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要解决这种补给严重不足的办法无外乎有两个,要么是要有内生性的强大生产能力,要么就要有强大高效且低成本的运输投送能力,如果两者皆备,那自然更好,但这两者对于当下的辽东或者说大周来说,都是不具备的。
前者需要充裕的人手,而现在辽东人口不足五十万,其中辽东镇士卒十万人,加上其家属亲眷,几乎就占到了七成以上,剩余部分也多是围绕辽东镇军服务的各类人员,真正能独立生存的人员恐怕不足五万人。
也就是说,整个辽东就是一个庞大军事集团,几乎没有其他民间人口生存的基础,而这个庞大的军事集团除了一部分人口属于军屯勉强能维系自家生存需求外,绝大部分军事和生活需求都完全依靠外来输入。
在海运断绝的情况下,所有物资都需要从京师方向经辽西走廊输入,而京师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自给自足需要大量从江南输入的城市,这也就意味着所有物资都要从更遥远的江南或者湖广输入,其消耗和成本之高可想而知。
可以说冯唐也就是冲着为辽东长久之计来考虑的,但是要实施这一策略,却是困难重重。
首先迁民本身就是一道难题,哪怕是要把因为遭受灾荒的流民前往辽东也是不易,国人安土重迁,要离开家乡非万不得已不为,这是其一;迁民耗费巨大,哪怕是从最近的北直隶和山东迁民,从陆路耗费巨大,而且容易沾染疫病,从海路走,需要庞大的运力,耗费同样不小;迁民从筹备到规划再到落实,都是极其繁琐复杂的,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民乱,这是其三;迁民之后会不会刺激建州女真或者察哈尔人野心,进而导致两方的进袭掳掠,辽东镇能否抵挡得住?这是其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否则就成为替敌人作嫁衣裳了。
见忠顺王也被震住了,不敢言语,永隆帝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这事儿也还只局限于内阁诸公和朕,以及你知道,也是一道让人取舍皆难的题,不这么做,从长远说,的确难以遏制住建州女真乃至察哈尔人的威胁,没有充足的人口实边,辽东就像一个大窟窿,不断吞噬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朝廷财力,可要实边迁民,这道题太大了,太难了,哪怕是如冯唐所言分成三到五年来逐渐实现,以朝廷官府推动和民间商人辅助相结合来进行,一样耗费巨大且困难重重,……”
忠顺王沉吟良久,方才道:“那冯唐提出此略可曾说过如何来实施呢?”
永隆帝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这却未曾说,只说由朝廷安排来实施,可以结合登莱水师的建设来进行,前期可以通过江南海商来推动此事,他在奏折也说道,扶持海西女真和舒尔哈齐也好,拉拢察哈尔人和打压科尔沁人也好,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手段,难以真正遏制建州女真的膨胀,要想真正摧毁根绝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威胁,还得要我们汉人自家在辽东这块土地壮大站稳脚跟,而他也称辽东这一块土地容纳二三百万汉人生存是不在话下的,尤其是他提到了一些新的可食之物从海外传进来,或许可以给辽东迁民提供帮助。”
“新的可食之物?”忠顺王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他大概指的是徐光启在天津卫隐居时圈地种植了一些西夷传来的作物,称之为土豆和番薯,类似于香芋和落花生,……”永隆帝颇为不解,“不知道冯唐从哪里得知这个情况,便信誓旦旦称在辽东亦可种植这等作物,可减轻从关内往辽东运粮的压力,……”
