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嗯,薛蝌在做的事情,的确是为夫安排的,先前冯家和薛家在丰润祥上合作过,也借助了薛家的一些这方面的商业资源,但后来随着营生的拓展,像海通银庄和海贸营生都随着海禁解禁而蓬勃发展,那么表兄就去负责海通银庄了,薛蝌也觉得丰润祥的营生有些单薄了,希望做一些更有意义价值的事情,所以为夫推荐他去登莱镇发展,嗯,当时考虑是从海贸入手,看看能不能替朝廷在开辟新航线,开拓新疆土来替薛家谋些功勋,宛君你该知道薛家不比沈家世代书香,对这方面更看重,所以希冀从这上边来搏一搏勋爵之位,……”
沈宜修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薛家舍弃了他们原有的一些商业营生,薛蝌转而去搞从未接触过的海贸,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倒也不能说不对,但这勋爵之位也不是那么好谋的,不比战场上拼杀容易,海上天气变化莫测,稍不留意就是船毁人亡,而且那新航线新疆土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十年八年毫无所得也很正常。
“至于宝琴么,她和薛蝌亲兄妹,原本都是跟着长辈奔波于外,性子心气和其他女子也不一样,对外边儿营生上的事情也很感兴趣,宛君你也知道为夫的性格,宝琴既然有意,咱们冯家外边儿营生上的事情,也要分成几份交给三房,那二房那边的未尝不能交给宝琴来谋划,好歹薛蝌总比外人要可信可靠吧?”
听得丈夫只说二房营生可能会让宝琴与薛蝌那边合作,沈宜修也明白丈夫这是有意挑明宽自己心,笑了起来:“相公,妾身可没有说什么,若是那薛家哥儿真的有本事,宝琴妹妹也能谋划得力,长房这边一样可以效仿二房嘛,说来说去那也都是冯家都是相公的,不是么?”
冯紫英也微笑这不置可否,这长房二房各自营生能不能合在一起做,他还真不太赞同,合伙生意赚了分可能会觉得分配不公平,亏了那更是吃力不讨好,所以除非是自己一力主张,否则最好各做各。
冯家的营生冯紫英现在早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来过问,也就是因为一些牵扯到更深层次的布局,像海通银庄和永平府的煤铁复合体,直接关系到辽东大局乃至未来整个大周南北经济发展趋势,他不得不亲自布局干预,像一般性的营生,他都懒得过问了,具体事务更是交给合适的人就行。
甚至现在连海通银庄的具体事务他也不怎么过问了,日后永平府煤铁建材产业一样会放手,最多对与兵部军器局合办的军工作坊过问一下罢了,那也是因为辽东的需要。
不过这个话题显得太大太深了一些,无论是沈宜修还是薛宝琴都还难以理解,冯紫英只能自己心里掂量,倒是像汪文言和段喜贵已经能隐约觉察到自己的一些意图了。
……
元春站在凤藻宫门的白玉栏杆前久久不动,任凭刺骨的冷风拂面,让丰润的面颊冻得发僵。
“娘娘,回去吧,您都在外边儿站了半个时辰了,小心冻坏身子。”抱琴站在元春身后,貂皮大髦早已经替元春披上,甚至在元春背后还提来了一个熏笼,加上汤婆子也塞在了元春的怀中,可这还是顶不住天寒地冻啊。
“没事儿,我就想在外边儿多清醒清醒,屋里太热了,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一坐就是半下午,乏了。”元春摇摇头,转过身来,“抱琴,老祖宗和太太她们明日都要进宫吧?”
“嗯,奴婢前日里回去时太太就说了,除了老祖宗和太太以及大太太外,就没有其他人了。”抱琴回答道:“二奶奶现在也不方便进宫来了。”
“终归还是不如回府里边儿热闹啊。”元春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三人是有诰命的,贾琏虽然捐了个同知,但王熙凤却不可能得诰命,不过也能混在里边进宫拜谒,不过现在已经和离自然就不行了。
“那娘娘能不能向皇上求个恩准,让十五的时候同意娘娘再回府里去一趟呢?”抱琴有些期盼地问道。
元春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皇上?自己都有多久没见过这位名义上的丈夫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和几个贵妃一道觐见吧,就是寥寥几句话就打发了,没有儿子的妃子们都是这样的待遇,但看看许皇贵妃、梅妃、郭妃她们几个,那就不一样,就能跟着儿子一道去,驻留半晌,虽然现在皇上从不在妃子们宫中留宿,但是只要哪位妃子能在皇上那里多逗留一些事情,哪位妃子的声势便能马上高涨一截。
省亲这种事情哪里可能是每年都能有的?三五年能有一回那也是得看皇上开恩,你这年年都要回去省亲,便是再受宠的妃子只怕都难得有此恩赐。
见娘娘不说话,抱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年前她也回了贾府一趟,总感觉一股子暮气沉沉的模样,照理说二老爷开年就要南下江西去当学政了,但是却丝毫不见喜气。
在府里呆了半日,难免听见一些昔日同伴抱怨说这月例不见涨,压岁银子看样子也缩减了不少,大家伙儿的精气神似乎都有些懒散没劲儿,这种情形看在抱琴眼里也是觉得不是个味道。
“不过奴婢回府里倒是听到说宝姑娘和宝二姑娘嫁入冯家之后颇受冯大爷的宠爱,据说……”抱琴没说下去。
元春讶然,转过头来:“据说什么?”
