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见这丫头要究根问底,冯紫英也有些无奈,也是自己看得起这丫头,换个人,哪有这般耐性和对方在这里说这些话了。
“鸳鸯,具体原因爷就没必要和你多说了,说了你也不信,当然你有兴趣也可以去多打探一番,但爷没必要和你撒谎。”冯紫英耐着性子,“至于和环哥儿说的话,那是因为环哥儿处在宝玉和贾兰这两个都是嫡子的夹缝中,他若是不读书,没出息,那就没好日子过,所以我要敲打他,点拨她,至于贾兰,他和环哥儿一样么?所以这些话就没必要了,你若是还不明白,不妨寻个机会问问探丫头吧。”
被冯紫英的话给堵得说不出话来,虽然还是觉得这里边有些什么不对劲儿地方,但却不是鸳鸯能分辨得出来的了,想了一下,鸳鸯才福了一福:“若是鸳鸯错怪了冯大爷,那鸳鸯先给您道歉赔礼了。不过珠大奶奶只有兰哥儿一个独子,大爷也知道珠大奶奶这几年过得多么清苦,若是可以,还请冯大爷看在老爷太太和珠大爷面上,给兰哥儿一个机会。”
冯紫英深深地看了鸳鸯一眼,这丫头倒是个心善热心之人,也难怪会在府里如此受欢迎和尊重,倒也不枉自己的一番看重。
“行了,鸳鸯姑娘都如此吩咐了,我哪里敢不从?要不日后我来府里,那还不随时都招鸳鸯姑娘的冷脸白眼?”冯紫英似笑非笑地走近两步,“你说是不是,鸳鸯?”
这一下把鸳鸯唬得退了两步,赶紧打量四周,脸色却一下子红了起来,“大爷,请自重,这可是人来人往的道儿,莫要让人看着笑话。”
“嗯?”冯紫英一扬眉,这话好像有些语病啊,眨了眨眼,“鸳鸯,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若是在僻静无人之处,就可以不自重,就可以随便恣意妄为了?”
鸳鸯越发娇羞不安,一双手交叉持握在小腹前,深怕冯紫英有什么出格举动,“大爷您可是朝廷官员了,如何能这般?”
嗯,这话好像更有意思了,冯紫英看看四周无人,再度上前一步,“也是朝廷命官又怎么地?食色性也,这是圣人所言,便是见着鸳鸯这等蕙质兰心的女孩子,爷心动了,又怎么地?”
“啊!”鸳鸯真的被冯紫英的话给吓住了,下意识的捂住耳朵,“爷这般胡话,切莫要乱说,奴婢权当从未听见过!”
见冯紫英只是不语,却是看着她,鸳鸯这才一咬牙跺脚,涨红了脸压低声音道:“爷屋里不是有金钏儿玉钏儿和香菱她们了么?还有晴雯,如何还这般贪心不足?”
“得陇望蜀,得寸进尺,乃人之本性,否则社会如何来发展的动力?”冯紫英随口道,目光越发沉静,看着鸳鸯,“倒是鸳鸯你自己的意思呢?”
被冯紫英的话给逼到了悬崖边儿上,鸳鸯也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了,那个少女不怀春?
面对冯紫英的这般咄咄逼人气势,素来精明勇敢的鸳鸯也有些吃不住劲儿了,一双手如同扭麻花一般扭在一起,“大爷心意鸳鸯知晓了,只是鸳鸯蒙老祖宗的恩赏,才有今日,如何能离得了老祖宗?”
