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柴恪他们走了,贾赦和平儿他们也走了,贾瑞也来了一趟,还是走了。
朱志仁的心思已经放在了解决昌黎和乐亭惠民盐场的事情上,作为一府知府,如果下了决心要解决辖区内什么事情,其能量也不是一个同知所能比拟的,灭门令尹这句话绝对不假。
“大人,龙禁尉的人来了。”
吴耀青在院子里的声音打破了冯紫英的沉思。
“哦?请他们进来。”冯紫英点点头。
这也是一桩大事儿,一直没有搞明白自己怎么会招惹了专业级的刺客,用弓弩行刺,绝不是寻常江湖绿林的做派,表面上冯紫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内心还是有些发憷,变得警惕了许多。
来人是老熟人,赵文昭,在临清民变时与冯紫英一道出征那一位,现在几年过去了,赵文昭已经是北镇抚司的一位副千户,前年才从山东调回北镇抚司,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安排了。
“见过大人。”赵文昭依然是那副模样,倒是让冯紫英有些唏嘘,一晃就是六七年,各人身份都在变化,的确还是有些触动。
“嗨,文昭,都是老熟人,用不着这么客套,这一次还要劳烦你们龙禁尉出马,我心里也有些不安啊。”
冯紫英的话同样让赵文昭感慨无比,几年前眼前此人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哪怕是临清民变之后小有名声,在很多人心目中这小子也不过就是有些胆魄和运气的角色罢了,谁曾想这才几年,人家已经坐上了正五品高位,便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要给几分薄面了。
“大人客气了,这等事情本身就是我们龙禁尉的职责范围,杀官如同造反,皇上历来看重,这又是在京畿之地发生的,所以此番刑部和我们北镇抚司这边都十分重视。”赵文昭态度很鲜明,“这段时间刑部的人和我们都按照掌握的情况挖根朔源,查找到了那个刺客的一些原有的人脉关系,也基本上发现了他从潘官营逃出来之后的一些活动轨迹,……”
“哦?”冯紫英有些振奋,他没想到刑部和龙禁尉联手还是有些手段的,这么快就有了线索,“那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这几年在什么地方活动?”
赵文昭略微沉吟了一下,“大人,此人虽然是河间人,但是因为属于军户,从军之后一直在蓟镇军中,曾经在石门寨呆过,后来到了潘官营,隶属于山海关,……,逃亡之后有人曾经看见其在滦州出现过,也曾经在迁安见过他,也有人称他经常出入于丰润、遵化和永平府之间,总的来说,此人大部分时间应该是在永平府境内,……”
冯紫英眉头皱了起来,难道真的是这些不知死活的士绅行此决裂之举?
怎么看也不像啊,这帮士绅能有这么大的勇气魄力?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还没有让他们到毁家纾难的这个地步吧?
“在我永平府生活,那和他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呢?”冯紫英抚摸着下颌,慢慢问道。
“从现在调查到的线索看,此人一般都是两到三人同行,居于从属地位,而为首者见过的人都不认识,但是还有一个线索,……”赵文昭从手中文卷中抽出一张,看了看之后才道:“有人曾经在榛子镇见到过此人与其他两人跟随一人,而为首者似乎在榛子镇颇有人缘,他看到了有两三拨人都和那为首者招呼,状极恭顺尊重,应该是一个贵人,……”
“贵人?”冯紫英越发纳闷儿,“官员,还是士绅,抑或士人?”
“我们也问过目睹者,他也说不出来,毕竟只是匆匆一瞥而过,而且已经时过三年了,他只能说不像是官员或者读书人,有点儿像士绅,但是有点儿诡秘的味道,没那么光明正大一般,……”
赵文昭语速放慢,语气也有些沉凝:“我们有些怀疑可能是诸如白莲教、闻香教这一类的秘密会社头目,因为根据描述,这个人器宇不凡,但是却很低调,虽然有不少人认识他,但是只是点头而过,没有太多纠缠,这不符合寻常士绅的做派,……”
冯紫英一个激灵,难道真是白莲教?这么巧?他们都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举动?这帮家伙这么厉害?
