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看着相公爱不释手的捧着女儿,沈宜修心中最后那的一丝不安也终于消失,看来相公是真的喜欢女儿,而非刻意讨好自己,这几日里几乎是有时间就从奶娘那里接过孩子捧着在家里转悠,嘴里还念叨不停。
“相公,还有几日你就要娶薛家妹妹了,你不该好好琢磨一下婚事的详细么?”沈宜修靠在床榻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秋香色的金钱蟒大条褥铺满整个炕,炕榻下是枣红洋羁,松软绵实的靠枕垫在背后,地龙烧得暖意融融,格外舒服。
“那还需要什么琢磨?”冯紫英瞥了一眼沈宜修,摇摇头:“那都是各种规矩早就定好的,和当初娶你不一样?按部就班而已,要说忙乱一些也是宝妹妹她们那边儿,可我也不能去帮忙不是?我都让香菱提前过去了帮吗了,这两日薛家就要从荣国府搬出去,住进她们自家的宅子,不过若是宝妹妹嫁过来的话,不知道薛姨妈还会不会重新搬回荣国府那边去了,不过宝琴当母亲应该是不会搬回去了。”
坐在一旁替沈宜修搓揉着小腿肚子的晴雯惊讶地问道:“香菱都已经过去了?这怕是有些不合规矩吧?”
“嗨,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冯紫英笑了起来,“本来香菱也是薛蟠送给我的,现在让她过去帮着宝钗、宝琴也顺理成章,再说香菱本来也就很记挂宝钗,我何不凑成,皆大欢喜?”
“哼,大爷总是找得到理由,不是奴婢小气,也不是奴婢维护咱们这一房,但是二房这边本来这些也该是薛家早早准备好,莺儿,还有那原来从江南买回来戏班子里的蕊官和龄官、豆官不都分别跟了宝姑娘和琴姑娘么有这么几个人相帮,想必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了吧?”
晴雯的插话让冯紫英倒是颇为惊异,“晴雯,你倒是把贾家那边的情形了解得透彻啊,连他们府里买来小戏子分给各家姑娘的情况都知道了?”
“爷,这也不是啥秘密,园子里的姑娘们基本上都分了一二,当初买回来的那十二个丫头,大多都留在园子里了,林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以及史姑娘和宝二爷,都有留着,连东府里尤大奶奶都要了一个去。”晴雯傲娇地耸了耸鼻子,“所以香菱过去也不过就是派派嘴而已,杂事儿自然有这些小丫头们做。”
“也不止那些杂事儿,这么大一桩事儿,还得要看看我们这边准备得如何,虽说宝妹妹和琴妹妹说好是要跟着相公去永平府,但是也迟早要回来的,咱们这边也不能太寒碜,还得要看她们自己的心意,房舍如何装点搭配,还要添置哪些东西,咱们这边也都要做好。”
沈宜修内心也清楚宝钗宝琴这两姐妹不简单,嫁入冯府势必会带来一些变化,而且她与贾家那边的薛宝钗和林黛玉都不熟悉,身边也幸亏还有一个对那边比较了解的晴雯。
沈宜修很喜欢晴雯的爽直性子,而且晴雯也非那种毫无心思的女孩子,更关键的是从贾家出来跟了自己,晴雯也就算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不可能再有什么回头路。
这也是沈宜修之所以敢让晴雯当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而没有选择沈府原来自己的丫鬟,本身晴雯就颇得相公喜爱,现在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成为通房丫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固宠的手段,在丈夫最喜欢的丫鬟走投无路之际,大度的把她要回沈府,甚至还一力揽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寻常女子是肯定做不到的。
这一着先手棋可谓下的极妙,不但一举收服了晴雯的忠诚,而且还让丈夫见识了自己的心性,更向外界尤其是向未来都和贾家有着密切渊源的薛、林两房展示了自己的大度大气,可谓一举三得。
“对了,晴雯父母的事情,可有消息了?”沈宜修一句话就让晴雯给沈宜修按摩捏拿的手指都是一颤。
之前和晴雯开玩笑式的打赌,晴雯虽然心动,但是晴雯也清楚冯紫英现在还只是永平府同知,而且公务繁忙,未必能有多少精力来过问这事儿,而且那个赌自己似乎还有些打输了。
贾赦固然是在帮忙赎人谋利,但是对于大爷来说似乎却乐见其成,而后贾蓉、贾瑞这些人都卷入其中,如果真的单纯是麻烦事儿,大爷绝不会还要对贾蓉、贾瑞这些人假以辞色,晴雯虽然性子燥了一些,但是却很聪明,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其实晴雯也知道即便是没有这个“赌局”,自己一样要给大爷当通房丫头。
二尤虽然也属这一房的妾室,但尤三姨奶现在已经日渐变成了爷的贴身护卫,尤二姨奶对奶奶格外恭顺,但晴雯很清楚,在奶奶心目中,还是比不上自己最贴心。
有时候奶奶也会和自己说一些交心话,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通房丫头,甚至妾室,这既让晴雯心安,也让她有些心慌。
虽然她傲骨天生,但是在面对这种时代社会桎梏的环境下,谁又能摆脱得了思想观念的局限性,当丫头的谁又不想真正攀上枝头当凤凰呢?这贾府数百大小丫头,谁不想混个主子身份?
