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虏兵这次突袭建邺,是获得极大的战果,但其战线拉得太长,没有办法不受限制的往南岸增派更多兵力,渡江虏兵在长江南岸其实是处于劣势的,仅仅是杨茂彦、汪伯潜、魏楚钧以及他们背后的绍隆帝等无能鼠辈不敢战而已。
这才叫徐怀抓住渡江虏兵的短缺处,悍然发动突袭,一举歼灭渡江虏兵大部。
这是剑走偏锋、兵行奇路所在。
不过,这远远没有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待渡江虏兵缩回到对岸淮西,平燕宗王府所辖的东路军主力,对庐江、寿春、舒城等城的合围以及外围的拦截狙击,已经部署完毕。
更关键是合肥的轻易丢失,令虏兵获得大量积储于斯的粮秣及战械等物资,大幅解决虏兵补给线太长的难题——合肥乃庐州州治所在,也是淮南西路第二道防线的核心,乃是建邺西北门户,战前驻有右骁胜军一万精锐及三千府军。枢密院做好合肥被围的准备,城中积粟可供十数万军民足足食用一年,也有大量的箭矢、兵甲以供守军不缺。
虏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合肥城,仅合肥积粟、兵械储备就可供其东路大军一年所耗。
而建邺水师的覆灭,导致他们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失去对长江中下游的控制权。
在这种情况之下,徐怀还有办法靠一两万偏师奇兵去解开整个战局的死结吗?
倘若他手里不掌握一定规模的攻坚兵力,接下来要如何去解淮西之围?
诸路勤王兵马毕至,可能会集结十数万人马,但能真正充当攻坚主力的,除了有限的京襄精锐外,恰恰就是被杨茂彦、汪伯潜等人束之高阁的宿卫禁军。
徐怀孤身奔赴建邺,那时他想要取得宿卫禁军的节制权不难,但问题在于,在宿卫禁军高层将领都为潜邸旧系所掌握,执掌军纪军法的监军使院、马步兵院都皆是潜邸系人马,他能够,或者说他敢指望宿卫禁军能与京襄援军承担起来攻坚主力的重任来吗?
刘师望到这时候其实也看得清楚,徐怀完全掌握宿卫禁军的调度权柄,是大越半壁江山不至于直接分崩离析的关键;相比较虏兵此时在淮西的绝对优势,徐怀率部强袭秦淮河口大营、斩杀其万夫长兀赤,只能算是小捷,还远远不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刘师望年少时行走江湖,年近三旬才回到老家巩义,借家族之势谋得县狱武吏的差遣,为人任侠好义、通达权变,得建继帝信任,委以执掌皇城司,不仅他能干在巩义诸将之上,声望甚至都在张辛、钱尚端之上。
韩圭也知道京襄想要掌控宿卫禁军,刘师望才是最关键之人,却不想他登门拜访被拒门外,刘师望却最终为徐怀悍然强袭敌营所打动,甚至也能完全理解这边推波助澜鼓噪宿卫将卒的不得已之处。
韩圭这时朝刘师望揖手行礼,表示前几天强行登门拜访,是有些小看了他,说道:“此时还请刘军侯速速前往京中复旨接受任命,使君可是指望着刘军侯统领宿卫禁军呢!”
