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冯紫英没想到这贾琮年轻虽轻,却还能有这样一番说辞,若真是贾赦所教,自己背熟了倒也罢了,但若是临场发挥能有这样一番话,那就不简单了。
比起贾兰有些小大人般的沉静,这个贾琮明显要更活跃,但是又和贾环的那种激进敏锐不一样,更多了几分宽松和机灵。
“好了,别学着环哥儿和兰哥儿那等吹捧我的口吻,我没那么厉害,未来环哥儿、兰哥儿还有你,没准儿要比我强得多。”冯紫英摆摆手,“宝玉,走吧,我肚子可是饿了,中午这一段喝了不少,晚间咱们有点儿意思就行了。”
“欸,冯大哥,那怎么行?中午是两位老爷的心意,今晚才是宝二哥和我们的意愿,宝二哥都准备了一坛绍兴黄酒,味道淳厚却不算辛辣,您肯定没问题,……”
贾环没等宝玉说话便插话。
“是啊,冯大哥,今儿个我们贾家这两代都和您关系不一般,你明后日便要回永平,所以我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若是不能尽兴,岂不让人遗憾?”
宝玉也接上话,今儿个这种场面本来就不容易,又是在自家怡红院地盘上,还能喝个痛快?
“还有今儿个您收了贾兰为弟子,贾兰肯定要好好敬一敬您,我也要代表大嫂敬您三杯,……”
酒宴就在相互之间的攻防战中开始,冯紫英自然想要尽可能避免被围攻,而贾宝玉他们却也难得有如此机遇,当然不肯放过。
“冯大哥,老爷一直对您赞誉有加,说您是我们贾家子弟学些的楷模,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跟着您学些,不仅仅是学习读书,更要学习你为人处世之道,……”
看着站在自己身边敬酒的贾琮,冯紫英越发觉得这个小家伙不简单。
原本觉得这贾家没甚人才,贾琏也就是中人之姿,宝玉“无心俗务”,贾环读书倒是不错,但是性子偏激了一些,贾兰倒是沉稳,但其他也看不出来,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个贾琮,头脑倒是有些机灵,但是如此年纪这般确也未必是好事,不过起码也有可看之处。
荣国府的二代三代里边,除开贾琏外,也就眼前这几位,但是谁能扛得起荣国府的重任,还真的不好说,而且真的大厦将倾的话,只怕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力挽狂澜逆转大势的。
“琮哥儿,你这杯酒为兄喝了,你也不必说这些恭维话,贾冯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作为兄长的,希望宝玉、环哥儿和你,还有兰哥儿都能有所造化,荣国府历沐天恩,或许你们日后走的路不尽一致,但是百川归海,殊途同归,你们肩负着贾家的未来,所以保持本心,勠力同心,这才是一个家族兴旺的根本所在,……”
随便说些没有什么营养的鸡汤,冯紫英信手拈来,但听在几人耳中,也包括侍候在一旁的袭人、麝月、绮霰、紫绡几个丫头,都是听得目泛异彩,觉得名满京师的小冯修撰果然不凡。
“环哥儿去了青檀书院,后年便要参加秋闱大比,你可以问问环哥儿,青檀书院汇聚大周南北士子精英,但是依然无人敢怠惰,你和兰哥儿如果有心读书,便要加倍努力,先把底子大好,……”
一番勉励的话语也是说得贾兰贾琮心潮澎湃,尤其是想到贾环现在都能和大周南北青年士子同校受教读书,那等羡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但是贾环人家是实打实的秀才出身了,这却是羡慕不来的,想进青檀书院,秀才是最起码的标准,对于贾兰、贾琮来说,都还是一个艰难的挑战。
“冯大哥放心,我们必当谨记您的教导,绝不辜负您的期待,……”
这话听起来咋这么耳熟呢?冯紫英心里嘀咕,咋觉得就像是自己前世中勉励后辈下属,人家好像都是这么回应的,毕恭毕敬,心悦诚服,但这都是表面现象,内心如何想,谁知道?