原本以为自己被逐出贾家怕是要落魄街头甚至沦入风尘,但是谁曾想却又这样一番造化,这让晴雯夜里有时候一觉醒来,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不敢相信。
“我找人去赖家那边问了问,打听到了那个衙役的确是回乡里去了,后来又到宛平乡里去找到了这个人家里,只可惜此人当时说他也记不清情况了,对方回话情况他也只记得是良民,是易州那边的,当时他是假借公事行头去问的,对方也是回复的公文,因为他这边是假托,所以复函他就毁了,但是对方那边还应该有存档,但是这十多年前的事情,只怕要去翻易州州衙里的故纸堆了,……”
冯紫英到还真没忘,沈宜修又问道:“那爷的意思是很难查到了?”
“难度肯定是有些的,十多年前的故纸堆,每年一个州衙里的数以千计的,而且这等核实人身份的公函何止千万,这是十多年下来,还得要看易州州衙那边保管如何,你还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所以我也在琢磨寻个合适机会,看看保定府那边有没有熟人,在安排人去帮我跑一趟,……”
冯紫英胸有成竹,这等事情又不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安排一个人便能去办,唯一有些关碍的就是保定府那边他没什么熟人,得人托人,这段时间又太忙,抽不出精力来过问,所以也是打算趁着成亲、过年,找个机会看看谁那边有熟人再去办此事。
晴雯眼圈又有些发红,自己这些碎末小事儿,爷却能记在心上从未忘记过,这等主子如何不让人心折?
“晴雯你也莫要担心,不过是些水磨工夫,就算是那州衙里找不到了,说句难听一点儿的话,只要肯花心思花银子,无外乎就是让易州州衙那边多费些心思去打探,哪有找不到的?”
冯紫英也在宽晴雯的心,若真是州衙档案里湮灭了,经办人没印象了,还真不好找,但他自然不能说这等话。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
抱了一阵女儿,眼见得女儿又沉沉睡下去了,冯紫英这才小心翼翼地让乳母将女儿抱了去,自家歪着身子靠在了炕榻另一端,把身子缩在了一边儿。
见丈夫这般模样,蜷缩在自己脚边上,沈宜修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了,却怎地没个坐相?外边下人进来看着想什么话?”
“嗨,没事儿,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这屋里没得允许,除了云裳之外,还能有谁进来?”
冯紫英不在意的一只胳膊压在炕几上,一只手摩挲着下颌,还有三日就是成亲之日,似乎自己的情绪就没有先前那么多期盼和急切了呢?或许是因为之前和沈宜修的成亲已经走了这样一道程序,现在再来一回,已经没有了那种新鲜感?
可是人却不一样了啊,冯紫英琢磨着,总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感觉就像是上紧了发条的一台机器骤然间放松下来,有些不适应了。
“相公今日是怎么了,感觉您总有点儿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样,是不是身体不适?”沈宜修也觉察到了丈夫的异样,然后笑了笑,“不是太兴奋太激动吧?”
