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322章

作者:更俗

目前能确知的,就是寿春没有得到消息,没有针对西域炮进行相应的城池防御部署调整。

说起来时机也有很多不当的地方,徐怀在襄城发现赤扈人将西域炮投入战场时,并不知道淮王赵观已决定奉诏前往建邺居住,因此在襄城手书密函,指定送交淮王赵观手里,之后再由徐惮、苏蕈他们向淮王府众人详细叙述西域炮在战场上远优于传统投石机的表现。

“我们确实将信送到淮王侍卫手里,葛伯奕拒绝见我,淮王又不许我们到跟前说话,寿春最终有没有得到消息,最终是否伤亡惨重,城陷人亡,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于我们何干?”徐惮梗着头,不服气的说道。

“……”徐武碛瞪眼斥骂问:“小畜生,你还有脸辩解?往小处说,你们说将信送到淮王侍卫手里,但回执呢?寿春城陷,淮王会承认他们收到过节帅的密函,是他们失误,没有及时将消息传回寿春吗?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咬我们一口,栽赃我们知情却不顾友军死活?而往大处说,寿春城陷人亡,十数万虏兵占据淮南,于楚山是大利还是大弊?军国之争,你还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斗气啊?”

汝颍大捷之后,颍水中下游泛滥成灾,京西敌军基本上无法给楚山东线任何的军事压力;而赤扈东路军的注意力,也主要被驻守寿、楚等地的淮王府吸引过去,也无暇对楚山东线用兵。

因此楚山可以将有限的精锐,有侧重的部署在西线,与守汝州的左骁胜军唇齿相依,牢牢的钉在伏牛山与嵩山之侧——在这个冬季之前,楚山的形势要比以往宽松得多。

而现在汝州传回的消息非常不乐观,左骁胜军在汝阳、嵩县正承受极大的伤亡,两万多河洛敌军围逼梁县城下,接下来寿春、楚州等地再要出什么大篓子,或陷落敌手,楚山将陷入比汝颍大捷之前更危险、更令人胆颤心惊的困境之中。

若说仇怨,楚山众人有哪个人会看淮王府一系将吏顺眼?

不过,正因为是为了楚山,为了亿万黎庶,徐怀才第一时间将西域炮的图样画出来,在给淮王赵观的信里详细写明西域炮的优劣及防御要点,提醒淮王府军注意防范,又担心普通信使级别不够,从信阳往东有可能会遭遇敌军斥候,才特意使武勇超常的徐惮与少年老成的苏蕈结队而行。

徐惮却将这么重大的干系,置在个人意气之下,却还想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徐武碛怎么不气得拿刀鞘劈了他?

徐怀挥了挥手,说道:“势态是有可能非常严峻,徐惮、苏蕈他们这信送得也确实不够漂亮,但只能说是小错,没有必要将别人所铸就的大错,都归到他们头上——罚他们三个月饷银、一年内不得提拔。”

“真是轻饶了他们!”徐武碛忿忿说道。

“石齐贪睡误事,致同僚死伤惨重,杖三十,逐出选锋军!”徐怀又说道。

“是我决意接石齐同归,才使齐剩儿等人不幸战死,此事要罚,先当罚我。”徐惮瓮声说道。

“石齐孤身陷于敌围,你们避敌锋芒,使其独归,或遣一人寻找、联络,或联手去接,这些都应由临敌者自行权衡决定,其他不能苛责。即便最终做出的决定导致伤亡惨重,既非过,更非罪也——要不然的话,大家在战场上还不能吃败仗了?这点,我们还是要学一学赤扈人,岳海楼在我们手里吃了那么多的亏,那么多的败仗,赤扈人还能让他节节高升,就是能分得清不以成败论英雄,”

徐惮、苏蕈等人皆是楚山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徐怀当然愿意多花些时间引导他们,说道,

“石齐的罪错,不是他在被救援时致使同僚死伤,而是他贪睡忘却警哨之职,使你们没能提前觉察敌军接近——细究下来,苏蕈用他为哨,也有识人之过,你懈怠军务,都当跟着戒训惩告。楚山这两年梳理出那么多的军戒条令,看似繁冗,但治军之道皆在其中,另外再罚你们抄写十遍军戒条令,我看这个比杖你们三十军棍管用……”

“……”

