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269章

作者:瑞根

  “大人,这是开矿冶铁和火器制造啊,说句不客气的话,朝廷历来都是打压私营开矿和冶铁的,你说的佛山那是在前明就成了气候,没办法,两广都有赖于佛山的铁流通需求,邯郸也是以官办为主,私营开矿都是受到朝廷严格监督的,矿山中本来就容易藏匿为非作歹之徒,万一这等矿工矿奴结合起来,一旦有不测之心,便是难以控制,……”

  对汪文言的解释,冯紫英报以冷笑:“按照这个说法,哪一行能说清白无瑕,只要有聚集便会有风险,难道就不开矿不挖煤不冶铁了么?因噎废食,简直可笑!不思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却想要用这等釜底抽薪的蠢办法来,难道不明白薪抽了,水倒是不会开了,但百姓吃穿用度靠什么?朝廷需要怎么办?”

  汪文言讪讪一笑,这可不是他的观点,而是几乎所有官府官员的观点。

  矿山是最容易藏匿匪人的,而且也最容易被蛊惑煽动的,历朝历代都是官府管治重点,若是官办的还好一些,若是落入私人手中,自然就难以让官府放心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冯紫英也忍不住歉然的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中,或者说还没能以这个时代的官员心态来看待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说这开矿也好,冶铁也好,没有最好,有反而要给自己治下带来麻烦,最好的就是全是农民种田最好,这和自己前世中所处的时代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提这一桩了,我把这个情况透给洞庭商人,就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敏锐性和魄力了,……”冯紫英吁了一口气,“本想打打秋风的,不过想想他们如果真的能按照我设想的那般敢去尝试,这所需花费也不小,还是为他们省点儿吧。”

  “大人,您这厚此薄彼的态度也太明显了,盐商就这么不招您待见?”汪文言忍不住道。

  “文言,那你说这盐商于国于民有多大益处呢?”冯紫英反问,“他们这些盐商实际上就是全靠朝廷官府给予他们的独占垄断权力来牟利,自家付出了什么?讨好上官还是欺上压下?成日里奢靡浪荡,逞强斗富,这里边很多人说一句为富不仁不为过吧?”

  冯紫英的态度让汪文言都觉得吃惊,这印象,比自己想象的都还要糟糕啊。

  “当然,文言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有什么出格举动,毕竟这是朝廷例制让他们挣到了这笔财富,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他们的责任,不过朝廷给了他们这份挣得财富的机会,那么适度回报一下朝廷不为过吧?”冯紫英轻轻一笑,“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机会,给他们挣银子的机会,如果都还不识抬举,只能说是心中没有朝廷了。”

  汪文言苦笑。

  “对了,开海债券的规模估算出来了么?”冯紫英问道。

  “差不多了,但两广那边恐怕还得要缓一缓,宁波和泉州我们是分别按照前三年我们掌握的各种数目来计算的,还是很粗糙,也不准确,考虑到按照大人所说宁肯少计不能虚报,以保证这些商人们的信心,所以大略算下来,按照三十抽一的商税之外,海税是按照十税一的比例征收,这有些高,但是考虑到这是外销税,所以也能接受,……”

  汪文言介绍道:“而如果输入大周的货物,按照初定的标准,金、银、铜、火器、植物和种子、药材均予以免税,那么就主要集中在香料和名贵木料等几种大宗货物上,……”

  “那香料这等货物你们如何统计计算每年输入大周境内的数量?”冯紫英反问道。

  “主要还是集中在几个大城市中的南货行里进行了一次统计,但由于您要得急,这个数量应该很不准确,我估计应该只能占到三成,而且如果放开这等海禁之后,很难预判这种香料的输入会增长多少,三倍,五倍,甚至十倍都有可能,所以最稳当的办法是等到开海一年之后再来统计这些数据是最合适的,……”

  汪文言的话把冯紫英逗笑了,“文言,你这个想法也有些一厢情愿了,的确开海之后很多进出口的数据就能通过市舶司进行统计,但是你要知道开海前几年的进出口数据都是很难预判的,第一年也许觉得受欢迎,进口多,明年也许就压仓了,大量减少也有可能,或者觉得今年不足,明年再翻一倍,都有可能,但现在我们要以此来预计税额,并以此发行债券,所以也只能粗算一个大概,适当保守一些吧,三年后,也许就会有人争抢着来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诛心之问

