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本来就是韩孙等人的固执己见一肚子气,现在出事儿了,却又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来,真把自己当成了替罪羊不成?
见孙承宗也再无往日的谦和,孙居相和韩爌都是一凛,连这一位都翻脸相向,可见这局面还真的有些不可逆了一般。
李邦华缓缓地道:“自强兄说得对,现在该如何来应对,一下子涌入几个边镇的军队,他们名义上是协助平定白莲余孽,但是大周朝早有祖制,边军不得入京,他们这是借机破坏祖制,但他们下一步意欲如何?”
朱国祯也插话:“他们很快就会有所动作,所以咱们得立即采取行动,稚绳恐怕你还真得走一遭,他们牵头的是谁,去和他们谈一谈,……”
孙承宗看了一眼朱国祯,“去容易,我可以去,但怎么谈?就这么空口白牙劝他们回去,不要在京里闹事,他们会答应么?我觉得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对策,我去没太大意义,内阁和诸公都应该考虑一下,拿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孙居相一硬脖子,“这等情形下,我们若是退让,那就功亏一篑了,他们肯定还会得寸进尺,我就不信他们还真敢来围攻文渊阁和诸部公廨,……”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我,或者是我杞人忧天,也许人家就走一圈儿,示威一下就出城回去了呢?”孙承宗反唇相讥,“那不如我们就各自回家歇息,等待明日他们自行散去?”
练国事都有些忍俊不禁,什么时候连孙承宗都会说这些俏皮话了?
韩爌和孙居相他们当然能听出孙承宗的揶揄,但是却又不好斥责,你都说对方不敢来围攻,那就万事大吉了,还用得着在这里一大堆人聚着,战战兢兢地等候命运裁决,明显就是自己都不信,却还在那里嘴硬。
还是崔景荣叹了一口气,“稚绳,恐怕还是要勤苦一趟去走一遭,把礼卿也叫上吧,和他们谈一谈,劝一劝,让他们先行出城,不要乱来,以免酿成弥天大祸,至于说裁军之事,我们从长计议,……”
“自强兄,若是他们没来之前,咱们这缓兵之计,也许还能有点儿用,但现在他们都入了城了,羞刀难入鞘,恐怕内阁没有一个明确说法,而且还得要向外公布明示,他们肯定不会退去的。”孙承宗说的是老实话:“我去也没有啥意义,……”
又是一阵无言的难堪,谁又能这个时候同意不裁军了,这不是城下之盟么?
崔景荣和柴恪也知道孙承宗所言不虚,这个时候去和人家说先退出去之后再说,人家能答应么?
没有意义。
文渊阁里陷入了僵局。
此时的各镇联军却没有怠慢,直接向着大时雍坊来了,而得到消息的曹文诏也命令五军营出动,要保护好文渊阁和八部公廨这一片避免被“乱军”攻击。
杨肇基和贺虎臣各率一部沿着长安街而来,在承天门汇合之后,迅速开始布防。
贺虎臣将自己所部前锋布置在了台基厂,意图占领这个关键要地,但没想到贺人龙部来势更猛,抢在他布防之前,就夺下了台基厂,并沿着东长安街直抵东江米巷,意图从东江米巷这边包抄。
也幸亏贺虎臣反应得快,迅速从太医院一线向东推进,将贺人龙这一部阻挡在了东江米巷南熏坊的路口,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
刘东旸的侄儿刘亢斗率领的山西军在西江米巷南边紧邻龙禁尉所在地与杨肇基部交火,不过很快双方都保持了克制,只是造成了几人受伤。
就此陆陆续续赶到的各镇边军,以承天门为中心,沿着八部公廨构筑起了一个包围圈。
虽说是一个包围圈,但实际上,对宫城里边并没有太大影响,如果要出去的话,完全可以走东安门或者西安门这些地方出去。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显得是怕了这些“乱军”一般,这也是朝中诸臣们无法接受的。
曹文诏接到消息时,也是觉得棘手。
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明白冯紫英究竟存着一个什么心思。
究竟是管,还是不管?
