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06章

作者:瑞根

  抱琴的话让元春一惊。

  冯紫英的确和他说过这话,这意味着京中局面会非常紧张危险,避开这个漩涡。

  自己当初也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种局面还真的在一步一步变成现实,甚至连冯紫英都倾向于这种观点了。

  元春一时间心乱如麻。

  父亲如果外放,倒是能避开一些风波,但是大伯呢?整个贾家呢?

  能避开么?

  还有舅舅那边的动向也是不明,这才是让元春最为头疼的。

  她意识到自己这位舅舅以前也许是自己的一个助力,但是现在王子腾越来越按照他自己的利益和王家的利益角度去考虑事情,而自己这个在宫中的外甥女似乎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或者是他早已经看穿了皇上封自己为妃的目的意图?

  元春发现自己现在竟然是如此无助,甚至没有了目标,生活在这宫中,如同囚笼不说,而且自己竟然看不到自己未来究竟是什么,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为什么目标而作?

  皇上根本就不来自己这里,这不仅仅是对自己,对其他几位新晋妃子也都是摆明了要利用起家族,而自己却恰恰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和家族利益一体,而自己,贾家对皇上来说毫无作用,而原来在皇上心目中有用的王家,可自己对王家有影响力么?能左右王子腾么?也难怪皇上对自己弃之若敝履。

  那自己呆在这宫中意义何在,难道就这样每日里不但要担心被寿王这种人纠缠引来杀身之祸,而且还要操心自己会不会被王家所牵连?

  一时间元春觉得府里把自己送进宫就是一个最愚蠢的决定,而太妃把自己推出去成为皇上的妃子更是那自己当了一颗试探用的垫脚石。

  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若是自己能影响舅舅固然好,影响不了,那也就扔在一边行了。

  可自己一辈子难道就这样浑浑噩噩毫无目的的混下去,一直到新皇登基,然后自己被安排到某个冷宫中,孤老一生,可自己才二十出头啊。

  有时候元春自己都忍不住自暴自弃地想,也许自己真的被寿王弄上手并非坏事,起码自己还有一个盼头,现在自己这样,人生又有何意义?

  尤其是在听闻自己两个表妹都要嫁入冯家为正妻大妇,享受美好人生时,她内心的那种憋屈愤懑更是充斥于胸。

第九十九章 抽丝剥茧

  冯紫英当然想不到自己给元春的主意,帮她解决麻烦,也会引起元春这么大的情绪。

  当然这种情绪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贾家和王家,但王子腾的动向的确值得关注倒是真的。

  薛蝌已经托人正式向方家订亲,出面的是贾政,而方有度的父亲也带着女儿在来京路上,而薛蝌这边一旦订亲,那么薛蝌就会赶赴登莱,准备为他自己未来的发展路径做准备了。

  从沈有容那边的来信就能看得出来,王子腾的主要心思仍然在登莱军的组建上。

  寿王张弛和右都御史刘一燝对登莱的巡视只是暂时让登莱总督府那边推动了水师舰队的建设,但是冯紫英很清楚只要王子腾的心意没变,那迟早还会调整回来,登莱军还会是王子腾最重视的心头肉。

  不过沈有容倒是借着这个机会加速了水师舰队建设,第一批十三艘舰船也已经组建完毕,现在也已经开始按照最初和冯紫英商谈的那样,将火炮安置于舰船上,而且要完全按照西夷人的舰队组建方式来进行。

  放下信,冯紫英递给了还未离开的汪文言。

  汪文言看了之后也忍不住咂舌,“大人,这沈大人要按照西夷战船的方式来建设,这投入可不小,单单是各式大小炮的配置就远胜于我们原来在舰船,而且对火炮射程、威力和质量也有更高的要求了,这不但是花费巨大,而且水战方式恐怕也会有很大变化吧?”