刘师望起复任命也是禁军厢都指挥使,他与余珙、周述、陈缙以及即将被召回京中的余整、凌坚、韩文德等将,暂时都没有一人被直接任命为统制或都统制。
不过依照惯例,徐怀可以指定一人代为节制宿卫禁军,保证宿卫禁军能保持独立的建制,作为后续淮西战局的核心战力使用。
从各方面看,刘师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师望朝徐怀拱手道:“若是统兵作战,余珙、周述、陈缙三将,都比我胜任一筹,非师望不可替代,请使君对他们三人也尽可放心任用。师望若说有些自得的地方,或许可与韩郎君一并襄助使君军务……”
要解淮西之围,以京襄援军及宿卫禁军为攻坚主力不假,但诸路勤王兵马依旧不可或缺,而诸路勤王兵马除了规模极大、战斗力参差不齐外,协调指挥的难度更大。
荆南、荆北的州府军在建邺帝于襄阳登基之后,经过改制,基本都淘汰掉孱弱不堪的厢军,以州府兵马都监司征募乡勇健锐为主,同时也以路兵马都部署司为核心,形成统一的指挥体系;在经过长期的轮戍与进剿洞荆湖匪作战后,也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然而除开荆南、荆北两路外,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以及两浙东路、两浙西路乃至更为远遥的广南西路、广南东路、西川路,地方兵马就复杂了——这七路仅有少量的禁军驻扎,约两到四千余众,受诸路兵马都部署司直接统制,而州府所辖则有厢军及团练乡勇,受各州府兵马都监司管辖,与上一级路兵马都部署司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
这也是大越立朝一百多年来为了防止地方官员擅权,搞出来的地方兵马制衡体系。
虽说勤王兵马都明确要求以诸路为单位进行组织,但实际上指挥体系都是临时凑成的,不值得信赖。
并非刘师望觉得韩圭或者京襄其他谁能力会有欠缺,实际是要将九路勤王军协调、调度好,同时还要协调解决好诸路勤王兵马的后勤补给,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困难。
同时他也觉得这是徐怀最需要投入精力与注意力的一个地方,毕竟诸路各出一万兵马,总计就得九万人马用于淮西战事,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便自告奋勇分担此事。
“好!”徐怀拍案说道。
京襄嫡系兵马,徐怀是计划用范宗奇、乌敕海二人统领,徐惮、蒋昂等人充当统兵将领,同时也会使范宗奇担任前线指挥;傅梁、陈肃、程啸三将则协调史琥统领牛首山义军。
在接下来的战事里,除了董成将与郑屠留在京中协助王番协调粮秣钱饷之事,而牛首山义军将充当京畿及附近地区的基础防御,在即将踏足的淮西战场上,也恰如刘师望所言,真正的难点并非京襄嫡系兵马或宿卫禁军的统领与指挥,而在于九路勤王兵马如何协同并进上。
第一次淮南会战,朝廷抽调增援的主力乃是神武军及左右宣武军及左右骁胜军,都是自成体系的精锐战力,胡楷作为枢密使督战,远没有现在这么困难。
徐怀目前计划以是范雍、张雄山为首,将陈松泽、姜平等军情司武吏集中起来,设立一个临时的衙署专司其事,但犹感不足。
京襄是有更合适的人选,比如徐武碛、徐武江、史轸,但史轸需要坐镇泌阳,徐武江需要坐镇南蔡,徐武碛与王举、潘成虎、郭君判需要盯住汝蔡及申州防线,目前京襄北面所承受的军事压力绝对不轻。
徐怀甚至还考虑邀请刘衍主持其事,但徐怀又更希望刘衍能前往巢湖以东的巢县,统领右骁胜军残部及庐州尚坚持抵抗的地方兵马。
刘师望自告奋勇,正好解决徐怀正为之头痛之事,如何不欣然允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赴京
商议接下来的战事安排,不知不觉就到午时,刘师望先陪同徐怀、韩圭、乌敕海、张雄山、蒋昂等人前往宿卫禁军在秦淮河东岸的马家汊大营,巡视昨日连夜出城的四千宿卫禁军。
此时已经用沉船、铁线绳、木桩将马家汊下游的河道封堵住,虽说目前能在秦淮河征集到的舟船有限,上游方向的浮桥还正在搭设中,但两岸已经可以直接用舟船摆渡。
余珙、陈缙、周述三将也是赶到临时渡口迎接徐怀的到来。
“末将余珙、周述、陈缙参见使君!”
天宣末年,徐怀随当时还是景王的建继帝奔赴洛阳府巩义县,夺守陵军抵挡虏兵西进,陈缙、周述二人当时还是守陵军的普通都将,余珙与其弟余整等人更是队率、小校层次的底层武吏。
由于守陵军都指挥使陈由贵、顾大钧以及当时的巩义县尉朱勋等人懈怠无能、不事操练,徐怀将余珙、陈缙、周述等人选拔出来,担任实际的诸营指挥使统领巩义守军,封挡住虏兵西进的势头。
甚至在郑怀忠率西军援师抵达偃师、巩义之后,气愤西军援师怯敌畏战,徐怀率领诸将强袭清泉沟,重创降将曹师利所部——就是那一仗,真正令余珙、陈缙、周述等将臣服于心,至今回想犹荡气回肠。
因此绍隆帝将他们召到垂拱殿授以将职,魏楚钧言语之间竟然还不忘挑拨,余珙、陈缙、周述三人心里只是觉得好笑。
而北城将卒哗变时,余珙、陈缙、周述他们就已经在兵部听闻其事,兵部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无一不指责靖胜侯推波助澜、鼓噪将卒闹事,但他们三人清楚,这些年来徐怀行事是有很多地方激越之处,但又哪次不是在极其危恶的形势为了力挽狂澜?