忠顺王有些不以为然,“辽东地寒,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的情况难道少了?冯唐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这等关乎朝廷大计之事,岂能因为一些道听途说就信以为真?此非良策,不过冯唐所言迁民乃固本之举,臣弟倒是深以为然的,若无足够人丁,的确难以支撑起整个辽东的局面。”
“那老九你觉得此时可行?”永隆帝看着忠顺王道。
“此非臣弟可以妄言,臣弟只是觉得辽东必守,那么无论采取什么策略,都应当要确保辽东稳固,或许冯唐之建议有些操之过急,但未必不能有一些折中之略。”忠顺王犹豫了一下才道。
第五章 小矫情
永隆帝默默点头,老九的话倒是中肯之言,辽东是断断不能有失的,丢失了辽东,无论是建州女真,还是察哈尔人的兵锋就直指京师城下了,自己这个皇帝都要枕戈达旦睡不安枕了,只怕自己连这个皇位都要不稳了。
“冯唐的建议的确有一定道理,但是朝廷要按照他的建议实施,难度实在太大,至少目前朝廷没有这个财力来实施。”许久之后,永隆帝才有些干涩地说出自己观点,“但老九你说的也有道理,辽东这边局面还是要支撑的,冯唐有此心也说明此人是心怀国事,也不枉朕把他放在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上。”
“那皇兄打算如何办?”忠顺王有些好奇。
“先等一等,看看今年各地收成,若是歉收情况严重,不妨选一二地方试一试,两三万流民迁移朝廷勉强能支应得起,若是北直或者山东这边近便之地,那就更合适了。”永隆帝深吸了一口气,“辽东就要看冯唐如何来应对了。”
“若是走海路,兴许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金州和复州一线,人口稀少,土地辽阔,却又不至于被建州女真所危及,不妨以金州——复州一线作为尝试,先行做起来,另外看看是否能引入一些民间商贾来开拓这一带,免十五年的赋税,臣弟以为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忠顺王捋着颌下几缕鼠须若有所思,“臣弟听闻龙游和安福商人不是精于这等迁民拓殖之道么?若是将辽东荒地也以东番之策来经营,皇兄以为如何?”
永隆帝眼睛一亮,“老九,你说冯唐提出此略是否就是冯铿在背后出谋划策?龙游和安福商人拓殖东番就是冯铿一手策划操作。”
忠顺王笑了起来,“皇兄也想到了?现在冯铿是盛名在外,也有些怕木秀于林啊,否则他何须主动外放?这开海之略算来算去,得益者朝廷排第一,江南第二,北地却见不到好处,难怪冯铿现在都只能求外放躲避风头了,谁让他还背着北地青年士子领袖这个名头呢?如此韬略,却没能为北地挣得好处,自然是要引来口诛笔伐了,这是忘本嘛。”
永隆帝也是笑了起来,这等事情,哪怕是皇帝都无能为力,你这就是“数典忘祖”之举了,当然要挨骂,不过倒也不至于有其他,避避风头就好,只不过显得朝廷有些亏欠对方罢了,老九不也说了,得益最大就是朝廷了。
似乎觉察到了一些什么,永隆帝目光落在忠顺王身上,“老九,冯铿来找过你?”
知道瞒不过自己兄长,忠顺王倒也没有遮掩什么,“午间来过,说了些话,说自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能躲出京师去避避风头了,便是齐永泰和乔应甲都庇护不得,嗯,估计齐永泰和乔应甲心里也不舒服,但闹出这么大阵仗的却又是自己得意门生,这是既喜又忧,还有些生气吧?”
永隆帝也笑了起来,“倒也不能全怪他们,估计冯铿自己当初也没想到这桩事儿会越卷越大,到后来便是他想撤回止步都不可能了,大势所趋,冯铿也不过就是一个引领者罢了,这会子倒是会找补来了?”
忠顺王也抿嘴微笑,“皇兄也知道了?不过父皇那边好像……”
永隆帝悠悠一叹,“是啊,这年头,优秀的人物谁又不高看几分呢?不过你可知道冯铿这个家伙和朕提出来要为其二伯追封之事意图何在?”