冯紫英点点头,这丫头果然如《红楼梦》书中所写那般,是个知恩必报的,值得尊重,嗯,当然更值得拥有。
“也罢,若是爷一味相逼,倒成了恶人了。”冯紫英终于点头,“是爷孟浪了,既如此,鸳鸯,那爷便放句话在这里,若是哪一日觉得在这府里呆得不顺心了,爷那边儿大门随时为你开着,总归晴雯、金钏儿、香菱她们几个都是与你相好的,来了也能在一起有个伴儿热闹。”
鸳鸯心中一热,目光里多了几分留恋,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便扭头去了。
看着鸳鸯消失的背影,冯紫英忍不住摇摇头,今儿个年末岁尾的,来贾府走一遭,居然还有如此多的遭遇,嗯,还有收获,倒也不枉自己走这一遭。
不过正主儿那边还没有去呢,黛玉那里若是不去一遭,还不知道要被这丫头记恨多久。
……
冯紫英回到自己府上时,天已经擦黑了。
黛玉那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年边儿上了,这丫头却显得更加孤寂,却又不愿意去凑热闹,所以格外黏人,冯紫英也不好走,只能陪着笑脸说话,到最后恨不能干脆把黛玉带回自己家里过年算了。
当然这不现实。
这天黑得早,街面上雪倒是越发下得大了。
除夕守岁自然是一大家人,花厅里被腾了出来,来往的仆从丫鬟们都开始摆放各色桌凳,连带着羊角大灯也在四处张罗起来,将整个花厅照得有如白昼,只是这门却需要打开,让原本烧起的地龙热气散漏出去不少。
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一个一个抬出来,一碟碟菜肴开始摆上桌。
云裳、金钏儿、玉钏儿、晴雯、香菱几个丫鬟都忙得飞起,指挥着一干小丫鬟和仆妇婆子们在帮忙,而段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则负责摆设安排。
倒是沈宜修却反而成了闲人,那小段氏的话来说,先让大少奶奶学一回,等到明年便有经验了。
挂在檐下的灯笼上冯字格外透亮,把冯府大门内外都是照得透亮。
终于过年了,永隆七年也就这么要过去了,扑面而来的是永隆八年。
也不知道这永隆八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冯紫英站在大门前若有所思。
第一百章 甜头
布扬古看了一眼策马飞驰在雪地中的女子,摇了摇头。
德尔格勒见布扬古又想叹气,忍不住咧嘴笑道:“就让东哥发泄一下吧?这一仗花了这么多心思没打成,估计她也是觉得憋屈。”
布扬古鼻孔中喷出白气,有些懊恼地道:“都是这么些年父亲叔叔他们把她惯坏了,才会让她养成这般脾性,不顾大局,……”
“兄长,这话也不对,布喜娅玛拉虽然性子急躁了一些,但是还是能看清形势的,你看我们下令撤退,东哥不也是虽然生气,但是还是服从了么?”德尔格勒和布喜娅玛拉关系也很好,都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他们这一辈以布扬古为尊,但是德尔格勒。
“服从了?服从了怎么会带一小队人去偷袭建州女真?若不是你去得及时,我看就要酿成大祸。”布扬古狠狠地一挥手。
“也不一定,东哥他们可是换了蒙古人的装束,一击而退,建州人也未必就能抓到我们什么把柄。”德尔格勒不以为然。
“哼,努尔哈赤还在意什么把柄?”布扬古觉得自己这位堂兄弟有些天真,“若非科尔沁人缩了,大周又态度坚决的支持舒尔哈齐父子,还送给我们这么多火器,你以为努尔哈赤会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乌拉部就算是不死都要脱层皮了。”
德尔格勒催马前行几步,摇摇头,“兄长,乌拉部已经脱了一层皮了,如果我们不赈济布占泰,乌拉部今春肯定熬不过去。”
德尔格勒与尼雅汉刚从乌拉部回来,对乌拉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布占泰这等刚强的汉子在德尔格勒和尼雅汉面前都忍不住掉了眼泪。
倒不是因为和建州女真之间的战事多么残酷,乌拉部从不惧于和敌人一战,而是想到这寒冬一来,明年春季到夏日里该怎么过。
建州女真持续不断的进攻虽然没有打垮乌拉部,但是却摧毁了乌拉部耐以生存的基础。
牧地荒废,牲口在夏秋季节没能获得良好的牧养,大批牲口都会在这个冬春季节要么饿死,要么就只有宰杀,一族人精壮倒是熬得过去,但是像老弱妇孺就难了,而到下半年会更难,甚至难以维系下去了。
布扬古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何尝不知道乌拉部的艰难,和建州女真打了两三年了,努尔哈赤这个贱种仗着建州女真实力更强,采取轮战的方式,硬生生的把乌拉部拖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大周出手强行干预,只怕乌拉部今次就要臣服了。
布占泰虽然刚强,但是却也没法硬到可以无视一族人生死的地步,现在建州女真虽然退兵了,但实际上也是知道乌拉部除了向他们投降外,已经没有出路了。
乌拉部周围除了南面的叶赫部就是西面的蒙古人,谁都不可能给他们那么大的支持,要维系一族人的生存,这些物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叶赫部也给不起。
“兄长,或许我们可以给乌拉部一些支援?”德尔格勒忍不住道。
一直在一旁没有吭声的布尔杭古反对道:“我们自家都如此困难,哪有余力来接济乌拉部?”