说不管吧,那边的意思还是不能让这些边军进城来恣意妄为,一旦在城里边弄得不可收拾,尤其是造成太大伤亡,那后续处理也就不好收场。
可管吧,真要管了,把这些边军堵在外边,或者封锁在城内这个“包围圈”的外围地方,那意义何在?
没准儿这些文臣们又要抖擞起来了,觉得不过如此,局面可控了。
这种逼宫的方式最终能走到哪一步,还得要看双方的博弈,曹文诏估计就连冯紫英现在也没想好,万一真的失控,这些边军冲进来,乱杀一通,这大部分文臣可都聚集在文渊阁和八部公廨里,另外一部分也就是三法司在西城阜财坊那边,但都察院的几个主要官员也都到文渊阁这边来了,那边也就无关紧要了。
已经是下半夜了,城中依然是一片闹哄哄的乱象,尤其是在东边,大批的乱军士兵,沿着大街小巷行进,虽然在进城之前,各部都专门叮嘱了又叮嘱,此番进城是要达到不准裁军的意图,务必要保持军纪,但是想想奔波了这么多日,突然得到释放,那军纪要想维系到想象那么好,肯定不可能。
像破门而入抢掠一番或者吃喝不付钱,甚至骚扰民众的情形也都不会少见,也让多年未曾遭遇过这种情形的京中百姓终于意识到了原来这些武夫一旦不管不顾地乱起来,竟然是如此不可收拾,竟然无人可制。
这种黑暗中的环境,最能释放这些乱军士卒中恶的一面,哪怕有军官的压制,但是本身就是一肚子气,劳累多年,还要面临被扫地回家的命运,谁又能按捺得住?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天能尽快亮起来,以免局面不可控制。
第八百一十二章 欲燃,失控
“曹文诏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阻拦我们?”刘兴祚猛地一击掌,怒吼起来,“承禄,这厮是要反水么?你不是说他是最忠心于小冯首辅的么?贺人龙那边怎么说,不是让曹变蛟打头阵么?”
“哼,反水?就凭他今天的表现,文臣们都不会放过他,想要两头讨好是不可能的。”毛承禄轻蔑地一笑,“咱们武人永远别想在眼高于顶从未把我们武人放在眼里的那些文人得到尊重,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要不就是随时可以出卖和拿去送死的替罪羊,曹文诏还不至于蠢到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那他为何这般做?”耿继茂也跟着问道:“把我们堵在这外边,若真是要这么强攻进去,不说损失伤亡了,这一片恐怕都要付之一炬了。”
尚学礼见毛承禄的目光望过来,也没有避讳:“我们带了炮队,曹文诏这点儿兵,挡不住我们,一顿炮轰,他们就得崩!”
毛承禄冷笑,“你以为人家五军营就没有火炮么?杨肇基是五军营中最精锐的一部,不仅有虎蹲炮,还有马拉重炮,真要对轰,咱们这点兵力不够他打的,……”
“那曹文诏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们去把这群文臣抓起来,却还要护着他们,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们很不利,我们的补给支持不了多久!!”耿继茂不解地问道。
“哼,这都进了京师城,难道还需要担心补给么?”毛承禄冷着脸,看似情绪不好,但是眉目间却并没有多焦躁,“我倒是觉得僵持一两天不是坏事,咱们现在都把这四周给封了,这帮文臣都龟缩在里边不敢露面,我就不信他们能拖得了多久。”
“那我们就这样僵着?”耿继茂摇头,“儿郎们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再拖下去,他们可能就要乱来了,下边人未必能招呼得住,不仅仅是我们,我估摸着登莱、山西、江北那些兵都一样,都在穷乡僻壤里被压了这么久,现在好容易得到这个机会,还说要把他们裁了让他们回家,本来就是一肚子气,能忍得了多久?”