冯紫英知道妻子是开玩笑,摇了摇头:“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就是觉得全身上下乏得紧,空空落落的,说话做事儿都觉得没精神,……”
这话倒是把沈宜修和晴雯都吓了一跳,“相公,要不去请一个郎中来看看?”
“我没啥事儿,就是精神有些不济,张师年前就要来,还有几日就会到,哪里用得着?到时候问一问张师。”冯紫英摆摆手。
“是不是赎人的事儿让相公太操心了?”沈宜修若有深意地问道。
冯紫英笑了笑,“这等事情,不过是朝廷有心,蒙古人有意,我在其中牵牵线罢了,只是需要遮人耳目,朝廷不能明面上参与,也就只有我来背这层皮了,所以我也一样,随手扔给外边人做,既能说得过去,也不会授人以柄,大家心照不宣,否则,你以为这么好做么?”
沈宜修也是官宦出身,隐约知晓其中必定有些奥妙,只是不太明白罢了,前期丈夫不愿意说,现在基本上尘埃落定,丈夫才会这般挑明,她也恍然大悟:“相公是说,朝廷也是支持用这样鬼祟的方式来?”
“不这样做,哪又如何做?”冯紫英嘴角挂着淡淡地讥讽之意,“上百万两银子的赎金,朝廷既不愿意也拿不出来,但是若是态度过于坚决让蒙古人起了杀心,那这么多武勋家族岂不是要炸营造反?所以也就只能这么含含糊糊地拖着,逼着这些武勋家族自个儿想办法,这边还让我要和蒙古人交涉,把明面上的一件事情淡化下来变成一种私下的交易,……”
冯紫英都很难评价朝廷的这种方式究竟是好是坏,的确前期朝廷通过了各种手段把京营溃败之事造得沸沸扬扬,取得了道德高点,同时又把士卒赎回,可以说看起来算把这桩事情十分完美的化解了,把锅也全数甩到了武勋家族身上。
但是这也一样有后遗症,京营中仍然有大量武勋子弟,而且不仅仅是京营,即便是四卫营、勇士营和巡捕营,乃至于龙禁尉中武勋子弟也不少,朝廷的这种手法固然可以丢锅,但是其对整个武勋群体的伤害和刺激,甚至可以说激发起来的敌意也是难以弥补的。
武勋家族的影响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尤其是在军中,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冯紫英现在还不能判断永隆帝和内阁的这种手段最后会带来什么,但是他相信后续肯定会有一些问题会冒出来,只是现在还看不准。
冯紫英也能理解,由于元熙帝对武勋的优遇,加上义忠亲王曾经当过二十年的太子,可以说,整个武勋一直是坚定不移的拥护元熙帝和义忠亲王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的确千丝万缕根深蒂固,永隆帝登基之后只能采取隐忍和暗中削减的办法,这还要靠文官群体的配合支持才能做到。
如果说没有义忠亲王或者元熙帝在,哪怕是他们两人只有一个人在,那么永隆帝都能有条不紊的做到削枝剔叶,逐渐剔除那些与父皇和义忠亲王关系密切或者不可靠的武勋,进而将这个群体逐渐纳入自己手中,但是元熙帝和义忠亲王同时存在就让他无法如愿实现这个意图了,而且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让风险更大,所以他就只能借助这样一个机会来暴力破局。
可以说这也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相公,京中武勋家族何止数百?便是颇有头脸的武勋怕也有数十上百吧?他们子弟科不仅仅只是集中于京营,除了九边因为战事频繁而逐渐淡出,便是在内地和沿海以及江南等地的卫所,武勋子弟依然是占据主导地位啊。”沈宜修有些担心地道:“高祖皇帝起家于江南,带了一大批显赫武勋贵族进京,但是江南仍然是武勋云集之地,便是妾身的老家苏州,武勋家族起码也有一二十家,要说相公的家族也是源于苏州吧?”
冯紫英讶然,他没想到沈宜修也能想得这么远,挑了挑眉,“宛君想说什么?”
