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第七百八十九章 云集,蓄势
“来的人不少啊。”王绍全轻笑着举杯示意。
另一方的翁启明也举杯应和,“都不少,我看你们山陕八大家都来了?无一例外?”
“呵呵,钻天洞庭遍地徽,龙游安福纵横走,连盐商们都不敢怠慢,全数到场,谁会不明白这一场盛会将决定将来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命运?”王绍全叹息了一声,“小冯首辅这一注下得有点儿大啊。”
翁启明反问:“那绍全你觉得小冯首辅是不是太急躁了呢?要说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何必如此操切?”
“翁公这么想?”王绍全反问:“小冯首辅从来就不是急于事功的性子,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似乎就是这样,算无遗策,谋定后动,他既然敢掀起如此大一场风浪,就肯定有所预料。”
翁启明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既然年轻,何不更稳妥一些呢?我听闻北地这边不少人对小冯首辅不太认同,可有此事?”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哪里都有这种人,仗着自己资历深年龄长,就觉得谁都该听他的话,无足挂齿。”王绍全知道翁启明指的是谁,漫不经心地道:“看吧,小冯首辅是给他们留了面儿,若真的是说不好,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山西人也不是谁一家说了就算。”
翁启明笑了起来,“这样最好,小冯首辅花了如此大心思,甚至邀请到了我们参加旁听,这是对我们殊荣,老朽也在南直那边走了一圈,打听了一下,是有些不同看法,但是老朽也以为无碍大局,纵然真有些宵小之辈要在里边搅风搅雨,那也是自寻死路,……”
王绍全沉吟了一下,这才缓缓道:“翁公,小冯首辅也应该是知晓一些内情底细的,我前一段时间上门拜会过小冯首辅,按照他的意思,他觉得有不同看法意见也很正常,毕竟大周亿兆子民,哪里可能会都认识一致?这需要一个过程,哪怕这些人有不同看法意见,也可以摆出来,既可以向朝廷上书,也可以通过报纸来阐明,只要符合朝廷律法,这都不是问题,朝廷也不会搞什么因言获罪,堂堂正正地表达出来,也欢迎大家讨论,之所以来这样一场大朝会,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翁启明凝神思索,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探究:“小冯首辅真的这么有把握?”
“呵呵,翁公,若真是心里不踏实,何不亲自登门一问究竟,还有三日时间嘛,你登门,小冯首辅再忙也要见一见的,嗯,我的感觉,小冯首辅也是有意借此机会要掀起一波声势来,要把这场盛会带来的影响用够用足,如他所言,这样涉及到各个地方各个领域各个阶层的代表都能请到,很不容易,以后纵然还要搞,但是可能也是三五年才能来一次,那么就要这样的机会把作用发挥到极致。”
王绍全一直在京畿和鞍山驿这边奔走,这两处煤铁复合体都是以山陕商人为主导,而徐州利国煤铁联合体虽然山陕商人也参加了,但是却是江南资本占优了。
不过利国煤铁联合体虽然产能也在不断增长,但和京畿、鞍山驿两家比,仍然还不在一个层面上,只是利国煤铁联合体紧邻江南消费市场,这的确是一大优势,所以从长远来看,双方的竞争还会持续下去。
翁家的精力也不在煤铁联合体上,原来是以贸易为主,但是在冯紫英的提醒下,翁家开始投入实业,丝绸产业成为现在翁家的最大增长极,另外也开始切入棉布产业。
可以说现在是北地以王家为首的八大家成为采煤、铁矿、冶铁、制铁、冶金、制革、军工、木材加工、水泥等综合性重化产业的巨头,主要集中在北直、山东(辽东),也开始向山西、河南和陕西开拓,而江南则是以丝织、棉纺、制茶、瓷器、造船、制药这些消费产业为核心的集群,同时海贸也越发昌盛,遍布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诸省,也在向湖广和南洋渗透。
南北的工商产业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局面,亟待开辟更多的原料来源和消费市场。
不过总体来说,这些产业仍然是处于一种传统的手工业向规模化发展的前夜状态。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蓬勃欲发的昂扬状态,所以南北商人们才会如此急切地想要参与到这场盛会中来,第一时间搞明白朝廷,或者说小冯首辅对未来国家发展方向的一个指向,以便于他们也能跟附骥尾,谋求自己家族在时代大潮中继续更上一层楼。
