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府尊,还没那么快,给朝廷的信使已经去了,估计这两日就会有回信吧?不过府尊大人请放心,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已经没有再打下去的动力了。”
冯紫英轻吁了一口气,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现实就是如此,人家取得了五万多俘虏的胜绩,就该有所收获。
第二百三十九章 影响
“唔,但愿蒙古人能知趣回草原,他们在三屯营那边呆着,始终让我寝食难安啊,紫英你估计大概什么时候蒙古人能北返?”
朱志仁在冯紫英面前倒没有太多掩饰隐晦,他不是武人出身,自然惧怕这等战事,冯紫英武勋出身,老爹长年在边地作战,自幼养成的习性,对战事不怵,朱志仁倒也心安理得。
“嗯,这却不好说。”冯紫英仰起头思索了一下,“估摸着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吧,三屯营一战喀尔喀人所得粮草并不多,绝不可能支撑一个月以上,而我们永平府境内坚壁清野,他们毫无所得,如果还要在关内逗留下去,他们就只能西进顺天府的遵化、丰润、玉田诸县了,但宰赛已经明确不会去替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火中取栗了,对他们来说,那并不划算。”
朱志仁并不清楚冯紫英和内喀尔喀人具体商谈了一些什么,之前冯紫英和宰赛见面商谈,他还有些担心,所以持反对态度,不过冯紫英态度很坚决,加之又获得了兵部授权,所以朱志仁也只能同意。
好在谈判很顺利,但具体商谈内容细节,冯紫英除了泛泛介绍了几万京营俘虏的赎回之事外,也没说其他,朱志仁也没多大兴趣。
二人正谈论间,却听得外间传报,兵部来人。
“这么快朝廷就回信了?”朱志仁和冯紫英都很惊讶,这前日才传信回去,今日就回复了?朝廷效率何曾如此高了?
但冯紫英马上就醒悟过来,是兵部来人,而非朝廷来人,只是两个意思。
是杨嗣昌和郑崇俭到了。
杨嗣昌和郑崇俭来了,自然免不了是一番亲热,和朱志仁见过面之后,朱志仁便称有公务要处置,冯紫英和杨嗣昌、郑崇俭几人自然恭送。
“文弱,大章,你二人如何会这般突兀地来我这里了,我这信使才前日才出发啊。”冯紫英把二人带到自己同知公廨坐下,这才笑吟吟地问道。
杨嗣昌和郑崇俭都在打量着冯紫英的官署。
同知公廨规模并不大,和知府大堂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好歹也是一个正五品的办公所在,略显老旧,但是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式案桌、椅凳、花架、帷幕,一应俱全,倒也有几分官署气势。
“紫英,一方大员,可喜可贺啊,只可笑那些人还在嘲笑你发配出京,却不知道这天下大治,始于郡县,郡县不治,天下难安啊。”杨嗣昌这番话倒是由衷之言。
老爹杨鹤去了湖广担任郧阳巡抚,和杨嗣昌几乎保持着每月都有一封信的通信,也和杨嗣昌在信中探讨介绍这地方治理事务,对地方管治也是颇有体会,直言若是朝中官员未经这地方经历,便很难了解整个朝廷运转的利弊得失。
杨嗣昌虽然还不能理解老爹在信中的诸般体会,但是也能感受得到老爹对当下大周地方上的诸般治政的不满,只是作为朝廷一方要员,杨鹤这些话即便是在信中也只能浅尝辄止,不过作为对父亲心思十分了解的杨嗣昌道也能领会其中的焦灼和不安。
所以他对冯紫英之前下地方的不解也逐渐变成了钦佩,虽然也还有些惋惜于对方原本可以在朝中先历练几年养望和积蓄人脉,然后再下地方,哪怕不能像自己老爹那样担当一方巡抚大员,但起码也可以直接出任一任知府,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不过就此番冯紫英在永平府的诸般表现,杨嗣昌又不得不承认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这个道理。
单单是在永平府坚壁清野,然后坚决阻击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于迁安城下,打赢这一战,也足以让冯紫英的名字再度在京师城里回响了。
“文弱,你这话有点儿过了,我是同知,可不是知府,便是有些成绩,那也是在府尊大人治下取得,……”
“嘁!”杨嗣昌嗤之以鼻,这家伙还是那样,口不应心,只怕此时心里也是格外骄傲得意吧,瘪了瘪嘴,“行了,紫英,这里只有你我和大章三人,究竟如何,难道还能瞒得过我和大章?大章,你和紫英也是多年同学了,他这份做派,是不是让人可鄙?”