不过看贾兰贾琮的年龄,这贾琮或许还有些小机灵,但是要说城府,怕也还达不到那个表演程度。
话题逐渐转移到了冯紫英在迁安城和榛子镇的故事上来了。
对于宝玉、贾环和贾兰贾琮这些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年轻人来说,冯紫英的经历对他们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酷炫无比的英雄传奇故事。
数万狰狞可怖的蒙古兵围成,旦夕可破,数万百姓士民面对承破被屠戮一空的弥天大难,唯一的以往就是冯紫英率领的民壮,运筹帷幄,决胜一日,临危不惧,拼搏杀敌,……
见几个人都这么感兴趣,冯紫英自然也不吝于借着酒兴半真半假的炫耀一番,其实也算不上炫耀,也就是把一些故事情节略作加工,要么移花接木,要么李代桃僵,自我代入,巩固加深一下在这几个家伙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不是坏事儿。
冯紫英本身口才也不差,加上本身就是自己所经历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随意拈出几个细节加工一番,便能演绎出一番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听得几人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扼腕不已,时而心潮汹涌,时而黯然惋惜。
尤其是谈及几个火铳兵面对蒙古兵登城,在没有近战武器的情形下仍然是毫无畏惧的舍命相搏,为后边的战友赢得时间结阵反击,最终将敌人赶下城头而他们也无一幸存的故事,更是听得几个人少年郎热泪盈眶握拳哽噎。
冯紫英所叙述的倒也并非虚构,不过是把有些情节略做了糅合和提升,使得渲染的气氛更为浓烈激荡。
“大丈夫当如是!”贾环忍不住抚掌叹息,“只可惜我等手无缚鸡之力,无法上阵杀敌,……”
“环哥儿,话不是这么说,并非要亲自上阵杀敌才是为国效忠的唯一手段,作为农夫商贾,纳粮缴税服役,每一颗粮食每一文铜钱都能化为朝廷抗击外敌的有力武器,同样作为士人官员,我们每一个政策决策,都可能影响到百姓民心士气,仓廪足而知礼仪,百姓富足,朝廷清明,那么我们边关自然就士气稳固,武器粮秣更加丰足,自然与外敌作战就更有优势,……”
冯紫英目光炯炯,注视着四人,“所以读书做官,著书立说,经商务农,织布冶铁,在我看来没有太多的高低贵贱,只要是心存报国之心,胸怀奋进之意,砥砺前行,那便能积跬步以至千里,积小流以成江海,我希望你们四人日后无论做到哪一步,都能不忘初心,……”
一番话说得情深义重,铿锵有力,直抒胸臆,把他对几人的期待表露无疑,而宝玉几人也是群情振奋,几欲昂扬起身拜倒了。
尤其是宝玉,听得冯紫英专门提了一句著书立说,他觉得这显然就是在提点鼓励自己,再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狭隘,更是觉得冯大哥胸怀天下,哪像自己如此蝇营狗苟,……
贾环倒还好一些,而贾兰和贾琮都是第一次正经八百听冯紫英教诲,都被这一席话击中了心扉,心情激荡之余,对于这位恩师(兄长)更是有了一种莫名的崇拜敬仰,只觉得自己日后若是能及对方十一,只怕便能不枉此生了。
第三十七章 内外事儿
这一顿吃得颇为尽兴。
琵琶鸭舌,糟鹌鹑,胭脂鹅脯,风腌果子狸,茄鲞,红烧獐腿,清蒸鲟鱼,火腿冬笋炖鹿筋,……,荣国府的后厨也是颇为卖力,拿出了当家本事,各色小吃也是络绎不绝的端上来,……
或许是觉得贾家几位子弟孺子可教,又或者终于能够将自己在迁安城的种种一一吐露,亦或是一日之间和黛玉、宝钗宝琴外加一个邢岫烟都能快意畅谈,冯紫英心中也是极为畅意,对宝玉、贾环他们几个的敬酒也很有点儿来者不拒的架势,两坛绍兴黄酒下肚,便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在客房里了。
“几时了?”接过宝祥递过来的酸梅汤,一口气灌了下去,他是被尿给憋醒的,脑袋瓜子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快亥初了。”宝祥把碗收回去,然后递上巾子,“醒酒汤是三姑娘送过来了,还在爷边儿上坐了一会子才走。”
冯紫英睖了宝祥一眼,看这家伙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这家伙怕是又有什么话要说。
若说是这冯府里边什么都避不了的,也就只有瑞祥和宝祥这二人了,说句难听一点儿的话,便是想要在外边偷吃都没法避开这二人,也必须要由这二人配合才能把许多事情遮掩过去。
“想说什么就说。”冯紫英没好气地道。
“爷,小的看三姑娘对爷很有情意,从环三爷那里知晓爷喝多了,便马上让人去厨房做了醒酒汤送来,不避嫌疑,……”
冯紫英把身体靠在床头上,身子也还有些软,这绍兴黄酒后劲儿甚大,自己穿越来到这个冯铿身体上,酒量却是甚浅,多饮几杯就有些过量了,这还幸亏是这个时代的黄酒,换了那等烈酒,只怕还要不堪。
“那又如何?”冯紫英有些好奇,宝祥这家伙素来老实,比瑞祥更像个闷葫芦,怎么今日却要主动替探丫头说起话来了?