  “嗯,这也是我当初和沈大人探讨过的,他在福建担任参将主掌福建水师,在澎湖和红毛番交过手,虽然取胜,但是他认为如果不是红毛番远来,没有准备,加上实力也远逊于我们,这一仗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单单是同等舰船规模和水兵数量情况下较量,大周水师根本不是对手,正因为如此沈大人才一直心忧我们海防的薄弱,……”

  冯紫英面色也有些沉重。

  从广州那边得来的消息,南洋那边局面也日趋复杂,弗朗机人在苏禄吕宋盘踞势力日趋稳固,红毛番在原前明旧港宣慰司地盘上大肆经营,而英吉利人也已经抵达这一区域,开始和红毛番争夺香料、矿产等利益。

  虽然从现在来看,西夷大股势力还没有北上的迹象,但是西夷商贾无孔不入,大周、日本、朝鲜都已经出现了或多或少的西夷商船,像大周的广州和日本的长崎更成为西夷商贾云集所在。

  冯紫英不认为西夷人会安分太久,当西夷人发现大周海防如此薄弱,而大周水师舰队又是如此落后的情况下,只怕人家的野心獠牙都会慢慢暴露出来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督促沈有容要赶紧把水师舰队建设起来,不但要有一支效仿西夷舰船的水师舰队,而且还要在登莱建设一个能够制造出西夷舰船的造船基地出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支撑得起水师未来的需求。

  只是这却不太符合王子腾的胃口,一门心思要把登莱军打造成为和宣府军或者蓟镇军那样的边军力量,王子腾也是大量挪用挤占本该水师舰队的经费,但就目前来说,冯紫英也无可奈何。

  王子腾作为登莱总督有这个权力,而朝廷内部对建设水师舰队的急迫性也明显没有多深刻的认识,甚至对探寻水道经虾夷地入鲸海抵达东海女真辖地的兴趣也是乏乏,这让冯紫英也很是无语。

  这是历史局限性决定了的,朝中诸公完全意识不到世界正处于一个大变革时代,对所谓西夷商贾还抱着一种鄙屑的眼光去看待。

  而此时的西方殖民者已经开始经历了文艺复兴时期之后的科学技术积累,处于工业革命前期的准备阶段,磨刀霍霍正在争夺全球任何一处阳光下的土地,大周如果不跟上,还满足于现状,哪怕日后真正打赢了对建州女真或者察哈尔人的战争,一样会面临来自西方海上的侵略,就像前世中两百年后的鸦片战争一样。

  “大人,您担心西夷人会北上,甚至对我们大周造成威胁?”汪文言敏锐地觉察到了冯紫英的担心。

  “文言,西夷人其实和建州女真、察哈尔人没什么两样,欺软怕硬,利益引导,甚至更加凶狠,只不过他们限于地理上原因,暂时还无力把手伸过来而已,但是你应该清楚西夷人在舰船上的优势,我们的商船更适合于近海航行,南洋就是我们的极限了,但是你知道西夷人到南洋相当于我们到南洋的几倍距离么?”

  冯紫英淡淡地道:“我告诉你,十倍!可是西夷人依然不屈不挠的来了,不但来了,还占领了苏禄吕宋,占领了前明旧港宣慰司属地,现在他们几乎控制了整个南洋的香料交易,就算是我们汉人在那边一样要屈从于西夷人的管治,而这些西夷人把香料运到我们大周境内,卖出一个好价钱,而且还供不应求,……”

  汪文言沉吟不语。

  “他们带来香料和白银,白银从哪里来?是从更遥远的美洲,距离大概是也是相当于我们到南洋距离的十倍,那里的土人被他们杀戮殆尽,或者沦为他们的奴隶,他们驱使这些土人为他们开矿,然后冶炼出银子,或者就是拥抱南洋土人为他们种植的香料,最后在我们这里换走瓷器、丝绸、茶叶,运回西夷本土,……”

  冯紫英语气里充满了一种深沉味道,“终究有一日他们发现用火炮火铳迫使我们交出瓷器茶叶和丝绸比采取这种贸易的方式更划算更快捷时,他们就会用他们的战舰和火炮来迫使我们,……”

  汪文言被震住了,虽说他觉得自己在见识上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但是这样听起来有些像天方夜谭的设想还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和无法接受。

  那些西夷人能有多少?而且远离他们的母国,就算是有些舰船和火炮火铳,但他们敢进犯大周么?

