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大姑娘,情况你和我都清楚,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现在虽然有些龃龉,但是毕竟是父子亲情还在,以我之见,如果没有其他外力因素,这种情形不会有太大变化,太上皇也七十几岁的人了,身子骨纵然康健,人生七十古来稀,想必皇上也不会因为一些小的嫌隙去计较一个耄耋老矣的老父些许行为,……”
冯紫英很平静地道。
“可若是有其他外力呢?”贾元春见冯紫英既然挑得如此开,也就丢开了遮遮掩掩的面纱,直截了当地道。
“大姑娘是说义忠亲王?”冯紫英哂笑,“如果太上皇保持中立不介入的话,义忠亲王没有任何机会,在这京师城内外,义忠亲王能干什么?皇上只要按兵不动,坐等义忠亲王发难,再出手,要剿灭义忠亲王一党易如反掌。”
冯紫英很肯定的态度让贾元春又有些动摇,犹豫了一下才咬牙道:“可是京营和京师城外驻军……”
“大姑娘,您想太多了,没有太上皇的旨意,义忠亲王调不动京营一兵一卒,你以为皇上隐忍这么久,真的是他脾气好不成?”冯紫英连连摇头,“至于城外驻军,您想说什么,宣府兵还是蓟镇兵,或者登莱兵?牛继宗这些老狐狸,哪有那么轻易被义忠亲王说动的,蓟镇兵,我爹也不会那么不智去趟这塘浑水,至于说你舅舅那边儿的登莱兵,我相信王大人也不会如此冒失,而且登莱军刚组建,距离京师城千里之遥,就算是他有心,只怕也鞭长莫及。”
“可若是,若是……”贾元春吞吞吐吐,却始终不肯把后边的话说出来。
“若是什么?”冯紫英大为惊异,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贾元春依然认为义忠亲王有一搏之力,这就有些蹊跷了。
难道太上皇真的会亲自出手介入?这不可能。
冯紫英不相信元熙帝会去介入自己两个儿子的争斗,他是逊了位的太上皇,不是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是制止,制止不了那就置身事外,永不参与,只有这样才能留得一个好名声,也免父子失和。
“我听说皇上身子不太好,……”贾元春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冯紫英大吃一惊,“娘娘,你说什么?!”
既然话已经出口,贾元春也不再忌讳,反正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早已经和冯紫英说过了,现在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我听闻皇上从去年十月间以来,身子骨就不太好,便是上朝都是强撑着,……”贾元春一字一句地道。
这一点冯紫英倒是知晓,从去年十月以来,皇上上朝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不过他和元熙帝上朝不勤的原因不一样,哪一位是嬉戏游乐,而永隆帝则的确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摇了摇头,冯紫英稍微松了一口气,不以为意地道:“皇上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便是有些疾病也很正常,只要注意休养,应该无大碍才对吧。”
贾元春见冯紫英不以为意,忍不住沉声道:“铿哥儿,据我所知恐怕不那么简单,皇上一直在修道服丹,但身子骨却越发不佳了,前几年尚好,这半年里就……”
冯紫英听得贾元春说的肯定,不由得怀疑起来。
名义上元春是贵妃,算是皇帝枕边人,但是据他所知,永隆帝基本上已经戒绝女色了,除了处理朝务外,其他心思都放在了修道炼丹上,她说的服用丹药这事儿也应该有,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风险。
只是永隆帝修道炼丹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起码也有五六年的历史了,而且据说服丹上还是很谨慎的,她怎么知道永隆帝身子骨就不行了?
见冯紫英狐疑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元春脸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摇头:“皇上没有来过我这边儿,但我得到确切消息,皇上这一年身体下滑得厉害,……”
元春用了一句“下滑得厉害”,冯紫英倒是有些相信,对方要说是危在旦夕的话,他就要怀疑元春的用意是不是在有意误导自己了,但现在看来还不是。
下滑得厉害,意味着身体底子正在被掏空,难道永隆帝真的是沉迷于女色?不像啊,年轻时候永隆帝就不太好女色,总不可能老了还突然好这一口了?