耿继茂的话让毛承禄也觉得不无道理,到时候真要控制不住,只要有一部乱起来,其他各部恐怕都要效仿,那种情形下,就没有人能压得住了,他们自己也不行。
想了一想,毛承禄才咬了咬牙:“继茂,老二,还有学礼,你们几个把各自部队招呼着,小冯首辅是最不喜见到扰民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尤其是这又是在京师城里,起码明日不能出事儿,我去和贺人龙还有黄得功左良玉打个招呼问一问,实在不行就直接找杨肇基,看看究竟什么意思,别演戏演过了头,弄得大家控制不住局面了,那就弄巧成拙了,……”
进入下半夜,这大时雍坊四周的枪炮声仍然不断,可以看不到四周不断有烟火腾起,显然是有些宅子起火了。
进入京师城中的各部边军归属繁杂,各属于各自边镇,互不隶属,哪怕贺人龙官职最高,但这是“造反”,谁会听你这个登莱镇总兵的?
贺虎臣吁了一口气。
局面还没有到设想最糟糕的那种情形,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对面的边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再拖下去,还能拖多久?
他也不确定。
尤其是看到对方把炮队都拖了出来,让他也吓了一跳。
自己当然也有炮,但是来得匆忙,而且都想着这是在京师城里,双方都有着某种默契,不至于发展到真要白刃相向的地步,所以他和杨肇基都没有把炮队带出来,麻烦又不方便。
没想到对方却抢先亮出了火炮,一副谈不好或者不让步就要动用炮击的架势。
“马上禀告给节度使大人,情况也许不像大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士卒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怒气满满,我觉得这些武将未必能驾驭得住,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想要把事情搞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的长辈和上司都远在千里之外,……”
把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综合起来,贺虎臣让自己亲随立即赶回大营,向曹文诏汇报这边的情况。
贺人龙的脾性,贺虎臣是大略知晓的,都姓贺,但却八竿子打不着。
贺人龙在榆林军时就以悍勇出名,后来到了辽东之后也是拼命三郎的性子,到登莱镇之后更是一门心思要搏个好去处,当然人家也搏对了,曹文诏到京营,他一介副总兵就直接接任总兵,而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资历,这个登莱镇总兵绝对轮不到他来坐。
贺虎臣估计杨肇基那边也是差不多,看起来似乎双方又默契,就是给文臣们施压,但是贺虎臣和杨肇基率部防守,就是担心这些边军入城之后难以控制,万一连武将们都弹压不住,这些乱兵不顾一切地烧杀起来,自己这两支部队那就要作为最后一道防线,避免滑向不可收拾的境地。
贺虎臣有一种预感,恐怕当初的种种预设情形都要落空,这些冲入城中的边军受到各种诱惑和刺激,可能就未必能压得住内心的戾气和怨气了。
手持利器,杀心自起,尤其是他们也能感受到自己这一方的暧昧态度,只怕就会视为一种默许和纵容了,一旦真的有了这种想法,危险就会随时降临了。
他需要提醒一下节度使大人,莫要高估了己方的威慑力,也莫要低估了对方积压已久的怒气和怨气。
或者节度使大人也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只把自己和杨肇基二部派上来,但是到最后究竟如何,难道就任由自己二人自行掌握尺度么?