忠顺王眨了眨眼,“臣弟也有些好奇,照理说他一个文官出身,应该不在乎这个才对,而且就算是在乎这个,他不是已经兼祧了,长房呼伦侯袭爵,三房也还有个神武将军,何须再在意这个二房云川伯?难道还真的是觉得朝廷亏欠了,须得要补回来心里才平衡?或者还要冯氏多延续一门香火?”
“哼,也许是,也许不是,但这家伙自己却说是为了能再娶一房自己中意的女子,岂不可笑?”永隆帝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说这事儿了,“朝廷勋爵,何等贵重?却被这个家伙用来作为作伐娶妻的台阶门资,……”
见兄长一脸恼怒,忠顺王反倒是乐了起来,“皇兄这么一说,臣弟倒真的是相信了,此子据说别无他好,唯有石榴裙下无怨无悔,兴许就是哪家大家闺秀,那位媵妾不成,唯有此法方能得偿所愿呢,……”
忠顺王的话让永隆帝也是一愣,但回顾关于冯铿的种种,除了绝才惊艳的治政本事外,似乎就只有这些风流逸事了,没准儿还真的是实话。
“唔,老九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可能,……”永隆帝点点头,“朕知道了,不过既然他来找老九你念叨一番,朕若是还不理不睬,倒显得朕薄情寡义了,也罢,……”
忠顺王心中暗笑,其他都是闲话,唯有冯紫英主动来找自己疏通,其实也就是一种变相的表态,这才是皇兄心里最满意的,至于其他,皇兄会在乎么?
……
一觉醒来,冯紫英并没有立即起床,而是撑起身子侧着头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妻子。
柳眉如月,羽扇般的睫毛轻盈的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十分优美的细密弧线,白里透红的玉靥在晨曦淡淡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姣美,白生生的藕臂连带着半个香肩裸露出来,探手一触,微微有些凉意,冯紫英爱怜地替爱妻拉了拉锦被,遮掩住那肚兜上端隐约可见的沟壑。
这两个月沈宜修的食量明显见长,嗜睡特征明显,口味也变得更重,对原来十分喜好的清淡口味也有些厌倦了,更嗜好酸甜辛辣的菜肴。
身体也开始有了一些细微变化,当然也只有冯紫英这个枕边人和贴身丫鬟们才能看得出来,寻常外人还是觉得少奶奶和往常一样。
当然心情更好,连带着原来还时不时揶揄丈夫几句的,现在反而变得宽容甚至主动相邀小聚了。
外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云裳。
知道冯紫英起床的时间,也知道这段时间少奶奶嗜睡,所以云裳也是蹑手蹑脚。
看见冯紫英摆了摆手,云裳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沈宜修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然后翻身,玉臂下意识的便搂住丈夫,把自己身体蜷缩入丈夫怀中,只不过迅即被丈夫某一处的变化给惊醒过来。
饶是已经做了几个月夫妻,沈宜修还是有些害羞,抬起目光所见之处却是丈夫灼热的眼神,肚兜支棱起所在,早已经被丈夫探手而入,忍不住娇嗔惊叫,迎来却是一阵轻怜蜜爱。
冯紫英当然清楚轻重,不会有冒险之举,只不过手眼温存,也是一番闺中情趣。
“相公!”面对丈夫的“进袭”,沈宜修有些吃不住劲儿了,知道丈夫不会过分,而且不去尤氏双姝那边安歇,却要在自己这边陪自己,她心里自然也是格外甜蜜。
“嗯?”冯紫英终于收回魔爪。
“这段时间相公其实都可以在东跨院那边住的,二位妹妹心里怕是早就期盼已久了,妾身可不想当醋坛子。”沈宜修看了一眼门外,“要不相公就把晴雯和云裳收房,也省得来缠妾身,……”
“怎么,宛君还不愿意为夫陪着你?”冯紫英笑问。
“妾身当然希望相公陪着妾身,但是二位妹妹也一样盼着相公,而且现在妾身有了身孕,怕是二位妹妹也艳羡得紧,前日里尤二妹妹便拐弯抹角地问妾身若是备孕须得要注意哪些,妾身还能不明白?”
