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潢川乃光州州治所在,位于潢水之畔,遂名潢川,潢水穿城而过,将潢川分为南北两城——早年潢川南北两城各有城墙、城门,城埠繁盛,但两次沦陷,在战火的摧残下早就面目全非,此时还远远未能恢复元气过来。
马车在潢川城北城门前停下来,这时候车帘子被一只枯瘦的手从里面揭开一道缝隙,一双阴翳的眼珠子从缝隙里朝城墙窥望过去。
这一段城墙上,有百余骨瘦如柴的民夫正在炽热的烈阳下,被官差驱赶着,将经过筛选的泥土倒入板槽之中,然后拿碾子一点点夯结实,与之前的残破土垣结合在一起。
有一名彪健武将守在城头战棚里,看到马车在城门停下来,很快就下了城墙,按刀从城门里走出来,走到马车前,打量车夫及小厮两眼,又伸手揭开车帘子往里看了一眼。
却不想车厢里的客人此时坐得有些靠里,车厢内外的光线反差太大,一时间没有看清楚客人的脸,武将有些不确认的问道:
“是田先生?”
“周校尉,是田某!”
客人坐马车里身子往前倾了倾,叫彪健武将看得清他的脸。
“孙将军上次没有为难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又跑来潢川?”彪健武将蹙着眉头,不满的低声质问道。
“孙帅倘若觉得田某是桩麻烦,深恐田某会给孙帅带来杀身之灾,大可以将田某当作一桩大功献给南朝朝廷,田某绝无半句怨言!”客人在马车里淡然说道。
彪健武将从半揭开的车帘子里,盯住客人看了片晌,最终朝守在城门前的兵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拦截道路的拒马拉开来。
接着彪健武将又着人牵来一头青骡子,他骑上青骡子,亲自护送马车往将军府而去,也不叫手下兵卒靠近。
孙彦舟、胡荡舟等人率部接受招安,编为归德军,负责驻守光州。
光州辖潢川、固始、光山、商城等县,囊括淮河中游南岸这片东西绵延逾二百余里、南北纵深一百二三十里、南接淮阳山北麓群岭的广阔地域。
照理来说,总兵马高达三万之巨的归德军,足以沿着淮河南岸建立稳固的防御,但孙彦舟率部抵达光州,就率嫡系兵马进驻潢川城里,找种种借口,不愿沿淮河南岸展开,不要说千方百计沿淮河南岸建造一座座坞堡寨垒构造稳定防线了。
归德军都主要扎驻在潢川城里,直接征用民宅充当营舍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但问题是光州前后两次沦陷,不仅城门楼等附近建筑被烧毁,不仅仅城墙被大面积挖塌数十处,城里的建筑也基本上过了一遍火,绝大多数都只剩些残垣断壁。
拿这些屋舍充当营舍,最初的场面是何等惨淡,是完全不难想象。
不过,距离归德军进驻潢川城都过去两年了,客人坐在马车里,从车窗缝隙看城中依旧混乱不堪,在街巷间乱窜的归德军将卒军容不整,也禁不住深深蹙起眉头来,但继而展颜一笑,心想孙彦舟、胡荡舟等人倘若是心志坚定、大志宏图又善经营之辈,又岂是能轻易降服的?
孙彦舟的将军府原为潢川城一座私人园林,这两年驱使上千民夫狠狠的整饬了一番,虽然谈不上尽善尽美,但在潢川城此时仍一片狼藉之中也是鹤立鸡群。
客人在彪健武将的引领下,一路穿堂过巷,最后走进一座半是池塘、半是假山、庑廊环绕、花树掩映的庭园里。
身形魁梧的孙彦舟袖手站在一座建于假山之巅的凉亭里,目光冷彻的盯着走进庭园的客人;一名青年将领却是热切的从凉亭迎过来:“田先生这趟过来,一路十分辛苦吧?”
“大公子客气,儒生这点辛苦算得什么!”田儒生笑着给孙彦舟长子孙再春行礼,又走到假山,朝站在冷冰冰站在凉亭里的孙彦舟行礼,“儒生见过孙帅!”
“你又来潢川做甚?当真以为孙某之前的话是说说而已,今日见着还会手下留情?”孙彦舟冷冷的说道。
“父亲,田先生难得过来一趟,他有什么话,我们姑且听之。倘若田先生说的话,父亲听不顺耳,再将田先生送走就是,又能有什么妨碍?”孙再春在一旁劝说道。
孙彦舟厉色瞪了长子孙再春一眼,他再糊涂也知道田儒生能一路顺畅的走到他面前,定是出自长子的安排。
“倘若南朝没有戒备,放心将孙帅率归德军调往腹地驻守,儒生自然不会过来自讨没趣!”田儒生抬起头,抱头问道,“但此时孙帅大祸临头,难道还吝啬听儒生一言吗?”