徐怀怂恿建继帝夺守陵军以守巩义最为典型。
倘若抱以迂腐之见,这岂不也是罪大恶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然而这一次,形势又为何会恶化到这一地步,将卒鼓噪、哗变的根本原因又是什么?
难道不就是绍隆帝与汪伯潜、杨茂彦等一干士臣,孱弱无能、怯敌畏战,在重演天宣末年由天宣帝及朝中诸臣所导致的悲剧吗?
余珙、陈缙、周述胸臆内热血未灭,内心当然渴望能统领宿卫禁军重归徐怀麾下陷阵杀敌——他们之前还担忧刘师望会有不同的想法,但看到刘师望随同徐怀一同下船来,心头最后一丝担忧就一扫而空。
除了余珙、陈缙、周述三将外,已经出城扎营的四千将卒,要么是原守陵军将卒,要么是渡河北援沁水、泽州等地时从地方守御兵马拣选的健锐,要么是从太原遗民之中征募,几乎没有谁不认识徐怀,几乎没有谁没有参与过徐怀直接指挥的战事。
而参与河口一战的牛首山义勇,多为他们的子侄乃至父兄。
对徐怀的到来,全军将卒都爆发出极大的热情,争先恐后询问他们何时能上战场杀敌。
“我们夺得秦淮河口一战的大捷,将剩下的渡江虏兵逐走,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我们也要看到胡虏及那些没有种的降兵降卒总有超过二十万敌军盘踞在淮西大地上,重重包围寿春、庐江、舒城等城,他们部署严密,甚至攻陷合肥一战令他们获得充足的补给,形势对我们还极其不利……”
徐怀从来都不惮在广大将卒面前阐述战略战役形势及目标,他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甚至鼓励诸将在战前多跟中下层军将武吏乃至普遍将卒多交流:一方面能坚定广大将卒的斗志,清楚为何而战,一方面预防兵马被打散之后,小股兵马还能在中下层军将的统领下,依照大的战略战役目标坚持斗争,而不是彻底慌了神。
这也是京襄军敢分散作战的一个关键。
徐怀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之上,看着征用麦地充当的校场之上人头攒动,眼神满是期待之情,暗感过去三四年间,虽然宿卫禁军为潜邸系将领所掌控,但将卒并没有堕化,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徐怀简明扼要的阐述接下来在彻底驱逐渡江虏兵之后,将安排牛首山义军补充南岸的基础防御,不再令虏兵有大举渡江侵扰京畿的可能,同时他将率领宿卫禁军、京襄援师主力以及诸路勤王兵马渡过江去,与虏兵进行会战,目标是解庐江、寿春等城之围,收复光州,将守御形势恢复到这一次的淮西会战之前。
在视察过马家汊大营之后,韩圭以及午时刚赶来的董成,携带徐怀的奏章,与需要进京正式接受任命的刘师望一道前往建邺城。
虽说徐怀目前得授节制天下勤王兵马、守御京畿及淮西等地的权柄,但除了支撑战事需要消耗钱粮兵械,目前还只能主要依赖中枢调拨外,徐怀在当下还是希望能进一步放松绍隆帝及汪伯潜等人的戒备,就需要适当表达对朝廷的“尊重”与“重视”。
大的作战方略,以及宿卫禁军后续的编制及统兵将领调整、推荐刘衍出镇巢县等事,都还是需要事先得到绍隆帝及枢密院的准许……
……
……
虏兵渡江以来,城廓二三十万民众为逃避战乱,蜂拥挤入建邺城里,将迁都后就已经拥挤不堪的建邺城更是塞得满满当当。
韩圭、董成、刘师望在小队护卫及家将簇拥下,从信华门进入建邺城,看到除信华门长街有巡卒驱赶、净街外,两侧的巷子里基本上都挤满了席地或坐或卧的战争难民。
好在才刚刚过去一个月,徐怀就已经重创渡江虏兵,随时可以将剩下的渡江虏兵都驱逐过江。
要不然的话真叫虏兵将挤入近五十万军民的建邺城封锁、围困一年半载,就算城池最终守住,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惨绝人寰的悲剧会在建邺城里上演。
目前虽说建邺城还没有完全解禁,但只要将南岸的渡江虏兵完全驱逐出去,这些战争难民很快就可以回到城外家中,甚至还不会违了农时。
刘师望是奉旨回京起复任命,进城之前可以不拘行踪,毕竟从刘王寨到建邺城有两百多里,这时候赶到建邺都要算是快的,但他人进了建邺城,还得先去复旨。
