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姐姐这么做,自然也是自己的难处,就像我当初一样,嫁到贾家,贾珍和贾蓉对我如避蛇蝎,我也不一样要在外边安之若素,表现得泰然无事的样子,这种日子我也一样过了几年。”秦可卿悠悠地道:“人生一辈子,哪能不经历几回不一样的跌宕波折?但只要有希望,那就值得。”
听出了秦可卿话语里隐藏的含义,元春笑了,轻轻拍了拍自己小腹,“是不是很好奇,这是谁的?”
秦可卿眨了眨眼,同样微微挺起小腹,微笑着道:“嗯,不好奇,彼此彼此。”
元春挑起眉,嘴角却多了几分揶揄的冷峭,“他还真的是荤素不忌呢。”
“姐姐要这么说,弄得妹妹本想和姐姐好好合计合计的一些想法都不好开口了。”秦可卿语气也淡了下来。
元春也知道自己有些着相了。
只是先前想着宝钗黛玉乃至迎春探春她们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跟着冯紫英出现在承天门的城楼上,以母仪天下的目光俯瞰这东西长安街的庆典盛景,而自己却只能藏头缩尾地躲在这里带着羡慕目光仰视,这种滋味谁能体会?
却还又遇上秦可卿这个不知趣的放荡女人来挑衅自己,如何能忍?
不过听得秦可卿似乎有什么想法要和自己合计,元春也有些好奇。
自己现在的身份格外尴尬,可以说见不得光,但这样长久下去却又是她无法忍受的。
当初冯紫英也口口声声说会给自己一个交待,但是几年过去了,自己连家人都没法见,成日里独处深院,与抱琴和承恩为伴。
虽然冯紫英也经常来自己这里,但是这种偷欢的感觉更让元春感到憋屈和孤寂。
她渴望过那种正常的家庭生活,尤其是能和原来家中的亲人们无拘无束地往来相处。
秦可卿居然也和紫英有了瓜葛,这让元春既感到有些意外,但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像秦可卿这样的女人,从贾家脱离出来,现在“前朝余孽”们不说惶惶不可终日,但是肯定不可能再有什么好果子吃,像她这种身份更尴尬的角色,以后还有几十年,怎么活下去也是摆在面前最现实的问题,自然就要寻一个最稳妥的依靠了,冯紫英理所当然就是最合适的了。
只不过这秦可卿话语里似乎还有些不甘寂寞的味道,这才是元春最为疑惑的。
难道这女人勾搭上了紫英,甚至还怀孕了都还不满足,还想要有什么更高更大的企图?
一介前朝皇帝的私生女,而且还嫁过人,怎么就还这么野心勃勃,欲望如此之高,相比之下,自己似乎就显得太纯善了一些。
不过元春还是有些微微动心。
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一个潜在“盟友”或者“合作者”,也许日后就不用那般形单影只,至于说想要谋划攫取什么,自己也不是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自己心里也有数。
室内静默了一阵,秦可卿也不在意,悠然自得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用纤指拈起一块枣泥馅山药糕,优雅地放入嘴中,细细品尝起来。
“这大观园的山药糕还真的和原来府里的味道一致呢,姐姐不妨尝一尝,很有点儿宾至如归的感觉呢。”
元春暗自提气平复心境,也随手拿起一块奶油松瓤卷酥,吃了一口,“我这人却和你不一样,喜欢这个。”
“呵呵,姐姐喜欢松瓤卷酥,我喜欢山药糕,看似喜好不同,但是我却以为在很多方面,我们有共通之处,想必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呢。”秦可卿斜睨了元春一眼。
元春正色,放下点心,“说来听听。”
“嗯,那要看姐姐想要什么了。”秦可卿也转头靠拢,语气里却充满了诱惑,“不知道姐姐可知道凤姐儿的事情?”