沈宜修对尤二姐印象很好,觉得她虽然说不上知书,但却绝对达理,而起性子温厚老实,言语也不多,平素里也喜欢来陪着自己坐着,哪怕是不说话,也能让人多几分亲近之情。
尤二姐的心愿冯紫英自然明白,希望也能继沈宜修怀孕之后早日怀孕,这样也能让一只有着某些不安全感觉的尤二心里更踏实,冯紫英也曾经安慰过始终缺乏安全感的尤二姐,但是也知道最能让尤二姐感到安全踏实的就是让她尽快怀孕生子,最好是生一个儿子,才是最好的安慰。
“嗯,为夫会努力的。”冯紫英笑着道。
“还有,昨日薛家妹妹来了,妾身和薛家妹妹单独说了一会儿话,……”沈宜修嘴角带笑,似乎是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冯紫英讶然,“你和她说了……”
“嗯,妾身没明说,但是薛家妹妹聪慧无比,妾身刚刚露了一点儿口风,她便已经猜测到了,还大礼相见,弄得妾身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宜修眼角的笑意夹杂几分得意,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几个月夫妻早已经对妻子的许多细微表现了如指掌的冯紫英自然明白。
这也让冯紫英很有些无语,饶是沈宜修平素表现大气,但在这种关乎身份地位和认可的事情上,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可见这女人啊,都免不了有些小矫情的。
第六章 美人春睡
“宛君,宝妹妹是个知礼重义的性子,虽然看起来家世是皇商,似乎没有那么好听,但是其祖上乃是紫薇舍人,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在上一辈没落下来,在这一辈上,其兄不太成器,全靠她和母亲撑起场面,……”
沈宜修自然也是打探过这个未来也会和自己成为妯娌的女子,只比自己小三岁,已经满了十七,论理这个年龄的确也是该出嫁的年龄了,但此女性格沉静大度,在周围人里极受好评,连晴雯这等性子明显和薛宝钗不相投的丫头,都要说对方颇有风范气度。
“相公这般说,妾身自然是明晓的,所以和薛家妹妹一番说话,也算颇为投契。”沈宜修微微颔首。
“那宛君对林妹妹的观感呢?”冯紫英稍微一侧首,然后用手把沈宜修扶了起来,用身边的靠垫放在沈宜修身后,顺带把锦被往上掖了掖,他很想知道沈宜修对林黛玉的观感。
“妾身就知道相公肯定要把林家妹妹和薛家妹妹相比,嗯,说实话,林家妹妹可能性子更为急躁敏感了一些,换一句话其他不太中听的话说,可能就会是尖酸刻薄了一些,但是妾身却觉得林妹妹是个性情中人,嗯,相公还别说,这林妹妹和晴雯这丫头各方面都还真有点儿相像,都是这种心直口快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都有点儿得理不饶人却又刀子嘴豆腐心,……”
沈宜修脸上洋溢着恬美的笑容,也在揶揄着丈夫。
不得不说沈宜修的分析判断相当精准。
林黛玉自幼丧母,又寄居人下,所以性格细腻敏感,容不得半点轻慢,同样晴雯是被买进府里,没有跟脚,出身不如鸳鸯、金钏儿这等家生子,又不像袭人这些卖身进来,但府外还有家人,但模样却又生得格外俊俏,所以被放在宝玉屋里也是有些受排挤,一样混杂着自卑和自傲。
这两女相近的境遇使得她们有了类似的性格特点,但内心的善良和外表的倨傲形成了一种极大的反差,也就是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热。
没想到和黛玉才接触几回,沈宜修就能觉察到这一点,这女人之间的直觉还真是体察入微。
“宛君所言甚是,为夫佩服。”冯紫英点头赞同,“林妹妹和宝妹妹虽然性格迥异,不过人本性却是无二的,都是纯善性子,或许林妹妹更敏感,宝妹妹更隐忍,但若是宛君能和她们融洽相处,当好姐姐,为夫心里也就踏实大半了。”
“难道相公对妾身不放心,还担心妾身欺负薛妹妹和林妹妹不成?”沈宜修嘴角笑意越发明显,“妾身在相公心目中就这么不堪么?”