“也许我真的该去登门一下了。”翁启明也感受到了王绍全话语里的含义,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江南商人也许就要失去这样领先优势,尤其是看到山陕商人这十年来的追赶势头,没有人会不感到压力。
……
张凤翔看了一眼和自己并行的宋统殷,笑着问道:“怎么,你对我们这个小老乡还不了解?你可是和他同学兼同科啊。”
宋统殷苦笑着摇头:“稚羽兄,咱们青檀书院那一科考中进士的可不少,和他关系密切就那么几个,我们几个比他年龄要大一些,所以并不算熟络,他关系最密切的还是君豫、方叔、大章、克繇、梦章、虎臣、伯雅几个,其实要说连鹿友、非熊几个都是入仕之后才慢慢熟悉起来的。”
“可你既是同学同科,还是乡人,没理由不亲近吧?楚材和他年龄上差那么多,也不是同学,但还不是现在蜜里调油?”张凤翔意似不信。
“稚羽兄,要这么说,你和紫英也是正宗乡人啊,还都是东昌府的,为何你和紫英也不算熟悉呢?这还得有些机缘才行,紫英素来注重军务,恰巧楚材兄当时在兵部职方司,观政其间紫英就和楚材兄往来密切,后来楚材兄去了四川平定播州之乱,来往就更多了,估计也应该是这层渊源,所以才亲近起来了。”
宋统殷判断的基本属实。
他和冯紫英也是青檀书院同学,但是年龄要比冯紫英大八九岁,当初在书院中,几乎就算是隔了一代人,所以虽有往来,但并不多。
而入仕之后,像他们这一拨,如叶廷桂、方震孺、罗尚忠、蔡懋德以及练国事这一批年龄相仿的还算走得比较近,与冯紫英就少了。
好在现在有了练国事这个桥梁,很多事情也就要好办得多。
“这也是机缘啊。”张凤祥叹息了一声,“楚材一直留在京中,和紫英因军务结缘,可我观政后就下了地方,到了广平府,然后辗转保定府、洛阳府,地方上消息闭塞,很多事情等到知晓时,早已经水过三秋了,此番得此机缘来参加大朝会,才能知道很多秘辛啊。”
听得张凤翔用了秘辛二字来形容一些消息,宋统殷也知道这位乡人动了某些心思。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谁不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任何机会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
此番大朝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是当朝首辅乃至核心重臣们对他们施政方略的一个阐述和展望,同时也是对受招来的官员们的一个考察。
张凤翔以洛阳知府的身份来京中,而自己则是以汝州知州来京中,对二人来说都是一份机缘。
起码宋统殷就知道自己此番受招而来,就是现在的吏部尚书练国事和河南承宣布政使司交涉达成,不然这种好事未必能落到自己头上。
“那我们此番来京中参加大朝会,算不算是一番机缘呢?”宋统殷笑着反问,随后又道:“或许这也是朝廷要传递一些指向的风向标呢。”
进京之后宋统殷就拜会了练国事,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去拜会冯紫英,而且以冯紫英现在的忙碌程度,也没有时间见他。
即便是去见练国事,练国事也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一见。
不过毕竟是同窗,练国事和他也谈了很多,宋统殷还是很敏锐地抓到了练国事话语中的某些东西。
宋统殷感觉到练国事还是对这帮同学很看重,或者这也代表着冯紫英的一种态度,所以练国事话语里传递出来的某些东西他也仔细咀嚼了一番。
练国事谈了对工商和农务的一些观点,宋统殷在汝州,对工商实业的发展感受不算深,但是农业这一块,汝州也算是农业大州,他自然也是有些发言权,新作物的推广,朝廷很看重。
另外练国事也谈到了汝州制瓷业的意思,这也让宋统殷十分惊讶。
汝州是前宋汝窑的发端地,这一点谁都知道,但是前宋之后汝窑就衰败无迹了,经历元明两代,就算是现在还有一些底子,但是和现在的江西景德镇这些地方比,都相差甚远了,可练国事仍然提出各地都要发展因地制宜发展工商,这几乎就是一个明示了。
这意味着新一届内阁会以工农业发展来作为官员考核的重要依据,而以往吏部和都察院最重视的士绅口碑,练国事居然连提都没提过。
第七百九十章 厉兵秣马,刀锋所指
就在张凤翔和宋统殷漫步在什刹海北岸时,刘白川也和刘东旸以及许朝、土文秀四人走在对面的南岸柳荫道上。
许朝和土文秀现在算是地主了,而刘东旸和刘白川则是远来为客。
“去见过老大人了?”许朝随口问道。
几人口中的老大人自然就是已经归隐的冯唐了。
“见过了,老大人身体健旺,雄风依旧,含饴弄孙,自在逍遥啊。”刘白川若有所思地道:“也不知道他怎么能闲得下来?”