冯紫英吓了一大跳,如果说白莲教知晓自己在秘密调查他们,准备对付他们,那真的有可能狗急跳墙,但是问题是吴耀青他们也只是在秘密调查,而且行事十分隐秘,怎么可能会被对方觉察?
“我们也做过了解,您在永平府的一系列举动,比如清军、清理隐户,以及勒令商人们在招募工坊用工时都有明显的针对会社秘党这类人限制,我为这恐怕是激起了这些人的不满,这应该是一个主因。”赵文昭给出了一个初步结论:“根据我们了解,永平府的秘密会社活动十分猖獗,您的前任在这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第一百五十八章 得女,取名,长公主
冯紫英搓着自己的脸颊,吴耀青他们的调查还在继续,但是这些白莲教也好,闻香教也好,查到线索很容易,但是要往上溯源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些人中的小头目许多都是这乡间有些势力的豪强族人,如果说要指向豪强本身,没有足够证据,而且平素这些人隐藏极好,平素也没有其他过多过火行迹,许多甚至被拿住也是坚决不承认,而是以信菩萨、佛陀等名义来遮掩。
像县乡官府很多时候也觉得棘手,如果要真把这些当成秘密会社予以查处,那牵扯面太宽不说,许多并无实据,而且也极易激起乡间信奉菩萨、佛陀愚民们的不满,甚至引起民变,这对于地方官员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选择。
这种情况下,作为地方官在这种情形下只要不是特别明显的,更多都更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尤其是在有一些有势力的乡绅出面干预或者说和的情况下,就更容易压下去。
当初吴耀青也和冯紫英提及过,北方诸省白莲教都很泛滥,北直尤甚,但是这些白莲教人多以其他秘密会社名义出现,真正自称是白莲教的极少,什么棒棰会,闻香教,大乘教,红阳教,三阳会等等,各色花式,纷繁众多,有些是互有联系甚至一脉相承,而有些则是各有传承,互不相扰,不过是打着供奉一个菩萨的名义罢了。
“那文昭,你们下一步的打算呢?”冯紫英已经听出来赵文昭话语中隐藏的意思了。
这种情况下再要往下查就比较难了,因为没有人认识那个为首者,只知道他应该是永平府这边某个会社的一个头面人物,但这样虚无缥缈的一个描述很难找到,而且榛子镇是丰润、遵化以及滦州、卢龙和迁安几个县之间的一个物资集散地,赶集的时候来往人很多,来自各县的都不少,所以也很难断言这个人究竟来自何地,现在要让龙禁尉迅速查清楚此人身份来历,无疑有些困难。
“大人,查肯定还要查下去的,刑部这边也有安排,但是这有点儿像是大海捞针,要讲一些运气,这个时候对方知道事败肯定会隐匿身形,不容易找到线索,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怀疑当初跟随这个人一起逃亡的几个潘官营士卒,我们准备以这个为线索慢慢摸索,但这需要时间,……”
赵文昭的话让冯紫英点点头,人家能给这样一个答复已经不错了,本身这种事情你要想一下子就有结果也不现实,而且人家现在也有了侦查方向,相信刑部和龙禁尉这边都会有继续查下去的动力,只是在时间上要放缓了。
冯紫英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更何况赵文昭也是熟人,看得明白自己蒸蒸日上的势头,自然会卖力调查。
“好,文昭,那就辛苦你们了,刑部那边我也会和孙大人打招呼,他们和你们的线人不是一路的,各有门道,这事儿一天不查清楚,我一天都睡不安枕,……”冯紫英起身端茶送客,但是又很热情地过去和赵文昭把臂,“咱们都是熟人了,其他我不多说,有什么需要我的,提前说一声,……”
冯紫英的亲和态度让赵文昭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表示会尽力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送走了赵文昭,冯紫英立即将吴耀青叫来,“情况就是这样,耀青,你怎么看?”