“妾身愚见,这等时候实际上是不宜过于逼迫武勋群体的,妾身以为朝廷为了这一百多万两银子而将整个武勋群体置于一种受羞辱和出卖的境地,必有后患。”沈宜修犹豫了一下才道:“道理相公肯定明白。”
冯紫英心中一凛,“宛君,冯家也是武勋一员,……”
“不,相公,你和公公都不应该算进去了,妾身感觉得到其实相公基本上是以文臣自居,而公公则是远戍边地,基本上没有参与到这些事务中来,可京中武勋们遭遇此难,他们会怎么想?”
虽然不认为武勋能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兴风作浪的本事,但冯紫英还是问道:“宛君是担心京中会有什么异变?”
“京中恐怕不会,前期妾身看那《今日新闻》几乎每期都有评价三屯营一战的,写的很详细清楚,武勋也好,京中士民也好,京营的低劣表现印象都深入人心,很难得到士人民众的支持理解。”沈宜修摇头,“但是《今日新闻》却只能限于京畿,主要还是京城,但是京师武勋祖籍大多是来自南直隶和浙江,其中尤以金陵、苏州、扬州、杭州、庐州、安庆等地为多,像贾史王薛不就是金陵世家么?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牛家、柳家、陈家就是来自扬州,四王都是来自苏州,像和相公交好的韩家来自杭州,……”
冯紫英大吃一惊,这些武勋望族的祖籍他当然是清楚的,作为武勋中的一员,他很清楚张士诚起家于泰州,但真正站稳脚跟还是在苏州,后来张士诚虽然被朱元璋击败,但是张氏后裔基本上就藏身于苏州,所以所以最终大周北伐与前明争夺天下,还是倚仗的苏州、扬州、金陵、杭州等南直和浙江的乡党们,而有从龙之功的武勋也大多是来自这些地区,包括那个时候还是微末的冯家也是如此。
但这些情形沈宜修也知道就让他颇为好奇了,虽然沈家也是苏州望族,但是沈家却是一直是士林中人,和武勋家族是格格不入的,这四王八公十二侯的来历,沈宜修也了解得如此之深,不能不让冯紫英有些意外。
“宛君,可是岳丈有信给你?”冯紫英略作思索问道。
“君庸去了一趟山东看望父亲母亲,父亲也让他带了一封信回来给我,也提及了苏州那边老家情况,……”沈宜修脸上露出一抹忧色,“老家那边给父亲去信称江南今年一直动荡不安,除了倭寇袭扰外,流言纷起,据说朝廷有意增加南直和浙江赋税,另外也要对海贸特许金提价,市舶司那边据说也要分南北不同税率,据说山东这边市舶司海税税率比江南要低三分之二,辽东那边如果开埠甚至要市舶司免税,不知可有此事?”
冯紫英大惊,虽然他到永平府之后就没有过多过问开海事务,但是他也知道官应震他们的确在研究南北海税税率的差异化,这也是朝中北地士人的强烈要求,很有可能会如此实施,但是特许金和增税这却从未听闻了,这肯定会引发江南的强烈不满。
只是这等消息为何如此之快就在江南流传开来?
