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522章

作者:瑞根

  “山上是哨塔烽燧?”远远都能看到三屯营城了,袁可立策马与尤世功并肩而行,柴恪在一群护兵的保护下落在后边儿。

  三屯营城地处景忠山以北的这一处小平原上,横河源出元武山,经三屯营城北向东,与出狮子峪的几条河水汇合之后在一路东行,注入滦河。

  “是,内喀尔喀人因为在迁安城受挫,便先行渡过滦河,然后急速西进在折向北,所以才会打了京营一个措手不及,可惜了这三屯营上好的防御体系。”尤世功的话语里也有些说不出遗憾。

  虽然看不上这些京营兵,但是八万大军一夜溃败,而且说实话这内喀尔喀大军也算不上多么强悍的军队,比起建州女真的精锐还差了一大截,只能说这些京营兵太大意太轻敌,真的当打仗是出来踏青散心了。

  “哼,世功你也不必替京营解释遮掩了,什么措手不及,两军对阵,自然是无所不用极,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还能怪内喀尔喀人没先提醒你不成?”袁可立脸色冷峻,“那怎么迁安城人家几千民壮都能挫败内喀尔喀人,到了你京营大军驻守坚城,却反而被人家包圆了?”

  尤世功也只能点点头。

  本身袁可立说得也在理,打仗还能像宋襄公那样大谈仁义道德?

  临近三屯营城,袁可立目光一直在打量。

  他还没有来过蓟镇总兵驻地,不过从周围地势就能看得出来,前明将蓟镇总兵府从寺子谷搬到这里是明智之举,西北山势险峻,南面地势平坦,河流众多,交通方便,依山抱河,可谓龙盘虎踞。

  “这等地势居然也能被内喀尔喀人偷袭,实在让人无语。”最终袁可立还是来了一句感慨,然后话题一转,“世功,你觉得这帮京营兵还有可用之人么?”

  “袁大人,这末将可不好评价,京营兵不比咱们边镇兵,不过好歹这也是几万人,每年在京中操练也是像模像样的,末将在想再怎么也能挑出一些可堪一用的吧?也是养尊处优太久了,真要丢在这边镇上好生打磨几年,哪有不成器的道理?”

  尤世功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却没有可操作性,他自己也明白,但是这却是一个敷衍袁可立问话的最好借口。

  袁可立当然明白,轻哼一声,内心暗骂了一声老狐狸,但却对尤世功并没有多少反感,人家当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怎么可能为了与己无关的事情去随便得罪人?

  一行人终于靠近三屯营城,东门外的较场口上黑压压一大群人在那里迎候。

  柴恪老远就看到了冯紫英在其中,还有几个人,柴恪估摸着就是其中逃脱的将领了。

  都察院那边已经开始在调查,但是考虑到这五万多人刚刚被放回来,军心浮动,所以暂时没有采取大动作,避免引发哗变。

  要等到把这五六万人的去向定下来之后,再来慢慢调查这些武将们在其中的责任。

  “罪将韩尚瑜、戚建耀拜见侍郎大人、郎中大人。”韩尚瑜和戚建耀算是这八万大军中逃脱的唯一两员高级将领,见到柴恪,里边双膝跪地,以示谢罪。

  柴恪面色冷淡,“二位将军起来吧,这样子,成何体统?!”

  韩尚瑜和戚建耀心中都是一沉,都说这位柴侍郎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了,但听这个语气,恐怕凶多吉少。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两人也知道罪责难逃,但是都察院那边迟迟未见动静,又让二人心里有些侥幸,毕竟他们俩没有当俘虏,多少还带着几千兵逃了出来,万一朝廷把责任都落到柳国荃和穆天燕他们身上,自己二人也许能逃过一劫呢?最起码不至于被打入大狱吧?