“你少危言耸听,”孙彦舟冷笑道,“赤扈集结三十万兵马,两年都未能从汝蔡啃下一块地,现如今不得不从中路撤兵,我就想不明白,潢川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听得孙彦舟直指痛处,田儒生脸皮子禁不住微微抽搐了两下,继而又平静语气说道:
“王师南下,受阻于汝蔡,乃是不争之事实,非儒生所能否认,但京襄强与不强,能不能守御其土,与潢川何干,与孙帅何干?孙帅不会忘了,当初就是京襄暗中勾结蒋昂、孙延观等辈,才最终坏了孙帅的算计?又或者孙帅当真不知道,京襄一直都有奏请朝廷,对归德军加以戒备,没有一天不想着肢解归德军?想京襄之申州,辖确山、青衣岭、楚山、信阳、淮阳、罗山诸县,然而申州行营辖下兵马部署,却南重北轻,其沿浉河右岸修筑坞堡驻以上万精锐,总归不会防范我京西兵马的吧?孙帅试想今年秋冬,王师再次渡淮南下,大军围困潢川城,京襄会派出一兵一卒相援吗?”
孙彦舟沉默不语,田儒生继续说道:“儒生此行,也没有奢望孙帅能当机立断,此时就做决断——只是以往受孙帅照料,实在不想孙帅事到临头却一点准备都无……”
“你们今年秋冬,一定会从东路渡淮?”孙彦舟沉默良久,问道。
“孙帅以为呢?”田儒生反问道,“又或者孙帅以为归德军能守住潢川,南朝最终对孙帅释清猜疑,委以重任?又或者孙帅以为拼个两败俱伤,再指望宗王还能网开一面?”
“相信孙帅并不喜儒生在潢川久留,话已带到,儒生就此告辞,希望孙帅早做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田儒生又劝说一番,见孙彦舟还是无动于衷,就请辞离去。
“田先生难得来一趟潢川,又与胡帅关系莫逆,是否……”孙再春看向父亲孙彦舟说道。
孙彦舟挥了挥手,无意叫田儒生这时与胡荡舟见面,示意彪健武将亲自带田儒生出城,不要再节外生枝。
看到田儒生离开好一会儿,父亲都没有离开凉亭,孙再春又说道:“我觉得田先生此行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或许此时无需做什么决断,但有些准备还是必须要做的——是不是着陈金雕领一小队人马潜往建邺,将娘亲、四儿他们接出来?”
“你以为朝廷在建邺城外赐了一座庄子,叫咱孙家老小十数口在那里享受荣华富贵,就没有暗中派人盯着吗?”孙彦舟看了长子孙再春一眼,语气冰冷的说道,“再一个,真将你娘亲她们暗中接出来,但诸将妻儿老小都遗弃不顾,日后谁还会听从我们父子俩的命令行事?”
“……”孙再春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看不懂父亲眼睛里那阴冷的寒芒。
“你口口声声说决断,但现在你知道决断不是一件容易事了吧?”孙彦舟甩袖走下凉亭,在离开庭园之前,又丢下一句话,“你好生想想吧……”
第九十章 猜忌
七月的建邺城闷热有如蒸笼,苍穹笼罩着阴沉的密云,却没有一丝风吹下,更叫人喘不过气来。
街巷间有行人走过,都无精打采的耷着脑袋,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子,肯定也擦不干净,就想着找一口水井,痛痛快快地饮上一气。
突然间一股大风刮来,将街巷间的黄土漫天卷起,行人顿感通透的凉意,抬起头就见有三五雨滴朝脸孔砸来,微微有些生疼。
雨滴渐渐密集起来,也将漫卷的尘土压住,很快就将土路洇透,天色越发昏暗。
齐王府后殿庑廊前,缨云牵着齐王赵寅的小手,看着苍穹似被捅破一个窟窿般,暴雨遮天覆地的打下来,在院子里的铺石上打出一朵朵水花来;锦鲤池不多会儿就已经溢满,相隔十数步,但只能隐约看到鱼儿在被雨滴打出朵朵白花的池塘里欢快的翻腾。
“殿下,陛下已经下旨,胡相公外放出知横州!”乔继恩撑着油伞走过来,不顾袍襟被暴雨打湿,将刚打听来的消息禀报缨云公主知道。
“这么快就下旨了?”缨云微微震惊的问道。
“招安湖寇,原本就是迫不得已而为之,陛下与朝中诸臣对湖寇绝无半点信任,胡公却想着将归德军调到庐州,使邓侯率部去守光州,以为邓侯与京襄互为倚角,又有韩侯守寿春,定能将虏兵挡于淮河之北,万无一失!”乔继恩说道,“然而早前京中就有人暗中传言胡相公与京襄暗通款曲,胡公一再固执己见,也难怪陛下会多想,最终下定决心将胡相公驱逐出京!”