抱琴脸红了一红,“据说冯大爷很是喜欢宝姑娘和宝二姑娘,这一二十日里几乎都留宿在宝姑娘和宝二姑娘屋里,姨奶奶和太太都说盼着宝姑娘或者宝二姑娘能早些替冯家生下嫡子,那长房沈氏生了一个女儿,怕是短时间里都不能再有孕,府里人都说这正好是宝姑娘和宝二姑娘的机会,……”
抱琴的话却触动了元春的心事,冯紫英英挺俊朗的面容浮现在心中,尤其是冯紫英说话时睥睨众生的气势,更是让元春刻骨铭心,能够面对一个贵妃依然能有这般气势,元春真的觉得这个男人很不一般。
若是当初自己不进宫,或者当了女史就直接出宫来,或许自己能有机会成为其长房嫡妻?那就没有沈氏的机会了,还可以和宝钗、黛玉当妯娌,那是何等圆满的好事。
只可惜……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伴,承恩
心念百转,元春观音般的芙蓉玉面露出一抹笑容,“倒也真的是宝钗和宝琴的机会,冯家一门三房单传,肯定很期盼着能早日有子嗣,宝钗和宝琴若是能生下子嗣,的确能让冯家长辈高兴。”
“那不是怎么地?所以府里人都在说宝姑娘和宝二姑娘嫁过去的时间赶得正好,刚好遇上那沈氏生了女儿,冯家那边肯定很失望,如果宝姑娘或者宝二姑娘能生下儿子,一下子二房就能压倒长房了。”抱琴也是很为薛家高兴。
贾史王薛四大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恰恰是薛家最早没落,可巧这薛家长房主母却又是大姑娘母亲的嫡亲妹妹,而且两姊妹关系一直最密切,现在薛家能借着冯家的关系重新光耀起来,自然是一件好事。
听得抱琴说要压倒长房,元春皱了皱眉,“抱琴,这等话不要去乱说,什么二房压倒长房,冯家就只有紫英一个人,长房二房说来要分房,但实际上还不是他一个人,不过是对外的这个说法而已,咱们贾家传出这种话去,肯定会引来紫英的不悦。”
抱琴笑了起来,“娘娘倒是考虑周全,不过冯大爷现在只怕心思不会去关注这些吧,他现在忙于公务都忙不过来,听说大老爷和二嫂子他们都在掺和到帮着赎人的事务里,奴婢此番回去,老爷太太都很委婉地说了说,老爷倒没说什么,但太太可能对琏二嫂子这么做不太高兴。”
元春叹了一口气,“二嫂子也有二嫂子的难处,琏二哥与她都和离了,她还能在贾家呆多久?她又是一个极爱面子的,肯定不会回王家去受气,多半是要自家独家别处,可这日后还有大半辈子,怎么生活?若是不趁着还在贾家的时候挣点儿银子为日后打算,那日后怎么过?母亲不高兴也就不高兴了,她也不能帮二嫂子一辈子啊。”
“娘娘,差不多了,先回屋里吧。”见元春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抱琴借机扶着元春往屋里走,“奴婢这脚都冻得不是自己的了。”
“走吧,承恩也该回来了吧。”元春抬着手回到屋里,迎面而来的热气让她有些发僵的脸颊顿时有了几分感觉。
“是该回来了,往日他去裘大伴那里也就这个时辰回来,但今日是大年三十,兴许裘大伴要留他一会子,叙叙话?”抱琴也伸长脖子向外打量,两个小宫女也在旁边嬉笑打闹,顺带把宫灯也举了起来,要挂在飞檐下,让宫里多添几分过年气象。
承恩是元春身边的内侍,不过十二三岁,五年前去势进宫,原来是在内廷都点检太监裘世安手底下的小内侍,今年才分到了元春的凤藻宫中。
虽然到凤藻宫这边时间不长,年龄也小,但是此人却甚至忠厚乖觉,做事勤勉,而且极爱读书写字,很得元春和抱琴的喜欢,而且因为承恩和裘世安都是顺德府邢台人,算是乡人,所以裘世安倒也对小恩子甚为看顾,而元春也就让承恩经常去裘世安那边打探消息。
原来元春在宫里备受冷遇,也没有多少人脉了解情况,一直到这承恩来了之后,因为拉上了这层关系,让承恩经常去裘世安那里走动,加上府里送进来的金银玉宝都送给了裘世安,所以现在处境才有所改善,消息也才算是灵通了一些。