布尔杭古是布扬古的嫡亲弟弟,虽然年龄尚小,比德尔格勒还小几岁,但是却比德尔格勒的弟弟尼雅汉要大许多。
布扬古和布尔杭古是叶赫部东城贝勒一系,其父为布斋,而德尔格勒和尼雅汉其父为金台石,则是叶赫部西城贝勒一系,但是祖上为亲兄弟,在布斋和金台石成为堂兄弟,而这一辈虽然血缘关系更疏远,但是兄弟情分却没有减多少。
“如果不救乌拉部,乌拉部一旦倒向建州女真,恐怕科尔沁人那边又要心生异念啊。”德尔格勒摇摇头。
此番能让叶赫部出兵摆出要不惜一战的主要原因就是科尔沁人服软了,明确表示不会听从建州女真的指令,加上大周对叶赫部的大力支持,这才使得叶赫部敢于倾力而出,迫使建州女真不得不暂时休战。
科尔沁人服软的原因也很多,一是察哈尔人和大周的威胁,二是科尔沁人也觉察到努尔哈赤居然连舒尔哈齐父子这等叛逆都没有能收拾下来,舒尔哈齐父子甚至得到了大周的公然庇护,逃到了黑扯木,公开举起了建州右卫指挥使大旗,这简直就是打努尔哈赤的脸。
这种情况下科尔沁人就不得不仔细掂量和建州女真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会得到什么了。
或许察哈尔人只能让他们心生顾忌,大周还隔得有些遥远,叶赫部力有不逮,但是若是这三家都联起手来,科尔沁人心里就有些发虚了。
他们需要考虑如果彻底倒向建州女真,一旦察哈尔人和叶赫部联手进攻科尔沁部,他们能不能抵挡得住?建州女真又能给他们多少实际性的支持?
“我们这点力量想要支持乌拉部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布扬古想得更远,“但是如果不救乌拉部的话,我们叶赫部就迟早要不上乌拉部的后尘。”
“那兄长的意思是……?”布尔杭古和德尔格勒都看着布扬古。
“还得要靠大周。”布扬古斩钉截铁地道:“靠我们叶赫部自己,就算是倾尽全力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把我们给拖垮,只有靠大周,才能帮助乌拉部渡过难关。”
“可是兄长,前期大周也经给我们许多物资了,像火铳这等军国重器都全数给了我们,而且他们还在扶持舒尔哈齐作大建州右卫,哪里可能还给乌拉部多少支持啊?我们和乌拉部对大周的重要性没有我们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布尔杭古连连摇头,他对大周是极为不放心的,二十多年前李成梁见叶赫部强盛起来,便挥军攻入叶赫部,叶赫部东西两贝勒清佳努和杨吉砮双双阵亡,如果不是部族立即推出布斋和纳林布禄继位,后来又主动向大周输诚,只怕叶赫部就灭了。
在布尔杭古看来,大周对关外诸部的手段就是任由你们自己内乱,反正不会允许你一家独大,谁要强盛起来,他便要来打压你。
问题是现在关外不比二十年前了,建州女真强盛起来了,但是西面蒙古人的察哈尔部也正在崛起,叶赫部和乌拉部相比之下都很弱小。
大周如果要想维系关外的分裂状态,只需要扶持察哈尔人便可以从西面彻底遏制住建州女真向西扩张势头,任由这两家打得头破血流,而不可能再在像叶赫部和乌拉部这等部落身上花太多钱银物资。
这一次大周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那也是因为新来的蓟辽总督还没有能够掌握住局面,所以为了暂时遏制建州女真才花了大价钱。
作为布尔杭古的亲兄长,布扬古自然知晓布尔杭古的担心,摇摇头:“布尔杭古,你小瞧了大周对建州女真的重视程度,也高看了察哈尔人,起码我感觉大周对建州女真的重视程度远胜于对察哈尔人,而且你也没有见到大周的繁荣富庶程度,根本就不是我们关外这些地方可以比的,那一句不客气的话来打比方,我们叶赫部这点儿人口和家当,放在大周关内,恐怕也就是一个州县之地,而你知道大周有多少州县么?光是他们的北直隶地区就有近百个州县!”
布尔杭古懵了,嘴巴嗫嚅半天才道:“兄长的意思是……?”