“大人,我倾向于赵大人的意见,我们的调查很小心,而且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外人,白莲教分支众多,乱七八糟的各种名号,很多他们自己都搞不明白,就算是有人知晓我们在调查,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是您在后边布置,而且选的人也都是从京城回流回来的,所以这绝不可能。”
吴耀青很肯定地回答:“所以最大可能还是您的一系列动作让有些人感到危机了,至于说为什么会选择在沽河渡口行刺您,这却真的有些不好说,但是您招募流民来永平这桩事儿很多人都知道,虽然您微服出行很隐秘,但是如果有心人要查您行踪也不是问题,毕竟你要从府衙或者家中出发,只要守住这两处就能知晓,而沽河渡口地势复杂,人员密集且没有组织,一旦得手便能趁着混乱脱身,的确也算一个比较合适的下手之地,……”
冯紫英点点头,“我也倾向于是这种可能,但是永平府这些白莲教如此胆大,我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若非他们有更大的野心,何须顾忌我的这些举措?耀青,你不觉得这有些太夸张了一点儿么?”
吴耀青凝神思索,好半晌才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人有更大的图谋,他们是担心被大人发现或者觉察到什么,所以才想要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除了这个,你觉得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冯紫英负手在房中走了一圈,“没理由我在清军和清理隐户以及选择进入矿山、工坊人员中核查白莲教这些会社人员就能引发他们这么大的仇视,甚至不惜冒如此大风险来刺杀我吧?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合情理,这些白莲教中的主事者可不是傻子,不明白小忍不住则乱大谋的道理,纵然有一些狂热者,但也不该针对我才是。”
吴耀青也点头认同,“那大人的意思是……”
“那边龙禁尉和刑部的调查你不用管,让他们查,你这边继续,倪二那边你给文言去信,请他让倪二多找一些这边这几年去京师混饭吃的人,要可靠,回来多安排下去,我总觉得这没那么简单。”
冯紫英脸色阴沉下来,“敢行刺我,那就要付出代价,另外,耀青,这段时间重点查一查乐亭和昌黎那边的情况,既然这些白莲教在这边如此活跃,那么多少也还是和士绅有些纠葛的,知府大人不是要动惠民盐场么?正好我们也可以给他一些方便做更大动静的理由,我相信府尊大人会用好的。”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不过对于冯紫英来来说,所有事情暂时都被搁置在了一边,伴随着十二月到来,大婚在即,他也需要请假返回京师城了。
大周对官员的请假制度还是比较宽松的,丧假不用说,丁忧自然有规矩,而婚假也有一个月假日,当然纳妾不算,如果成亲之地与任官之地不在一处,还会很人性化的给予一定路途假期。
不过这种婚假说实话用得上的的确很少,极少有成亲的时候就已经做官的情形,即便有那基本上都是续弦,而冯紫英这种正经八百成亲的极为罕见,真正成为进士还未成亲的本来就很少了,再加上三年观政期,那就基本上一网打尽了,当然冯紫英这种兼祧的自然就稀缺了。
朱志仁这边请了假,吏部那边也需要挂号,不过这都早就把手续办好,朱志仁的贺礼也已经送到了,一对玉璧,价值不轻不重,三百两银子左右,正合适。
官员之间成亲往往送礼不会太重,反倒是纳妾送礼不太受限制。
伴随着冯紫英回京成亲,这边像尤二尤三以及金钏儿、香菱自然也就都回京了。
但这边为二房准备的宅邸也已经备好,莺儿那一趟来的目的也就是检视为宝钗、宝琴准备的宅邸。
十二月初,冯紫英终于回京。
而且如无意外,沈宜修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
冯紫英回到家中时,沈宜修已经真正是大腹便便,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了,能看到丈夫归家,沈宜修也是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当晚羊水便破了,产下一女。