  这种患得患失心理这么久来一直困扰着韩尚瑜和戚建耀二人,他们两人也通过许多人去打探情况,甚至也不敢回京师城,只能在迁安城呆着,一直到五万多俘虏释放,他们又才来这边帮着把这五万多降卒安定下来,算是立功赎罪。

  冯紫英在一旁见着也是忍不住叹气,韩尚瑜还是韩奇的束缚,戚建耀的戚家也算是旧识,只是这等事情却是帮不上忙,而且以永隆帝的心思,正愁找不到机会,下载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柴恪转向冯紫英的表情立即就变得和蔼可亲,甚至是有些热情了,“紫英,你也来了?”

  “柴大人,这里也算是我们永平府地界嘛,虽然是蓟镇总兵驻地,但是现在蓟镇总兵府不是在遵化么?”冯紫英乐呵呵地道:“您和袁大人都来了,我若是不来迎接,岂不是不讲规矩?”

  “你这张嘴倒是会说。”柴恪也不在意,冯紫英这才和袁可立与尤世功见礼寒暄。

  柴恪目光落在冯紫英身后几人,冯紫英这才替二人引见介绍:“柴大人,这是黄得功,出塞营救李如樟部,他身先士卒,功不可没;这一位是左良玉,迁安一战他当居首功。这两位是韩将军和戚将军的部下,正是他们奋勇断后,才能避免京营被全歼,同时在前段时间他们也是一举伏击科尔沁人掳掠的骑兵,歼敌千余骑,……,这一位是贺虎臣,这一位是杨肇基,……”

  一番见礼之后,柴恪对贺虎臣和杨肇基的态度倒是没有像对韩尚瑜和戚建耀那般冷淡,也是温言鼓励了一番,这也让贺虎臣和杨肇基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

  接下来先到三屯营城中安定下来,这才是各种点验视察,这自然有柴恪和袁可立带来的一帮官员负责逐一核查清点。

  “戚兄,这事儿怕是难了,你我兄弟俩只怕这一趟回去就要去天牢里呆着了。”韩尚瑜颓然若失,满脸落寞。

  戚建耀也是一脸失落,虽然柴恪的态度还算是过得去,只是有些冷淡罢了,毕竟作为兵部二号人物,便是寻常也不可能给他们这种武勋将领多少好脸色,但是那武选清吏司郎中袁可立的态度就可谓冰冷了。

  两次找他们谈话,都是不问其他,只问当初在三屯营中的布置安排,为何东西两侧安排布置驻军却没有足够的斥候警戒?为何在遭遇袭击时未能及时发出警训,而城中诸部当时是如何应对的,……

  诸多问题几乎都是带着满满恶意而来,便是韩尚瑜和戚建耀二人回答不出来,袁可立也不多说,只是吩咐文吏做好记录,这更让二人坐立不安。

  “早知道还不如被蒙古人俘虏了去,兴许还没有这么多刁难,大不了就是归家赋闲,当个混吃等死的闲人罢了。”戚建耀恨恨地道。

  “哼,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咱们虽然狼狈,但是好歹也还算带了一部人冲了出来,柳国荃和穆天燕他们,你看着吧,朝廷连赎金都不肯出,宁肯去把这帮士卒赎回来,看看这些士卒对朝廷多么感恩戴德,你说柳国荃和穆天燕他们回来能有好果子吃?”

  韩尚瑜其实已经从冯紫英那里得到一些消息,知道最终结果虽然可能不会太好,但是也不至于要身败名裂的地步,顶多也就是服从朝廷处分,归家闭门思过罢了,当然距离他最初期望能保留身份的想法有些远,但起码不会太过追究责任。

  但他在戚建耀面前不会太过暴露,若是没有他侄儿韩奇与冯紫英关系这一层,冯紫英也不会透露着写给他,至于说后期如何,也说不定还有一些变数。

  韩尚瑜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什么,士卒基本保留下来,但是那几百将佐却无人问津,甚至要各家自己出银子去赎回,而且就算是自己赎回来,还要面临朝廷的调查追责,他甚至可以想到柳国荃、穆天燕等人回来之后可能要面临的都察院和龙禁尉的严酷调查,弄不好可能就是一个家族覆灭的开始,想到这里,韩尚瑜又不由得庆幸自己。

  不过韩尚瑜还是有些疑惑就是这只是兵部的例行调查,倒也没什么,怎么都察院的人却没有跟随而来?