“大周人口和家当都不是我们关外这些小部族能比的,但是他们太多需要防范的地方了,九边从西面的亦力把里,也就是蒙兀儿人的地盘到北面的蒙古右翼诸部,再到关外的蒙古左翼和咱们女真各部,他都需要防守,而且大周缺马,没有多少骑兵,所以在和蒙古人也好,咱们女真人也好,还有西边的蒙兀儿人也好,都是只能被动防范,这也是大周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在辽东却只能固守的原因,……”
布扬古自认为自己去了一趟大周,见识了大周的种种,对大周也算是有些了解了,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大周没有太多可以随时调动起来的兵力,但是他们却不缺物资,所以他们可以大大方方的把我们视为拱璧的火器送给我们,甚至还送给了察哈尔人,要知道察哈尔人可一直是大周的大敌,因为大周并不惧怕察哈尔人,相反他们对建州女真却十分重视,……”
“所以兄长觉得这种情况下,我们去向大周伸手要求支援乌拉,大周就会同意?”布尔杭古还是摇头,“他们这个蓟辽总督那也未免太大方了,比起李成梁来说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单靠辽东这边肯定不行,还得要找大周朝廷。”布扬古尝到了甜头,意识到单单依靠辽东这边还不够,得让大周朝廷有这个意思,“所以我打算再去一趟大周京师城,去找一下那位小冯修撰,布尔杭古和尼雅汉跟我一起去,算是开一开眼界,德尔格勒,回去之后我们和金台石叔叔商量一下,请金台石叔叔和你一道去见那位冯总督,我们要双管齐下。”
第一百零一章 风渐起
当杨嗣昌、侯恂、侯恪以及沈自征踏入冯府时,冯紫英也很高兴地迎了出来。
“文弱,若谷,若朴,君庸,新年好。”
“紫英,新年好。”杨嗣昌大步上前,拉着冯紫英的手,上下打量,笑容满面,“新婚之后气色大不一般啊,难怪这么久都没怎么见你身影了,连翰林院这边都少有来了,你可是早就没在中书科干了,高大人怎么也不问你的行踪?”
“文弱,你这是打上门来当恶客啊,哪有你这种人,正月间就这般说这些无趣的?”冯紫英乐呵呵地道:“我怎么没去翰林院?只不过修史制诰非我所长,就不在你和真长面前献丑了。”
“那你也不该人影儿都见不着才对,还寻摸着和你说说事儿呢。”杨嗣昌气宇轩昂,语气里却满是凝重。
“哦?文弱,看你这架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还以为这开年第一拨客人是来走动亲近一番的呢。”冯紫英见杨嗣昌语气郑重,倒也不敢怠慢,“请。”
在花厅里坐定,待到仆人把茶端上来,冯紫英这才挥手示意闲杂人先下去。
“文弱,难得看着你有些急躁情绪啊,怎么了?”冯紫英很好奇。
这一大帮子人来上门,怎么看都像是春假期间朋友间走动才是,但看样子有还有其他事情了。
杨嗣昌虽然不及自己与几位青檀书院同学那么亲密,但是却也算是自己几个挚友之一,尤其是其父杨鹤与乔应甲相善,又是湖广士人的领袖之一,所以关系又不一般。
“紫英,本来是和若谷、若朴以及君庸约好登门道喜的,紫英新婚大喜本该道贺,只是没想到这年前却得到一些消息,让我有些坐不住,正好有些事情也想请教紫英,所以索性就一起来了。”杨嗣昌点点头。
“是什么消息让文弱坐不住?”冯紫英也颇为惊诧。
论理这等新春登门都是说些喜庆吉祥的话,大家把酒言欢,鲜有谈及正事,即便有,也应该是比较轻松的话题,但杨嗣昌的态度显然不是。
“年前,家中几个武陵老家族人来京中看望家父,无意间谈及他们那边的人到播州、水西一带返货,说这两年那边粮价涨了不少,而一些诸如水牛角、漆、胶等物也涨了许多,很多东西更是有价无市,……”
“等等,文弱,你说播州粮价涨了不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冯紫英有些惊讶。
这和他获得的消息不相符啊,王应熊给他的消息是播州、重庆一带粮价只是略有上涨,看不出太大的端倪,但杨嗣昌却来说播州那边粮价大涨,这就奇怪了。
杨嗣昌嘴角带笑,他就知道瞒不过这个家伙,连播州粮价大涨都知道,说明这家伙的确一直在关注播州那边的情况。
见杨嗣昌表情,冯紫英就知道上当了,摇摇头,“文弱,还给我来这一手?”
