冯紫英心里有气也只能憋着,谁让自己摊上贾赦这厮呢,嗯,甚至日后还得要算是自己岳父?
就冲着这厮如此折腾自己,迎春都必须要给自己做妾,岫烟也别想跑,没这两丫头做补偿,简直对不起自己。
冯紫英也淡淡地回了一礼,几个人都上来寒暄,想要请冯紫英入花厅一叙,只是冯紫英哪里肯和这些商贾多谈?
且不说自己现在还没有精力来整治西山窑的问题,便是有,那也需要好生拿捏一番,分化瓦解也好,各个击破也好,自然都要把情况摸透,再来计较,现在不可能给这些人有任何希望,当然如果有人愿意主动来投靠,那另当别论。
简短几句话,冯紫英只是接了几人帖子,知晓了这几人姓名,便自顾自的离去了。
那贾赦也不阻拦,在一边笑呵呵地告别,至于说邢忠之事,更是无人提起,冯紫英也懒得多问。
这分明就是一个套,只不过巧妙地利用了邢岫烟来做诱饵,而自己居然还上当了,嗯,心甘情愿的。
倒是邢岫烟知晓了经过之后气红了脸,眼圈顿时红了,泫然欲滴,只不过贾赦却是她的长辈,自己一家人还算是寄居在对方家中,便是再伤心气恼,也无法发泄,只能把一腔情思和深深内疚记在了冯紫英身上了。
第八十五章 古怪
把满腔内疚还夹杂着对贾赦愤懑不满的邢岫烟送回荣国府,冯紫英便打道回府。
对于贾赦的无脑和无下限操作,冯紫英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一是前期贾赦已经有太多类似表现,典型要钱不要命,而且自私自利到了极致,不管亲情,不计后果。
二是《红楼梦》书中也就有介绍,像石呆子古扇一案原本也就是荣国府罹祸的根源,而贾琏甚至因为阻止父亲的这般强取豪夺而被贾赦暴打一顿。
这听起来都有些不可想象,这还是一个簪缨之家的嫡长子且有官身在身的人物能做出来的事儿么?
再怎么说,吃相也该讲究一些,这样强取豪夺简直是无视法纪,纯粹给对手以置自己于死地的武器啊。
只不过这一回还是颠覆了冯紫英的认知,居然用这种方式来“谋利”,嗯,冯紫英不知道这几个西山窑的商贾许给了贾赦多少好处,能让贾赦这般殚精竭虑挖空心思的出招,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不过冯紫英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和贾赦计较理论的时候,你现在去和贾赦计较一番有价值意义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且还是亲戚关系,你要闹出去,像不明是非的外界没准儿还要插自己一刀。
选择低调处理,后期再来慢慢理论,才是合理对策。
不过冯紫英还是意识到贾赦这一家子的麻烦性,日后若是不能想办法制住对方,包括贾赦夫妇和邢忠,只怕都会给自己添不少麻烦。
想想也是,你不能指望睡了人家的女儿,却还任何义务都不承担。
这种好事便是有,也不会多。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形形色色的,各色各样的烂人蠢人坏人你都会遇上,免不了。
回到家中,宝钗和宝琴姐妹便迎上来询问情况。
先前冯紫英离开时便简单和二女说了情况,二女对岫烟的印象极佳,也很关心岫烟家事。
冯紫英也没遮掩什么,把情况随意介绍了,二女都是无言以对。
贾赦的性子二女不是不清楚,尤其是宝钗在荣国府里住了几年,虽说和贾赦所在的长房接触不多,但是从迎春、探春、惜春以及王熙凤那边也能了解得到贾赦夫妇为人行事的做派,真的是一言难尽。
为了银子把亲身女儿许给那粗鄙不堪的孙家大郎,这是薛家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便是贾家二房也不可能这般,但贾赦似乎安之若素。
她们姐妹俩自然也听到了迎春对自己夫君情意的说法,莺儿和香菱都一直和荣国府那边有联系,时不时的要回去一趟,而且早在二女尚未嫁过来之前就有这种传言,现在更甚罢了。
不过夫君没有提这桩事儿,二女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提起,那不是主动资敌么?