徐惮年少气盛,溺于武技修习,而疏于文思,有些事情需要他慢慢思考,徐怀暂时撇开这事,亲自询问韩奇虎敌军在潢川渡淮后的部署,与诸将讨论东线及淮南所面临的严峻局势。

黄昏时,有快马驰来,通禀朱沆奉旨赶来楚山慰军,车马已至安州,明日将与荆湖北路都部署王番进入楚山。

朱沆奉旨劳军,当然是要与徐怀见面,但他并不知徐怀此时身在何处,遂使信使先行联络。

从安州经武胜等关抵达罗山,就一百多里山峡驿道,徐怀先遣信使赶往安州见朱沆,通报他身在罗山,又令范宗奇率领二百余骑赶往武胜关,等明日迎接朱沆、王番后,护送他们前来罗山新城。

朱沆得知徐怀在罗山,当夜就从安州动身,次日一早便赶到罗山新城,与徐怀见面。

看到面容憔悴、疲累不堪的朱沆,徐怀也是感慨万千。

帝都南迁建邺之后,建继帝除了每月都会照例下一封圣旨,询问徐怀及楚山的近况,徐怀基本上也会事无粗细,每月争多上几道奏折进京,但京中到现在才第一次正儿八经派大臣来楚山慰劳;大家也清楚,事实上这主要还是因为淮南形势告急。

而帝都南迁建邺之后,朱沆判知建邺府事,公务极其忙碌,在这个节骨眼上,建邺帝还是紧急派他赶来楚山相见,可见身边真正能信任用来联络楚山的大臣,实在是太有限了。

“淮王接到你的秘函,其时虏兵已渡淮大举南下,淮王数次派死士潜往寿春报信,但都为虏兵所截,”朱沆在罗山城下见到出城相迎的徐怀、徐武碛、史轸等人,也直接挑明来意,说道,“陛下对寿春形势也万分担忧,特遣我赶来楚山见你,有无良策应对?”

徐怀不知道该冷笑还是该苦笑——

徐惮、苏蕈腊月十五日黄昏将信送到淮王侍卫手里,虏兵是十五日深夜正式渡淮,倘若淮王在得到他的秘函之后,没有因为什么耽搁,不存在无法派人进寿春报信这事。

而事实上,在虏兵大举渡淮南下的第三天,左司马院潜伏于寿春的内线,犹冒死最后一次传递消息出来。

当然,徐怀也知道眼下不是纠缠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至少淮王没有蠢到矢口否认收到他的秘函。

“寿春城险且坚,淮王坐镇寿春时,除了内城外,还增修了外廓城,又有葛伯奕、葛钰等将率四万精兵驻守,支撑一两个月是没有问题的,”徐怀说道,“关键还要看陛下在一两个月之内,能否组织足够多的援兵,迫使虏兵退回到淮河以北……”

激烈的血腥战事,最能淬炼将卒。

不管徐怀多看不起葛伯奕等人,不管淮王府军这几年从河北到京东,再到河南,一退再退,与赤扈人交手也是胜少败多,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经过血腥而残酷的战事汰弱留强,淮王府军的战斗力,已绝非当年的天雄军能及。

事实上左右骁胜军、左右宣武军以及郑怀忠、郑聪父子统兵的神武军,战斗力也都已经不容小窥——军中大批军将武吏得到培养跟成长,大批老卒身经百战。

此外,短时间内也不用考虑葛伯奕、杨茂彦、葛钰这些人会投敌。

淮王府军这些年是打得不怎么样,但也是一路抵抗胡虏,大小血战不知凡几,将卒从上到下也重新塑造了不弱的抵抗意志。

葛伯奕、杨茂彦、葛钰等即便再怯敌畏战,在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不可能冒着全军崩溃的风险去投敌——而在大争乱世,他们手下的兵马又是他们权势的基石。

当然,徐怀对葛伯奕、杨茂彦等的抵抗意志也绝不会太高估。

因此,淮南战事能否顺利转危为安,关键还在建邺能不能及时组织足够庞大,令虏兵退出淮南的援兵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射

了解到楚山在襄城、召陵以北的蜈蚣河及颍水故道,与京西敌军对峙近一个月,大幅削弱了敌军长期进逼作战的能力,这个冬季不忧京西敌军还能对襄城、召陵等地进行近距离的封锁、围困,朱沆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及左骁胜军在汝州的形势:

“汝州此时形势如何?”