“嘿嘿,谁让你一直藏着掖着不吭声?这等军国重事,你这不向朝廷反应,这是在误国啊。”杨嗣昌也笑着道。
“得,文弱,你少给我扣帽子,在其位谋其政,这事儿兵部二位大人难道不知道?再说了,你凭什么就说什么心怀反意,没准儿就是你这些言语才能逼反别人呢?”冯紫英反击。
“哼,若无反意,何来逼反一说?”杨嗣昌冷笑,“难道紫英还觉得那边儿局势能稳得住?”
冯紫英沉默了一下这才问道:“你说那边牛角、胶、漆这些物资有价无市,可是真的?”
“这等事情我如何能虚言?”杨嗣昌正色道:“我家中族人经常前往重庆一带贩卖桐油,对各类物资的价格一直十分关注,加之家父这两年从事军务较多,也曾经问及过族人相关物资售价,所以家中族人便对此有印象,没想到从去年初开始,牛角、胶漆物资在重庆那边价格就涨了许多,桐油价格也涨了一大截,族人便在我父亲面前抱怨,这才引起我父亲的关注,后来去兵部核查,……”
冯紫英笑了起来,“于是就牵扯到我身上来了?”
“张大人和柴大人他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但是我感觉他们似乎对此重视不够,大概是觉得杨可栋一直表现十分乖顺吧?但杨应龙又岂是因为一子就能泯灭野心的?”杨嗣昌目光如炬,盯着冯紫英。
王应熊着力搜集来自西南的情报,自然不能瞒着上司,冯紫英也提醒过柴恪,但正如他刚才所说,光是一些这方面的情报,恐怕很难说服主官们就认为谁会要谋反。
毕竟这个词儿可不敢轻易随便扣在谁头上,那意味着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而且对方还是统治一方的大土司。
“张公、柴公应该是有一些准备的,我原来也是听非熊谈及过他们那边土司的跋扈,流官在那边很受欺负,当然有许多流官也的确贪墨不法,在地方上引发民众震怒,也被一些土司所利用,……”
冯紫英揉着额际的皱纹,经常思考的时候就下意识的皱眉,冯紫英还真担心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就会变成小老头,这实在太操心了,只能用前世中的办法来解决皱纹。
“紫英,恐怕那是两回事吧?流官有错,那该是御史们的事情,土司一样可以向朝廷反映,这和有异心扯不上关系。”侯恂忍不住插话道。
“若谷,不能说是两回事,若是咱们朝廷派过去的流官都能清政抚民,廉洁奉公,我想当地民意未必就能轻易被这些土司所裹挟操控。播州能有多少兵,水西有多少兵,永宁有几个兵?若是没有民众被他们裹挟,他们又如何敢生出反意?”
冯紫英并不认为侯恂的观点。
“永宁?水西?”杨嗣昌有些傻眼了。
他只知道播州那边有状况,却没想到冯紫英嘴里居然还冒出来水西和永宁。
这两地土司势力虽然远不及播州杨应龙那么强悍,但是问题是他们几乎是连为一体的,可以互为犄角,一旦真的乱起来了,那可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怎么了,文弱?”冯紫英没想到杨嗣昌并不清楚水西和永宁也有问题。
“紫英,水西和永宁两地土司也有问题?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杨嗣昌急了,好像连自己父亲也没有提到水西和永宁两地土司啊。
“这两地土司有没有问题我不好说,但是你可以看看他们相距有多远,一旦杨应龙真的反叛,水西和永宁,能不能稳得住?”冯紫英反问,“有些事情,恐怕都需要考虑到最糟糕的一面,这些土司都是养兵自重,随时窥觑着朝廷虚实,实在难以让人放心啊。”
“紫英,那也得有个依据吧?凭什么你要说是水西和永宁,那一片还有水东和思州,你却不提?”杨嗣昌可没那么轻易被糊弄住,沉声问道。
冯紫英没想到杨嗣昌如此难缠,他能说这是前世历史带给他的记忆,奢安之乱之乱和播州之乱是他能回忆起的晚明西南两大叛乱,播州杨应龙不用说,这是朝廷早就盯着的,但是水西和永宁的安奢两家,他就只能说是牵连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