虽然二女都不认为迎春有什么战斗力,甚至都还觉得迎春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当大妇嫡妻,当妾恐怕才是最合适的。
“相公,这大老爷未免太……”还是薛宝琴忍不住,毕竟她又隔了一层,没有那么多顾忌,“二姐姐和岫烟姐姐摊上这样的事儿,哎,……”
“行了宝琴,现在姨父南下,琏二哥又不在府里,宝二哥又不问府里的事儿,大老爷在家里当家呢,兴许也有其他想法。”宝钗都觉得自己的辩解有些苍白无力。
“好了,这事儿就不必再提了,赦世伯就是这么一个人,咱们都了解,日后打交道注意一些便是。”冯紫英也无可奈何。
三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却听得宝琴说起那仁庆法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妾身的错觉,总感觉那仁庆法师世俗味儿太浓了,而且有股子浓浓的煞气,嗯,那知客僧本元也是,……”
“哦?”冯紫英也有些意外,“那仁庆是顺天府僧纲司的副都纲,你说这世俗气息重一些倒也正常,但煞气这说法从何而来?”
宝钗也有些诧异:“我看那仁庆法师方面大耳气度不凡,像是一个有道高僧的模样啊,怎么宝琴你会这么觉得?”
“我也说不出来,我以前经常和父亲一起在外行走,便习惯了观察和父亲打交道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些第一次打交道的陌生人,觉得能从他们的一些细节表现看出一些什么来。”宝琴笑了起来,颇有些自豪地捋了捋额际发丝,“这也是妾身的一个习惯,嗯,还别说,有时候还比较准。”
“真的?”冯紫英和宝钗都笑了起来,这丫头还是少女心性,挺好。
“真的,相公和姐姐莫要笑话小妹,小妹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连父亲有时候都要称赞我有识人之明呢。”见相公和姐姐有些不信,宝琴也不懊恼,只是自顾自地道:“有一回一个打交道多次的客商与父亲谈生意,后来我便和父亲说此人这一回生意怕是有些关碍,父亲不信,说这是多年可以交心的朋友,结果那一回那人拿了货款便一去不复返,后来查找了解,才知道他被人所骗,迫于无奈才把主意都打到原来的朋友身上来了,……”
这下子冯紫英和宝钗都还来了兴趣,冯紫英问道:“那妹妹是如何觉察出来的呢?”
“因为我觉察到心事重重,虽然他也和父亲解释了,但是这样一笔生意明显对方可以赚不少,但是却兴趣乏乏的样子,以往还要讨价还价一番,但那一次只是简单讨论了一下就答应了,另外我观察到他还几度叹气,……”
宝琴谈了自己观察细节的几个方面,倒是让冯紫英和宝钗都觉得合理。
“那你说仁庆法师不类正经僧人又从哪里看出来的?”冯紫英倒觉得还真不能小觑宝琴的观察能力了,又问道。
“嗯,因为只是匆匆见了一面,没有太多机会观察太仔细,但是我看到他手的虎口有厚茧,指节粗大,像是相公身边那些江湖好手一般,另外目光虽然平和,但是却更像是刻意压制似的,还有……”
冯紫英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这位仁庆法师和那知客僧本元,虽然对我们貌似恭敬,但是我观察到他们却在偷偷打量妾身一行人,照说如果是上官的家眷,他们固然好奇,但作为僧人住持和知客僧不应该这般没见过世面才是,而且应该是讨好和逢迎姿态才对,但是他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警惕,甚至是戒惧味道。”
宝琴细细的回味当时自己的感觉。
冯紫英一凛,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只觉得仁庆此人相貌堂堂,精气神十足,倒是没觉察到对方有其他异样,或者是自己所处角度身份不一样,并不太在意对方的缘故吧。
但宝琴这么一说,冯紫英倒是不敢掉以轻心了。
这年代的僧侣道人都不好说,而且先前自己不也诧异仁庆以一个弘庆寺的住持居然混到僧纲司副都纲,这可是京中其他大寺庙住持都没做到的,单凭这一点也足以说明此人不简单了。
下来倒可以安排人好好查一查这厮的来历,看看此人究竟凭什么爬到僧纲司副都纲这一位置上。
“宝琴所言也不必对外说,我们夫妻几人知晓就行,这弘庆寺日后不宜多去,起码在核实清楚宝琴所言之前不宜再去,那边我会和母亲姨娘他们说一说。”
冯紫英这方面还是很小心,自己现在身份不一般,盯着的人很多,连贾赦都知道通过这些手段渠道来谋私,遑论别人?