对于产下一女,大小段氏和沈宜修都有些遗憾,但是冯紫英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疲惫不堪的沈宜修见到丈夫小心翼翼地捧着襁褓中的女儿,满脸兴奋和喜悦发自内心,不像是强作欢颜,内心欣慰欢喜之余也是颇为好奇,当然也还是有些担心:“相公,妾身看您对妾身未能替冯家延续香火并不太在意,甚至还有些……”
沈宜修的确是觉得自己丈夫的表现有些古怪,若说是自己生了儿子之后再生女儿,丈夫如此表现那也就罢了,问题是这是自己头胎生了女儿,在阖府上下都在盼着自己替冯家延续香火时生下一个女儿,丈夫足额是如此兴奋欢喜,未免有点儿让人不可思议了。
“甚至还有些高兴?”冯紫英满不在乎地道:“没错,为夫就是很高兴,嗯,甚至比你生个儿子更高兴,你这是头胎,证明了你能生,而二胎就要容易许多了,许多女子都是头胎难产,你头胎都如此顺利,那意味着二胎三胎都会更容易,再无危险之虞,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瞒宛君,为夫就是喜欢女儿,女儿是当爹的小棉袄,而且基本上都是女儿和爹亲,儿子和娘亲,……”
冯紫英把前世中的这种观点拿了出来,立即就震惊了沈宜修。
“相公,您这是哪里听来的说法?”沈宜修好奇地歪着头望着丈夫:“怎么妾身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妾身是说女儿和爹亲,儿子和娘亲的说法,至于说您说的前面一个理由,妾身很感动,……”
“好了,你我亦属夫妻,我自然是盼望你能安全无虞,至于后面一种说法,咱们冯家比较特殊,和其他家族都不太一样,无论是儿是女,都是父亲母亲言传身教,宛君你的文才尤甚于为夫,日后家中儿女都要仰仗宛君你来管教了,但是为夫亦会尽可能抽出时间来教导,……”
冯紫英东拉西扯的搪塞过去,显然难以让沈宜修释怀,但是沈宜修也的确能感受到丈夫对女儿的格外喜爱,这倒是让她心里踏实许多。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发且皱巴巴的小脸,冯紫英内心也是触动甚大。
自己居然就有了女儿?再看看面色苍白沉沉睡去的妻子,冯紫英很难描述得清楚自己内心的这种复杂心绪。
来到这个时空,他就一直处于一种不太安宁的浮躁状态中,无论是做什么,都有着比较明确的目的性和功利性,而不愿意去想太深远的将来。
或许是觉得也许某一天自己一觉醒来便已经又是另外一个时空,自己在这个时代中却没有留下任何印痕,又或者本身就是一场梦境,但是到今日,看着手中这个举轻若重的婴儿,他才真正意识到,或许自己已经入一枚钉子深深地扎入了这个世界历史中,并且会改变这个历史。
现在自己有了女儿,那么这个时空的坐标便会牢牢的锁定,自己担心的一觉醒来一切成空似乎就不太可能发生了。
最起码女儿的出生让自己可以有了对自己未来更真实和具体的追求目标了,就是为了自己女儿,自己在未来的所作所为中都应当要考虑更周全更长远,要为这一个与自己有这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之人多考虑了。
一时间冯紫英坐在房中浮想联翩,尤其是想到自己在沽河渡口那惊险一幕,若非防范得力,自己女儿真就要变成尚未出世就要失去父亲了,这种情形日后定然不能再发生。
当沈宜修一觉醒来,却看见丈夫仍然独自坐在自己床头,托腮沉思。
女儿不在身边,应该是被乳母抱走去哺乳了。
丈夫这种有些恍惚的状态也让沈宜修很好笑,平素丈夫纵横捭阖挥斥方遒,面对什么都显得泰然自若,但是没想到有了女儿却一下子变得有些心神不宁恍惚迷惘起来了,或许这就是为人父的转变期?
冯家喜得千金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京城内传开了,虽然只是千金,但这也是一个好征兆,这意味着冯家长房大妇在生育能力上是没有问题的,同样也意味着冯紫英一旦去了薛家姐妹之后也可能会为二房的香火延续带来希望。
很快各色人等都纷纷登门,或投贴附礼,或直接送上礼物,当然这多是一些关系一般的,真正关系密切的,往往都是亲自登门。
“恭喜了,紫英,这算是双喜临门吧?”
练国事和方有度的联袂而至让冯紫英很高兴。
“嗯,谢谢君豫和方叔了。”示意下人把贺礼拿下去,冯紫英招呼二人入座,“也正巧赶上,我一回来,当晚拙荆便生产,我正琢磨着起一个好名字呢,君豫兄可有好的建议?”