随着戴权去了太上皇所在的大明宫,昔日权倾一时的戴内相也不比往日了,现在宫里权力最大的太监就只有两人,一个是夏秉忠,六宫都太监,一个是裘世安,内廷都点检太监,二人都是当今皇上还是忠孝王时的伴当,忠孝王成了永隆帝之后,二人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成了现在宫中的两大首领太监。
二人正说间,便听得门外小宫女的声音:“娘娘,承恩回来了。”
“让他进来。”元春点点头,在抱琴的扶持下坐回炕上。
“奴婢承恩见过娘娘。”声音很清脆,并没有那等小内侍的阴柔味道,皮肤有些粗糙黝黑,但是眉目间却甚是灵动。
“嗯,去了裘总管那里拜年了?”元春问道。
“嗯,回娘娘,去了,裘大伴那里人多,奴婢也是等了许久才排上号,大伴倒是单独和奴婢说了一会子话,问了老家情况,送上的礼物大伴也收了,奴婢也按照娘娘交代的话语说了,大伴倒是没多说什么,一直到走的时候才和奴婢说了一会子闲话,……”
元春精神一振,说了一会子闲话?这往往宫里边儿有什么异动变化,那边都是在闲话中传出来,真正周吴郑王的正经话里,却毫无意义。
“承恩,你先坐下,慢慢说来。”元春稳了稳心神,恢复了平静,泰然问道。
“……,大伴说皇上这两日身子又不大好,受不得凉,怕是明日祭祀都要由寿王和礼王代替,……,不过又有说忠顺王爷建议禄王和恭王都可以一敬孝心,……”
元春努力的消化着这些话语里隐含的意思。
皇上身体不好,这不是新鲜事儿,这一年皇上经常抱恙处理公务,到后来只能卧床,但像正月初一的祭祀却不一样,若不是身体的确经受不起,那是必须要参加的,而且还得要皇上主持,但现在居然要让寿王和礼王代替,等等,那福王呢?
似乎是看出了元春的疑惑,承恩赶紧解释:“听说福王前几日去问安时言语失当,惹怒了皇上,皇上罚他在府里禁足三月,不准出门。”
“什么事情触怒了皇上?”元春立即追问。
“不太清楚,好像只有两三人在场,后来便封了口,不准传出来,外边儿各种传言都有,但是真实情况究竟如何,无人能回答。”
承恩的话让让元春有些失望,这意味着肯定是下了禁口令的,否则这等消息肯定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苏贵妃呢?”元春不相信苏贵妃就放任不管,而且以苏氏的缠劲儿,肯定会赖在大明宫那边不肯罢休,非得要让皇上解出禁足。
“苏贵妃应该是去见过皇上,但是回来之后便在没有了音讯,也不知道究竟结果如何。”承恩老老实实道。
元春叹了一口气,自己在宫里的人脉还是太单薄了,除了承恩这条线,其他几乎难得得到消息,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就这些?承恩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还有一桩事儿,奴婢也不知道该不该……”承恩迟疑了一下。
“什么事儿?”元春随口问道。
“大伴问起了娘娘的妹妹是不是嫁给了小冯修撰,……”
承恩的话让元春一激灵,元春注视着承恩,一字一句道:“大伴问这个做什么?”
“大伴也没有明说,只说京营里一个远亲在永平府那边打了败仗,被蒙古人给俘虏了,现在已经被赎了回来,但听闻外边儿都察院御史都一直在上弹章,要置他于死地,……”
承恩一边观察着元春的神色变化,一边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感觉大伴似乎是想请娘娘帮着带话给小冯修撰,帮忙缓缓颊,莫要过于追究他那远亲,这等事情奴婢也知道非同小可,所以就没敢应承,只说回来会把话原封不动地带给娘娘,裘大伴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一笔难写下两个裘字,他在宫里也为难,许多人都找上门来,各种事情,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两句吴贵妃和周贵妃的事儿,……”
元春的脸色骤然阴冷下来,她当然知道这是裘世安在暗示吴贵妃和周贵妃现在和自己的处境,这帮阉竖!