“小的就是觉得三姑娘为人大气,若是,若是,……”
“若是什么?”见宝祥脸涨得通红,冯紫英真的有点儿吃惊了,探丫头居然能把宝祥买通,让他来说话了?不像啊,探春也不至于如此才是。
“若是三姑娘能嫁到冯家,那也是极好的。”宝祥咕咚一下跪在地上,倒是把冯紫英吓了一跳,随即冷笑,“你到也知罪了?”
“爷,小的这也是发自肺腑的由衷之言,呃,另外蝉姐儿也和小的说过三姑娘表面开朗大方,在府里边儿也很受尊重,但是老爷太太们却没有替她考虑过寻一门好亲事,……”
宝祥终于暴露了。
“蝉姐儿?”冯紫英愣了一下,探春的贴身丫头是侍书,还有一个丫鬟叫什么来着,翠墨吧,没什么叫蝉姐儿的啊。
“蝉姐儿是三姑娘屋里的小丫鬟,她姥姥便是大观园门上的夏婆子,……”见冯紫英茫然,宝祥知道这位爷肯定对蝉姐儿没印象。
“哦,……”冯紫英拉长声调,仔细打量了一眼宝祥,跟着自己身边几年,冯紫英才意识到这位当初到自己房中十岁不到的小子,现在也有十四岁了,换个普通人家,也该是谈论亲事的时候了。
宝祥被冯紫英揶揄的声音弄得只敢把头低下,跪在地上不敢做声。
“看样子你是看上这蝉姐儿了?”冯紫英倒是对这个没什么太忌讳。
这大户人家的丫鬟们去处无外乎就是三条,一是给主子当通房丫鬟,但这一般是贴身大丫头才有资格,不是随便什么丫头都能行的,二是放出去,自寻出路,这一般是买进来的丫鬟比较多;三就是配府里边儿的小子们,这种情形就是家生子的情形比较多。
宝祥这么主动挑明,也是一种态度,没瞒着自己,至于说替探丫头说几句话,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个丫头有机会不替自家主子说几句?
“小的不敢。”见冯紫英语气并没有太过严苛,宝祥心情稍微放松一些,“只是跟着爷来荣国府这边儿,遇着这蝉姐儿两回,有一回渴得不行,蝉姐儿替小的端了一盅水来,一来二去便熟了。”
“熟了?这么简单?”冯紫英似笑非笑地看了这宝祥一眼,“既然没什么关系,那我和三妹妹说一声,把这蝉姐儿打发出去随便配个小子,……”
被冯紫英的话给挤兑得只能连连磕头,不敢再多说,宝祥满头是汗。
“行了,别在爷面前装了,看上了就看上了,不过你也知道爷这个人,若是人家不愿意,那爷是断断不允许那等强娶强要的,……”
冯紫英的话音未落,宝祥已经赶紧抬起头来道:“爷,小的如何敢去犯天条?而且小的和蝉姐儿真的也只是比较熟,小的有点儿喜欢蝉姐儿,但是蝉姐儿还是贾家那边的人,也不敢……”
这等私下勾搭偷情,被拿住是要打个半死发卖出去的,不过人都有七情六欲,这大户里边下人动辄数百人,大部分都是小厮丫鬟,年龄相当,你要说杜绝这种,本身就不可能,所以许多也就是眉目传情,但是对外却是不敢承认的。
“行了,爷知道了。”冯紫英听明白了,估计也就是刚有点儿那种意思,眉来眼去的,还远说不上什么私定终生的。
这种事儿哪家哪户都不少见,就看运气了,遇上个开明主子,或者自己受宠的,又或者在府里边有些跟脚的,便能托人去说和,等到年龄合适的时候就配对,然后这一家子也就变成家生子,若是运气不佳,女的被发卖出去或者配给别人,那也只能叹有缘无分。
冯紫英当然不至于做那种棒打鸳鸯的事儿,不过宝祥这个年龄肯定还不可能,起码也还要两三年后,这厮先说出来,估计也是存着这份心,免得真的遇上时候了却落空了。
“爷,三姑娘那边……”
“宝祥,荣国府的事儿难道爷不比你清楚?”冯紫英瞪了对方一样,吓得本来想起来的宝祥又跪了下去,“这男婚女嫁若是这么容易,爷就干脆把想娶的姑娘都娶回去得了。”
宝祥不敢再做声,心里却在嘀咕,以爷的身份,想娶哪个姑娘不行?哪家还能拒绝?
