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55章

作者:瑞根

  直到如今宰赛也还认为能在迁安城面对数倍敌军鏖战一日不溃的那支火铳军只能是辽东新建的火铳精锐,从未想过那会是经历几个月就组建训练出来的一支民壮。

  伴随着天色渐明,整个三屯营镇城内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控制下来了。

  但摆在宰赛面前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仅仅是这城中军营俘虏就高达四万人,俘获副将二人,参将三人,游击将军七人,守备、都司、把总无数。

  这么多人如何处置?

  这个时候宰赛才想起布喜娅玛拉离开时提醒的自己,打赢这一仗很简单,但是如何将这场胜利成功变现,变成实质性的收益,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好办的。

  如果没有中间人在其中来帮忙媾和牵线搭桥,这几万养尊处优却又没有任何劳动技能的家伙,放在手里能干什么?

  达尔汗、妆兔、莽骨大、比领兔、所宰等人都是异常兴奋,他们从未想过能一举俘获数万大军,对比前几日在迁安城下的惨痛损失,他们之前已经对此战不抱希望,只求能捞到一些能回去之后向族人交代的战利品便心满意足了,未曾想到这一趟三屯营之战却是以如此微小的损失赢得如此巨大的收获。

  “范先生,此战能获得如此大胜,你居功至伟啊,此番之后,某必有重谢。”宰赛也是眉开眼笑。

  虽然也知道这后边儿一系列事情还麻烦得紧,但是毕竟这一战大局已定,起码回去之后无论是对内喀尔喀五部,对察哈尔人和建州女真,都能有一个交代了,至于说能从中捞到多少利益,那另当别论。

  “宰赛大人言重了,日后我们和宰赛大人打交道的机会还会有许多,希望宰赛大人届时能多行些方便就好。”范清微微一笑,“不过宰赛大人,您一下子俘虏了这么多京营人马,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人呢?”

  终归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上,宰赛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道:“范先生何以教我?”

  “恐怕宰赛大人心里早有打算才是。”范清也不点破,“京营将士皆安家于京城多年,他们别无所长,不可能像寻常农人,跟随宰赛大人回到草原上他们也毫无用处,估计宰赛大人是打算以此作为货物与大周交易吧。”

  “嗯,大周朝廷会为这些人付出赎金么?”宰赛反问。

  范清摇摇头,“若是前任皇帝在时,也许会,但是当今皇上恐怕就难了,大周朝廷现在拮据得紧,哪里可能有多余银子来为这些人赎身?三五十万两银子,也许能凑出来,但是宰赛大人能答应么?”

  宰赛脸色狰狞,“范先生,你可知道迁安城下我们内喀尔喀五部死了多少人,我告诉你,战死七千余人,而且还有四千多重伤,这四千多人能活着回草原的不到一千人,轻伤无数,三五十万两,难道我们一条草原勇士的性命,就只值三五十两银子?那我真还不如将这四万人杀了,将这镇城中还有一二千匠人农人全数俘虏回草原呢!”

  “大人便是将这些人全数杀了,也一样不能得到大人所想要的东西。”范清笑着道:“还是多考虑换回大人想要的东西才对。”

  “可你说大周朝廷不肯支付这些人赎金?”宰赛盯着对方问道。

  “朝廷不愿意付,但肯定有人愿意付。”范清轻笑,“他们自己家里肯定是愿意的,也会有很多商人愿意帮这些人付,他们许多可都是京中勋贵,许多人都愿意搭上这层关系呢。”

  宰赛暗自点头。

  果然如此,这范清看样子也是想要来写这笔生意了。

  这些大周商贾生意做得大的,多多少少都和大周朝廷有些瓜葛,而且这些武勋世家也不仅仅只有一两个子弟在军中,既有在京营中的,也有在边军中的,还有在各地都司卫所中任职的,所以能搭上这层关系,日后肯定有用。

  但这家伙真的只有建州女真这一条线么?