一时间贺虎臣也有些拿不准自己这样向节度使大人的提醒和告诫有无意义了,如果节度使大人让自己和杨肇基见机行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特别是想到自己部下一样是怨气满腹,对于即将到来的裁军一样是怒火中烧,这种情况下,万一……
第八百一十三章 熊熊,汹汹
贺虎臣的预测并没有离谱。
混乱首先从玉河中桥一带开始蔓延开来,“乱军”攻陷了詹事府,然后开始烧杀掳掠,一直波及到红厂胡同和玉河南桥。
贺人龙无法控制住江北镇的士卒,那些士卒也不会听从他的安排。
这批江北镇的士卒部分来自刘白川从宁夏镇带出来的老卒,还有一部分是其在徐州和兖州招募的新卒。
刘白川这个外甥蔡烈的控制力显然不够,士卒们在玉河中桥一带驻守,在随身携带的蒸饼吃完之后,就开始向周遭的大户索要补给。
一两户在提供了补给之后都相安无事,在南熏坊一户主人是来自翰林院编修的山西士人周回璀时,遭到了断然拒绝不说,而且这名编修还大肆羞辱谩骂这些士卒,引发了这些士卒的极大愤怒。
不过在进京之前这些士卒都被专门反复叮嘱过,一定要令行禁止,不得袭扰京中民众。
但对于大头兵来说,军纪这种事情要看情况,先前几户大户,人家彬彬有礼接待,也让下人送来一些蒸饼炊饼,还附带一些热水,士卒们也心满意足,甚至还感谢了一番,大家似乎也就其乐融融相安无事了。
不过当遇到这位周大户时,这家本来就对武人印象极差,没想到还被上门来“勒索”,自然就没好气。
一阵叱骂羞辱,惹来士卒们的围攻。
但这一位周回璀周编修也是铁嘴利牙钢脑袋,面对士卒们的汹涌怒火,仍然是怒喷不止,甚至还有几个妇人婆子也涌到门口为其主人呐喊助威。
也不知道那一枪是谁射出的,只听得一声脆响,那周编修站在门前原本是叉腰大骂,却见那紫褐色的长衫胸前浮起一团暗红色的污渍,却只能踉跄按住胸前,另外一只手扶着门前石狮,想要再骂,却再也出不了声。
在众人有些惊惶和慌乱的目光中,那周编修想要往回走,却没能踏过门槛,就在一干妇人的惊呼声中委顿倒地。
这一刻,整个时间仿佛静止了。
但随即就炸裂开来,既然开了枪,而且还打死了一个官,士卒们的野性、恐惧乃至暴戾都一下子被激发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领头,一干士卒拥枪而入,在妇孺的惊叫哭喊声中闯入这位周编修的豪宅中,半个时辰不到,便是洗劫一空,最后燃起了熊熊大火,付之一炬。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一个头,便迅速演变成全域性的暴乱。
眼看着江北镇的“乱军”四处掳掠抢夺,登莱镇的士卒也已经是跃跃欲试,也幸亏是贺人龙和高杰二人都在,还能勉强压得住场面,但是二人也都知道如果前方僵局不能打破,这后方难以压抑怒气和欲望的士卒,迟早要步江北镇“乱军”的后尘。
这种情况不仅仅在发生在东边的玉河中桥和南桥这一线,同样在西边的杨肇基与刘亢斗、毛承禄等人的僵持中也在不断上演,而且相互影响。
当东边听到西面已经开枪并进行洗劫之后,压抑不住的野性和暴虐很快也就爆发出来,一样演变成抢劫。
也幸亏各边镇在选择上京的军队时都还是挑选了一番,都是军纪相对较好,将帅控制力较强的,但即便如此,处于特定环境下,暴行仍然是此起彼伏。
等到天色放亮时,可能是光天化日之下这种行径更容易被人目击,所以这些军队行为稍微收敛,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拖到今日夜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意识到危险的风险在剧增。
贺人龙是最先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带了五千兵马,自认为是控制力最强的,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而且还有副手高杰一道,但是在看到江北镇迅速演变成为一群暴兵,一直到天亮才结束洗劫,稍稍收敛,而自己手下们都已经是跃跃欲试,一副按捺不住的架势。
她不知道靠着自己还能控制住这帮部下多久,尤其是连高杰这厮私下里也在埋怨和起哄,这让贺人龙也是又气又急,怎么连这个家伙都不知道轻重起来?