元春见冯紫英依然还有些怀疑,沉吟了一下才道:“是宫里边传来的消息,皇上这几月身体一直断断续续不适,曾经两度卧床不起,便是上朝也是强撑,……”
宫里边传来的消息?冯紫英有些醒悟过来。
这意味着太上皇和太妃在永隆帝那边依然有暗线,不过宫中内侍女官众多,永隆帝虽然登基八年了,核心内侍都肯定换了自己的人了,但是也不可能把所有内侍、女官全部清理换人,毕竟太上皇和太妃都还在,只能一步一步来,但这也给了太上皇和太妃那边可乘之机,刺探了解情况就不是难事。
若是贾元春所言是真,那这个问题就有些麻烦了,也难怪贾元春如此犹疑不决,别刚下车,这车就开始走上光明大道了,那才是真的欲哭无泪。
永隆帝身体若是真的欠佳,甚至恶化了,那这局面就截然不同了。
太上皇还在,义忠亲王虽然比永隆帝还大几岁,但是身子骨却是一直康健,活蹦乱跳的,而永隆帝几个子嗣虽然已经成年,但是无论是寿王、福王还是礼王,在冯紫英看来都还稚嫩得很,无论是在影响力、人脉还是号召力上都根本无法和义忠亲王相提并论。
一旦永隆帝突然病倒不起甚至龙御归天,那这场面就不好说了,就是重演前明“靖难之役”的可能性也会很大。
见冯紫英神色严肃起来,贾元春稍稍松了一口气,“当然,皇上龙体欠安,也不能说明什么,兴许今年又会好转,……”
冯紫英摆摆手,“大姑娘不必说了,我明白。那我们再来说说下一步贾家的打算吧。”
贾元春精神一振,都说冯紫英是天纵之才,在时政策务上更是有着超越常人的嗅觉和判断力,但对于这种决定一个家族前途的方向选择和策略运筹,贾元春也希望能一样优秀。
“贾家虽然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独占二公,但是由于无人在朝中占据高位,唯一一名读书科考为官的敬老爷却又修道去了,所以贾家其实在朝廷中的影响力已经很薄弱了,某种程度上更像是王家的附庸,……”
话很刻薄,但是却是现实。
“这看起来似乎有些悲哀,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其实也是一个免祸的机会。”冯紫英轻声道。
贾元春若有所悟,微微颔首。
“我的建议,赦世伯最好安分一些,据我所知,他一直和边地一些武将有往来,这种事情须得要彻底断绝,……,政世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离京,未来两三年京中应当是风云激荡,留在京中虽说政世叔的工部员外郎不算什么,但政世叔本人在这方面不太敏感,有些时候难免为人所利用,甚至一句话都有可能被解读,……”
贾元春连连点头,自己老爹的情形她太清楚,说好听的是方正清高,说不好听的就是迂腐死板,有些时候话出口得罪了人,甚至被人拿住把柄都还不知道。
“另外就是政世叔的这些个清客篾片,最好早些打发走,这成日里聚在一起高谈阔论,而政世叔的官身却又不需要这等幕僚,容易授人以柄,……”
冯紫英说得有些含蓄,实际上他是担心贾政的这些清客幕僚的不可靠,对贾家原来的黑历史了解太多,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趁机一击,那才是大患,这几十年间贾府上下包括贾政在内都免不了有关说、贿赂和干预司法的勾当,像薛蟠在金陵的人命官司就是如此。
这等事情若是寻常时候倒也罢了,但是一旦被卷入风暴中,很容易就会被人拿住兴风作浪了。
贾元春似懂非懂,但是还是点头应道。
“至于其他,都还说,但王家那边,……”冯紫英顿了一顿,“就要看大姑娘你自己掂量了,我不好做评判。”
冯紫英话语里的意思很明白,其他措施都是治标,查缺补漏,把一些隐患弥补掉,但和王家的关系,尤其是和王子腾的关系却要好生斟酌,这才是本,是方向性的问题,得贾元春自己拿主意。