郑崇俭也是笑而不语。
杨嗣昌摇摇头,“好了,紫英,不扯其他闲话了,尚书大人和柴大人让我们二人来的目的恐怕你也清楚,和那宰赛谈得如何?”
“基本谈妥,但是还有一些具体细节操作需要朝廷拍板,但我觉得基本上也就只能如此了,信使前日去京,估计在路上与你们错过了,我还琢磨着就这几日朝中就该复信了,先前还以为你们二人就代表朝廷来复信呢。”
杨嗣昌吃了一惊,“已经谈妥了?!这么快?”
郑崇俭也一样惊诧,“紫英,这等大事,如此之快就谈妥,是不是有些孟浪了?”
冯紫英点点头,“的确有些快,但是转念一想,只要大原则确立下来,许多细节问题就不必太纠结了,这宰赛也是一个人物,我与其交谈不过一个时辰,他便能明晓内喀尔喀五部的未来系于何方,所以在确认了未来和大周之间的关系之后,其他都简单了。”
冯紫英大略地把自己和宰赛这件关于内喀尔喀五部日后在草原乃至辽东的定位以及与大周之间的关系做了一个探讨剖析情况向杨嗣昌和郑崇俭二人做了一个介绍,杨郑二人都是脸色阴晴不定。
许久之后,杨嗣昌才沉吟着道:“紫英,若你所言,这宰赛既然颇有些雄才大略的枭雄气概,你还如此坦率挑明其中道理,难道你就不惧这草原上又出一个铁木真?”
杨嗣昌的话也获得了郑崇俭的认同,郑崇俭也沉声道:“紫英,此事你做得有些欠妥,对草原诸部,恩威并济,诱之以利,示之以威,都是好的,但是却要分清主从,你这般岂不是助长了对手的野心?若是我们再予以扶持,日后万一养虎为患,酿成一个比建州女真更难解决的祸端,却该如何是好?”
冯紫英淡淡摇头:“文弱,大章,我明白你二人的担心,宰赛的确有些野心,而内喀尔喀五部也的确具备相当实力,但是,我以为内喀尔喀五部也好,建州女真也好,是否真正具备挑战我们大周的威胁,不在于内喀尔喀或者建州女真本身,而在于我们大周自身。”
冯紫英的话让杨嗣昌和郑崇俭都皱眉,这话的确恢弘大气,但是却不能解决现实问题,杨郑二人也都清楚冯紫英不是那种夸夸其谈之人,这么说肯定还有说法。
“大周当下的确面临着许多难题,但是对蒙古诸部也好,建州女真也好,看起来似乎是军事上的问题,但我以为更多的还是经济上的问题,当然体现在朝廷里来,就变成了财政问题。”
杨嗣昌和郑崇俭都凝神思考。
冯紫英誉满京师,并非浪得虚名。
其开海之略一经提出便引发震动,也的确极大地缓解了朝廷财政拮据状况,要说开海之略并非新鲜,但是如何具体实际操作,且能获得南北双方的认可,那就不是一桩简单事情了,但冯紫英拿出一系列具备可操作性的方略,并将其中部分收益用于对北地的一些开支事项支持后,这个政策才真正得以付诸实施,这种时机选择和支持方向的精准安排,才是关键。
正因为如此,杨嗣昌和郑崇俭都对冯紫英的论政观点十分重视。
“破解蒙古诸部和建州女真的关键还是在于辽东,辽东的问题在于后勤补给,尤其是粮食问题和人口问题。粮食保障受限于运输成本和能力,陆路成本高,海路运力弱,没有粮食保障,支撑十余万大军在辽东生存下去的后勤保障,说穿了就是官兵以及为其提供服务的人口生存就难以维系,包括官兵家眷,武器和甲胄的生产和维护,商旅,消遣娱乐人员,那种纯粹的军事堡寨性城市是很难维系长久的,但如果要实现正常的城市维系生存,就需要大量生产性人口,农业生产和工商业生产,最终来支撑军事力量,而辽东的粮食生产能力极低,根本无法支持,只能依靠外来运入,……”
“我了解过,辽东粮价正常年份大概是京师粮价的二倍半左右,丰年大概在两倍左右,而歉收年份大概是京师的四到五倍,如果和江南相比,大概还要上浮五成,……”
冯紫英尽可能简而言之来刻画辽东的局面,他也知道对于杨嗣昌和郑崇俭这两个没有实地考察了解过的生嫩来说,这有些难度,所以暂时只能让他们囫囵吞枣式的灌下去,至于日后慢慢消化理解,那需要时间和经历。
“辽东得失是关键,这我们理解,你的意思是无论是蒙古还是建州女真其实要和大周对抗都不够看,但大周军事实力却无法有效的在辽东得以投放?而制约这种军事实力投放的关键原因就是兵力,尤其是与兵力相匹配的后勤保障人口的不足?”杨嗣昌大略理解到了一些,但是还有些混沌。
第二百四十章 伏波
“对。”冯紫英言简意赅。
“那紫英的意思是只要朝廷找到解决这道难题的办法,蒙古诸部也好,建州女真也好其实并不具备对大周构成实质性威胁的实力?”杨嗣昌进一步问道。
“差不多。”冯紫英点头。
“那紫英似乎心里已经有些一些想法?”杨嗣昌再开口问道:“能说说么?”