  照理说都察院才该是正份儿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都难

  “皇上和朝廷心意定了?”只剩下冯紫英和柴恪以及袁可立时,冯紫英很随便地问道。

  柴恪目光微动,而袁可立则是色变。

  柴恪似笑非笑,“紫英,你在说什么?”

  “怎么,二位大人还要对紫英也打埋伏?”冯紫英轻笑,“都察院的一个人都不来,前期也就是走马观花的来了两个人跑了一圈儿,蜻蜓点水一样问了问就走了,本以为该正经八百调查了,结果却是兵部来人点验,这连尤世功也瞒不过去啊,大人下边的人怕已经去安排布置了吧?贺虎臣和杨肇基能得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是感激涕零报效君恩了。”

  柴恪摇头微笑,然后对着袁可立道:“怎么样,我说吧,瞒不过尤世功这种宿将也就罢了,紫英这里也不可欺啊。”

  袁可立脸色在变幻了一阵之后也慢慢和缓下来,虽说冯紫英也是武勋出身,但是本人却是文官,不至于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搞什么事情。

  “紫英,你倒是真的眼尖啊。”袁可立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嘿嘿,二位大人,你们也做得太过了,都察院的人不来,龙禁尉的人也不现身,这可是八万大军一夕覆没的天大之事啊,难道朝廷就这么不在乎?就算皇上不在乎,内阁和都察院也不能忍啊。”冯紫英乐呵呵地道:“更何况皇上和内阁苦京营久矣,还能不趁机整肃,说出来都没有人信啊。”

  袁可立脸色一僵,没想到在这上边漏了马脚,当初的确也是他建议都察院缓一步到,龙禁尉的先行秘密进入三屯营,这样可以防止像戚建耀和韩尚瑜这等人觉得情况不对要狗急跳墙,引发哗变。

  “其实二位大人高估了这帮武勋将领了,养尊处优惯了,只要不是立即抄家灭族的罪不可赦的大罪,他们哪里还有那份要殊死一搏的心气和勇气?”冯紫英笑了起来,“当然防患于未然更稳妥,我也和虎山、昆山他们两位打过招呼,所以他们两部都不进城,也和京营兵保持着距离,……”

  其实冯紫英还和贺虎臣与杨肇基悄悄打了招呼,让他们务必稳住自己控制的军队,虽然料定韩尚瑜和戚建耀没有那份勇气搞什么哗变,但是也还是要以防万一,他们二人手底下也还有几个武将,真要铤而走险,那也还是一件麻烦事儿。

  柴恪和袁可立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点头:“既然紫英都知道了,也就不瞒你了,很快都察院的人就要过来,他们要把一些他们认为在三屯营一战中需要调查的将佐带走调查,这边几万京营大军暂时由蓟镇军负责代管,另外黄得功部和左良玉部协助尤世功负责管理,至于贺虎臣部和杨肇基部如何来安排,我们稍后根据情况再来定。”

  “尤世功已经安排军队准备了?”冯紫英含笑道。

  “瞒不过你啊。”柴恪爽快地点点头:“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冯紫英也在心中嘀咕,这个尤世功也是老狐狸,在自己面前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不过不给自己透露也好,也免得自己万一漏了风声,找些不必要的麻烦。

  永隆帝看来是下了决心要清洗京营中的武勋势力了。

  现在五军营和神枢营对峙,陈继先态度飘忽不定,仇士本则是永隆帝心腹,但陈继先仍然占据着优势。

  永隆帝要重组整编京营,这几万人马要裁汰,要清理,最后经过甄选筛查之后仍然会有一部分人要补充回京营,神机营要重建,五军营要补编到原来规模,这都是掺沙子的好时机,无论是永隆帝还是兵部,都不可能对此无所作为,自然要上下其手,但首先要把武勋势力清理出去,现在正当时。