若是之前,冯紫英自然倾向于和王家划清界限,但是现在如果永隆帝身体不行了,就需要斟酌掂量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掌握命运
皮球推回到贾元春那边,这也是应有之意。
冯紫英无意,也无权替贾家做出什么决定。
如果永隆帝当真命不久矣,甚至死在太上皇之前,那大周朝的局面就真的不好说了。
义忠亲王身体康健,而且关键是义忠亲王世子,也就是现在的仁郡王极受太上皇的宠爱,这种情形下,会不会放任义忠亲王来一出“夺门之变”,真的不好说。
没有了永隆帝,他的几个儿子如寿王、福王、礼王等人根本不可能支撑得起大局,而文官群体尤其是来自南方的士人本身也对永隆帝这个不喜诗文的皇帝不太满意,如果天家自家出现了夺嫡争位,置身事外的可能性很大。
一句话未来朝局变化,只要永隆帝身体无虞,那么义忠亲王翻盘几无可能,但一旦永隆帝寿元无多,除非太上皇能在他之前逝去,让他可以从容布局对付义忠亲王,否则只要他死在太上皇和义忠亲王之前,那么义忠亲王上演弟终兄及的可能性极大。
对冯家来说,义忠亲王也好,永隆帝一脉也好,影响都不大,随着冯唐在辽东站稳脚跟,在蓟辽总督这个位置上地位越发稳固,哪一方都要好生优待冯家,手中掌握二十万大军的蓟辽总督只要不直接参与到这种夺嫡之事去,便会永远无虞。
而贾家不一样,它早就和武勋乃至王家深度绑定,又深受太上皇的君恩,贾元春现在的态度更像是一种危险的骑墙,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问题是似乎并没有这种机会。
贾元春同样听明白了冯紫英话语里的意思,应该说这是一个很中肯的建议,先杜绝一切表面的隐患,避免授人以柄,在关键时刻被人抓住把柄趁机发难,然后再来作站队的抉择。
这个抉择可能现在暂时还无法做出,还需要观察形势变化,如果说永隆帝真的一病不起,或者说出现病得难以处理朝务的话,那么就需要慎重焦虑了。
“铿哥儿,我明白了。”贾元春很是花了一些心思才算是把这里便的脉络梳理清楚,先根绝各种大小隐患,然后再来因势而定做出抉择。
“另外,……”冯紫英犹疑的神色让贾元春很是诧异,这等情形了,双方几乎是推心置腹坦诚相对了,还有什么问题不好问的?
“铿哥儿,有什么问题?难道现在贾冯两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贾元春目光注视着冯紫英。
“大姑娘,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还是打算问一问,日后也许能作为我对您和贾家所面临的局面有一个判断。”冯紫英坦然道。
“哦?”贾元春讶然问道:“铿哥儿你说。”
“我想问一问皇上这一两年里来你们几位贵妃宫中时候多么?”冯紫英沉声问道。
贾元春脸一阵发烧,微微侧过身去,没有正面面对冯紫英,尽量然自己语气变得冷淡而又平静,“铿哥儿为何问起这个?”
“吴贵妃姑父是神机营副将,其表兄是勇士营副指挥使,郑贵妃其兄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周贵妃的舅舅是宣府镇总兵,你们四家除了周家那位舅舅是武进士出身,吴家和郑家都是武勋出身,但却又都不是四王八公十二侯这种当初的高级武勋,就是甚至连我们冯家都比不上的列侯出身,在太上皇时代从未被打上眼,但现在却被皇上如此重用,……”
贾元春下意识的又把头扭了回来,“铿哥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冯紫英没有看对方,而是手扶面前白玉栏杆,看着山下的大观园,悠悠地道:“皇上这个年龄,而且我们都知道他吃素修道,却一次性纳四妃,不能不让人多想,吴家、周家、郑家不必说,但大姑娘您这边儿呢?我得了解评估一下,或许皇上是对令舅的一个示好?”