  而且西夷人来南洋和大周的大多都是商贾,商贾求利,怎么可能会用枪炮来迫使大周?

  见连汪文言都有些不敢置信,冯紫英一时间也有些意兴索然。

  的确,现在怎么看西夷人那点力量都不可能来挑衅大周,所以没有人会相信西夷人能给大周带来什么祸患。

  “算了,文言,这些情况也只是我的一个设想,但是我认为这种设想会在我们大周不能及时做出应对,尤其是在舰船规模和火炮数量和力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变成现实。”冯紫英很肯定地回答。

  “可是这些情况王总督却显然不以为然啊。”汪文言也明白冯紫英的担心。

  “他的打算我觉得极有可能为其带来灭门之祸,这么苦心打造登莱军目的何在?”冯紫英轻蔑地撇撇嘴,“贪心不足,利令智昏,……”

  “大人,你觉得王总督的这支登莱军要加入义忠亲王和皇上之间的交锋中去?”汪文言始终觉得有些无法理解,“登莱军新建,实力如何不好说,但肯定是无法和宣府军、蓟镇军相提并论的,我感觉他更像是要建立自己可以控制的兵力作为自己的护身符?”

  冯紫英想了一想,“也许有这方面的考虑吧,但我觉得他是在首鼠两端的玩火,既不愿意和义忠亲王划清界限,但是却又不太看好义忠亲王,总想在里边搅合,观察局面,以求自己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大人,对此也无可厚非,关乎一个家族的兴衰存亡,再谨慎也是正常的。”汪文言倒是觉得可以理解,毕竟王家是武勋,和文官又不一样,踏错一步就没有回头余地。

  “算了,不说登莱的事儿了,贾贵妃传回来的消息我觉得有些可以好好摸一摸情况,顺带分析一下,一是皇上的身体状况,二是义忠亲王在做哪些准备,三是太上皇的态度,这几者因素的变化都会影响到整个朝局,如你所说,再谨慎都不为过,我们也要做好应对准备。”

  冯紫英收回话头:“而永平府这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大人,永平府这边情况我不熟悉,耀青应该可以拿出更好的对策来,只要给他一个机会,您可以信任他。”汪文言正色道。

  就在冯紫英和汪文言谈及吴耀青时,吴耀青也正在榛子镇外一处砖窑边的瓦舍中静静地等候着。

  约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人影从后方的野地里钻了出来,悄悄靠近这一处瓦舍,在门口四下观察了一阵之后,这才蹩进院中。

  “见过大人。”

  吴耀青摆摆手,“不必多礼,我让你查的事儿呢?”

  “比较复杂,我找了几个人了解了一下,就是按照您提及的战马问题,榛子镇这一带战马来源主要从两路,一是北面兴州右屯卫,但这里以屯垦和军匠为主,马匹虽然也不少,但是像您提到的可以骑射追逐的战马,一次性出动这么多而不被人知,很难。”

  来人隐藏在阴影中,“还有就是南边开平中屯卫,情形一样,都不太可能,排除这两者,那就只能是北面的诸营了。”

第一百章 地头蛇

  吴耀青脸色微微一动。

  “你是说边军?”