论同学中关系亲密程度,练国事、方有度和许其勋三人与冯紫英是最密切的了,不过许其勋因为永隆五年一科未过,现在便要比冯紫英他们晚一科,与练国事、方有度他们的来往便要少许多了,反而是与陈奇瑜、傅宗龙、宋师襄、马士英他们来往更密切了。
“冯家千金这个名字可不好取,紫英就没有考虑过请齐师或者官师起名?”练国事笑了起来,他知道冯紫英经义不精,诗文也是偶有发挥,取名这种事情恐怕还真有些为难他了。
“嗯,这等事情就不必劳烦他们两位了。”冯紫英摇头,“君豫兄有大才,你也知道小弟这方面欠缺,不如君豫兄为小女取个名字如何?”
见冯紫英如此郑重其事,练国事还真有些不好推了,按照大周的习俗,这等朋友间为子女取名也是一件雅事,当然这往往都是关系十分亲近的亲朋故旧才能有此举,而且多是士人中才有这等闲情逸致,冯紫英这般也足见对自己的信重和尊敬。
“是啊,君豫兄在青檀书院中便以经义闻名,这紫英千金起名,君豫兄定要寻一个好讲究。”方有度也附和道。
“唔,既是如此,愚兄也就不推辞了,不知道紫英你们冯家可有什么讲究?”虽然是女儿,但是各家也有各家的规矩,不尽一致,练国事自然要问一句。
“嗯,我这一辈以五行缺金,所以需要金字辅佐,下一辈就是五行缺木,君豫兄便辅之以木即可。”冯紫英也知道这个时代取名不是小事,所以他自觉自己怕是难以起个好名字,还不如让练国事这个年轻一辈中的经学大家来给自己女儿起个好名。
“辅之以木?”练国事略作思索便道:“《诗经·大雅·卷阿》中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郑玄亦云,凤凰之性,非梧桐不栖,而冯与凤同音,不如就叫冯栖梧如何?”
冯紫英尚未说话,方有度已经抚掌大赞:“妙,君豫果然不愧是经学高才,这个名字堪称绝配,也只有这等名字才能配得起紫英之女啊。”
冯紫英也没想到练国事转瞬之间就能从《诗经》中寻得出处,而且还能与自己姓氏谐音,这栖梧二字都是带木旁,也符合自己提出的条件,相比之下,只怕自己挠破脑袋都未必能取一个令人满意的名字。
“多谢君豫兄了。”冯紫英也颇为高兴,这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冯栖梧,嗯,不错,就叫冯栖梧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探春的心事
知道冯紫英这个时候会很忙,练国事与方有度小坐之后便告辞离去,原本冯紫英还想和二人好好谈一谈也只能放弃。
练国事应该是心性、志向和品行乃至学识见解都最符合冯紫英心意的同学,相比之下许其勋和方有度虽然私交更密切,但是二人在综合能力上都不及练国事甚多。
而且练国事年龄也要比大家长一截,做事更有规划调理,更能沉得住气,所以很多时候冯紫英都更愿意和练国事商量,当然商量的事情也都不涉及自身最核心的机密。
朋友相交也需要时间来沉淀和考察,他和练国事固然相知相得,但毕竟利益未必完全一致,每个人背后都还有自己的家庭家族,甚至还包括师友,所以在双方未能真正达到完全默契一致之前,冯紫英自然也需要有所保留。
不过他很看好练国事,会逐渐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观点慢慢向对方灌输,促成双方的统一。
这种事情冯紫英也在有条不紊地向自己身边同学、朋友进行,在翰林院的时候他做的不错,但到了永平府之后,更多的却只是被事务缠身,加之远离京师城,反而做得少了。
一大帮同学都陆续到来,这也让冯紫英应接不暇。
小冯修撰得女的消息在京师城中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俨然成了京师士林官场中的一件大事,也让很多人见识到了冯紫英的人气名声。
齐永泰、乔应甲、官应震、柴恪等人也都有专门遣人送来礼物,冯紫英也是一一回帖致谢。
贾环和宝玉从贾政书房出来,也就各自归屋。
现在贾环长期住在书院中,归家时间甚少,但是冯紫英得女他是肯定要回来一趟的。
这边荣国府自然也是要遣人过去送礼,所以就成了宝玉和贾环一并前往。
“环哥儿,你和宝二哥见到冯大哥了?”回家了,贾环自然也要去看一看自家姐姐,虽然和探春之间感情并不算深,但是毕竟一个娘胎里出来,现在的贾环在冯紫英的调教和青檀书院的熏陶下,也不像以往那么偏激和狭隘了,虽然气性上仍然还有些桀骜,但是在探春眼中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成熟了许多。
“嗯,还是等了好一阵之后才见到冯大哥的,登门的客人太多了。”贾环表情略有变化,忍不住唏嘘,“冯大哥名声太大了,来送贺礼的人太多,不熟悉的朋友客人他们家门房都拒收,即便如此,那门房都还的轮班倒。”
探春正在亲手替弟弟倒茶,听得此言忍不住一顿:“不至于吧?”