贾元春迟疑不决,脸色变幻。
“若是不好回答,那大姑娘心里自己有数就是了,我倒是担心到时候或许贾家牵连到大姑娘,又或者皇上借大姑娘的事儿迁怒贾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
冯紫英的话语让贾元春心中一颤。
冯紫英对宫中朝中事务的敏锐分析和判断让贾元春越发觉得自己和对方这一次坦诚沟通是明智的,或许双方在利益上未必完全一致,但是哪怕是给予自己一些指点,也能让自己不至于全然无措。
如冯紫英所言,太上皇和太妃有他们的想法,舅舅王子腾有他自己的意图,而自己和贾家怎么看都像是被各方利用的棋子,甚至是一枚无足轻重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这才让她感到紧张和痛苦。
而贾家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当前的局面,自己甚至无法也不敢将自己在宫中所出的尴尬情形和贾家所处的危险局面告知,府里上下都是一群糊里懵懵懂懂混日子的糊涂人,自己还得要竭力像家里和外边表现出自己的“风光”,以安抚家中和外界。
只有眼前这一位,不但看穿了贾府现在的危局,甚至也窥探到了自己在宫中所出的尴尬境地。
看起来自己似乎是和舅舅所在王家帮在了一起,但是元春与太上皇那边的联系又让她意识到这种绑定非常危险,但要解除这种绑定,一样存在巨大风险,这才是让她进退维谷的难题。
“皇上其实几年前就已经不怎么临幸妃嫔们了。”贾元春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淡然,“无论是原来皇贵妃和贵妃们,还是这一次新晋的妃嫔们宫中,都鲜有一去,去也不过是白日里偶尔逗留,……”
“那吴贵妃、郑贵妃和周贵妃这边呢?”冯紫英没有提贾元春这边儿,他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来。
“据我所知,吴贵妃宫中可能就去过四五次吧,郑贵妃和周贵妃那里各去过两三次,夜宿的情况更少。”贾元春话语越说越快,语气越发淡漠,“皇上来我宫中只有一次,让我陪着用膳,用完膳皇上便有朝务处理,就离开了。”
冯紫英不好再深问下去了,贾元春脸色微微发白,嘴唇也有些哆嗦,明显不愿意多提这种事情,这种令人难堪的阴私实在令人难以启口,但她也知道冯紫英这么问自然有其道理。
元春的回答在冯紫英预料之中,永隆帝现在的状况不可能是再有什么贪花好色之心了,无外乎就是一种笼络,对于这几家来说,一个女儿入宫为妃也能给整个家族地位和影响力带来莫大的提升,这笔交易也很划算。
但这对于贾家来说却有些尴尬了。
应该说这是太上皇和太妃的一种权宜之举,弥补太上皇——太妃与永隆帝之间的关系,而永隆帝也有借此机会示好太上皇——太妃乃至王子腾之意,但这种当初都有些理想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太上皇和太妃对义忠亲王的暧昧态度让永隆帝早已经失去了信心,而王子腾更不是区区一个贾贵妃能拉拢的,王家可不比郑家、周家和吴家这等小武勋或者武举出身的中下寒门,而贾元春更代表不了王家。
“我明白了。”冯紫英沉声道:“那大姑娘更应该明白才对。”
贾元春冷冷一笑,却没有说话。
二人陷入了沉默,一直到宝玉和一干姊妹们出现在玉台另一端,贾元春似乎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急声道:“铿哥儿,此时就拜托你了,府里边我会尽我之力安排,另外我虽然无法轻易出宫,但是抱琴有时候却能出来,有时候我母亲也能进宫,若是有什么消息,亦可联系,……”
这叫什么事儿?冯紫英苦笑无语,还越卷越深,看样子自己还真的尽早离开这京师城才对。
自己对贾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娶了黛玉和宝钗,要了贾府几个俏丫头,那也对得起他们了。
完全理会不到元春愁苦的心境和冯紫英烦扰的心绪,宝玉和几位姑娘都是眉开眼笑,显然这一趟凸碧山庄之行让他们心情颇佳,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在桌案上铺开纸卷,开始书写自己灵思妙想所得。
连原本有些恹恹的元春也都被这些兄弟姊妹们给带动起来,丢弃了先前的诸般约束,眉目间又多了几分青春靓丽的色彩。
一干莺莺燕燕,嬉笑打闹,外加一个青春烂漫的宝玉,挥毫泼墨,意气飞扬,……
站在一旁的冯紫英也不由得感慨,也难怪《红楼梦》书中元春要说是贾家把她送到了“不得见人的去处”,现在看来,只怕情形比元春所言更糟糕,想起元春那首若隐若现判词,那“虎兕相逢大梦归”的一句命运决断,冯紫英更觉触动。
未来贾家命运如何,冯紫英无从判断,但是冯家一切,乃至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们,就像眼前这一幕美好灿烂一般,他却不容被打碎,而要将她们的命运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上绽放绚烂。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内外
永隆帝略带病容的脸上露出一抹思索之色,“你说贤德妃省亲时见了冯铿,所为何事?”