韩圭与董成则先前往都进奏院呈上徐怀的奏章,由都进奏院将奏章转呈枢密院及御案之上。
不过,韩圭与董成也没有守在都进奏院等回复,而是前往政事堂与王番见面,将徐怀对接下来的淮西之战构想相告。
之前绍隆朝政事堂由六人组成:
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为左相,亦为正相,周鹤担任。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为右相,亦为副相,原由杨茂彦兼领;此时杨茂昌下狱待审,副相与御营使两职都空缺下来。
参知政事二人,分别有高纯年与王番担任。
地位更低一些、主要负责政事堂日常事务、相当于后世秘书长角色的尚书左右丞,分别由钱择瑞、魏楚钧两人担任。
之前除了周鹤、杨茂彦、高纯年、魏楚钧各有分掌外,就连钱择瑞还分掌礼部,只有王番最为清闲,平时甚至都没有进垂拱殿参与日常殿议的机会,但王番在政事堂还是有专门署理政事的公廨。
韩圭与董成赶到政事堂,才知道周鹤又重新兼领御营使;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即副相,暂时空缺,但杨茂彦之前在政事堂所负责那摊事,则主要由王番负责,兼领刑部尚书。
这也是北城将卒哗变之后,朝堂之上最直接的变化。
韩圭与董成在王番这边没有坐多久,宫侍就赶过来将他们三人宣召进垂拱殿,对徐怀所奏方略进行商议。
韩圭、董成没有参与商议的资格,到垂拱殿主要也是负责详细解释奏章有些没有完全言明的细枝末节。
徐怀设想的淮西战略,大体分为三个部分:
一是京畿及附近地区的防御,除了建邺城由建邺府军守御外,后续主要由牛首山义军加强秦淮河与草汊河之间区域的防御,重新组建沿江防线。
二是合肥以东,此时尚有解忠、梁文江及杨祁业等将率右骁胜军残部逾一万兵马及左骁胜军八千精锐,外加地方守军近万人,还在坚持抵挡。
徐怀主张刘衍以枢密副使的身份,前往滁州或巢县坐镇,统一指挥东线的右骁胜军残部、杨祁业部及滁、扬、秦等地召集起来的勤王兵马,尽一切可能将虏兵的兵锋限制在滁州以西,同时于滁扬等地,切断长江与洪泽浦的衔接水道。
第三部分就是徐怀亲自在铜陵、潜山两地集结主力兵马,准备先解庐江、舒城之围,然而经舒城往北,将兵锋插到庐州北部,对此时为虏兵所占的合肥,形成包抄之势。
徐怀预计这个时间,双方会在舒城以北、合肥西北方向进行总的会战。
由于虏兵从合肥获得大量的补给,又占领合肥这么关键的一座城池,归德军又已降虏,朝廷应该放弃坚守到汛季虏兵就会从淮西北撤的幻想。
在舒城与庐江之间,以及在庐江之北,双方进行两到三次大的会战,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为此,徐怀不仅需要节制诸路勤王兵马,同时还需要朝堂授权同意,他随时都有从诸路勤王兵马以及牛首山义军之中征募将卒、提拔、任命中高级将吏,对京襄援师及宿卫禁军进行兵将补充的权力。
真正能充当攻坚主力的京襄援军及宿卫禁军,仅有四万兵马,如果中途没有补充,是没有办法支撑两到三次大规模血腥会战的。
就像这次强袭河口敌营,是斩获大捷,但总数才万余的牛首山义军伤亡就接近两千,倘若没有新的补充,进行一定的休整,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进行新一轮的激烈作战。
徐怀还提出对宿卫禁军的编制进行调整,由之前的十厢,压缩六厢,每厢六军战卒,分别有余珙、余整、凌坚、韩文德及陈缙、周述六将统领,余珙作为宿卫禁军第一将,掌握节制权;刘师望不擅统兵作战,留于大帐襄佐军务。
此外建邺水师残部,除了已经投靠、编入润州守军部分,其余尚有弥宝等残部两千兵卒,徐怀请求将他们直接编入荆州水军,由京襄制司在南蔡、荆州等在征用舟船,加强从长江上游遏制虏兵水师的能力……
第一百四十四章 立储
“徐侯乃我朝用兵之大家,排兵布阵水平确实是高,我等想吹毛求疵都难啊……”
听韩圭详细说过徐怀对接下来的战事设想,高纯年第一个站出来不吝赞誊之辞,朝汪伯潜作揖相询,
“枢相执掌军机,觉得徐侯所提方略,有什么地方可作增补的?”