“不,不,宛君误会了,为夫的意思是宛君既然是姐姐,那么不仅仅要处理好你和二位妹妹的关系,更应该让林妹妹和薛妹妹,以及其他几位妹妹也能融洽相处。”冯紫英斟酌着言辞,“日后为夫可能会长期在外做事,母亲和姨娘年龄日长,精力也会越来越不济,宛君就更需要承担起重任来。”
沈宜修略感吃惊,“相公的意思是林妹妹和薛妹妹关系不睦?可妾身看她们关系不错啊,只是薛妹妹话语虽然不多,但是都是颇有道理,每每能说到关键所在,林妹妹也并未有什么异议。”
冯紫英窒了一窒,这个话题说实话,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红楼梦》书中黛玉和宝钗之间的关系也经历了几个阶段,时好时坏,但那是因为有什么金玉良缘和木石奇缘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二女关系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就不好说了。
可是很显然黛玉、探春、湘云之间关系更为密切,而宝钗似乎有被孤立的迹象,这从他两次看到几人玩牌的情形就能看得出来,话语里都是在黛玉、探春和湘云间说来说去,而宝钗基本上插不上话,或者宝钗就有意不插话。
但以冯紫英对宝钗的了解,若是她想要避免这种情形,应该会对策,但是她却很坦然地保持了克制,这说明她也是有意隐忍退让。
冯紫英倒也不觉得这会是黛玉主动挑起的这种情形,看上去更像是湘云和探春在为黛玉助威呐喊,或者说是湘云和探春已经感受到了迹象,所以先发制人的对宝钗开始了施压?
可这有意义么?
还是做给自己看的?
“宛君,这个问题为夫就无法回答了。”冯紫英苦笑着摇了摇头,“林妹妹和宝妹妹之间的关系还有待于你的观察,为夫对于这种关系的观察往往都是难以得出正确答案的,这一点为夫很肯定,所以只有宛君你辛苦了。”
沈宜修笑了起来,对丈夫憨态可掬的回答感到十分有趣,或者这是丈夫的一种变相求饶?
……
和沈宜修半真半假的交流总算是让冯紫英松了一口气,忠顺王那里也传来了消息,相信永隆帝很快就会给出一个结果,而在此之前,冯紫英知道还有一道关要过。
如何让林黛玉接受薛宝钗将会和她成为妯娌,这道难题始终无法回避。
二房复爵兼祧,这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好事,黛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哪怕内心有些酸涩,但表面上都得要表现出足够的喜悦和大气,但选择谁作为二房的嫡妻,这却是一个值得斟酌的。
纵然沈宜修和林黛玉无法置喙,但起码也要给二人一个说法,这算是一种尊重,沈宜修这边要好一些,毕竟选择谁对她来说都是不认识的,没什么意义,但是对黛玉来说,这就很关键了,尤其是宝钗。
所以在去贾府的路上,冯紫英也一直在考虑,如何能让黛玉心平气和甚至是满意的接受这个结果。
实在是拖不起了,吏部关于永隆五年进士观政期结束之后正式任官的公文马上就要出来了,自己外放出京,顺带给一些弥补式的复爵就是应有之意了,顺带也不软不硬的把太上皇的一些心思给阉割了。
冯紫英的理解就是阉割,既没有直接了当地挑明,但是又体现了永隆帝和朝廷的态度,但为了避免过于僵硬,好像又给了太上皇几分尊重,留了点儿尾巴,嗯,所以,个中之意,只能当事人慢慢去细品了。
进贾府对于冯紫英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了,甚至已经不需要再通传,给门房上打个招呼,便可大摇大摆直接进府,几乎和贾府人无异了。
不过一进门就遇到了司棋这丫头,看见冯紫英进门更是喜出望外,不假思索的便要过来说话。