轻轻叹了一口气,探春这样来送醒酒汤,只怕也是不惧外人流言了,难道贾家还真的愿意让探春给自己当妾?
便是冯紫英再放肆,也不敢往这边儿想,那贾政可是一个极好面子的,你说迎春也就罢了,贾赦还能用银子和权势来摆平,探春这边,贾政能容忍女儿给自己当妾?尤其是在妹妹扥女儿和小姨子的女儿都是在一家里边当大妇的情况下,贾政能答应?
不说贾政,便是探春那边只怕也一样撂不下这脸子才对,昔日的好姐妹,人家为妻自己为妾,这如何能接受?
或许这不过是探春对自己的关心,情不自禁罢了,没自己想的那么多,冯紫英只能自我宽慰。
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答应了司棋,这都亥时了,再不过去,只怕就不好园子门了。
即便是现在要进园子门也有些不方便了,这大观园里边好像就是亥时落门闸。
想到这里,冯紫英便抬脚往外走。
“爷,您这是上哪儿去?”宝祥赶紧爬起来跟着出来道。
“爷要进园子里一趟,你就在屋里呆着,若是有人来问,就说爷喝了酒睡了,不要人打扰。”冯紫英叮嘱了一句,这才出门。
不出所料,西角门早已经落了门闸,而且从西角门进去的话,还得要从蓼汀花溆那边石洞绕到芭蕉坞那边,然后从荼蘼架边儿上沿着沁芳溪走这一路才稍微安稳一些,否则要走蔷薇院、红香圃、榆荫堂那边,那就太容易遇到人了。
想了一想,冯紫英索性就直接走大门那边,这会子刚亥时,估计那边正门还没有落闸。
果然,冯紫英走到大观园大门上,便看见只剩下两个婆子正准备关门,见冯紫英疾步而来,都放下门闸,满脸堆笑问道:“冯大爷醒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怡红院?”
冯紫英心中一宽,这倒是一个知趣的人,好像叫夏婆子,不就是宝祥口里那个蝉姐儿的外婆么?估计探丫头送醒酒汤来,就是蝉姐儿跟着出来的,难怪这夏婆子如此懂事。
点点头,冯紫英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嗯,要落闸了?我身上有一件要紧物事落在宝玉那里了,去拿了便出来,辛苦你们俩了。”
顺手从袖子里拿出几粒金瓜子,放在了夏婆子手上,那金瓜子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
夏婆子自然是忙不迭地让开,顺手接过金瓜子,笑得眼睛都快要眯缝起,“冯大爷尽管去,我们两个老婆子瞌睡少,睡得晚,便在这里候着大爷。”
冯紫英点点头,这夏婆子倒也有些道行啊,这是要候着自己,也是提醒自己不能在这院子里留宿的意思吧?嗯,还挺有底线啊。
第三十八章 荣国府之夜(1)
冯紫英刚前脚离开客舍,后脚宝祥就迎来了客人。
看见平儿的声影出现在院子外,宝祥也是吃惊不小,怎么会是平儿姑娘?
换了别的人,宝祥都不会诧异,毕竟自家大爷魅力无穷,二姑娘也好,三姑娘也好,甚至四姑娘和史姑娘也好,或者她们的丫鬟也好,他都能接受,但是平儿姑娘怎么也来了?