缨云紧紧蹙着秀眉,没有多说什么。
京中很早就有胡楷、朱沆乃至刘衍、杨祁业等人与京襄暗通款曲的谣传,但她的叔父绍隆帝当时刚刚登基即位,为了更好的掌握朝堂,并没有理会这些谣传,却非心里没有猜疑。
洞荆湖匪之乱平息之后,先是征服党项人的赤扈西路大军猛烈进攻西秦、东川两路兵马守御的西路防线,先后丢失天水、秦凤、蓝田、商洛等地;好不容易将赤扈兵马从秦岭深处驱逐出去,赤扈人又在中路集中三十万兵马进攻汝蔡。
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胡楷、朱沆等人与京襄暗通款曲了,京襄这两年做了那么多犯忌讳的事情,绍隆帝还不是都一一隐忍下来?
当然,这里面最关键的一点,还是绍隆帝觉得京襄虽然桀骜难驯,却不觉得在他掌握朝中大局之后就没有制衡京襄的手段与能力,甚至还有点期待赤扈人从中路发起攻势,能与京襄来个两败俱伤,从而更从容的将京襄拿捏于股掌之间。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京襄不仅支撑下来了,甚至要比想象中来得轻松。
朝中也因此发生诸多微妙变化,一方面令很多大臣不敢肆无忌惮的抨击京襄,甚至还有一些朝臣公然称赞起京襄来,另一方面也令京襄以及传言与京襄暗中有诸牵涉的官员更受猜忌。
不过,赤扈今年又有马不停蹄从东路发起攻势的架势,缨云还以为绍隆帝再急切,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胡楷踢出朝堂。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她叔父绍隆帝内心的焦躁。
“胡相离开朝堂,谁来执掌枢密院?顾藩吗?”缨云问道。
“这几年乃是汪伯潜最为热切将胡相公赶出庙堂,怎么可能便宜了顾藩?”乔继恩遍布皱纹的老脸,这一刻越发的暗沉,说道,“现在就担心陛下将胡相逐出庙堂,还不愿意收手啊……”
“陛下不愿意收手,难不成这个节骨眼下,还想再将刘衍替换掉?”缨云有些心惊的问道。
“老臣听说许璞将军这段时间与汪伯潜、杨茂彦他们走得极近。”
乔继恩这辈子可以说是碌碌无为,最大的成功就是建继帝当年从偃师渡河北上时,他与陈由贵等人最终选择追随,从而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不过,无论是汴梁沦陷后这些年一直在建继帝身边伺候,还是说他半生宦海沉浮,眼力还是非同寻常的,叹息道,
“有许璞这个老实听话的在,陛下未尝不会动一动刘侯啊!”
许璞原乃京畿禁军将领,汴梁沦陷时,他与刘衍、解忠、梁文江、顾琮等将一起率部突围南下——之后建继帝就是在他们诸部兵马的基础上,建立了右骁胜军。
顾琮后来回归顾氏,于东川路统军作战,但解忠、许璞、梁文江都还留在右骁胜军,还各成一系,刘衍对右骁胜军的掌握,远没有杨麟、杨祁业掌握左骁胜军来得那么全面。
很显然,倘若绍隆帝觉得许璞能替代刘衍,未尝不会动一动刘衍。
当然,乔继恩此时能在缨云公主跟前说这些话,也还是听到一些风声的……
……
……
“这个节骨眼上使许璞担任淮南制置副使、右骁胜军统制,却将刘衍调归朝廷任枢密副使,不是胡闹是什么?”
在朱府后宅书斋里,朱沆从来访的钱择瑞口中得知陛下准备将刘衍调归中枢出任枢密副使,而使许璞出任淮南制置副使、知庐州军事,执掌右骁胜军,也是震惊不已,叫道,
“我们去见枢相,这事绝不能由着陛下的性子乱来!”