后记(1)
大观元年六月十六,大华王朝内阁通过了对蒙古一战的决议。
由曹文诏担任总指挥,分为东、中、西三线,刘东旸担任西线总指挥,贺人龙担任中线总指挥,毛文龙担任东线总指挥。
西线集群从甘宁、榆林、山西三镇抽调边军九万,从老营堡出边墙,沿着黄河东岸向察哈尔人控制区进军。
中线集群则从大同、宣府、登莱、京营抽调十二万大军,从独石堡出边墙,进攻林丹巴图尔的主营。
与此同时东线集群则是从蓟镇、辽东、东江三镇抽调十万大军,从高台堡出边墙,沿着六州河向西,并召集了海西女真各部和科尔沁部一并出兵草原。
此次战争名义上是针对的察哈尔人近几年来对京畿地区的一个报复行动,尤其是对上一次打到京师城下的反击,并不牵扯到内喀尔喀、外喀尔喀以及土默特人。
在此之前,朝廷也遣使专门与土默特的卜失兔和素囊以及内喀尔喀的宰赛进行了沟通,土默特这边态度暧昧,但内喀尔喀人却态度鲜明表示反对,认为这是蒙古人内部事务,虽然内喀尔喀人也有意对察哈尔人进行征讨,但这并不代表中原王朝也可以对察哈尔用兵。
不过与宰赛的沟通虽然没有达到效果,但是三路大军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准备。
八月十九到廿五,三路大军陆续开始进入草原,开始了对察哈尔的一战。
奉天殿内,天色已暗,门外的寒风呼啸,吹得殿内烛影摇曳,但冯紫英目光仍然盯在悬挂在殿中的大幅地图上。
三路大军推进的进度都不慢,曹文诏居中指挥,按照冯紫英的要求,不求快,只求稳,务求要一举解决察哈尔人,至于说内喀尔喀人那边,可以暂时不理睬。
若是内喀尔喀人真的敢介入,那么大华也不会姑息,可以适当调整打击重心,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优先解决对象。
但从目前的情报来看,内喀尔喀人内部意见也因为朝廷突然对察哈尔人用兵发生了分歧。
之前内喀尔喀人都一门心思要对察哈尔人用兵了,双方剑拔弩张,差一点就要全面开战了,结果这汉人朝廷却突然来插一脚,甚至还说是要帮内喀尔喀人教训察哈尔人。
哪怕宰赛再三表示反对,不需要朝廷介入,但是朝廷依然“固执己见”,坚持要对察哈尔人用兵,甚至也还把海西女真和科尔沁人也拉上了。
这一下子就弄得内喀尔喀人进退两难。
这个时候要也对察哈尔人用兵,那无疑就是帮朝廷剪除草原上的威胁,可如果坐视旁观,以朝廷动员出来的大军规模,察哈尔人肯定招架不住,最终要么就是覆灭,要么就是屈服归降,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宰赛想要看到的。
宰赛是想要解决察哈尔人,但是他是想让察哈尔人屈服于自己膝下,让察哈尔人成为自己羽翼,而非让察哈尔人彻底丧失战斗力,甚至成为朝廷的附庸。
可现在局势演变成这样,就让宰赛坐蜡了,怎么做都觉得不好,总不能现在骤然转变态度去支持察哈尔人与朝廷对抗吧?
听得一旁脚步声走过来,冯紫英没有抬头:“世功,你觉得现在宰赛会怎么选择?直接出兵和毛文龙对抗么?”
“应该不会,如果那样,就和我们彻底撕破脸,只需要彻底断绝其物资供应,他撑不了多久就得要内乱了,蒙古诸部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中的权威性太差,对自己下边部落控制力很有限,全靠首领威信来维系,宰赛做的比较好,在内喀尔喀五部威信很高,但这都是建立在能给其他各部带来好处的情况下,一旦失去了这一条,铁、盐、布、茶输入被斩断,我倒是想看看其他四部能跟他多久。”
尤世功的性子更适合作枢密使,所以冯紫英最终选择了他来在京中坐镇。
曹文诏锐气更足,杀伐决断也更果敢,让他带兵和察哈尔人一战,草原上地域辽阔,更需要一个敢于拍板的猛将。
“那他会这样看着察哈尔人被我们剿平归顺?”冯紫英摇头。
“那也不会,如果我是宰赛,会积蓄力量,同时驱使外喀尔喀人出兵来增援察哈尔人,甚至说动土默特人也有动作。”尤世功判断道:“但土默特人那边有些难,卜石兔和素囊矛盾太深,相互牵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会有外喀尔喀人来行动。”
“世功,毛文龙来信说他倒是希望宰赛行动,可以顺带解决掉内喀尔喀人,说祖大寿保举褚英、代善和皇太极可带兵对内喀尔喀人一战。”冯紫英沉吟着道:“你觉得如何?褚英、代善和皇太极都是努尔哈赤之子,努尔哈赤也没死几年,这几个现在却已经有些不安分了,……”
尤世功哈哈大笑,“皇上多虑了,建州女真已经不复存在,海西女真实际上也在慢慢融入其中,辽东汉人这几年里因为不断迁民已经超过了七十万人了,什么狗屁建州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在火铳面前都是靶子,我见过褚英、代善他们,或许他们还有一些野心,但是却已经早就没有了以前那份心思了,他们现在更渴望能在对蒙古人一战中立下战功,为他们自己子孙挣一份恩荫,……”
冯紫英反问:“世功,那你觉得他们可信么?”