“姐姐,你是不清楚冯大哥现在的势头,咱们青檀书院也建院几十年了,每一科都有不少进士出身,甚至在冯大哥那一科还出了练国事这个状元,永隆八年这一科又出了马士英这个探花,但是可以说现在三十岁以下的北地士子,谁敢说比冯大哥声名更盛?”贾环嘴角上翘,目光湛然,脸上满是骄傲,“不管事上科的练国事、黄尊素和杨嗣昌,还是这一科的左光斗,周延儒,马士英,都只能望冯大哥项背,……”
探春把茶递给贾环,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道:“冯大哥都离开青檀书院好几年了吧?”
“那又怎样?现在书院里一提起近几科的翘首,还不是言必称冯大哥?”贾环已经彻底化身为冯紫英的迷弟,崇拜无比,“如果说原来还只是说冯大哥在时政上极有造诣,所以才有《内参》,才有开海之略,冯大哥去永平还惹来很多人的不解甚至嗤笑,但是现在没人敢说冯大哥半个不字了,都说冯大哥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全才,八万京营被蒙古人一击而溃,而冯大哥却能率领几千民壮死守住迁安,现在更是主动为朝廷分忧,愿意接受顺天府北边儿的十万流民,朝野内外都是一片好评,……”
贾环说起冯紫英的丰功伟绩便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在书院里成日里都要接触时政,我们每日除了研读经义就是要研讨时政,冯大哥虽然离开了京师城,但是现在却名声更大了,周山长和毕掌院都对我很照顾,就是因为我是冯大哥推荐进来的人!很多和我一起才进入书院的同学,都想了解冯大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了解冯大哥平时的情况,甚至想了解冯大哥的一切,……”
探春基本能猜得到,环哥儿凭借着这一点就能在书院里混得很好,现在书院里恐怕没有几个对冯紫英有他接触得多了解得多,每一次冯大哥和环哥儿谈过的话,环哥儿都会牢记在心,甚至经常拿出来反复使用。
“环哥儿,既然你这么仰慕冯大哥,那你就更应该好好读书,力争向冯大哥学习,冯大哥也是在考过举人之后又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二甲进士,然后又馆选庶吉士才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探春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还是很关心的,原来还觉得环哥儿有些偏激固执,与宝玉也相处不好,但是现在随着冯大哥的教导和去书院之后,环哥儿如脱胎换骨一般,除了还有些看不起宝二哥外,其他都已经成熟许多了。
也难怪大嫂子一门心思要把兰哥儿送到冯大哥门下,现在更是连琮哥儿也跟着兰哥儿一块儿去读书了,听说读了这半年,兰哥儿和琮哥儿的进境都不小。
“姐姐,我也想很努力,但是冯大哥却不是那么好学的。”贾环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虽然自己读书很努力,但是如同在书院里与同学们探讨的那样,经义上可以考苦读精研提升,但是在时政上,不但需要博闻强记,而且更需要有一些新颖的创意思想和观点,所以开海之略中的特许金制度才会被那么多人所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