冯紫英一时间没有回答沈宜修的问题,他心中有些隐隐不安,这段时间他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包括从京中回永平之后,就有些感觉,但是始终没有能找到问题究竟在哪里,现在才有些反应过来,那就是江南似乎太平静了一些。
这有点儿像山雨欲来的那种沉闷压抑的模样,让人觉得憋闷,但是游目四顾,似乎又没有什么其他意外,但却总让人心里不安。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迎娶
见丈夫陷入了沉思,沈宜修也有些惶恐:“相公,这只是家父从老家那边得到的一些消息,未必准确,不过妾身觉得,虽然朝里朝外似乎都在说江南士人在朝中势大,但是像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他们还是比较公允的,像江南赋税沉重,江南士人怨气很大,他们也还是在向江南士人客观如实的解释现在北边的情况,起码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还是站在大局公心上的,至于说要要求他们全然维护北边儿,本身也不现实,他们毕竟是江南人,……”
“这也是岳父大人所言?”冯紫英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这位平素不怎么过问时政的妻子所想。
“不完全是,父亲信中有些提及,就说朝中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都对首辅、次辅以及江南士人成见颇大,但即便是换了齐阁老担任首辅,难道就能有多大改观?现在江南赋税沉重这是不争的事实,苏州、湖州这些地方尤甚,许多小民将田土挂在大户人家头上,也就是承受不起这种压力,……”
大周优待士人,士绅赋税有减免政策,尤其是劳役上更是免役,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拼死拼活都要去谋个读书人身份,只要考中秀才便能免除劳役,而中了举人便有资格减免家中田地的赋税了。
“如果继续加征,江南只怕真的要生乱了。”
沈宜修的话是一个提醒,冯紫英何尝不知?但是在没有找到其他生财之道之前,沉重的财政压力又迫使朝廷只能不断的把目光对准江南和湖广,尤其是江南。
这种内忧外患夹击之下,大周朝廷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弓弦,稍有意外,就可能断裂开来。
西南战局的不利还在不断的为这根弦加码,朝廷回旋的余地似乎也越来越小。
冯紫英可以想象得到,官应震也应该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特许金的提价,增加国债,这都是来自内阁和户部乃至兵部的压力下不得不考虑的问题,甚至不得不考虑增加赋税,而这势必又要刺激到江南汹涌的士林民意。
冯紫英也忍不住喟然长叹,说来说去还是生不逢时,遇上了各种矛盾难题交织的时代。
冯紫英这个时候还真的有些羡慕那些穿越小说主角动辄小弟一大堆纳头就拜,主角大杀四方的情形,怎么自己穿越而来,却成了如此窝囊憋气的角色?
自己已经力图让自己的才华尽量展现于世,养望扬名,广织人脉,四处抱粗腿抢先机,而在无数人眼目中,自己已经是天纵奇才,青云直上了,可怎么还是有一种精疲力竭而局面却丝毫不见好转的感觉呢?
难道真是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不是该说人定胜天么?
永平府的试点是冯紫英自以为走得很好的一布,但是永平府一府之地,对于整个大周来说还是太渺小了,而且时间只有这么一年不到,无论自己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不可能点石成金。
可以说借助山陕商人和佛山庄记甚至拉上了兵部军器局的力量来联合开发,已经是自己最大限度的发掘了所有潜力和资源了,但这需要时间来慢慢积累,罗马不是一天能建成的,即便是让自己接任朱志仁的知府,没有三五年,永平府的开发也难以见到大的效果,更不足以撬动整个大周格局的变化。
有时候冯紫英自己也觉得心累,虽然齐永泰、官应震和乔应甲以及柴恪这些人和自己关系密切,但是准确的说他们都只是部分认同自己的一些观点,甚至谈不上是同路人,某种意义上还是属于这种传统的这种师生情谊或者乡党亲旧关系,只能算是私谊。
即便是自己给予厚望的同学中,完全赞同支持自己的也没有,这都还需要时间和成功来慢慢积累。
不过冯紫英相信自己在永平府取得的成功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不但为自己在朝野创造了良好的名声,而且同样也吸引住了许多人对自己的这种方式的注意力,让他们也看到了想要在仕途上“走捷径”的希望。