  理论上开平中屯卫和兴州右屯卫这些都属于边军,但是吴耀青话语里所指的边军肯定不是指这些以屯垦和制作为主的屯卫军,而是指真正负责对外御敌的蓟镇军队。

  比如驻扎在三屯营的蓟镇总兵直接掌握的机动部队,又比如分驻各路的营兵,比如松棚营,建昌营,燕河营,台头营以及石门寨营这些驻防一路的军队。

  这些都是实打实战兵,一旦察哈尔人入侵,那都是要直接拉上去接战的。

  “对,这种能够参与突袭来去如风的游骑只能是来自这些营兵,屯卫军中也有,但数量不多,太过明显,也不容易聚合起来,但营兵中随便拉出几十骑来,并不招人眼目。”来人声音很小,似乎觉察到吴耀青脸色并不太好,“大人,我回来的时间太短了,之前去京城逗留了几年,原来一些熟人关系都只能慢慢捡拾起来,多给我一点儿时间吧。”

  “哪一营不能确定么?”吴耀青沉吟着道。

  “建昌营的可能性最大,当然三屯营那边可能性也不小,那里驻扎军队最多,而且频繁出动训练,找个借口跑出来的机会很多。”

  吴耀青点点头,对方的表现算是不错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基本上把这一线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只不过要达到自己的要求还有些差距,的确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支持。

  “嗯,我知道了,这边事情你要继续,所需要的花费不必吝惜,北边诸营的情况要查清楚,你知道这桩事儿牵扯到什么。”吴耀青提醒道。

  来人咧嘴一笑,“大人放心,小的知道利害,小冯修撰的爱妾么,出这么大一桩事儿,这不是打小冯修撰脸么?蓟镇可还是冯老爷当总督呢。”

  “你知道就好,行了,那你就去办你的事情吧。”吴耀青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还有一个情况,不知道需不需要注意?”来人也准备离开,但是又停下脚步。

  “哦?你说。”吴耀青对他们的要求当然不止于冯紫英家眷被袭一事,要求他们各方面的有用消息都能收集起来。

  “小的发现乡里不少人都信闻香教,这事儿以前我们还在这边老家的时候就有,不过都是些穷苦人家罢了,但这一次我回来,发现其中不少富户也有信这个的,像榛子镇上就有匠人和商贾也信这个,但他们很隐秘,小的也是无意间发现的,而且好像还有屯卫甚至边军中人也和他们来往,……”

  吴耀青一下子打了个激灵,这闻香教冯大人可是专门交代过,要特别关注,没想到自己还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作为切入点,这边儿就已经有了线索出来了。

  “你说一说具体情况,你是怎么发现的,凭什么说是和屯卫和边军都有关系,……”

  来人絮絮叨叨地介绍了情况,原来是他一个亲戚在迁安的兴州右屯卫中当铁匠学徒,说起他师父就是信闻香教,然后他才小心地从对方嘴里摸出来这些情况。

  吴耀青沉吟许久,“兹事体大,暂时不要惊动,你可以想办法多摸一摸,但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可以的话,你和你那个亲戚能够混进去最好,……”

  ……

  作为一府同知,冯紫英最首要的工作便是清军。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枯黄皱纹密布的男子,冯紫英点点头,“坐吧。”

  “大人面前,焉有小的座位?”

  文绉绉的话倒是让冯紫英觉得有些有趣,“行了,老蔫儿,坐吧,听说你可是熬走了七任同知五任知府的人了,还能在我面前装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

  被冯紫英揭穿,男子也不在意,只是呵呵笑着。

  他这等老吏和流水般往来于衙门里的官们不同,基本上如果不犯差错,那就是要干到因为老病而退。

  他宋三宋老蔫儿可是这永平府兵房勘合科的老资格司吏,永平府内军务烂熟于胸,谁来当这个同知,都得要仰仗。

  当然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几十年,自然也不是蠢人,懂得起利害,分得清轻重。

  什么人得捧着,什么得顺着,什么人得熬着,他都是分得清楚的。

  眼前这一位他还在尝试着接触,人家是在名气太大了,京师城里大名鼎鼎的小冯修撰,蓟辽总督冯唐的独子,齐阁老和乔左副都御使的门生,怎么就会突然来永平府这旮旯里当同知了?