见冯紫英认真,宝琴反倒是有些惴惴起来,深怕自己误导了丈夫,但冯紫英也一番解释之后才算是放了心。
现在冯紫英手中资源已经不少了,随着吴耀青返回京中,整个情报体系都交给了吴耀青,而汪文言已经转为专门策划大局了,这样分工更为明确和专业,效率更高。
很快吴耀青便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了这仁庆法师的来历。
据悉应该是十多年前仁庆法师从大同庄严寺来京中,先前是在广济寺担任知客,据说年轻时候此人很为机巧,很有点儿长袖善舞的味道,后来与顺天府前三任的府尹交好,在京中僧侣中声誉渐起,后来便到了弘庆寺。
十多年前的弘庆寺还名不见经传,等到仁庆担任住持之后,仁庆便举办法会,同时广邀南北高僧来弘庆寺弘法,倒是最近几年里弘庆寺却才有慢慢低调下来,不过已经有了足够根基的弘庆寺也大略能保持现有的香火格局了。
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就是,弘庆寺只有四五十僧侣,主事者几乎全是仁庆从庄严寺陆续招来的,剩下年轻的僧侣也有不少是来自大同那边寺庙,少数是仁庆在这近十年来陆续剃度的弟子,也就是说,这个弘庆寺里的僧侣几乎就是仁庆的私家军一般。
这个情况也让吴耀青颇感惊异,一个寺庙中有派系很正常,但是这种几乎全出一门的就比较罕见了,而原来在仁庆到来之前的僧侣要么就已经离开,要么就已经过世,这种情况就太蹊跷了。
第八十六章 隐患隐现
拿到这个情况之后,冯紫英也顿时来了兴趣。
联想到这仁庆有些突兀诡异的僧纲司副都纲身份,再加上宝琴的观察和怀疑,冯紫英不得不怀疑这位仁庆法师是不是有些什么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冯紫英摩挲着下颌在厅中踱步许久才问道:“耀青,看样子这位仁庆法师很不简单吶,你说他深居浅出,鲜有出门,而根据调查了解,他在十年前可是十分活跃,经常出入达官贵人们高门豪宅中呢,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这也是耀青觉得奇怪的一点,或者是仁庆法师觉得弘庆寺现在地位已固,无需再刻意经营?又或者他自认为僧纲司副都纲这个身份已经是极至再无上升机会了?”