赤扈人今年秋冬从东路渡淮发起攻势的局面,到这时候已越发明朗,而且淮西很可能是赤扈人新一轮攻势的重点。
目前朝廷在淮西设立了两道防线,一是光州-寿州防线,紧挨着淮河南岸,一是庐州防线。
胡楷最初的设想,是将刘衍所部与孙彦舟的归德军换防,到时候光州与寿州互为犄角,而光州与京襄申州战区互为犄角,而诸部又都是善战精锐,与胡虏有不共戴天之仇,完全可以倚城而守——在这种情况下,赤扈人是不敢倚重兵力优势,对潢川、寿春等关键城池进行长时间围困的。
事实上中路对峙汝蔡两年以来,赤扈人也只是在接近汝蔡防线的边缘修建坞垒城寨,形成新的防线,从来都没能直接出兵将襄城、召陵亦或汝阳哪座城寨围困起来,断绝增援后慢慢攻打——在汝蔡防线上,像襄城、召陵这些重点支撑城池,与后方的联系绝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进出通畅,保证物资与人马的畅通运入。
邓珪、韩时良、葛钰等部兵马,也许相比京襄军有所不足,但也绝不容小视。胡虏即便仗着优势兵力短时间围困潢川、寿春等城,也难以猝然陷之,而时间一长,朝廷自然能组织援兵北上,或使京襄军东进……
这事实上将是第一次淮南会战的翻版,此时的大越也有能力组织第二次淮南会战。
而归德军虽说都是招附流寇而得,军心很不稳定,但胡楷相信,只要不被迫上绝路,归德军将卒对朝廷再没有归属感,绝大多数人也不可能甘愿去做赤扈人的走狗。
所以将归德军调到庐州,作为二线增援兵马使用,胡楷觉得还是没有问题的——将归德军放在第一线守御潢川,一旦被优势虏兵围困,胡楷则难以想象他们会有多强的韧性坚守到援兵赶到。
奈何胡楷的主张并没有被绍隆帝采纳,甚至还因为固执己见触怒绍隆帝,最终被下旨掳夺枢密使之职,外放广南西路横州任事。
朱沆没想到陛下这个节骨眼上将胡楷外放不说,竟然还要将刘衍调归朝中担任枢密副使,使能力、威望皆有不足的许璞执掌右骁胜军。
不采纳胡楷的主张,第一道防线在潢川就有漏洞令人担忧,此时又调整淮西第二道防线的实际主将,叫朱沆如何不急?
朱沆当即就想去找胡楷,一起劝谏陛下收回成命。
“朱公,”钱择瑞急忙拽住朱沆的衣袖,说道,“陛下因何外放枢相,你还不明白吗?枢相已被勒令限期出京南下,你我此时去找枢相说这事,不是将枢相往死里逼吗?”
朱沆像木偶人一般站在那里。
他当然知道胡楷被贬,根本还是陛下猜疑胡楷力争调刘衍出镇光州是与京襄暗中勾结,因此叫刘衍也受到猜疑,才会被调入京中任枢密副使——他惶急之下,真要拉胡楷进宫叩请陛下收回成命,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再者,枢密副使亦在宰执之列,当世罕有武将能走到枢密副使、枢密使的高位,陛下召刘衍进京任枢密副使,又怎能直白的去说这是对刘衍的猜忌?