  宰赛有些怀疑。

  不过此时他心里倒是踏实许多了,这家伙愿意来搭线当然好,免得自己受制于布喜娅玛拉那边一家,但这厮的话语里似乎只愿意帮着那些武勋子弟,也就是那些武将军官搭线,寻常士卒和低级军官就好像没有兴趣了,这却是一个麻烦事儿。

  “范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武勋子弟多是些将领和中高级军官吧,可这几万士卒呢?”宰赛悠悠地道。

  “大人,我们只是商人,没利益或者亏本生意可不会去做,这些寻常士卒虽然不是毫无价值,但是这却需要去联系京中这些人的家眷,而且寻常士卒也未必能拿得出多少银子来,既麻烦,又繁琐,耗时费力,意义不大,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办这种事情,……”

  宰赛冷笑了一声,却不再言语,这厮果然只是冲着这些武将军官来的,对寻常士卒毫无兴趣。

  ……

  戚建耀的运气不错。

  他比韩尚瑜晚走半个时辰,因为他营房在城东草料场,所以回到城东时就搂着小妾睡了。

  军中不能携带侍妾丫鬟,不过却允许带长随仆僮,戚建耀索性就让这个小妾改了男装,扮成书童,这样一床两好,也省得这一两个月来没人侍寝实在难受。

  科尔沁人突袭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草料场燃起的大火却正好阻断了科尔沁人的围歼,他来不及多想,起身带着亲卫不管不顾地仓皇逃窜,但是科尔沁人衔尾追击,也幸亏部下拼死阻击,这才让他能脱身而逃。

  但即便如此,在科尔沁人的追杀之下,整个这一部六千人在黑暗中溃散,只剩下不到两千人逃脱。

  “虎臣,我们现在怎么办?”戚建耀脸白如纸,匍匐在马上,摇摇欲坠,放眼望去,似乎哪里都有可能蒙古骑兵追杀出来。

  贺虎臣刀条脸,脸上棱角分明,一道刀痕横额而过,显得格外凶悍。

  “大人,虽然属下不知道蒙古人来了多少,但是观其骑兵的迅猛,绝对是精锐,我接战一部应该是东蒙古那边的科尔沁人,他们据说是和内喀尔喀人结盟南下,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去打迁安城,却来偷袭我们了。”

  “这帮该死的草原蛮子,狡诈无比,他们声东击西,哄过了蓟镇军和我们,都以为他们是去打迁安,结果呢?”戚建耀想到夜里喊杀声声,自己险些就做了刀下之鬼,就不寒而栗,“镇城肯定完了,他们南下大军有五六万,我们不能往西面走,……”

  贺虎臣也是沮丧若失。

  他本是保定军户出身,自幼弓马娴熟,本以为进了京营能得一番前程,没想到在京营中荒废经年,而神机营的武器皆是老式三眼火铳,连火绳枪都不多,这也让他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一战打成这样,面对呼啸而来的科尔沁骑兵几无反抗之力,估计整个京营都被打得落花流水,日后自己的命运又当如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善后

  穆天燕和柳国荃面面相觑,眼前这个鹰目隆准的壮年男子无疑就是内喀尔喀五部实质上的领袖宰赛了。

  不过看起来对方的态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凶悍,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和善,这让柳国荃和穆天燕都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虽然也觉得杀掉自己一干人对内喀尔喀人来说并无益处,但是在京师城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他们从未和草原上这些部族打过交道,内心还是有些惧怕。

  尤其是内喀尔喀人还不是经常和大周打交道的蒙古左右翼中的代表察哈尔人、土默特人,所居之地更在辽东以外的辽河套、土河一带去了,可以说他们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些地方,更不知道这些地名在什么方向。

  更让他们心安的是宰赛居然能说汉话,虽然不太标准,有些生硬,但是大概也能听明白。

  “你们既然是京营的正副统帅,那么想必我和你们谈,你们也能做主喽?”宰赛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需要在最短时间内谈妥,并且尽快处理掉这几万压在自己手上的俘虏。

  “不知道宰赛将军想要和我们谈什么,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战败成了俘虏,我们也就无权代表朝廷表什么态,答应了什么也没有用处,……”柳国荃很谨慎,对方既然无意杀他们,那么这块大石头放下来,其他就好办多了。

  “唔,柳大人,穆大人,你们的意思是大周朝廷是不会管你们啰?”宰赛似笑非笑,“那也意味着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们这几万人,就像你们汉人历史上的长平之战白起所作的那样?我可不会像也先太师那样白白将朱祁镇送回给明廷。”

  柳国荃和穆天燕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个内喀尔喀人居然还知道汉人历史上的坑杀?虽然对方言语中有些调侃的味道,但是二人却不敢不信,自己性命要紧,不敢去赌。