吴耀青也觉得不解。
“这个说法难以服人,弘庆寺在京中的规模、地位都还算远谈不上前列,至于说喜欢追求名利者,鲜有自行放下追逐之心的,仁庆年龄也不算大,岂有不思进取的道理?”冯紫英摇头。
“那就只能说明此人另有图谋。”吴耀青认同冯紫英的看法。
“嗯,现在还看不出此人以及这弘庆寺究竟有何蹊跷,但我有一种感觉,多半是不太令人愉快的。”冯紫英淡淡地笑了笑,“我既然来了这顺天府,脚下边儿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关系到我自家,所以不敢有半点儿懈怠疏忽啊,若是这弘庆寺或者这仁庆法师日后给我弄出点儿什么幺蛾子来,我自己本来都有些感觉了的,因为疏忽大意而酿成事端,那我可就罪莫大焉了,耀青,恐怕此事儿还得要由你安排人来盯着,总得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才行。”
这也算是冯紫英交代任务了,吴耀青虽然不觉得这位仁庆法师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但是即便是鸡鸣狗盗的破事儿也和冯紫英有关了,所以花点儿心思也有必要,真要揭穿这位仁庆法师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没准儿也能让这位仁庆法师为大人所用,好歹也是一个僧纲司的副都纲嘛。
“嗯,那大人,我琢磨着先安排人盯着仁庆,看看他的活动规律,事出反常必有妖,总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另外我也打算再安排人,好好把这弘庆寺里边其他僧侣梳理梳理,看看有没有可能从其他人身上找出点儿东西来,这帮人来历如此统一,或许可以突破一点,以点带面呢?”
吴耀青的话让冯紫英满意点头,回到京师城中,吴耀青更加活跃了,熟悉的地方显然更能让他们快速进入状态,尤其是还有汪文言和曹煜这些长期并肩战斗的伙伴配合。
……
斜靠在御座上,永隆帝调匀自己的呼吸,这才慢慢坐正身体,双手按扶在面前御案上,沉思良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冯铿就任顺天府丞亦有两月了吧?外界反映如何?”
卢嵩随即应道:“苏大强夜杀案让刑部有些难堪,包括都察院那边也在攻讦刑部,认为刑部办案粗糙,两度审案居然未曾发现其中纰漏,……”
“呵呵,这倒是让冯铿的名声涨了几分啊,朕也听闻了,外界都在传他是大周包文正啊。”永隆帝嘴角浮起一抹笑容,“那吴道南不是也很难堪?”
“吴大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一点,或许是表面不太在意吧,没听说有其他反应。”卢嵩迟疑了一下,“不过此类案子虽然看起来名声大涨,但实际上对顺天府其他庶务并无太大帮助,……”
摇了摇头,永隆帝不认可:“不能那么说,冯铿初来乍到,顺天府岂是永平府可比?若是没有威望,哪怕他是府丞,只怕一样说话没人听,他这一手做得很聪明,起码下边吏员和民众对他会尊重几分了。”
卢嵩想了一想道:“皇上,小冯修撰切入点的确选得很不错,但是臣观察或许小冯修撰意图不仅止于此,他去了通州可不仅止于苏大强夜杀案,应该是和房可壮谈及了通州仓的粮储问题,……”
永隆帝沉默不语。
通州仓,西山窑,这是顺天府的两大痼疾,后者还要好说一些,不过是朝廷,或者说是父皇放纵出来的问题,对朝廷危害实际上算不上太大,只是让朝廷内部矛盾更突出罢了,但是前者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屡查屡禁屡犯,久治不愈的顽症,不仅是父皇时代就已经掀翻了不少重臣,便是更早广元乃至天平帝时,就一样有不少朝廷重臣为此黯然致仕。
通州仓涉及到户部、工部、兵部、漕运、顺天府乃至内阁,牵扯到南北诸多士林文臣,且上溯时间很长,连永隆帝和内阁都一样清楚内里太过复杂,稍不注意就要牵扯出一大堆意想不到的人和事出来,到最后可能会弄得骑虎难下,几败俱伤。
但永隆帝同样清楚,通州仓这个脓包迟早要挤,否则真要等到危急时刻,恐怕就要出大乱子了,甚至会危及到大周王朝的稳定,只是要选择一个合适时机,由朝廷来主导,才是最为稳妥的,但冯紫英显然不太愿意按照朝廷的节奏来走。
内阁也在布局,比如将素来作风强硬的房可壮安排到通州担任知州也是一步棋,但永隆帝还要考虑,现在是不是就是最好时机了。
思考良久,永隆帝才缓缓道:“现在还不是动通州仓的最佳时机,西南战事仍然没有取得太大进展,孙承宗和杨鹤都辜负了朕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