“嗯,有一些粗略想法。”冯紫英没有谦虚,“其实原来也提出来过,现在朝廷也在逐步予以解决,比如北方海运问题,尤其是辽东地区的海运如果得到解决,包括粮食在内的大宗物资运输成本至少下降七成以上,可以说制约辽东后勤保障问题可以解决大半,……”
“目前永平府便在尝试榆关开港,目前已经取得了一些实际效果,预计未来三年,整个辽西走廊地区的粮食、布匹、盐、茶等物资运输成本可以节省六成以上,不再需要从江南通过运河走天津卫或者通州转运,而可以直接运抵榆关,从榆关登陆直抵辽西走廊,未来这种情况可以复制到三岔河口的牛庄和金州中左所,这样一来辽中和辽南的补给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
郑崇俭有些不太相信如此简单,迟疑了一下方才道:“难道困扰朝廷的建州女真问题就如此简单?”
“大章,并不简单。”冯紫英摇头,“大周要说边军精锐多少,九边精锐少说点儿六七十万有吧?拿出一半来,灭了建州女真绰绰有余,但是能拿出一半来么?即便能拿出一半,能让这三四十万大军汇聚辽东么?不能,别说打仗了,就算是让这三四十万大军在辽东呆上两三个月,辽东都要崩溃,就得要人吃人!”
冯紫英语气很严肃,“整个辽东根本就无法供应如此庞大的人口粮食需要,无论是哪方面都无法满足!”
郑崇俭愕然,杨嗣昌却默默点头。
其父杨鹤在信中也就谈到了迫在眉睫的西南乱局,谈到了现在朝廷正在想尽办法筹措包括粮食等各类物资,为战争做准备,但是西南地势崎岖,运输艰难,后勤保障成本更是骇人,杨鹤作为郧阳巡抚实际上已经是日后西南平叛核心小组的成员之一了,自然也清楚这后勤保障的难度之大,所以在和杨嗣昌的信中多有提及。
西南如此,孤悬于东北一隅,在没有海路运输保障情况下,仅有辽西走廊这条陆路来支撑,其难度和成本之高,一样可以想象得到。
正因为西南局势危在旦夕,所以朝廷也是急于想要解决京畿这边的危机,为下一步应对西南乱局做准备,在明知道蒙古人只能带来一阵风雨而不具备倾覆风险的情形下,朝廷当然希望最快解决问题能出手来。
“那除了海运外,还能有其他办法么?”郑崇俭有些不甘。
“还有一条,但是缓不济急,而且也只能缓解,无法根本解决,根本解决还得要海运。”冯紫英简单把徐光启在天津做的尝试做了一个介绍,也引起了二人的极大好奇。
“既然这几种外夷传来的新作物有如此产量和适应能力,那辽东只要大力推行,岂不能一举解决问题?”杨嗣昌和郑崇俭都是格外兴奋。
冯紫英苦笑着把产量、适应和栽培具体推广可能面临的难题做了简单叙说,二人也就能大致明白这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没有一二十年的摸索尝试和推广,并辅之以人口的逐渐增长,是无法真正达到一种良性循环的。
倒是对于宰赛的赎回俘虏条件二人都觉得很划算,二十万两银子对五万多战俘,一人摊下来不足四两银子,怎么都觉得太便宜了,冯紫英也没有向二人深说其他,或者杨嗣昌知晓一些内里隐秘,但是却装作不知,冯紫英自然也不提。
就在杨嗣昌和郑崇俭还在与冯紫英探讨不休的时候,来自永平府和辽东方面的信使也几乎同时抵达了京师城。
整个大殿内陷入了沉重压抑的气息中,就像是陡然间燃烧在大殿四周的烛光陡然暗了一些,连带着整个殿内的人影都变得阴沉晦暗起来了。
“嗬,好啊,这辽东成日里报喜不报忧,什么策反了舒尔哈齐,封了建州右卫指挥使便能掣肘努尔哈赤,什么海西女真定能为我所用,制约建州女真,什么争夺东海女真正当时,现在呢?”