“呵呵,皇上,你未免太高看他们了,这等情形下,谁现在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么?前朝不也一样用了许多归降的蒙古将领,祁炳忠,马进宝,不都是么?您不也说咱们华朝海纳百川,只要愿意为朝廷效命,是什么出身都不重要么?”
尤世功意气风发,觉得怎么素来气度雍容,心胸开阔的皇上对这几个人却这么计较起来了呢?
建州女真早就被打服了,这几位不过是能打仗一些,正好可以用来打蒙古人,让其立功赎罪嘛。
冯紫英哑然失笑。
他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一些,也许是前世记忆中太过深刻,但放在今世中,再无那个环境,就算是成吉思汗重生,也一样不可能逆转大势了。
“皇上,其实不必担心,无论宰赛怎么折腾,他也改变不了大势了,毛文龙这家伙很阴狠,他表面上派兵出东蒙古草原,其实还在背后准备了七万人的预备队,由陈继盛率领,一旦宰赛有异动,毛承禄和陈继盛就会东西夹击,先解决宰赛,微臣也已经命令江北镇从松江登船,海运牛庄了,……”
尤世功微微一揖,“所以皇上您没有必要在这奉天殿里这般辛苦,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微臣看宫门上公公们都来了几趟了。”
冯紫英一怔,有些尴尬,心中却叹了一口气,自己难道不知道么?
可这一回去,去哪里?
长春宫,景仁宫,还是永寿宫?去哪里都难啊。
后记(2)
对于沈薛林三人的身份确定问题,内阁也曾经讨论过,但是最终都没有一个定论。
无论是崔景荣还是柴恪亦或是练国事,都含糊其辞,还是把责任推到了冯紫英身上,称这是皇帝家事,该皇帝自主。
可若是能自行决定,还需要让内阁来讨论么?
冯紫英其实很清楚,宝钗的身份弱了一些,立皇后原本是不合适的,但是嫡长子却又是她所出,这也是她的底气。
不过冯紫英没想过储君或者说太子就一定要嫡要长,这一点他和所有女人们都说了。
他的观点很简单就是立贤,而且这个贤不仅仅要自己本人认可,也要赢得重臣们的认可,当然嫡和长可能会在重臣们心目中获得很大的加分,这一点也毋庸讳言。
这个问题上,他也在朝上开诚布公地对内阁和重臣们表明了态度,也引起了不少争议,但冯紫英不打算改变。
哪怕是晴雯、鸳鸯这些抬妾出身的女人所生,只要真的是足够优秀,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证明他足以带领这个帝国向前奋进,冯紫英会不吝支持。
所以抛开了太子储君这一原因,宝钗的出身就是短板,缺乏竞争力了。
难题在沈林二女身上。
哪怕是自己从前世带来的记忆里对黛玉格外有感情,又经历了临清民变时的患难之交,冯紫英也的要承认沈宜修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妻子。
无论是在哪方面,都堪称典范。
性格娴雅大方,从容有度,考虑问题有条不紊,清晰周到,而且也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
或许在容貌上不及宝钗和黛玉,但是对于皇后这种身份来说,容貌就不值一提了,更何况沈宜修容貌上纵然不及宝钗黛玉,但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再说了,自己现在身畔的美人难道还少了?真要醉心于美色,便是宝钗黛玉都未必能排到第一了吧。
秦可卿、元春、甄宝琛、宝琴、李玟李琦,哪一个都称得上绝色,便是那宝琴的丫头龄官,破瓜之后在床笫间的妖娆劲儿,也足以让人神魂颠倒,更别提梅月溪、郭沁筠以及周碧梧这些女人了。
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沈薛林加上迎春、探春、湘云以及尤二姐这些人,反倒是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甚至包括鸳鸯、晴雯和平儿这些人,这也让冯紫英觉得自己是不是提前进入了中年期,再无复有年少轻狂时的那般狂放浪荡了。
黛玉始终在自己心目中是最特殊的,也许是前世中《红楼梦》书中的角色烙印,又或者是临清民变时结下的渊源,总而言之这种特殊性一直藏于心中。
而且她是三房大妇,而长房和二房都是兼祧,三房才是自己的本房,这一点就算是老爹和老娘从未提起,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在意了。
难啊。
磨磨蹭蹭去了阜云轩。
那是在西六宫后边的小院,和吉祥馆相邻,这是鸳鸯的居所。