  永隆帝有他的想法,内阁和兵部当然也希望能把手深入京营这个原来兵部不怎么插得上手的禁地中去。

  原来京营将佐任命虽然名义上是兵部武选司,但是实际上基本上被武勋垄断,兵部要安排其他人员进去,很难在京营中生存下来,所以基本上形成了由武勋子弟担任京营将佐的惯例。

  这种情形在元熙帝期间更是达到了顶端,京营中将佐非武勋子弟不足一成,而且基本上都是基层军官,永隆帝继位之后略有改观,但是武勋子弟仍然在京营将佐中占到八成以上。

  现在永隆帝和兵部都有意打破这个格局,被俘虏的数百将佐就是一个巨大契机,利用这些将佐被俘,现在京营要重建,正好可以大规模选拔任用分给武勋子弟军官进入。

  不过冯紫英觉得这对杨肇基和贺虎臣来则是好事,两个人都不是武勋子弟出身,而且在此番事件中也表现上佳,正好可以借势破格提拔,两人都是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只要能入法眼,那么前程不可限量。

  “二位大人,韩、戚二位毕竟还是拼了一把逃出来了,不至于太过难堪吧?”冯紫英随口问了一句。

  “这就要看二人是否识相了。”袁可立撇了撇嘴,他对武勋素无好感,当然并不包括冯紫英,“只要好好配合都察院的御史们,朝廷也会给他们一个体面。”

  冯紫英一哆嗦,“体面?袁大人,不至于吧?”

  柴恪笑了起来,“紫英,不是你说的那个体面,礼卿的意思是要给他们留几分颜面的意思,……”

  冯紫英这才假作受惊的模样拍了拍胸脯,“我还以为袁大人要他们俩自尽以谢国人就是留体面了呢。”

  “呵呵,他们有这个勇气自尽么?”袁可立笑了一下,然后又露出惯有的讥讽表情,“家有娇妻美妾,豪宅田庄无数,平素只顾着喝兵血,捞银子,岂会自尽?大不了就回家当个富家翁嘛,这种人为将,岂肯卖命打仗?”

  “紫英,韩家和戚家都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中人,和你们冯家也算有交情吧?不妨和他们说一声,尽力配合都察院,……”柴恪也很坦然,“他们都是聪明人,我想到那时候应该明白皇上和朝廷的意图,……”

  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我去和他们说说吧,希望他们能明白。”

  不出所料,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于廷带着一帮御史在龙禁尉的配合下将包括戚建耀和韩尚瑜在内一干将佐带走,却并未在京营士卒中引起多大震动。

  事实上这些士卒们对与这些被带走的将佐显得很冷淡,几乎无人为其抱不平,这也充分说明韩尚瑜和戚建耀等人在士卒中的威信和根基有多糟糕。

  看着都察院和龙禁尉一群人逶迤而去,柴恪和袁可立这才转身,朝着尤世功和冯紫英道:“这边事情就要拜托世功了,紫英,虎山和昆山这两部的情况我们已经点验了,比较满意,至于说是回归辽东还是留在蓟镇,回去之后我们还要向尚书大人汇报才能确定,……”

  “多谢二位大人对蓟镇的关心了,也请二位大人代为向尚书大人陈述当下蓟镇的艰难,察哈尔人仍然在蠢蠢欲动,林丹巴图尔这个人感觉有些不按套路来,明知道建州女真不是和他一条道的人,但是却老是和努尔哈赤勾勾搭搭,与我们大周过意不去,我担心明年察哈尔人还会卷土重来,……”

  “行了,世功,你也别叫苦了,哪里都困难,西南局面堪忧,我们还焦头烂额呢,……”袁可立没好气地道:“柴大人已经说了,需要和尚书大人商量,你的嘴巴长得太大,满足了你,其他地方就别过了,能把虎山昆山里两部留给你,你就偷着乐吧,别太不知足了。”