这个迹象相当危险,他必须要立即报告小冯首辅,同时同知曹文诏做好准备,否则自己的兵如此,山西镇和辽东、东江那些兵呢?还有蓟镇的兵呢?甚至京营自身只怕都酝酿着风暴。
冯紫英的确没有想到局面会演变到现在这种无法控制的情形下,他以为有曹文诏的京营坐镇,杨肇基和贺虎臣也是自己的亲信,而各边镇来的军队也都是自己所亲近和笼络的各部,之前也都专门打了招呼。
来的目的很简单,逼宫,至于说清君侧这些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吓唬一下这些顽固不化的老朽们,迫使他们做出让步即可,但是却从没有想到过这些各部边军进城之后竟然变得这样难以驾驭了。
冯紫英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裁军对整个边军体系自上而下的冲击有多大。
四十万大军的裁军,几乎是四成兵力要被裁掉,而且各边镇的士卒几乎都是来自最贫苦的地区,就算是江北镇所招募徐州兖州兵,也基本上是来自山区的穷苦之地。
现在骤然要让他们放下刀枪滚回老家去重新土里刨食,这让早就习惯了军中生涯的他们如何能接受?
可以说即便是贺人龙、毛承禄、耿继茂这些将领,内心深处一样是抱着极大的愤怒和屈辱感的。
为国御边与倭人、蒙古人、女真人、叛军打生打死的时候你们就想得起我们了?
这会子好不容易得了两年安泰,就要准备把一大帮流汗流血卖命的儿郎们一脚踹出去了,而且连安家费据说都要克扣分成几年,这如何能忍?
满怀恚怨,怒意填胸,可以说从一走上上京之路开始,很多人就存着要大闹一场的心思。
反正都是上司下令让进京的,虽说一直叮嘱不得妄为,但是进了京之后一切就由不得人了。
不拿到一个切实可靠的保证,悬在大家伙儿头上那柄裁军的宝剑始终取不掉,随时可能落下来,让大家一眨眼从耀武扬威的军人变成灰头土脸回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农夫。
正是这种强烈的危机感和幻灭感,让士卒们的情绪格外激愤。
尤其是在进京之后遭遇的城中官员百姓的白眼和冷遇,一直要到挥舞起手中刀枪时,才发现这些人骤然改变态度变得彬彬有礼甚至阿谀讨好起来,这种巨大的角色变化,让他们更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当别人不愿意给你的时候,你完全可以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去争取,这好像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所以当江北镇的兵纵火洗劫时,原本还在贺人龙和高杰约束下有些胆怯的登莱镇兵就开始热血澎湃和欲望膨胀了。
同样的情形还发生在辽东、东江和蓟镇以及山西镇那边入京的军队中,也只有尤世禄率领的宣府镇情况要略好一些,但显然独木难支,根本难以扭转局面。
“情况很难控制?”冯紫英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径直询问悄然而来从后门前来汇报的倪二,“倪二你给我说老实话,把你看到听到以及自己猜测评估的一切都说出来,我要一个准确的评判,他们究竟还能不能控制得住,局面会向哪个方向走?”
从前期配合顺天府引导白莲余孽造反闹事,到紧接着便是与登莱和东江兵联系,指引他们平定白莲教余孽,倪二觉得这也是自己的高光时刻。
随时能和顺天府尹贾化说上话,这边又和登莱总兵以及江北的参将打交道,哪怕是在京师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是倪二也知道在很多人眼中自己仍然是那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人物,上不得台面。
可这一次,连顺天府衙里的爷儿们都得要给自己几分面子,同时,自己一样可以在登莱军和江北军中自由出入,这份得意可是别人比不了的。
冯紫英这里,倪二已经很久没有登门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太适合再来了,但现在他又来了,而且还是小冯首辅亲自接待。
“呃,首辅大人,……”倪二跪在地上,抹了一把汗,既兴奋又紧张,还有几分说不出的骄傲,“情况很乱,小的也不敢妄言,但是这些士卒的确都是有些上头了,一旦动了刀枪,恐怕就控制不住,尤其是夜里边,一些士卒抢了酒喝,啥话都敢往外冒,啥事儿都敢做,啥人都敢杀,……”
“贺人龙和蔡烈控制不住么?”冯紫英冷冷地问道。
“贺大人那边略好,但是那个高大人也还是有些桀骜难驯,他手底下一帮人都在吆喝着,说今日朝中这些大人们不给一个答复,他就要上门去把朝中诸公一家一家府邸都给抄家了,看看他们还嘴硬不嘴硬,……”
翻山鹞高杰?
冯紫英嘴里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