  做完一桩事儿少一桩事儿,冯紫英现在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做不完的,但做不完也得要做,与其让别人做得磕磕巴巴,最终还得要自己来收拾,还不如自己先把规矩立起来,让后边人来有一个路径跟着做。

  盘算着写信回去的时间,齐师和官师也应该收到信了,再算算王九玉离开的日子,也差不多快二十日了,该来的也就差不多要来了。

  冯紫英觉得自己未来这几个月会十分充实。

  倒是林如海的状态不错,原本以为三个月差不多,但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再拖上两三个月,这是好事儿。

  难得轻松一下,冯紫英从后门穿过小巷,径直从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后门进去。

  门房都很熟悉了,也知道这是老爷未来的姑爷,忙不迭的开门迎入。

  扬州的三月已经有了几分暖意,薄夹袄都有些穿不住了,这一趟走下来,居然有些热意了。

  后院也是两重,夹道如同一条小巷,但是围墙却更见高峻,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这方面倒是舍得花银子。

  从二道角门进去,绕了半个圈儿,冯紫英才蹩进了后院,自然是无人阻拦于他。

  这后院也不小,回廊凉亭再加上如半月一般的清池,倒也有些雅韵。

  冯紫英看见黛玉和湘云两人你一脚我一脚的踢着鸡毛毽儿,忍不住停住脚步,站在凉亭外的廊柱下欣赏。

  这等鸡毛毽儿本是寻常人家女儿最喜之娱乐方式,在大户人家里也是小丫鬟们喜欢,不过冯紫英却很支持黛玉多从事这个活动。

  一来锻炼了日常体质,二来像她这等身体娇弱二门不出的大家小姐,天生就无法和那等在外边走动的寻常姑娘相比,日后一旦生育起来,本身就要较别人艰难,所以这样日常能练着,也能好上许多。

  紫娟和翠缕在一旁拍着手,那史湘云却是格外活泼,那左脚翻飞瞬间越过头顶,右脚却是伶俐的一勾,落在了鞋底上,巍然矗立不动,然后以脚尖为中轴微微一转,猛地一蹬,那鸡毛毽儿倏地飞出一丈多远,稳稳落在了石凳上。

  这一手惹得大家伙儿都禁不住欢呼雀跃,尤其是玉钏儿更是忍不住跑上前去拉住史湘云的胳膊:“云姑娘,你这本事可真的是可以当老师了,就教教奴婢吧,……”

  “那可得拜师才行,嗯,还得要敬茶,送上一份束脩,玉钏儿,先跪下拜师,……”翠缕乐得眉花眼笑,“姑娘这本事在府里边都无人能及,是可以收徒了,……”

  “林姐姐,冯大哥让你多练练,你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可不行,冯大哥可是让我监督你呢。”史湘云叉腰挺胸,枣红色薄夹袄合身紧贴,把整个身材曲线勾勒得玲珑窈窕,那胸那腰已然有了几分规模。

  “云丫头,我还不够努力么?”黛玉皱着琼鼻,“每日里被你拉着早晚都要出来踢毽儿,出一身汗,换衣衫都来不及,谁能像你这么能疯?”

  “哇哈,我疯?”史湘云不依了,杏目圆睁,“这可是冯大哥交代给我的任务,要不我可没那么大精神来一天两趟,不过我也没法学你,成日里病病歪歪的就蹩在屋里,悲春伤秋的抹眼泪儿,也不知道整日里看些什么禁书?”

  史湘云的话一下子就把林黛玉给弄得又羞又恼,“死丫头,谁看禁书了?”

  黛玉上前就要来撕湘云的嘴,史湘云也不惧,躲过黛玉的手,绕在黛玉背后,顺手就把黛玉抱着,臻首却压在黛玉的肩头上小声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紫钗记》怎么来的?还有那本《西厢记》,哼哼,……”

  黛玉大惊,但随即又故作镇定,“少来诈我,《紫钗记》不就是戏园子里演的么?《西厢记》我可不知道是什么,……”

  “哟呵,还在我面前装,那戏园子里演的《紫钗记》和《紫钗记》话本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淫词艳曲儿随处可见,《西厢记》姐姐不知道?怕不是倒背如流吧?要么咱们去姐姐那窗下的箱子里找去,找不出来,下顿我便自罚三杯,……”

  史湘云假作要去黛玉屋里,慌得黛玉赶紧拉住她,这疯丫头要真被她去自己屋里四处翻找,不管有没有什么,都得要被她给栽诬一回了,“行了,想要什么,就说,别是想喝酒了故意用这种法子来吧?”