  要说永平府当然不能算旮旯,但是要和宁波府、保定府这些豪门大户比起来,肯定就远远不如了,据说人家是完全可以去这些地方的,但没去,就是来你这永平府了。

  冯紫英走马上任第二日,人家就规规矩矩送来一份贺礼,不轻不重,一方砚台一柄连鞘窄锋刀,寓意文武双全。

  后来尤二姐他们到了之后,这厮又专门去府里送了一些首饰,连带着两个通房丫头也都有份儿。

  虽然不算多名贵,但是三五十两银子也是值的,倒是把尤二姐喜欢得心花怒放,不图这值多少银子,关键是总算是感受到了当姨娘这半个主子为外人所知晓甚至尊重认可的滋味儿了。

  那一日冯紫英回屋尤二姐便是格外火热激情,床上更是十八般武艺都使将出来曲意逢迎,弄得冯紫英都忍不住好生恩爱了一番。

  “老蔫儿,废话少说了,我上次和你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冯紫英也知道这人都是老油子了,也不废话,直接步入正题。

  对冯紫英来说,你油也好,赖也好,横也好,贪也好,都无所谓,他只要一点,能做事儿,自己交代的事情,你得做好。

  做不了,那么什么毛病都得要给你翻出来,做得好,什么问题也都能压下去。

  “大人,匠户的情况已经清理登记完毕,一共是八百九十二户,三千四百七十九人。”宋三正色道:“其中尚能保持制作能力者六百八十七户,一千零四十九人,其余皆因年老体衰或者系妇孺,……”

  冯紫英点点头,看起来这户数虽多,但是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匠人却不多,这也正常,松散这么多年,能有这样一个情况不错了。

  “那原来东胜左卫、卢龙卫、永平卫的军户情况呢?”

  听得冯紫英问及这个问题,宋三脸上的皱纹都密集了几分,迟疑了一阵之后才道:“大人,时日久远,二十年了,而且中间还经历了三卫合并和将兵士全数归集兴州右屯卫这一过程,这期间变动太多,许多档案资料早已经湮灭流失,再要重新来一一清理,难度实在太大,……”

  这事儿提出来时宋三就知道这是个麻烦事儿,谁也未曾想到这位新来同知一来就要做这事儿,前面几任同知那个不知道这是烫手事儿,而且你清理这些军户有何意义?

  这些军户们要么就是匠户身份明确,要么就是没什么手艺的庄户人,早已经把身份转为民户,甚至附籍这些豪门大户背后了,你这来清理这个,不是找事儿么?

  “老蔫儿,你少在这里蒙本官,我还不知道你在勘合科干了二十七年了,二十年前你刚从典吏变司吏,正是要好好表现的时候,你敢说这些档案资料湮没了?信不信本官就要用这一条治你罪?”冯紫英盯着对方道:“我知道你有难处,不过没关系,我不是要和谁过意不去,我也知道这些军户们现在都傍上了大树,跑去开平中屯卫的,我自有办法把他们带回来,这些大户们藏匿着的,我就要你给我清出来,……”

  宋三当然不敢把这些军户档案资料丢失了,他只能说可能不全或者不详细,这是他这个兵房勘合科司吏的职责,要在这上边没了分寸,那是要掉脑袋的。

  “大人,您这是何苦来哉?都是些苦命人,这军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您清理出来又能如何?难道还能把他们全都分拨地重新按照二十年前那样管起来?这卢龙城周围哪里还有地?你若是让他们去偏远地方垦荒,那要不了多久,还不又得要四处流亡,所剩无几?”

  宋三苦口婆心。

  冯紫英不为所动,“清理是一回事儿,我这个同知就是干这个的,你这个兵房勘合科的司吏更是责无旁贷,至于说清理出来之后如何处置,那是府尊大人的事情,你操什么心?总不能几千军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湮灭了吧?朝廷颜面何在,律法何在?”

  宋三听出了一些端倪来,狐疑地看了冯紫英一眼,“大人,您莫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些军户现在基本上都是归附与这卢龙县里各家大户们,土地也早就被这些人化整为零通过各种手段给拿下了,现在冯紫英要来清理这个,简直就是虎口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