刘东旸微微一笑,“呵呵,老大人的心思咱们也猜不准,他才六十吧?要以我看,他这情形,便是七十岁也能扬鞭跃马,这十年就真的一直待在家里?静极思动,没准儿哪天就觉得不自在了呢?”
都是几个血雨腥风一起出来的老兄弟,说话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顾忌,土文秀大大咧咧地道:“现在小冯首辅誉满天下,反而让老大人有些缩手缩脚了,这一次小冯首辅邀请诸总兵入京,其实就是一个安抚吧?”
刘白川皱了皱眉,“文秀,什么意思?”
“呵呵,我去老大人那里多一些,可经常看见王子腾和牛继宗在老大人身边叨咕,我在想若非是老大人,只怕他们二人早就被龙禁尉给囚禁了吧。”土文秀漫不经心地道。
“哦?”刘东旸和刘白川都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现在是两镇总兵,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远离了京师城,很多消息的灵通程度就不及许朝和土文秀了,但是在敏感程度上他们却没有放松。
“这两位可真的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刘白川拽了一句文,摇摇头:“只可惜小冯总督变成了小冯首辅,若是一直总督当下去,或许……”
“那也未必。”刘东旸稳稳地回了一句,“文臣从无三代兴,那都得要靠读书而成,谁有那本事保证儿孙读书都能行?咱们武人就不一样,难道小冯首辅就没有考虑过他的儿孙之福?”
许朝笑了起来,“小冯首辅子嗣可不少了,以往老大人一直担心香火单薄,现在可再也不担心了。”
“香火不担心,难道就不担心儿孙们未来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刘东旸目光眯缝起来,看着辽阔的什刹海水面,三月末的什刹海,草长莺飞,天气正适合出游,“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没谁希望自己这一脉变成这样。”
“照你说,还只有武勋还能勉强维持三代?”刘白川斜睨了刘东旸一眼,他能听出这位老友的言外之意,还是意难平啊。
文臣对武人的压制一直是大周武人头上的一座大山,除了在开国初期武勋势力庞大还能勉力维系,但随着文官治国以文驭武的国策确立,武人地位迅速下降,哪怕是二品总兵在面对兵部侍郎这些三品官员时也是唯唯诺诺毫无发言权。
边军和地方上发生矛盾,如果说是州县一级还好说一些,若是府乃至省这一级,那武人也很难讨得好。
他们从冯紫英那里也听得了日后本朝要对外开拓的方略,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大周朝不再像前几十年那样一味保守退缩,军队的责任不再是守疆御土,而是要开疆拓土,主动对外征伐了,辽北,西域,南洋,甚至西南的安南和洞乌,都可能是下一步的目标。
这又让刘东旸刘白川他们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意味着军队不再是防御的坚盾,而将是对外开拓的刀锋,这对提升军队作用和武人地位无疑有着巨大的正面效用,既然要用武人去对外开拓,那么也当该给武人必要的地位,否则武人凭什么不守着国门过着安稳日子,而要冒着牺牲生命和付出鲜血的危险去对外征战?
“呵呵,武勋为国立下汗马功劳,武人常年戍守边疆,难道不该有一个合理的待遇么?”刘东旸反问:“我们没有奢求什么高人一等的地位,但要让我们卖命流血,却连基本的保障都无法满足,这怎么让兄弟们儿郎们心里踏实满意?”
几人都陷入了沉寂,这也是大家都感觉到愤愤不平的重点。
虽然小冯首辅对武人的态度不一样,但是他却只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庞大的士人文官群体,他也不可能违背这样庞大一个群体的意愿,否则他这个首辅也坐不稳。
这一次小冯首辅召集了十二镇总兵到京,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和反对,也是小冯首辅一力坚持,才得以成行,这也为小冯首辅在武人心目中赢得了很高的赞誉。
单单是边军十二镇士卒就超过百万人,这还没有计算地方卫军,这样庞大一个群体,可为什么这些士人文臣就如此敌视和贬低武人的荣誉和地位呢?
难道戍守边陲奋勇杀敌不是这些人,而没有了武人,这些游牧民族席卷而来,他们的家宅财富性命安全拿什么去保全?