没想到冯紫英来了自己这里,鸳鸯也吃了一惊,赶紧见礼,却被冯紫英拉起来,摆了摆手。
见冯紫英疲倦中带着几分思索之色,鸳鸯也能理会现在这位爷的难处。
“皇上,休息吧?”亲自替冯紫英端来热水洗脚,又替冯紫英宽衣,换了睡衣,鸳鸯伺候冯紫英上床,冯紫英却摇摇头:“坐一会儿,说说话。”
鸳鸯扬了扬眉,却只能点点头。
牵着鸳鸯的柔荑,冯紫英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屋里一片寂静。
“鸳鸯,该你打开话题啊,朕等着你说说宫里的事儿呢,解解乏。”冯紫英见鸳鸯不做声,又道。
“皇上想听什么?这宫里太大了,妾身才来没多久,也不熟悉,去也就只能去原来相熟的姐妹们那里,……”鸳鸯顿了顿,眨了眨眼,“她们几位那边,现在可不好去,弄得现在这宫里气氛都有些古怪了,都觉得既尴尬又难受,可又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种僵局。”
“意思是大家都在怪我咯?”冯紫英苦笑,“我也不愿意如此,可是……”
“皇上怎么决定都没有问题,妾身建议还是早些定下来,不然这样的情形一直拖下去,只怕大家就真的要生分了,您也不需要像大家多解释什么,她们也感觉得到您对她们的情意,纵然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或者难受,但是久而久之也就会慢慢领悟,再说了,再怎么也比这样拖着好,那只会让大家的感情上都受到伤害,而且越多下去,有些人受伤害会越大,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而且……”
鸳鸯的话让冯紫英也是一震,微微颔首,随即问道:“而且什么?”
鸳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声道:“其实宝姑娘和林姑娘也许不像皇上所担心的那么计较,尤其是林姑娘,她其实更在乎皇上你对她的心意,所以……”
冯紫英终于舒了一口气,也许恰恰是自己的太过在意,才反而让她们也都在意起来了。
之前从未想过有这些,大家都没什么太多的期盼,反倒是到了现在这一步,大家却都敏感起来了。
“谢谢你了鸳鸯,还是你一句话点醒我这个梦中人啊。”冯紫英抿着嘴点点头,若有所悟地感慨。
“皇上,咱们原来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挺好,妾身更希望原来那种场景能一直持续下去,切身相信沈大奶奶和宝姑娘林姑娘都是如此,大家要在这宫中相处一辈子几十年,若真要成了那等冷冰冰的滋味,那真的还不如不进这个宫,……”
鸳鸯说话直来直去,尤其是在冯紫英在这等时候选择到她这里歇息,肯定也是希望得一句话,所以索性就说个通透。
“倒是朕太狭隘了啊。”冯紫英捧着鸳鸯的手,重重地点点头,“朕明白了。”
大观二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冯紫英宣布三宫并立,沈宜修为正宫,薛宝钗为东宫,林黛玉为西宫,一视同仁,并无轩轾,与此同时三人寝宫为长春宫、永寿宫、景仁宫,至于储君事宜,当由合适时候由皇帝提交给内阁在皇子人选中议定推举,并交由重臣会议确定。
后记(3)
大观二年四月廿九,刘东旸率领西路大军在奄遏下水海(今内蒙古凉城岱海)南面大破林丹巴图尔大军,一举歼敌两万余人,其余察哈尔军队溃散逃往北面。
五月十八,贺人龙率中路大军在东阳河东面大青山再破察哈尔一部,俘虏察哈尔诸部九千余人。
六月初九,毛文龙率东路大军,进入东蒙古草原,一路连破多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东蒙古草原,而内外喀尔喀人都是为之震动,宰赛接连遣使来京中,要求朝廷停止行动,否则绝不坐视。
“看样子内喀尔喀人坐不住了,宰赛都快要急疯了吧?若是毛文龙不停止行动,内喀尔喀人打算怎么做?在背后给毛文龙的东路军一刀?”
冯紫英坐在御座上,好整以暇地和崔景荣、尤世功、孙承宗说着话。
“呵呵,那毛文龙和真的就等着宰赛出招呢。”尤世功笑着摇头,“刘白川、陈继盛都等得心急如焚了,毛承禄更是眼珠子都红了,就指望着内喀尔喀人参战呢。”
孙承宗也摇头,“宰赛不是那等冲动之辈,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贸然出兵的,但是外喀尔喀人那边从北面介入,倒是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