汪伯潜作为枢密使,对淮西战事接下来的安排,理论上应该是他最有话语权。不过,时局败坏到这一地步,即便他没有像杨茂彦那样直接被打入诏狱,但朝野对他的非议,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他这时候非要站出来说个“不”字,惹得那些骨头比“墙头草”还软的谏官们纷纷跳出来弹劾他,陛下真能保得住他?
“微臣眼拙,没有看出有何不妥的地方。”汪伯潜朝绍隆帝揖礼说道。
绍隆帝额头青筋抽搐了好几下。
汪伯潜作为枢密使,兵马调动及行军作战方略都在其职权执掌范围之内,在殿议之前他也比其他人更早看到徐怀的奏章。
甚至周鹤、王番、刘衍等人被召来垂拱殿之前,汪伯潜在殿中就提了一堆意见与担忧,比如单纯的牛首山义军守御秦淮河以西沿江地区能不能抵住虏兵再次登岸就很值得怀疑,比如建邺水师残部就近整编到荆南鄂州水军之中要更好,这时候怎么就都没了?
“高卿、汪卿都不觉得有不妥之处,”绍隆帝有些不甘心看向刘衍,问道,“刘卿以为如何?”
徐怀奏疏较为的关键一环乃是朝廷着刘衍渡江前往滁州或巢县,统辖右骁胜军残部及左骁胜军杨祁业部及滁扬等州地方兵马,从东翼钳制虏兵。
此时除了长江为虏兵水师封锁外,滁州全境以及扬州西部,到处都是虏骑活动的迹象,杨祁业、解忠以及梁文江等将,只敢率领兵马守住几处关键城寨,已无能力限制赤扈骑兵甚至步卒往滁州、扬州腹地迂回穿插。
刘衍倘若仅在数十侍卫兵马的护送下,渡江前往滁州或巢县,是极其凶险的一件事。
绍隆帝就想着刘衍当场拒绝这事,他们还有讨论徐怀这封奏书的余地。
“时局危恶,大厦将倾,微臣不敢惜身,微臣愿往……”刘衍目光坚定说道。
刘衍出生将门,自懂事起就在营伍之中摸爬打滚,与其留在朝中毫无作为,还不如回到营伍之中统领兵将陷阵杀敌。
再说了,徐怀敢在五百侍卫的护送下,直接从虏兵水师的封锁网钻过来,他要是像鹌鹑一样缩在建邺城里,与汪伯潜、杨茂彦、周鹤、高纯年之流又有何异?
“那就准奏吧……”绍隆帝沮丧的说道。
虽说重新将刘衍派往滁州、巢县统兵,等于承认将之前刘衍从庐州调到中枢是犯下致命的错误,但此时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去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
宿卫禁军已经完全不受掌控,除了三千潜邸府卫外,建邺府军是什么成色,绍隆帝还是略有所知的。
此时周鹤、高纯年等人急吼吼当了墙头草,毫无节操可言,可不就是担心有人都已经肆无忌惮鼓噪宿卫禁军哗闹了,下一步不就是依仗兵强马壮“清君侧”吗?
而他们所能真正倚持的兵马,一个在楚州为淮河以北的虏兵牵制住难以动弹,一个被围寿春,随时都有覆灭之虞。
他现在就算有千般不愿,也得想尽一切办法先解寿春之围——从这点来说,他们确实是做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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