  尤世功很隐晦地给了冯紫英一个满意的眼色,果然把嘴巴张大一些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讨价还价的余地有了,否则左良玉和黄得功部只怕未必能留在蓟镇,而留下来,就意味着不但兵力增加了,而且数千只本该给辽东的火铳也归蓟镇了。

  “世功,这几万京营兵按照兵部提出的条件尽快分类,就按照三三三的比例来,两万人经过整肃可用的,两万人要经过整编训练之后,并在考核通过之后方能进入,另外两万人就要考虑裁汰,……”

  柴恪提出的要求也让尤世功很为难,“大人,这些京营士卒说实话能有一两万可用的就不错了,而且都需要严格训练,包括贺虎臣和杨肇基二部,在我看来都还不合格,……”

  柴恪何尝不知,但是这是尚书大人秉承皇上的意思,京营的整编完成不可能拖那么久,半年之内必须要完成。

  如果要严格按照边军的标准来,那就真的全部都只能被裁汰了,但这几万人怎么办?

  他们和他们的家属都已经在京师城内外生活几代了,哪有那么容易轻易裁汰,就算是那两万人必须要裁汰的,日后朝廷也还要考虑另外给一份出路,比如巡捕营,比如四卫营和勇士营以及守陵所用,否则真的要出大乱子。

  “好了,世功,就按照我说的办吧。”柴恪摆摆手,几个人都叹了一口气,其实大家都明白,就这么回事儿,都难。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后宫·平儿VS鸳鸯

  “去一趟吧。”王熙凤以手托腮,语气幽幽,“蓉哥儿虽说紫英没有大碍,但是那弓弩箭矢射中不比寻常刀剑之伤,稍有不慎就会伤筋动骨落下残疾,可不敢轻忽。”

  平儿内心也有些担心,但是这等情形下自己这没名没分的跑一趟,难免会引来人侧目,尤其是奶奶已经表明态度要把府里公中事务都要交出去,甚至以后会搬离荣国府之后,就更是引来不少人的好奇目光。

  只是这等事情委实让人牵挂,不亲眼所见了解个究竟明白,不但奶奶放心不下,平儿一样心里不踏实。

  “那奴婢去问问宝姑娘和林姑娘那边儿?”平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她们若是不知道,你便透露给她们,我估摸着宝丫头和林丫头怕是都坐不住,都会安排人走永平府一趟,那就正好了。”王熙凤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铿哥儿对咱们荣国府恩深义重,便是老爷那边估计也会有所表示,只是不知道安排谁跑一趟,看看是林之孝还是吴新登去了。”

  “那需要不需要问一问太太这边儿?”平儿又问道。

  “太太这边儿我到时候去打个招呼说一声便是,选些药材或者食用之物送去,也算是代表我和太太一并了。”王熙凤觉得这样更合适,既体现了各自的心意,同时也避免了闲话。

  “那婢子就去林姑娘和宝姑娘那边问一问?”平儿点头。

  “去吧,老祖宗那边也去说一声,这段时间她身体不太好,不必说得太重,老祖宗若是有什么心意也就一并了,总不能让鸳鸯跑一趟吧?”王熙凤微微颌首。

  平儿从院子里出来,绕过粉油大影壁,沿着夹道就奔着贾母院子里过来了。

  刚来到门口就遇见了满脸焦急的鸳鸯,一眼看见平儿,便拉住平儿走到一边:“听说冯大爷遇刺了?小蓉大爷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怎么会有人刺杀冯大爷,冯大爷又不是什么首辅尚书,……”

  平儿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鸳鸯,一直把鸳鸯瞅得脸有些发红。

  鸳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先前从林黛玉来贾母这里说起这事儿时,她也是吓了一大跳,只是当着贾母和林黛玉的面上不好深问,但是听说是被弓弩所伤,鸳鸯便知道这伤肯定不轻。