“也许小冯首辅的这一次改变就是一个契机,我总觉得这一次大朝会会有很大的改变,不仅仅是一般性的官员们变迁那么简单,可能也涉及到很多方略政策的变革,比如我听说五军都督府就要进行改革,……”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朝终于插话了。
“五军都督府?”众人目光望过来,许朝吞了一口唾沫,“只是传言而已,但我觉得还是有些靠谱,兵部要剥离训练和临战指挥的职能,而更多的是指定战略性的方略,以及后勤保障,而边镇也会进行大幅度调整,设立一些战区集群,比如北部集群和西部集群以及南部集群,加上一个中央集群,另外水师单列,成立水师集群,下边设立南北两大水师舰队,……”
刘东旸眼睛一亮,“不再保留边镇总兵,要对蒙古人动手了?”
如果要撤销边镇,那只能彻底消除蒙古人的威胁了,只有这样沿长城的边镇才会失去意义,只要蒙古游骑威胁仍在,边镇就无法撤销。
“具体的就不清楚了,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言,另外可能也会征求大家的意见。”许朝摇摇头。
第七百九十一章 来临,预热
阵阵躁动中,终于迎来了四月初一。
大朝会的举办从奉天殿改到了皇极殿。
按照冯紫英设定的会议议程,先行举行仪式,确立内阁和八部都察院的基本格局,但是再是让重臣官员走陆路到遵化参观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卢龙——榆关的马拉铁路、榆关港,再从榆关港乘海船经大沽走通州返回京师城,这需要耗时大概四到五天时间。
这个安排也引起了一些争论,不过在内阁内倒是赢得了一致认同,如果不让很多人见识到这几年北地因为重化产业而兴带来的变化,很难给他们深刻的触动,尤其是很多一直在内陆和南边儿为官的士人官员。
内阁目前只有四位阁臣,除了冯紫英为首辅外,群辅只有徐光启、崔景荣、柴恪三人。
冯紫英一度考虑过让孙承宗入阁,但这样一来北地士人占了三人,恐怕就会引起很大非议,另外孙承宗本人也更愿意担任兵部尚书,所以这事儿暂时搁置。
这样的大朝会也是所有人都未曾经历过的,不过按照冯紫英的说法,这种大朝会可能也不可能经常有,其名称更应该称之为代表大会最为贴切,至于召开时间,可能会是三到五年一次,将决定未来几年朝廷执政治政的重点方略。
与会的官员和代表一共是一百二十余人参加了去遵化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的这一场参观,只要是身体可以承受的,都需要去看一看,当然也的确有很多人不太感兴趣,但是既然要参加这场会议,那就要遵守会议规则。
不过很快这些人就为自己的轻视而意识到了走眼,无论是煤矿和铁矿开采,还是选矿运输,再到高炉冶炼,都让他们见识到了这号称大周朝乃至整个东亚第一的冶铁坊的宏大规模流水线生产带来的高效率。
除了规模庞大高效的冶铁工坊外,官员和代表还参观了制铁厂和军工厂,制铁厂只要生产民用铁器,诸如铁锹、铁锨、锄头、铁锅、柴(菜)刀以及像用于造船、马车大车生产的各种铁制件都在这一类工坊中实现流水线生产,已经开始大量使用的车床也让官员和代表们见识了大周朝在制铁工艺上的前进和突破。
而军工厂就不用说了,各类火铳,尤其是重型火铳和自生火铳的流水线生产,并没有采取设么保密措施,也都让官员和代表见识了大周军工产业的底气。
至于说水泥厂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大家都知道这个行业目前是最为兴盛的,而主要产区就在北地,而通过海运和运河,更是源源不断地运往江南,成为江南很多富贵人家建造宅邸坞堡不可或缺之物。
从卢龙到榆关的马拉列车则成为了官员和代表最为稀奇感兴趣的物事。
对马拉列车的运力、速度以及如何错车,官员和代表都刨根问底,而铁轨的造价也让官员和代表位置咋舌不已。
但是考虑到卢龙、滦州都有冶铁工坊,钢铁产量每年都在递增,而要想运出去,通过榆关港海运南下,无疑是最划算的,所以这么一计算下来,大家又觉得这种提前耗巨资的投入也是值得的。
从卢龙到榆关,风驰电掣般的列车一趟就能把上百人只花了三个时辰就运送到,这等速度和效率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在榆关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在十年前还只是一个只有平素只有几条鱼船的小渔港,现在已经变成了每天进出港超过三十艘的繁华商港,无论是辽西走廊还是东蒙古草原,或者京东地区,这里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物资集散地,辐射到整个京东辽西蒙东地区。
冯紫英没有去这一趟,对于他来说,这些标本都是烂熟于胸了,卢龙到榆关的马拉列车他也乘坐过三次,还提出来了不少改进意见。
虽然要多花去五六天时间,但是冯紫英觉得是值得的。