冯紫英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招呼到一边儿,说了几句,对于司棋问及是否要去缀锦楼却不敢明确回答,今儿个事情事关重大,他得要一一处理好才行。
司棋很不甘心地走了,冯紫英这才带着宝祥一路绕巷过道,来到后边大观园的门上。
这里几乎就是后院了,除了宝玉外,其余都是姑娘们,甚至连贾政都在考虑最好让宝玉搬出来,毕竟姑娘们年龄都大了,好在怡红院偏处一隅,宝玉现在也日渐明白规矩,并不经常往院子里姊妹们那里去了。
大观园的门房上对冯紫英也很熟悉了,进出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宝祥却只能在门上闲耍了,现在除了宝玉和冯紫英外,便是宝玉的小厮们也都一样不能入园,只能在外院逗留。
三月的潇湘馆依然呈现出一派幽篁摇曳,婆娑生姿的美态,老远冯紫英就能感觉到沿着沁芳溪扑面而来的清新之意,让人心旷神怡。
其实从曲径通幽处便可打通这处假山,就能直接通到潇湘馆,但是这设计师显然明白这婉转曲折的道理,这一出假山太湖石却是盘曲嶙峋将路径封死,然后从另一端盘旋而出,通往沁芳亭,从沁芳亭过溪水,然后再走出十丈过翠烟桥返回,才到潇湘馆。
走到门口,没见到紫鹃,却见另一个小丫鬟雪雁在门口踢着毽子,见冯紫英来,忙不迭地要进去通报,却被冯紫英喊住了。
“林妹妹在么?”
“姑娘在,紫娟姐姐却不在。”雪雁是个不足十三岁的小丫头,跟着黛玉时也不过六七岁,天真烂漫,许多事情以前不知道,但是随着年龄渐渐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哦,紫鹃去哪里了?”冯紫英好奇一问。
“紫娟姐姐去芦雪广了,说邢姑娘给姑娘做了一个花蔸,专门用来装凋谢的花瓣,姑娘已经盼了许久了,邢姑娘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做好。”雪雁抿着嘴笑道。
“嗯,那我进去看看林妹妹。”冯紫英摆摆手,便径直进去了。
雪雁一愣,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进去,她年龄也渐渐大了,自然也明白一些规矩,冯大爷是要娶姑娘的,这等时候进屋,当丫头兴许该避一避?
冯紫英却没有想太多,这个时候外边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意融融,而黛玉却躲在屋里,委实可惜。
抬脚入门,挑开丝帘,冯紫英却见一支美人拳握在丽人手中,却歪在一台藤编逍遥椅上,任凭窗格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斑斑点点,洒落在盖在黛玉的祫纱被上,晕黄的光圈和桃红的被面相映成趣,但和那姣花照水宛若西施的玉靥一比,顿时便失去了光彩。
第七章 葬花吟
站在逍遥椅前,冯紫英微微躬身替黛玉把祫纱被向上掖了一掖。
这丫头虽然这两年在自己和紫鹃的督促下习练养气术和踢毽、投壶、体操等锻炼方式都一一坚持下来了,身体素质有了很大改善,但是毕竟底子还是薄了点儿,相较于其他几个姐妹,还是要弱一些,所以冯紫英最担心的就是外感伤寒这些毛病找上这丫头。
秀发如瀑,却沿着一边耳廓垂落下来,遮掩住半边雪腮,纤巧精致的下巴和朱丹一点的樱唇,加上秀丽无俦的小巧挺拔鼻梁,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圈下形成一道半弧形的黑色波纹,宛如一幅最精美细腻的美人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