当然,钱择瑞拽住朱沆,还有一层想法,那就是在他看来,许璞到底是久历战阵、也立下彪炳战功的宿将,即便他近年来跟汪、杨等人靠拢,却不代表他统兵作战的能耐就差了。
就像韩时良、葛钰等人,他们都是追随绍隆帝崛起的淮王府系将帅,即便战功尚不及京襄诸将耀眼,但他们也是有资格列入自立朝以来名将、良将之列的。
第九十一章 军事指挥学堂
明秀山主峰高仅百丈,远不及桐柏山、伏牛山诸峰峻险高峙,但明秀山紧挨着泌阳城,山峦丘陵环峙,植被繁茂、山清水秀,景色极佳,还有一座建于前朝初年的天圣庙,乃是泌阳县香火繁盛之地。
天圣庙落成迄今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天宣年间泌阳县衙还专门出面筹集钱粮进行过大修,庙里除了三座大殿、数十间黄瓦红墙的厢房经过翻修外,还新添了一座山门,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庙。
不过,京襄制司成立之后,由于公用建筑太少,徐怀就下令将天圣庙直接征用作为选锋军在城东的一处驻地。
年后赤扈大幅缩减中路兵马,持续两年的对峙作战宣告结束,京襄也大幅缩减常编兵马,超过二三十万的兵卒或回归辎兵序列,或返乡参与地方建设。
不过,制司不仅没有让绝大多数的军将武吏退出现役,还对天雄军、选锋军在框架上进行了扩编。
目前不仅战事暂告一段落,营伍操训等事也大为减轻,正是大部分武将军吏从营伍脱身出来,进入各级武士斋舍进行修习的良机。
目前除了汝申蔡三大战区以及泌阳将原有的武士斋舍,正式改编为四大初级军事指挥学堂,负责中下层军官及预备军官的修习、轮训外,徐怀还将进一步改建后的天圣庙腾出来,新成立京襄高级军事指挥学堂,专门负责对全军中高级武将的轮训。
目前京襄全军不算辎兵序列,仅守兵、战兵序列,都将级以上军将人数就已经有五千人,其中营级(指挥使、副指挥使)以上的军将人数也超过千人。
早年崛起于桐柏山间,徐怀就将铸锋堂卫作为核心力量进行培养;卫戍朔州期间,另设励锋堂作为凝聚嫡系力量的核心;待楚山军初成规模,更是将重点转移到武士斋舍的建设上,徐怀也一直亲自担任武士斋舍的山长——
这一次,徐怀同样亲自担任京襄高级军事指挥学堂的山长。
武士斋舍也好,初高级军事指挥学堂也好,除了培养、提高各级军将武吏的军事指挥能力外,更为重要的是为京襄各级军将武吏提供了进行集体生活的空间跟机会……
大越立朝以来,长期实行的是以文御武、以文治武,将庞大的军队分拆开来,依附于层次分明的文官体系组织运转。
现在诸路防区,将文官体系从军队之中排除出去后,顾氏、高氏原本就是将门世家,主要依赖于嫡支系子弟及家臣部将组成各级指挥机构,掌握军队。
葛伯奕(葛钰)、刘衍虽然也是将门出身,但在之前的战事里,葛氏、刘氏受到惨烈的打击,嫡支系子弟存世不多,但关系维系较久、较深的家臣、部将群体,则成为他们掌握军队的中坚力量。
杨麟(杨祁业)、韩时良根基要更浅一些,但他们在汴梁沦陷之前,就已经是都指挥使一级的高级武将,而且在汴梁沦陷时,他们核心部众都没有受损,之后都在核心部众的基础之上扩编兵马,因此对军队也有较好的掌握。
邓珪以及张辛等部指挥体系基本上都是在建继帝襄阳登基之后新搭建出来的,就更没有什么根基可言。
因此绍隆帝登基之后,轻易就将张辛等人的兵权解除,而邓珪不得不选择依附顾藩,还第一个站出来献上驻戍分置之策,才得以率部入驻淮东。
然而这几路兵马还共同存在一个难以忽视的缺点,那就是中高级将领与中下层武吏之间是严重脱节的。
诸部都将以下的中下层武吏,基本上都是以宗族乡族首领为主,与军队高层缺乏直接的联系与纽带。
这主要是由当前兵卒招募的形式所决定。
对绝大多数都目不识丁、长大成年之后甚至都没有机会走进县城稍微见一下世面的普通兵卒而言,宗族以及聚族而居的自然村,基本就是他们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全部。
不仅普通兵卒进入营伍之后,只认宗族乡族首领,军队基层也不得不依赖于宗族乡族首领才能组织起正常的操训,进行正常的排兵布阵。
中高级将领与基层武吏的脱节,以及基层武吏的参差不齐,决定了当世出城野战,只能以严密的阵型去约束一队队兵卒进行作战。
一旦阵型被打散,短时间内很难再重新建立起新的指挥体系来,也导致阵型一旦被打散,常常就直接形成不可挽救的溃败。
京襄能够破除这一点,一方面是坚持从普通兵卒里选拔骁勇善战者进行培养,保证中下层武吏的充足供给,保证小队兵马具备一定的独立作战能力,一方面将各级军将武吏的修习、培养集中起来进行,促使他们形成一个彼此熟悉而凝聚、上下贯通的群体。
相比其他兵马,凭借严峻堪称残暴的军法,保证上下级的军令传达、执行外,京襄当然也需要一定的阶层差去保证指挥体系的正常运转。
不过,京襄的军将武吏以军功为基础,再辅以不同等级武士斋舍的修习年限,进行阶层的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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