虽然心里吃惊,但是跟着冯紫英这么些年,宝祥也早就练就了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一边忙不迭地迎上去问候,一边观察着门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平儿何等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宝祥怕是有古怪,不问自己来意,却是满脸堆笑,这能蒙得住别人,对她来说却是无用。
要么就是冯紫英客舍里有人,要么就是冯紫英不在,可这会子都是亥时了,无论是来客,还是外出,显然都不是合适时候了。
若是男客或者出去造访男客,这宝玉、贾环、贾兰和贾琮算是这府里边年轻一辈的数都数得到的男子了,都和他一块儿饮酒,据说都喝得不少,各自回去休息了,二位老爷不可能这么晚来拜访,那就只有女客或者去拜访女客了。
可是除了凤姐儿,其他姑娘们都住在大观园里,这么晚他也进不去,或者到了落闸的时候他也该出来了才对。
之所以选这么晚来,平儿也就是考虑到避免和其他人碰面。
这冯紫英进府一回,没准儿除了黛钗二女外,还会有其他人存着别样心思,就像自己当初遇上的迎春一样,探春、湘云、岫烟,甚至还有一个惜春,会有什么样的心思,谁也说不清楚,真要碰上,谁都尴尬。
“冯大爷不在?”平儿眼波流转,随口问道。
“爷在,爷在,只是爷吃多了酒,这会子正在睡,……”宝祥也不说去叫醒,眼睛盯着对方,自然也就是希望这位平儿姑娘能知难而退。
“噢?在啊,我先前从大台矶那边过来,准备去周瑞家院子里,路过园子门口时,看见冯大爷正在进园子门,难道是我看错了?”对于这等谎言,平儿自然是得心应手,“或者我该问一问夏婆子,或许我有点儿眼花了。”
宝祥被平儿的这一晃立即就给弄得手足无措,大爷刚出去,铁定是进园子去见三姑娘了,而大观园大门上值夜的正该是蝉姐儿的姥姥夏婆子,这么巧还被平儿姑娘给看见了,他也吃不准对方是不是诈自己。
但见对方似笑非笑十分笃定,宝祥心中叫苦,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平儿姑娘,爷的确在睡,不过说酒劲儿有些难受,出去走一圈儿,很快就应该要回来,……”
“是么?那这转进园子里去了,这都亥时了,园子里怕是要落闸了吧?”平儿挤兑着这个少年郎,居然和我斗心机,还嫩了点儿,“或者是冯大爷有什么东西忘在怡红院里了?”
“呃,兴许是吧,爷的事儿,咱们也不敢多问,平儿姐姐,您要不进来坐一会子,爷肯定一会儿就会回来。”宝祥被平儿给击败了,只能老老实实地道。
不过他也知道这位平儿姑娘是荣国府里最是受下人们喜欢的,不难为人,而且也能理解人难处,蝉姐儿就曾经说过府里边大丫鬟们两个人最受人尊重,一个鸳鸯,一个平儿,都是能替下边人着想的。
“真的一会子就要回来?”平儿心中也有些嘀咕。
虽说外边儿传言冯大爷好色贪花,但是平儿却知道这一位其实是有底线的,若是寻常丫鬟,坏了身子也就坏了,大不了向府里要了回去便好,没准儿还能让哪个丫鬟就此攀上高枝儿,但若是哪位姑娘坏了身子,这就是丑闻了。
就算是二姑娘和冯大爷有了私情,但是也绝不会及于乱,这一点平儿还是相信冯紫英和迎春的。
日后迎春要想进冯家,抬进府里同房之后都是要见染红白绫的,便是冯紫英心知肚明不在意,但是府里边上下都是盯着在,缺了这一环,日后在府里要想挺直腰杆都会没有底气。
“肯定,平儿姐姐放心,大爷就是多喝了几杯醒了肚里不舒服,出去走一遭,一会子就能回来。”
宝祥把平儿让进屋里,弄不清楚大爷和这位平儿姑娘之间的关系,他也只能在外边儿候着,万一这位姑娘日后也是要进爷的房,有个瓜田李下那就不美了。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一会子冯大爷。”平儿想了一想,便也坐下,看了一眼这个年龄尚小,对着自己还有些拘束的小子,突然觉得就这个机会了解一下冯大爷这大半年的情形,也不错。
“宝祥,你跟着冯大爷有多久了?”
“回平儿姐姐的话,有四年多了,爷原来跟前是瑞祥,我是后来才由太太拨到大爷身边的。”宝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