卢嵩迟疑了一下,“贤德妃召见荣宁二府所有人,冯铿与贤德妃表妹订亲,算是贤德妃表妹夫,见一面也属正常,尤其是冯铿这一年多来声名大噪,武勋家族历来有相互提携互为姻亲的习惯,贾家现在没落无人,现在有这样一个姻亲,格外重视,也说得过去,不过贤德妃是单独召见,时间不短,而且是见了两次,就有些令人起疑了。”
“那冯家还有无其他异动?”永隆帝问道。
“其他倒也正常,冯唐在辽东全力打造火器营,规模不断扩大,对李家原来的诸部倒也没有刻意打压,而是让李家诸部与其从榆林、大同带过去的曹文诏、尤世威诸部以及原杜松、赵率教部一起交错换防,裁汰老弱,虽然不能说一视同仁,但是却也没有过分倾向于曹文诏、尤世威等部,反倒是杜松和赵率教部受益颇多,尤其是赵率教部实力获得了很大提升,……”
卢嵩的介绍让永隆帝很感兴趣,“这个冯唐倒是有些本事,把杜松和赵率教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麻贵呢?”
“麻贵和李家素来不睦,受了冯唐出任蓟辽总督的刺激,称病在家,但是年末时却真的病了,而且不轻,以他这个年龄,现在恐怕很难再上战场了。”卢嵩叹息道。
原本永隆帝是有意在年后让麻贵出任蓟镇总兵的,但是麻贵却突然病倒,而且几乎是卧床不起,冯唐趁机提出要让尤世功的代理总兵转正,这在兵部已经获得了通过,内阁也基本认可,但却让永隆帝有些迟疑。
现在辽东这边是冯唐兼任着辽东镇总兵,在杜松和赵率教投靠冯唐之后,又有曹文诏和尤世威做后盾,辽东这边局面已经基本稳住了。
在辽东这边永隆帝也并无其他心思,毕竟这里直面建州女真这个大敌,若是因为存着玩平衡的小心思,弄不好就要酿成大祸。
但是在蓟镇这边他却不愿意让冯唐也控制,所以对冯唐去了辽东之后就让尤世功、尤世禄兄弟换防控制了蓟镇有些担心,很快冯唐就上书请求朝廷任命尤世威为蓟镇总兵,在永隆帝的授意下张景秋一直压着没有同意,尤世功只能代理总兵。
随着张景秋提出接任蓟镇总兵人选麻贵病倒,此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永隆帝还专门让卢嵩去看了麻贵,的确是病重不起,所以这个蓟镇总兵算来算去就只能让尤世功接任了。
永隆帝脸色有些阴沉。
尤世功是冯唐在榆林时的心腹,论战功和能力都没的说,担任蓟镇总兵也说得过去,但是一旦尤世功出任蓟镇总兵,就意味着蓟镇这八九万大军就要听冯唐的号令,而蓟镇到京师城下不过数百里,铁骑几日可到,不比宣府远多少,委实让人有些不放心。
从现在看来冯唐并无异心,而且也一直与牛继宗、王子腾这些勋贵们保持着距离,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冯紫英又和父皇原来的心腹林如海之女订亲,而且这林如海还是荣国公贾家的妹婿,贾家又和王家是姻亲,关系可谓盘根错节,很难说这里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这贤德妃却又专门利用省亲机会召见冯紫英,就更让永隆帝心里有些嘀咕了。
卢嵩自然明白永隆帝的担心,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其实臣以为以小冯修撰的睿智,以齐阁老和乔大人的城府,恐怕要说因为婚姻或者女人就能改变冯家的态度,这是不可想象的,这位小冯修撰可是性喜渔色,寻常妻妾岂能动摇其心志,而且其长房乃是乔大人为其所定,也是士林望族,……”
这话倒也在理,永隆帝点点头,“卢卿,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情,朕是一点儿疏忽大意也不敢有啊。”
永隆帝的话让卢嵩也不好多说了。
“卢卿,你觉得贤德妃和冯铿会谈什么?”永隆帝重新回到这个话题上。
卢嵩觉得皇上有些疑神疑鬼了。
毫无疑问贤德妃是个很不受待见的角色,就凭用皇上从未到其宫中留宿一夜就能略窥一二,虽说皇上早已经静心修道,但是表面过场还是要做一些的,像吴贵妃、周贵妃和郑贵妃那边都时不时要过去一趟,还要赐予一些物件,但是这位贤德妃却是几乎没有交织,当然这可能也和王子腾表现过于活跃甚至有些脱离控制有很大关系。
但王子腾是一回事,冯家又是另外一回事,卢嵩不认为贤德妃能把冯家说动去做什么冒险行径。
猛然想起什么,卢嵩小声道:“皇上,臣听闻冯家一直对其二房冯汉未能袭爵云川伯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