大周对地方官的考核最重要的就是税赋和治安,在田地有限,税赋标准固定的情况下,如何让这一点成为突破口却又不至于引发治安不靖,无数人苦思而不得,但冯紫英在短短一年间不但做到了这一点,而且甚至还替朝廷解决了数万流民消纳难题,这让任何人都无法质疑冯紫英在这上边的功劳。
当然攻讦也不会少,士绅的不满是最大隐患,但是好在齐永泰是北地士林领袖,而北直隶更是其根基所在,又有乔应甲在都察院坐镇扎场子,这些情形都还能压制得住,所以这也成就了冯紫英今日的耀眼夺目。
冯紫英也意识到自己下一步的目标恐怕不仅使自己更耀眼,更上一层楼,而是更需要拉动一帮志同道合者与自己共同努力,哪怕是只在一些观点上一致者,也是值得争取和发展的,自己完全可以通过耳目濡染让他们逐渐接受自己的观点意见,而最具有说服力,无疑就是自己现在所做的并且已经成功的一切。
对于冯紫英来说,烦恼困扰虽多,但是却都不是迫在眉睫的,当下的大事仍然是成亲。
沈宜修产下一女固然冯紫英喜出望外,但是也让大小段氏高兴之余也有些遗憾,要说冯紫英娶妻纳妾也有些日子了,便是收房的丫鬟也有几人,但是却单单只大妇沈宜修有孕生产,两个侍妾还有三个通房丫鬟,都未见有孕,如果不是大小段氏对沈宜修的性子有所了解,她们真要怀疑是沈宜修在从中作祟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把薛氏姐妹娶进家,又算是了却一桩大事儿了,便是沈宜修也管不到二房的事情,短时间内沈宜修是不宜再怀孕,大小段氏自然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薛家姐妹身上,尤其是薛宝钗的丰韵富态更让大段氏十分满意,这体格一看就像多子之像,所以态度也从最初的不太认可变成了现在的热切盼望。
日头终于升了起来。
天公作美,前几日都是风雪交加,但是从前日起,天气就放晴了。
碧空万里,阳光普照,两日的阳光让整个京师城晒得敞亮干净不少。
街面上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起码在丰城胡同这一顺放眼望去格外舒坦,冯家再度纳新妇,也让整个丰城胡同喧闹起来。
大周婚庆俗礼比起宋明又有一些变化,讲求上午吉时出门亲迎,然后接新妇回家,午间是亲朋故旧好友来贺,一直到晚间婚成,客人们大多要留一顿饭,和迎娶沈宜修一样,府中也有安排,但是也在外边儿临近的武定侯胡同一处酒楼设有二十余桌,宴请来的客人,若是远途而来的亲旧还要帮着安排宿处。
这个时代亲迎是主流,但是在南方也有本人不去,由家中长辈去将新妇迎娶回来的风俗,不过在北方以及城镇中,基本上还是采取亲迎的风俗。
亲迎若是寻常人家,驴车马车有之,骑马骑驴亦有,并不统一,当然对于冯紫英来说,肯定是骑马而去,新妇自然是花轿接回,这已经成为这个时代官宦人家的主流娶亲方式。
薛家提前了几日便从荣国府搬了出来,实际上薛蟠在娶了夏家女之后就搬到了小时雍坊的李阁老胡同,那里北邻太仆寺,东靠太液池,环境很不错,不过宅院不算很大。
但薛家二房却住在大时雍坊的石碑胡同,不过此番迎亲是娶薛家长房之女,薛宝琴是作为媵陪嫁,所以自然也就一并在李阁老胡同的薛宅中等待迎娶了接亲了。
从迎亲队伍从丰城胡同出来,沿着宣武门里街北段向南,虽然天气晴好,但是这朔风依然劲吹,让冯紫英脸颊都有些冻得发僵,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溢于言表。
浩浩荡荡一干人立即吸引了邻里街坊无数人的眼球,而一上宣武门里街,更是成了夹道相迎了。
“嗬,是冯家娶亲啊,……”
“哪个冯家?连小冯修撰都不知道?知不知道开海?知不知道这一次蒙古人进来打了一个打败仗?就是小冯修撰干的,……”
“哦,是小冯修撰,那如何不知晓?我记得前年冯家不是娶了亲么?”
“你知道个啥?人家是一门三房独苗,所以圣上特批兼祧,……”
“啧啧,那敢情就是可以娶两房了?乡里这种情形倒是听说过,不过这冯家一门三房好像都是有爵位的,这可是新鲜事儿,……”
“那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需要兼祧?那爵位总得要有子嗣来继承不是?……”
“瞧瞧这架势,不知道女方是哪家?”
“听说是姓薛,是金陵那边的大户人家,不过在咱们京师城却没怎么听说过,……”
“嗨,像小冯修撰这等人才,怎么去娶那南方蛮子,难道咱们京师城里高门望族就没有让他满意的女儿?换了是我,那便是主动上门也得要结这一门亲事啊,……”
“你也不撒泡尿找一找自己,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夯货样,你那女儿也配入冯家法眼,当个丫鬟都够呛,……”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点火,伏杀
路边看热闹的人们不断有言语传入耳中,冯紫英却是心情舒畅。
“瑞祥,府里知客接待都安排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