  史湘云嘻嘻一笑,“还是姐姐聪慧,嗯,明儿个咱们去天宁寺走走吧?这成日里呆在屋里,闷得慌,来了扬州这么久了,也没有机会出去,……”

  黛玉也有些心动,湘云这丫头一片诚心来扬州陪自己,虽然有了一个伴儿,心情也好了许多,但是以云丫头这性子,成日里呆在屋里肯定是难受得紧,这两日天气倒也好,天宁寺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见黛玉意动,史湘云也是拉着黛玉的胳膊扭动,“好姐姐,就去吧,我来扬州可还从未出去过,把妙玉姐姐也拉上,要不也请冯大哥一道?”

  “冯大哥怕是不行,……”黛玉摇摇头。

  她还是知晓规矩的,父亲已经把庚帖遣人送回了京师,这相当于自己和冯大哥已经订亲了,这等订亲男女公开招摇过市,被人发现是要戳脊梁骨说没家教的。

  要严格按照礼仪,定亲之后便是见面都是不合适的,也是在这院子里,都有人作陪,又是这等情形下,所以才没有太多讲究。

  “那就我们三个人去,妙玉姐姐成日里在家中也是如此,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你们给带得要去当尼姑了,……”史湘云嘟着嘴娇憨地道:“若是你们不去,我便让冯大哥带我去,……”

  “我可没时间带你去。”

  冯紫英笑呵呵地上前,“不过林妹妹和妙玉姑娘倒是可以带你去,估摸着你在这院子里也呆得心都长草了吧?”

  见冯紫英出现,紫鹃、翠缕和玉钏儿都赶紧来见礼,黛玉也有些羞涩,却不说话,只是福了一福。

  倒是史湘云大大咧咧地上前,和冯紫英见礼之后才扭过来来对着黛玉道:“林姐姐,可曾听见了,这是冯大哥吩咐的,明儿个咱们就去!”

  “嗯,两位妹妹没事儿出去走走也好,莫要成日里在家里,扬州美景甚多,去散散心对身体也有好处。”冯紫英瞅了一眼微带羞色的黛玉,“妙玉姑娘那边也可以一块儿,不过紫鹃、翠缕和玉钏儿要把三位姑娘守好,最好在府里多安排一个仆人跟着。”

  这林如海一病就是几个月,黛玉心情也不好,再说锻炼也需要出去走动走动,也幸亏有湘云这丫头来了,否则遇上黛玉这个不喜欢出门的,还有妙玉那个孤傲不群的,还真的不好办。

  揣着这份心思见到林如海时,正想说一说此事,却被林如海一句话就问住了。

  “贤侄,京师府里来借钱要替大姑娘建园子,你说为叔该借多少?”

  冯紫英心中暗叹,看样子林如海是打定主意要借了,唯一的问题是借多少了。

  林如海问自己,那已经是把自己当成一家人了,但是自己却不能真的就觉得能替对方做主了,有些事情,还得要林如海自己琢磨。

  “叔父,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小侄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林如海看见冯紫英的郑重态度,也严肃起来,点点头:“紫英,你我已属一家,又有何问题不能问?为叔知无不答。”

  “嗯。”冯紫英也在整理着思绪,“叔父怎么看当今皇上和太上皇的关系,还有义忠亲王,叔父觉得未来结果会怎么样?”

  一个问题就把林如海问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没有回答冯紫英的问题,然后起身走出去在门口看了看。

  四周尽皆无人。

  这是林如海的内书房,没有他招呼,其他人都是不能进来的。

  “紫英,你太放肆了!这等话题如何能随意出口?!”林如海有些恼怒,还是太年轻了,这般不知轻重!

  “叔父,不是您说的,什么问题都能问么?在京师城里,在其他人面前小侄自然不敢问,小侄年轻,很多问题还真的有些看不透,便是齐师、乔师和官师那里,因为小侄自家身份,也担心让几位师长难堪,所以不好问也不敢问,但叔父这里,小侄觉得就没有那么多约束了,……”

  冯紫英的话让林如海心里很舒服,但他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啊你,都说你少年老成,我看你也是年少轻狂胆大妄为才是,开海之略我就感觉到了,不过那是为国为民,所以为叔也很支持你,可今日你这个问题却是诛心啊!你以为为叔这衙门里没有龙禁尉的眼线不成?”