  “平儿,你这小蹄子,用这种眼光看我干什么?”鸳鸯恼羞成怒,狠狠瞪了平儿一眼。

  “怎么,露馅了?这么关心冯大爷,难怪冯大爷一说起咱们荣国府丫鬟们,言必称慧鸳鸯烈鸳鸯,让人嫉妒,原来是早就和冯大爷有了私情了,说,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被平儿一阵夹枪带棒的话语给弄得脸通红,恨不能撕了平儿这小蹄子的利嘴,“平儿,你再在那里胡说八道,我可要翻脸了。”

  “哟,要翻脸?那翻脸给我看看,可别像让我告诉你冯大爷伤势如何了。”平儿洋洋得意,“这府里可没几个人知晓冯大爷伤情,都只知道冯大爷伤势不轻,但是具体冯大爷伤在哪里,究竟有没有伤到筋骨,可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了。”

  被平儿的话给挤兑得,饶是鸳鸯伶牙俐齿在这种干事情上却也束手束脚,只能逮住平儿的腰肢,狠狠地掐了一把,然后挠起痒痒来,“小蹄子,你是说不说?”

  平儿是最怕人挠痒痒,她和鸳鸯关系是这府里边最密切的,鸳鸯自然是对她的软肋了如指掌,若非这就是在贾母院子里,鸳鸯早就要发大招了,这会子也是逼于无奈,只能动作稍小的挠挠平儿的腋下腰间了。

  被鸳鸯这一逮着猛挠,平儿差点儿瘫软在地,赶紧求饶:“好鸳鸯,别,别,我说,我说,……”

  鸳鸯这才恨恨地收手,却还把手拉着平儿的胳膊,防止对方跑了:“那还不快说,冯大爷伤势究竟如何?”

  “究竟如何,你去一趟永平府亲眼看看不会知道了?”平儿逗弄着鸳鸯,“我这边儿奉二奶奶之命都要去一趟永平府,不如你我姊妹一块儿去。”

  鸳鸯一时为之意动,但是很快就摇摇头:“我去不合适,老祖宗这边离不得人,而且我去算什么?便是老太太心意也不该我代表去,自然有老爷太太们安排合适人。”

  平儿看着鸳鸯有些躲闪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道:“老祖宗安排什么人去我可不关心,我只是想要知道你这丫头怎么会……?”

  见平儿目光锐利,直刺自己心间,似乎是要探究这位自己最要好的闺蜜究竟在想什么,鸳鸯可是老祖宗最贴心的丫鬟,看这样子,却怎么又和冯大爷有些暧昧私情一般?

  只是平儿虽然也知道冯紫英对鸳鸯印象极好,但那也应该是不涉及这方面才是,怎么自己随便一诈,这鸳鸯却好像还真有点儿这方面的意思了。

  自己和二奶奶陷进去也就不说了,那是无路可走,而且二奶奶和自己现在也算是自由人,顶多也就是没有名分,名声难听一点罢了,但鸳鸯这情形,若是也陷进去,那就真的是麻烦事儿了,老祖宗如何离得了鸳鸯?

  鸳鸯也是心如鹿撞,虽然以前从未想过这方面,但是金陵一行之后,那份烙印就深深的烙在心间,虽然平素见不出什么,但是到关键时刻就会一下子涌现出来,让自己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尤其是听到冯紫英被弓弩手袭击时,更是让她吓得魂飞魄散,也幸亏林黛玉话语里还算稳定,也提到冯紫英伤势应该无大碍,她才能踏实许多。

  故作镇静的抚弄了一下额际垂落的秀发,鸳鸯本想否认,但是却见平儿目光纯净中夹杂着关心和几许忧虑,也知道自己这位闺蜜是为自己担心,心中也是一暖,话语也就有些变化了。

  “平儿,你也莫要乱想,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冯大爷于我有恩,当年去金陵,我母亲病重,全赖冯大爷用了上好百年山参帮我把母亲的元气吊着,后来好好将养,才算是把我母亲的性命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这番恩德,我是不敢忘的。”

  “就这个?”平儿觉得不可理解,就算是冯大爷真的帮了鸳鸯的忙,但对冯大爷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就用得着这般要以身相许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