  “宰赛将军,我只能说朝廷自有颜面,不可能接受您的勒索,但是如果您能放了我们,我们绝对感恩……”

  穆天燕的话没说完就被宰赛摆手打断,“不,不,穆大人,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你们汉人素来不守信义,你该知道我们在迁安城下那一战损失惨重,我必须要得到补偿和回报,你们这五万多人就是砝码,如果大周朝廷不肯支付补偿,那我也不可能把你们真的都坑杀了,但我会将你们带回草原上去,你该知道从这里翻过洪山口或者潘家口,又或者喜峰口,就是我们草原,距离并不远,这对于我的儿郎们来说不散什么,但是可能你们这些人能有多少活着翻过山到达草原,我就不敢保证了。”

  柳国荃和穆天燕交换了一下眼色,才缓缓道:“宰赛将军,您是说你们去了迁安城?”

  宰赛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因为这迟早也要被人知晓,坦然点头:“辽东镇的精锐火铳营埋伏在迁安,的确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笔账我们迟早会和辽东镇算回来的,但是现在我们要算你们这边的账。”

  柳国荃和穆天燕没想到内喀尔喀人居然在迁安城下吃了亏,辽东镇的火铳军南下了?冯唐竟然如此大胆?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时候,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命运:“宰赛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无意为难你们,两国交兵,各为其主,成王败寇,你们现在败了,落到我手上,想要回去,很简单,拿银子或者财货赎人,……”宰赛淡淡地道。

  “怎么个赎法?”柳国荃试探性地问道。

  “你们二位,每人五万两银子,还有几位参将,每人三万两,游击每人二万两,都司、守备、把总、千总分别按照一万、五千、三千、两千、一千两计,至于千总以下的,也一样从五百两到一百两,普通士卒五十两,……”

  宰赛拿出统计出来的大略名单,“现在我手里共有包括你们所有人在内的俘虏五万七千余人,我算了算,你们要赎回这些人,大概需要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听得宰赛这么一算,柳国荃和穆天燕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五万两银子虽然也是一大笔让人肉痛,但是和性命相比,就不算什么了。

  其他几位三万两也好,两万两也好,都不是问题,可是这一下子算下来要三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就太骇人了。

  而且对方既然这么说,恐怕就不会接受单独赎金。

  不出所料,宰赛继续道:“我可以给你们打一个折扣,三百三十万两银子,所有人全部释放,银子不够,金子,马匹,丝绸,茶叶,盐巴,瓷器,布匹,粮食,药材,一切都可以用来折抵,但是我不接受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赎金,要赎就全部赎走。”

  柳国荃和穆天燕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柳国荃面带苦笑着道:“宰赛大人,您这三百五十万两也好,三百万两也好,数量太大了,没有人能拿得出这样大一笔银子来,就算是朝廷愿意,也一样拿不出来。”

  “我说过,未必要银子,金子,布匹,粮食,盐巴,马匹,铁料,丝茶,一切都可以,完全按照现在市价来折价,这不为难你们吧?”宰赛平静地道:“朝廷拿不出来,你们自家也拿不出来?京营这些士卒,难道一条人命连五十两银子都不值?一时间拿不出来,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你们大周的商人们,他们经常来往于我们草原和你们中原腹地,你们从他们那里应该可以借出银子来吧?没银子,他们在我们部族中的那些货物就可以折抵给我们,也没问题。”

  柳国荃和穆天燕几乎要怀疑这位内喀尔喀人的首领不是蒙古人了,怎么商人气息如此之浓,对于这等套路如此熟悉,居然还替自己想到了去找商贾来借钱。

  草原上最受欢迎的自然就是山陕商会那帮商人,他们都有自己固定的商道和合作伙伴,草原上这些部族也一样离不得他们。

  长久以来的合作,也让他们在这些草原部族里建立了起了良好的信誉,从长久计,他们也不会允许破坏自己信誉的情形发生,同样草原上这些部族也绝不愿意破坏自己的信誉。

  如果把这帮商人找来,说不好还真能借出几百万两银子来。

  只是借出来了又如何?这些士卒的银子如何解决?商人们肯定不会信任他们,最终还得要落到包括自己在内这些将官们身上来担保。

  可这些人回去之后,什么时候能还清?