永隆帝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殿中回响,“冯唐就是以这样一个结局来回报朕对他的期望?要什么给什么,朕就差点儿把内库翻个个儿腾挪所有一切给他辽东了,结果呢?”
内阁诸公都皱起眉头,叶向高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张景秋,想要说什么,但是又暂时忍住了。
“卢嵩,你怎么说?”永隆帝的面颊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下显得有些狰狞,“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你们龙禁尉就没有一句交代给朕?”
边将投敌可以说是最恶劣的范例了,若是寻常的低级军官也就罢了,但是一个游击将军,而且是驻守抚顺这种要害部位的大将投敌,甚至直接和外敌勾结起来,开关纵敌而入,并与外敌携手洗劫一地,捣毁关隘,让面敌门户大开,这种行径可以说是大周朝立朝以来尚未发生过的。
这比京营大败被俘数万人更为让人震惊,或许在寻常百姓心目中京营大败更让人震撼,但是在朝廷官员心目中,尤其是重臣心中,边将叛变投敌这才是最让人震惊骇然的。
而且一个边将投敌带来的破坏性影响更是难以想象,其危害性可能十年八年都未必能肃清和挽回,尤其是像李永芳这种在辽东成长起来的宿将。
“回陛下,龙禁尉在之前对各镇边将的情况都有掌握了解,包括辽东镇在内的诸将情况,……”
卢嵩心中一紧,以往皇上询问这类情况,基本上都是单独在东书房召见询问,像这种在朝会上直接问及,也是气恼无比的情形下才会有,这是真的对龙禁尉的工作不满,或者是要龙禁尉给内阁和兵部一个交代了。
“哦?”永隆帝目光灼灼,如利刺一般落在卢嵩身上,让他下意识身体一缩。
“根据卑职掌握的情况,辽东镇诸将情况和其他边镇情况大同小异,并无太多特殊情形。”
卢嵩顿了一顿,虽然皇上怒不可遏,有些失态了,但是卢嵩却不会把龙禁尉的秘密随意在这些朝中重臣面前泄露,有些东西只能是皇上掌握,重臣们也是心知肚明。
“李永芳的情况属下还是比较了解的,其本身就是边地军户出身,积功升迁,在李成梁担任辽东镇总兵时便从千总、把总逐步擢拔,后担任过都司,永隆三年出任抚顺游击将军,……”
“其人有两子一女,女婿武长春,为军中斥候出身,通文字,善武技,性机敏,武长春纳李永芳下属赵一鹤女为妾,……”
“李永芳与建州女真方面素有往来,其中抚顺一带皮货、干杂、参茸、马匹贸易均为其控制大半,亦有烈酒和盐茶贸易在其中,……”
卢嵩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只是平淡无比的介绍。
这不是什么秘密,这边地武将哪个不从事这些行当?只要不涉及武器、铁料和大宗粮食,龙禁尉都是持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这也是大周朝廷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否则谁愿意去边地卖命?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高级武将。
便是冯唐不也一样从事毛皮、参茸和烈酒贸易,甚至主动和龙禁尉报备。
像各镇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这一类高级武将,每个人都养着数十到数百,甚至上千的亲兵,靠什么来养活?
寻常武将不靠山吃山,真要靠家里边儿那点儿营生来养亲兵亲卫,那可真的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李永芳其人性格阴沉,但却善于交际,极善收买人心,但手段亦有狠辣之时,其麾下心腹不少,部下多有畏服,……”
永隆帝冷冷地打断卢嵩的话语:“这么说,李永芳就不是一个人叛变投敌,而是整个抚顺投敌啰?”
卢嵩一窒,声音也低沉下来,“卑职现在尚未得到回报,但如果按照卑职掌握情况来看,应当是如此,便是有不愿意投敌者,只怕亦被李永芳解决处置了,……”
永隆帝冷哼一声,“这就是兵部和龙禁尉加上都察院几重监督下的结果,辽东镇又干了什么呢?抚顺一失,辽东镇东边门户洞开,东虏便可长驱直入,……”
“陛下,抚顺虽然丢失,但是辽东镇已组织军队夺回,只是关隘城墙被毁甚多,需要重新修缮,……”柴恪硬着头皮替冯唐解释,“且冯唐亦利用乌拉部归附叶赫部一事迫使东虏来战,曹文诏部在镇北关外一举破敌,斩敌近千人,……”
“斩敌千人?这里边有多少虚数?”永隆帝嘲弄地哼了一声,“冯唐也学着用这等手段来糊弄朕了?朕还没说追责问罪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需要一个替罪羊?