尤其是来自内陆地区如河南、陕西、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和广西这些地区官员和士绅乃至行业组织代表,他们对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并不了解,可以说两边的认知相差二三十年也很正常,一些乡绅甚至一辈子都未曾走出过自己所在的省甚至府,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们去感受一下周围世界的变化,对其的直观冲击远胜于寻常的口头说教。
甚至就算是朝中不少官员一样也对很多变化一知半解,让他们去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才能意识到自己认知上的巨大差距。
在榆关港登船,乘坐海船经大沽抵达通州,再从通州回到京中。
“这些人感受怎么样?”冯紫英问道。
随着官员和代表的回京,跟随着这些人走了一大趟的贺逢圣也回来了,也算是冯紫英的一个“眼线”。
贺逢圣是以南直隶徐州知州的身份参加了此次大朝会。
“不得不说,紫英,你这一手相当厉害。”贺逢圣赞不绝口,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冶铁坊的高炉给人震撼太大了,看着那滚滚流出的铁水化为精钢,看着那一支支火铳被打造出来,还有那铁轨,所有人眼睛都直了,都不敢相信会用铁轨来铺路,而且一铺就是上百里地,都在扳起指头算这么长的铁轨,会是多少斤,如果分给所在地的百姓,每个人能分得多少,划算不划算,……”
冯紫英笑了起来,这种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震撼人心之举。
任何人都见到的时候都会禁不住反思,难道大周朝已经繁荣昌盛到这种境地了,甚至可以把原来寻常人家都难以持有的铁料随便铺设在地上用来当道路使用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很多家庭甚至连一把菜刀一口锅都难以拥有,可在这里,上百里的铁轨,每一尺都是十斤八斤啊!
可以说面对这种“旷世奇观”,没有人抵挡得住的这种视觉冲击,尤其是在坐着这马拉列车一溜烟地奔跑百里地抵达目的地,完全感觉不到颠簸,轻松愉悦地走完行程,再想到军队的调动,海量物资的运输,陆海连通,这就冲击更大了。
“我也猜到应该是铁轨的冲击最大,未来从遵化到卢龙以及从通州到卢龙,都会用这种铁轨连通,这样一来,整个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与京畿周边的两大码头就可以彻底连接起来,无论是从榆关到港的物资,还是从通州码头登陆的漕运物资,抑或是京畿煤铁军工联合体所产的各种产品,都可以任意在榆关和通州码头装货登船,这将极大地改善整个京畿地区的商业运行,……”
冯紫英也兴致勃勃,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有让内陆地区的这些官员士绅们感受到工商实业迅猛发展对一个地区带来的巨大变化,以及这里边蕴藏着的巨大商机和财富收益机会,这些人才会动摇其原来的固有思维,才会认真思考该不该以及该如何来改变。
冯紫英也不奢求所有人能因为这一场参观就能改弦易辙,就能投入到这个变革时代中来了,但是这肯定会起到相当效用,而这种变化往往就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而逐渐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而自己也还有充裕的时间来推动这种变革过程。
“紫英,别说是他们,就算是我,早就听闻你说过这一切,一样感触太大,我和一些同僚以及不少士绅都谈起,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仔细盘算下来,又觉得的确可以这么做,从长久来看,的确划算,当然这种情形也不可能普及,也只有京畿这种地区进出货物量极大,加上正好又是铁料产能极大,才敢用得起这种铁轨,换了别的地方,未必能行,……”
贺逢圣还是很敏锐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嗯,能觉察这一点算是用心了,但随着铁料产量不断大增,而我们大周内部的很多地区货物运输出入越来越繁忙,总会有越来越多的路段需要这种高效量大的运输方式来解决瓶颈地段的需求,比如你们徐州到扬州可以走水路,那济南到东昌府呢,或者济南到登州呢?再比如佛山到广州呢?”
冯紫英点了点头,“生产力的解放大发展,必定会将很多原来觉得是很昂贵的货物变得日益平民化,或者廉价,我相信随着高炉技术的普及化,越来越多的钢铁工坊会不断地在各地建起来,而且产量也会越来越大,你可以到工部去查一查现在全国的钢铁产量,已经是万统四年年的三倍,是永隆十二年的十倍,永隆元年的一百二十倍,这中间的巨大变化,寻常人是难以想象,但是作为一级官员,应该明白这种变化会给社会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