  有些人肯定没问题,但是有些人却不好说了。

  京营中士卒也不是个个都身家丰厚,一样也有大量混日子的穷鬼。

  “宰赛将军,我们这些人的赎金,如果您能请得到晋商前来,我想我们可以向他们借贷,也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这些普通士卒们,恐怕就有些困难了。”穆天燕皱着眉头道:“他们情况不一,商人们恐怕未必愿意借钱给他们,也不愿意替他们担保,……”

  宰赛板着脸,“我说了,一并处理,否则你们几位不可能几万两银子就能走人,好歹也是大周朝廷有名有姓的人物,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宰赛一挥手,示意手下把二人带下去。

  等到柳穆二人离开,宰赛才阴着脸对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几人道:“大家都看到了,情况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武将可不愿意替他们的士卒支付赎金,这不行!”

  “这帮汉人,自私自利,狡诈无比,居然只想管他们自己,几万替他们卖命打仗的士卒就不闻不问,宰赛,那我们怎么办?”比领兔有些着急,“他们这些将官合计起来也不过三五十万两银子,几万士卒难道我们真要押着回草原?”

  “怎么可能?”妆兔连连摇头,“这不是几百几千人,是五万多人,就算是马上出发,那要走到草原上也要十日,他们吃什么?这一路要走过去,中间出了乱子怎么办?”

  洪果尔迟疑了一下,“宰赛,布喜娅玛拉那一日是不是和你说过此事,她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宰赛摇了摇头,“布喜娅玛拉倒是提过,但是她没说具体如何来解决,没想到还真被她料准了,打赢这一仗简单,但是如何处置却成了麻烦事儿。”

  “那不如就找布喜娅玛拉问一问,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到时候不妨也可以给他们叶赫部适当分一点儿。”洪果尔现在只想早点儿回草原,哪怕少点儿也省得在这里担惊受怕,这毕竟是在大周境内,万一蓟镇兵追上来,那就功亏一篑了。

  “也只有如此了。”宰赛叹了一口气,他也估计到布喜娅玛拉恐怕就等着自己,对方背后肯定还站着那个姓冯的,必定有所图,“届时恐怕要让出一部分利益来,大家心里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别总是琢磨着一口吃饱。”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余波未尽

  伴随着内喀尔喀主力大军的消失,虽然布喜娅玛拉回来信誓旦旦地表示宰赛已经被说动,攻打永平府下辖州县可能性很小了,但是冯紫英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除了迁安和卢龙,其他几个州县纯粹就是唱的空城计,如果宰赛真的要转道绕过卢龙猛攻滦州或者昌黎,他还真的有些束手无策。

  虽然左良玉加上黄得功手中火铳兵加起来也有六千来人,加上侯承祖的一千五百人水兵,看起来也有接近八千人了,但是在迁安一战中,左良玉那一营的兵力战损也不小,现在能一战的兵力不到两千人。

  这样几千火铳兵要和以骑兵为主的四万内喀尔喀大军在野地中浪战,那就真的有点儿是自寻死路了。

  没有城墙的依托遮掩,几千火铳兵没有任何优势,兵力和机动上的劣势反而会被无限放大,再说内喀尔喀人的士气受挫,但在野地中的这种战斗又能让内喀尔喀人多几分信心,冯紫英没有理由去以自己之短去和对方的长处较量。

  好在内喀尔喀人离开的速度很快,宰赛的决断甚至比冯紫英的想象更果决,他以为对方会拖到第二日,却没想到当夜宰赛便率大军西进了。

  斥候仍然要撒出去,这个时候任何疏忽大意都会带来无法弥补的大错。

  一直到内喀尔喀的主力大军越过滦河进入浭水河畔,冯紫英才确定内喀尔喀人是真的放弃了对永平府的图谋,转而按照自己的设想去瞄准京营这帮家伙了。

  “紫英,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多派些斥候出去盯着,有任何迹象,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朱志仁此时是容光焕发,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

  他是顶着巨大压力才放任冯紫英放手搏一把的,把几个州县的民壮抽调一空来组建了这支永平新军,这激起了几个州县士绅的极大不满,如果说这里边再稍微出什么差错,恐怕他的仕途就到头了。