  “叔父,小侄问的不对么?”冯紫英越发轻松,“小侄觉得叔父应该是最有发言权的才对,而且这也关系到将来很多事情,……”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秘辛,拿捏火候

  林如海目光微动,对方话里有话,关系到很多事情,甚至也就和自己身边的人亲朋故旧乃至家人有关了。

  “紫英,你是说贾家?”林如海沉声问道。

  “叔父,其实您内心比谁都清楚,小侄刚才的问题就是关系到太多我们身边的人,所以不得不预作考虑,不得不考虑更深,以免深陷泥潭不能自拔而不自知,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中间还夹杂一个若隐若现的义忠亲王,小侄不信您看不到,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您是没考虑好,还是看不穿看不清,或者就干脆是逃避?……”

  冯紫英的话让林如海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对方的话说中了他的要害,自己是在逃避,哪怕是自己明知道自己寿元无多,都还是想下意识的回避一些问题,不愿意去面对,更想是把很多问题留给后边儿的人来解决。

  冯紫英的出现不过是让他多了一些选择,他可以把一些他觉得是优良的有价值的资源交给冯紫英,而那些棘手的甚至是沾上就丢不掉,甚至可能被卷入到无尽的风险和麻烦中去的烂事儿,就让他自己待到坟墓里去好了。

  但问题是这两者之间分得开么?

  还有,冯紫英现在能和自己分得开么?

  自打他决定要娶黛玉之后,只怕就被人盯上了,太上皇,皇上,乃至义忠亲王,恐怕都已经在琢磨冯紫英了。

  哪怕自己现在想要把一切都扛走,恐怕也不可能了,自己一旦闭眼睛,没准儿这些人的目标就会汇聚在冯紫英身上了。

  见林如海沉默不语,冯紫英也不逼对方,径直品着香茗静候。

  他相信对方能够想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时候你踏入朝堂或者江湖,那就决定了你不可能退出,甚至身死名裂,一样无法脱身。

  许久之后,林如海才慢慢抬起目光,脸上苦涩之色正浓,“紫英,你比为叔这个在朝堂上厮混了这么多年的人都还看得清啊。”

  “叔父,不是小侄看得清,而是叔父身处其中,当局者迷,小侄是旁观者清吧,也许再等上一年半载,小侄身处其中,也会和叔父一样了。”冯紫英耸耸肩。

  “紫英太谦虚了,嗯,不过倒是点醒了为叔,为叔现在还担心什么?玉儿交给了你,为叔也相信你能护得她一生的平安幸福,妙玉,……”林如海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你想问什么?”

  “嗯,叔父觉得刚才小侄的问题太大?”冯紫英见林如海丢开了心结包袱,也是一喜,“那小侄就问细一些,义忠亲王两度为太子,为何却最终被废?”

  这个问题冯紫英其实知晓一些,也猜测到一些,但是很多人都讳莫如深,所以今天有机会,他就要问个清楚。

  以林如海原来在太上皇体系中的特殊位置,很多看似复杂诡谲的迷局问题就应该都有一个答案了,最起码林如海能够为自己看清楚走向走势提供资料判断了。

  “嗯,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而且也莫衷一是,为叔了解的就是义忠亲王是嫡长子,乃是已故皇后嫡子,而太上皇对皇后亦是最为珍重,曾经在皇后过世之前向皇后承诺会将皇位传给义忠亲王,所以之前从未有人想过最终会是忠孝王继位,所以太上皇早早立义忠亲王为太子了。至于为何被废,说法很多,但是为叔知道的,第一次被废应该是和女人有关,太子和太上皇一位贵妃有染,……”

  林如海语气很平淡。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义忠亲王也算不上什么英雄,自己不也是过不了美人关,才有了妙玉,弄得现在焦头烂额?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还是和宫廷内闱的乱伦有关,不过因此而废了太子,冯紫英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臭汉脏唐,这等事情并非没有先例,若说是因此而废了当了几十年的太子,难免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呃,那位贵妃本深受太上皇宠爱,哎,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和太子搅在一起,……”林如海都觉得有些不好启口,“……,据说还生下一女,……,太上皇本欲赐死,但因为其有了身孕将其幽禁,但后来,……”

  见林如海只顾着摇头,却不肯再往下讲,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未来女婿面前讲这等龌龊腌臜事实在不方便,知晓一个大概原因也就够了。

  “,当然,恐怕也不仅有这个原因,虽然义忠亲王被废,但是太上皇后来亦觉得不妥,所以几年后重新让太子复位,但后来太子又和朝廷重臣勋贵过从甚密,而太上皇当时身体也欠佳,所以疑心更甚,便又再度废了太子之位,日后便是当今皇上当时的忠孝王趁机博得了太上皇的欢心,……”