辽东镇在和建州女真接战中素来胜多负少,便是有斩获百人以上,便能称大捷,这和与蒙古诸部作战情形大有不同。
建州女真出战皆为精锐,且极为悍勇讲求纪律,所以辽东镇在李成梁的第二个任期中便多以糊弄为主,少有真正斩获获胜之时。
冯唐接任蓟辽总督兼辽东镇总兵之后,情况略有改观,但冯唐用兵多以大势压人,便是去年东虏围剿乌拉部,辽东镇为保乌拉部不被全歼,也是采用多方手段,拉了叶赫部和察哈尔人一道出战,最终迫使努尔哈赤饮恨退兵。
张景秋皱了皱眉,出列一礼之后道:“陛下,臣观冯唐并非那等虚言诳报之人,曹文诏在大同便以勇冠三军著称,其人亦是实诚之辈,这斩获近千人,纵然有些水分,亦不会太大,东虏谋划乌拉部久矣,此番冯唐先发制人将乌拉部迁徙至叶赫部,要促成叶赫部和乌拉部合并,可谓击中奴酋要害,攻其必救之处,方有此战的优势,至于说抚顺所之失,……”
张景秋顿了一顿,想了一下才道:“臣以为只能说是非战之过,李永芳隐藏如此之深,努尔哈赤只怕也是花了不少工夫才将其说通,以臣之见,李永芳谋叛之心怕是非早有,并非一二年之内就能定下,可以说此祸越早发作反而越好,若是真要拖到日后某些关键时候再来爆发,只怕那才会酿成难以弥补之大祸。”
张景秋的话永隆帝还是要尊重一二的,而且此番话也说得情通理顺。
像这种全族甚至还拉上了数千人马的叛逃,这不是脑袋一热就能做出的决定,而且选择此时发动,肯定也是努尔哈赤和李永芳有过商计,明显也是与蒙古人南侵有着默契。
只不过冯唐赶巧不巧先下手为强给建州女真也来了一招,可以说在辽东忙这一局上,大周和建州女真互有胜负,当然建州女真更占优倒是真的,不过冯唐之举只怕一样让努尔哈赤痛彻入骨。
张景秋的解释让永隆帝脸色略微好转一些,事实上他也清楚李永芳之叛冯唐固然有责任,但是要说多大,说不上。
冯唐在辽东镇的调整已经引起了不少的反弹,也已经影响到辽东镇的控制力,如此段时间里有此成效,已经算是不错了。
冯唐不是蓟辽出身的武将,根基在大同,在辽东扎根殊为不易。
按照大周边镇武将的派系划分,除了武勋出身和非武勋出身之分外,还要分为辽东系、大同系以及其他。
其中辽东系和大同系是两大主要派系,也就是出身和成长于辽东、蓟镇,和出身成长于大同、山西(太原)、延绥(榆林)的两大派系。
九边之地,在建州女真崛起之前,大周的敌人主要是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察哈尔人进犯之地主要在辽东、蓟镇和宣府,而土默特人则主要在大同、山西(太原)、延绥(榆林)、宁夏以及宣府。
正因为这种特殊的情形,整个大周高级武将,基本上是要么出身于辽东系,要么出身于大同系,其中李成梁的李家就是辽东系的代表,冯唐所在的冯家则是大同系的代表,麻贵较为特殊,他出身成长于大同,但是成名于蓟镇和辽东以及壬辰倭乱一战中,所以不好定性。
像现在的三边总督陈敬轩就只能算是其他。
宣府镇情况较为特殊,这里是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都有牵扯的地带,出身和成长于这里的武将就要看其是谁提拔起来的,如果辽东系武将提拔起来的,就要划归辽东系,是大同系武将提拔起来的就划归大同系。
反倒是像王子腾和牛继宗提拔起来的武将,理论上应该算是京营系,但京营系武将在九边的影响力几近于无,只能在京营这个小圈子或者非九边的其他卫所里有些影响力。
冯唐出任辽东,要想迅速破除辽东系和李成梁的影响力,便只能从大同、榆林等地调动自己的嫡系人马过去,但是这种情形又不能做得太过,否则引发辽东系武将全面反弹,那又会影响大局。
建州女真的崛起实际上也对整个大周武将阵营产生了巨大影响,从元熙三十年以后,在辽东历练和有所成就的武将明显更容易受到重用,但是这个趋势却因为二次出任辽东镇总兵却又耄耋老矣的李成梁表现不佳而受到了挫折,可这种大趋势却没有改变,只不过改为由大同系代表人物冯唐来延续了。
永隆帝一时间没有说话,但方从哲却接上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