  可如同冯紫英所说,不这么赌一把,一旦蒙古人打下几个州县中任何一个州县,本来就在朝中饱受攻讦的他恐怕这个知府位置也坐不稳了,致仕和免职对于朱志仁来说差别没多大,所以还不如赌一把。

  现在看来这一宝是押对了,迁安城的血战他有所耳闻,左良玉所带的那个新军一营几乎人人带伤,阵亡千人,这样惨痛的代价却换来了内喀尔喀人的敬畏,进而真的转道去往顺天府方向了。

  不管那些内喀尔喀人去进攻谁,只要保住了迁安,甚至打掉了内喀尔喀人对其他州县的想法,朱志仁很清楚自己的仕途已经光明无限了。

  熬过了这一关,到了年底考核,京察时间也到了,自己这一份功绩足以让自己博得一份机会了。

  “放心吧,府尊大人,谁都不敢轻忽大意啊,这帮蒙古人一天不退回草原,我一天都睡不好觉。”冯紫英经历了这一战,气质似乎都沉淀了不少。

  朱志仁感觉对方身上似乎更多了几分肃杀凌厉的感觉,或许是错觉,或许是真的染血之后的洗礼带来的变化。

  “那卢龙这边没问题了,就怕滦州和昌黎,……”朱志仁忍不住咂了咂嘴,“阵亡的军户和民壮,我已经和子瑜说了,府里要抚恤一部分,但是你也知道府里抚恤有限,所以我另外准备专门召集府里大户劝捐一部分,作为给这些为永平府一战牺牲的民壮军户以弥补,……”

  冯紫英肃然变色,站起身来深深一躬,“大人有此意,属下在这里替那些个伤亡的二郎们在此道谢了。”

  “欸,紫英,你我二人,何分彼此?”朱志仁摆摆手,内心却很满意,“不过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要付诸实施也还是有些难度,尤其是像乐亭和昌黎、滦州这些县州的士绅们,恐怕他们根本就没有感受到多少危险,善财难舍,还得要花些心思才行。”

  “大人,若是这等情形下,还有人在和府尊大人过意不去,还在推三阻四,那么日后也就不要怪冯某不客气了,这段时间我的精力都放在应对蒙古人南侵上去了,没多少心思来管府里边这些所谓士绅大户们的糟心事儿,等这边事了,我腾出手来,还得要好好和这些人絮叨絮叨,已经有不少情况反馈到我这里来了,我们永平这些士绅大户们,并非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乐善好施,做好表率,甚至在一些事情上更若是让人齿冷,……”

  朱志仁吃了一惊,“紫英,你可莫要乱来,好不容易通过这一战,你才博得一些好名声,他们的攻讦在朝廷那边没有得到认可,那也是因为现在处于特殊期,但这段时间一过,你腾出手来了,人家也一样能把状告到都察院去,你没必要和他们弄得势同水火,……”

  朱志仁这的确是一番好意,不过冯紫英却早已经胸有成竹,寻常小事儿冯紫英自然扳不倒动不了这些家伙,即便是要动,也会招来很多麻烦,但是有些事情却很难说。

  “府尊大人放心,紫英自有分寸。”冯紫英现在也不明言,等到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他才会慢慢来解决这些问题。

  二人正谈话间,迁安那边便有人来报。

  得知大量溃兵从西北而来,现在逃入迁安城,冯紫英就知道肯定是内喀尔喀人突袭得手了,他和黄得功交待了之后,便迅速赶往迁安。

  “戚大人?何故如此?”冯紫英满脸讶然的模样,先是行了一礼,这才请对方入座。

  襄阳侯戚家在京师中武勋群体中虽然比不得四王八公,但是也算是有名有姓的,戚建辉和贾家、冯家都素来相善,所以冯紫英也算是认得这位戚家的嫡系子弟,当然年龄上也要比他大许多。

  戚建耀满脸颓丧,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绝望气息,“紫英,京营完了,我们都完了,愚兄幸得虎臣拼死一战,侥幸得以逃脱,……”

  “京营都完了?怎么可能?”冯紫英虽然估计到京营遭到了内喀尔喀人袭击,但是好歹也是八万人马,内喀尔喀人究竟打得如何,具体情形怎样,却一无所知。

  之前他也派了斥候前往三屯营一带打探情况,但是直到他回卢龙城向朱志仁汇报情况时,都还没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