  林如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若是当初太子再复位之后能安分守己,保持低调,这皇位仍然是轮不到根本没有多少影响力的忠孝王的。

  即便是到最后一刻义忠亲王依然有机会登大宝,但是却没能把握住,最终痛失机会,这也是当今皇上登基七八年了,仍然是循规蹈矩,没有半点大动作的缘故,实在是之前义忠亲王在朝廷内外和地方上势力太大,而太上皇对义忠亲王优容太甚的缘故。

  可以说包括叶向高、方从哲、萧大亨、郑继芝、李廷机、李成梁、王子腾、牛继宗这些重臣都是当年太上皇为义忠亲王培养准备的,只不过却被当今圣上捡了个落地桃子,而现在皇上对这些重臣们的心思,这些重臣们对永隆帝的心思,也无人能猜得到。

  林如海把这些情形含蓄委婉地道出时,冯紫英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怪永隆帝现在仍然如此低调隐忍,也难怪义忠亲王这般情形都还觉得自己有胜算。

  朝廷文臣们固然对天家之事不愿多参与,但是若是这几位都是当年太上皇为义忠亲王培养的,纵然更多地还是文臣们自身努力,但是这份渊源也足以让文臣们对义忠亲王有更多好感了。

  至于说女人那点儿事情,文臣们估计没太多兴趣去关心,唐太宗纳弟媳,李治娶父妃,也没能掩没其盛名。

  宰辅皆为当年颇有渊源之人,哪怕叶向高和方从哲这些人并无这方面的心思了,但永隆帝能放得下,能对这些毫无芥蒂?

  冯紫英觉得难。

  也难怪像齐永泰、张景秋、官应震这等原本投闲置散的角色能够迅速在朝中崛起,除了齐永泰、张景秋和官应震自身能力外,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他们都是在太上皇时代被贬谪的,和义忠亲王都没有什么瓜葛,只怕这才是永隆帝用他们的一个主要原因吧。

  单凭这一点,冯紫英估计自己老爹升任三边总督只怕是没得跑了。

  “叔父,那您觉得太上皇现在是什么心思?”冯紫英忍不住问道。

  “这为叔也不敢妄言,但太上皇是肯定不愿意见到兄弟相残的局面的,只是他现在尚能控制,日后呢?”林如海也忍不住叹气,“为叔琢磨太上皇现在是心力憔悴纠结不堪吧,现在皇上倒是诸般顺从,但是越是这般只怕到最后爆发出来会更猛烈,太上皇御极数十年,自然也是能想到这些的,而义忠亲王自然也感觉得到,所以他现在也是……”

  “那叔父在其中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据小侄所知,义忠亲王从叔父这里应当拿走了不少东西,您就不怕被皇上知道?”冯紫英触及问题核心。

  “皇上早就知道,为叔什么时候瞒过皇上?”林如海眨了眨眼睛,“太上皇和皇上在两淮盐务收入上是有默契的,未来太上皇若真的不在了,这两淮盐务收入也会直入皇上内库,并不归属朝廷户部银库,这是惯例,而现在义忠亲王要从我这里拿走银子也好,盐引也好,拿银子要么是太上皇手书,要么是太妃的手书,而太妃手书每年亦有定数,盐引么,那就要看义忠亲王自己本事了,盐场和盐商们能不能卖他的帐,那又另说。”

  如此简单?冯紫英不相信,疑惑的目光在林如海身上逡巡。

  林如海也知道瞒不过对方,他也没打算瞒自己女婿,“紫英,每年太上皇拿走的银子有多少给了义忠亲王,这就不是为叔能知道的了,皇上知道不知道,为叔不清楚,太妃也一样,至于盐引,估计皇上在江南也有耳目,但义忠亲王在江南颇有势力,能瞒得过皇上多少,不好说。”

  “义忠亲王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冯紫英直截了当地问道。

  “紫英,你说呢?”林如海悠悠地道:“皇上不会不知道,但是知道多少,知道了又能如何?太上皇还在呢,你以为人家都不知道?大家都在看呢,你爹不也一样,躲在榆林是个好主意,三边总督就未必了,当然他能找到理由一直在甘肃乃至沙州和哈密呆着最好,王子腾去登莱究竟是被迫还是有意做出被迫的局面,为叔也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