略作沉吟,元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挥手示意承恩先下去休息。
承恩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抱琴和元春,元春坐起身来,下了炕榻,觉得身子有些汗腻劲儿,走了几步,这才又转过头来:“抱琴,这事儿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抱琴也听明白了,这是裘世安的手法,不知道又在外边儿搞了什么事儿,居然把手都伸到了京营中,可谓大胆至极,这些京营中武将都是武勋子弟,要说在这京师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用这种方式来,都觉得很难堪和恼怒。
“娘娘,您现在好不容易才通过承恩和裘大伴拉近了关系,奴婢觉得这似乎是裘大伴对娘娘的一个考验,她说的也没错,吴贵妃和周贵妃都经常在向裘大伴那里送各式物事,讨好裘大伴,我们这边本来就不及她们,现在有了承恩好不容易牵上了线,但现在却又提出这桩事儿,这分明就是考验娘娘和贾家在外边儿的本事,……”
抱琴倒是把这位桩事儿看得很明白,这利益和实力都是要讲求匹配对应的,你没什么值得一用的,那么也就失去了和他讨价还价对话的资格,这宫中就是这么现实,而吴、周几个妃子家中哪个没有些背景?
现在裘世安就是要用这个来做考题考验贾家和元春的时候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内外相制
元春有些烦躁地解开衣襟上端的盘扣,露出一抹白腻的颈项和胸脯,宫里的地龙烧得太热了一些,本来体格略显丰腴的她有些不耐热,心里烦躁,就感觉到身子汗腻腻的。
“抱琴,让人烧水,我要洗个澡。”
待到热水烧起来,元春才在抱琴的伺候下脱掉外裙,只穿了一身小衣站在浴桶前,抱琴上前替元春褪下小衣,一具凹凸有致鲜润欲滴的胴体便呈现在四周的红烛光下,玉洁冰清,熠熠生辉。
从木梯上踏入桶中,温热适度的热水让元春忍不住舒服得叹息了一声,从喉咙深处窜出来的这一声声音竟然有些莫名的魔力,把元春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缓缓坐了下去,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淡淡的水雾萦绕着这具身体,元春忍不住有些自艾自怜,纤手在胸前腹上细滑的肌体上细细搓揉,到最后环抱住自己的肩头,叹息了一声,元春把自己的发髻解开,让长发披散开来,缓缓的靠在浴桶壁上,让温水缓缓漫过胸颈一直到颌下。
这样的日子是自己想要的么?
一年到头,都在这充斥着无尽的流言、谣言和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明嘲暗讽中,哪怕是你不想卷入其中,但是也一样没有人会放过你,元春觉得自己真的太疲倦太劳累了,恨不能让这一刻一直持续下去,永不醒来。
最关键的元春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自己挣扎努力的目标是什么,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皇上的身体就那样了,除了处理朝务,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到了修道养性上,对宫中妃子们的态度都很明确,对于他来说,子嗣足够多了,成年的就有寿王、福王、礼王和禄王,再加上一个等两年就要成年的恭王,五个儿子对皇位的争夺现在就已经开始暗战了,这在宫中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
许、苏、梅三位皇贵妃和贵妃明争暗斗,而郭妃则是暗中蓄力,但这一切和自己有关么?
可笑之前周、郑、吴那几位还在以各种手段伎俩来相互攻讦,但有意义么?
到现在大家还看不出皇上纳包括自己在内的这四位为妃的目的,那就真的是太傻了。
元春不知道皇上去那三位的宫中是否和来自己这里一样,就是那么蜻蜓点水一般,说几句话,喝一杯茶便匆匆离去,甚至连一顿饭都懒得驻足,但估计也差不多,而这一年里,更是连凤藻宫来都懒得来了,自己几度去皇上那边觐见,也不过就是坐在那里说几句话闲话,甚至到最后都变成和那几位一起集体觐见了。
这样的生活何日是尽头?或许是皇上寿终正寝?但这个尽头之后呢?
元春想不出这个尽头的背后会是什么。
轻轻拂起水来从肩头颈项下缓缓流下,花瓣落在肩头,与玉雪粉腻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或许就是在宫中某一处偏僻冷宫中孤老一生,和那些白发苍苍的宫妇们每日坐在宫门上看着夕阳西下,竖起耳朵听那外边儿传来的各种逸闻趣事,便是熬过一日,一直到夜里回到自家屋里孤灯冷床再熬过一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就是自己今后一辈子的生活么?
想到这里,元春就不寒而栗,她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逃离宫中?
这不可想象。
又或者效仿武瞾,勾引某个皇子,最后上位,比如像寿王,行险一搏?
且不说自己根本就看不上那个志大才疏的家伙,望之不类人君,那家伙现在也未必有此胆魄了,就算是对方有此色胆,但元春一点儿也不看好这家伙能在几个皇子中胜出,哪怕他有许皇贵妃的扶持。
苏贵妃和梅贵妃现在的声势已经慢慢涨了起来,尤其是梅妃更是在宫中十分活跃,而那禄王据说在宫外也颇有名声,远胜于那寿王。
还有那恭王,郭妃身后的势力不是其他几位皇贵妃和贵妃们能比拟的,三边总督陈敬轩,兵部尚书张景秋,想一想也能知道这种实力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除非永隆帝在临终之前直接指定,甚至扶持某位皇子上位,否则到最后关头,让大臣们如何站队,还真的不好说。
思绪纷乱,越想越远,陡然间收回来,元春才发现这一切与自己有何干系?
现在就算是想要勾引某位皇子都不可能了,这些皇子们现在一个个谨言慎行,深怕被人抓住把柄,便是进宫也是在自家母妃陪伴下直奔皇上那里去,问安,汇报,然后听候谕旨,再径直出宫,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其他。
听说冯紫英娶宝钗、宝琴成亲时,连忠顺王已经禄王和恭王都是亲自到府道贺,难怪裘世安起了这份心思,要想联络紫英了。
抱琴一直站在桶外一旁,娘娘心情不好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自打进了宫封了贵妃,娘娘心情就没有好过,如果一定要说有过高兴的时候,大概就是回府省亲的时候了,但是那太短暂了。
每一次自己出宫回贾府回来,都能让娘娘心情好一阵子,但是很快又要恢复到平常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连抱琴都觉得这种日子只怕熬下去娘娘会真的发疯。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荣国府那边也已经尽力在支持宫里了,可现在贾家情况本来就不佳,抱琴每次回去都会带一些金银回宫里,虽然老爷太太从未说过什么,但是抱琴还是知道府里很艰难了,而大老爷和大太太那边对还在不断给宫里娘娘支持已经颇有怨言,认为贾府现在连自己维持都很困难,根本没有办法支撑下去了。
元春站起身来,却没有感受到抱琴替自己擦拭身体,讶然道:“抱琴?”
“啊,娘娘,您洗好了?”抱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用布巾替元春裹住,然后开始细细擦拭。
“明日老祖宗和二位太太要进宫来,但是有些话却不方便说,所以我想让你初三再回去一趟。”元春深吸了一口气,擦拭干净之后的身体有些凉意,她抬足伸手让抱琴替自己穿好衣衫。
“啊?奴婢再回去,初三,您是说……”
“对,每年初三紫英都要到贾府来,今年她娶了宝钗宝琴肯定更会回来,宝钗宝琴估计也会回来,所以你找个机会去见一见紫英,把裘世安的这个要求给紫英说一说,看看他什么意见,……”
抱琴有些吃惊,“娘娘,冯大爷会答应么?这恐怕……”
“答应不答应也把话转达到吧,紫英自有主意。他现在不比以往,而且其父现在在辽东,他们父子俩现在身份都不一样了,没准儿也会有一些想法。裘世安虽然比不得夏秉忠,但是也算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承恩颇得他信任,加上可能也觉得吃定我了,有些往日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所以才会把这个要求递出来,没准儿也是有些想法的。”
此时的元春已经丢开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情绪,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睿智,目光清澈,似乎要洞察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背后的一切。
抱琴还有些迷糊,皱着眉头,“娘娘,您的意思是裘大伴和冯大爷可能都有什么意图?奴婢不明白,……”
元春和抱琴进宫多年,其实已经情同姐妹,甚至元春对抱琴的信任还要远胜于如探春、迎春这样的姊妹,在宫中这种地方,若是没有一个可靠贴心之人,元春觉得自己真的熬不下去,所以什么事情元春几乎都没有避讳过抱琴。
“抱琴,你也进宫这么些年了,戴内相去了大明宫,这宫里其实就是夏总管和裘世安在争夺影响力了,皇上现在心思都不在宫里,许君如越来越掌握不住内宫的局面,加上寿王表现不佳,不得不越来越依靠夏秉忠,而苏菱瑶仗着有福王和礼王两个儿子,越来越和许君如争宠,裘世安便是站在她这边儿的,但梅月溪现在也很得宠,听说皇上现在觉得禄王最像他,所以夏秉忠又和梅月溪勾搭在一起了,原本有些萎靡的声势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