广成驿一役过后,杨麟迫于左骁胜军实力的不足,决定放弃拒敌于汝州之外的计划,将有限的兵力撤入嵩县、汝阳、梁县等城寨固守,而使数万河洛敌军在汝州长驱直入。

又由于汝州两山夹一水的槽形盆地地势,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河洛敌军强势插入广成泽以东地区后,梁县以及楚山与北滍水上游的汝阳联络,就变得极其危险、困难。

徐怀在襄城,虽说距离汝阳仅有二百里,但常常要拖延五六天才能知道汝阳、嵩县守军的近况。

徐怀在蜈蚣河战场发现岳海楼将西域石炮投入战场后,就紧急将西域石炮的图样抄传各地,当然不会漏了与楚山唇齿相依的汝州;而在此之前,徐怀已经连续六天都没有及时得到杨麟在汝阳防御的消息了。

王峻携徐怀的亲笔信及西域石炮的图样,受命赶到梁县与杨祁业见面之后,杨祁业就安排死士,冒险穿过河洛敌军的重重封锁,将图样及徐怀的亲笔信送到汝阳,也带回来汝阳令人触目惊心的近况。

杨麟在汝阳没有防备河洛敌军会将射程更远、威力更强的西域石炮投入战斗,没能坚持倚城作战,在守军完全撤入城中后,汝阳东北侧的城墙在西域石炮的攻击下,没几天就大段的垮塌。

敌我正围绕东北隅城墙的缺口展开殊死争夺,汝阳军民死伤惨烈。

曹师雄并没有满足于此,还将西域石炮的阵地转移到汝阳的东南隅。

从汝阳正进行的激烈而残酷的战事上,曹师雄这个冬季对汝阳势在必得。

倘若汝阳有失,位于伊洛上游的嵩县将彻底的沦为孤城也难独守,汝州西部就将沦陷于河洛敌军之手。

“我也看过西域石炮的图样,但实物还没有造出来,缘何威力如此骇人?”王番沉吟问道。

在徐怀看来,西域石炮与传统的投石机没有本质的区别,改造也是极便捷之事;军械监在得到徐怀亲笔所绘的图样之后,也立刻组织工官、匠师,拿出一批投石机进行试验性改造,诸事进行迅速而顺利。

不过,徐怀忽视了一点。

在他与丁崇、喻承珍、庄守信等人的主持与推动下,楚山的工造及匠术实际上已经走到当世的巅峰层次,甚至还有些许的超越,还培养出沈炼、庄庸等一批骨干工官。

在汴梁陷落后,在汴梁数以万计的工官、匠师被赤扈人掳往太原、蓟州、云州等地之后,大越除楚山之外,其他地方包括手工作坊较为活跃的荆楚、江淮等地,工造匠术在整体水平上其实是严重下降的。

楚山能较为简单的仿制西域石炮,王番得到徐怀抄送的图样,荆湖北路都部署司下属的工官、匠师,短时间却没能改造出实物来。

因此,王番对西域石炮的优劣,并无直观印象。

“罗山这边已有西域石炮改造出来,此时正组织军民操练,朱沆、王番郎君进城后稍作歇息,待用过早点,再往校场一观!”徐怀看了看刚刚爬上树梢头的日头,在灰蓝色的天穹之上,单薄得就像剪纸一样,没有一点温熙的感觉,邀请朱沆、王番先进城。

“我们在武胜关小憩过一番,不忙着歇息。”朱沆也迫切看到西域石炮的实样,说道。

徐怀便着选锋军将卒在前面开道,他陪同朱沆、王番直接奔校场而去。

在徐怀看来,西域石炮倘若仅仅是仿制出来,没有什么复杂的地方,但要形成战斗力,却非一件简单的事。

倘若敌军倚仗有水军可保退路无忧,其主力渡淮南下后不再轻易后撤,罗山、信阳两城接下来所要承受的军事压力骤增。

因此徐怀使军械监优先调派一批工官、匠师,赶到罗山、信阳,先改造出一批西域炮用于操训,也同时在军民操训过程中,进一步去摸索西域炮的制造细节。

罗山新城位于九里关、武胜关以北,紧挨着罗山县境主要河流谷水(罗汭河)而建。

谷水上游因沿岸谷壑坡岭,竹林茂密,每逢汛期,河水大涨,大量竹排得以从山里砍伐沿河而下,当地人又称之为竹竿河。

谷水从淮阳山与桐柏山之间的丘山流淌而出时,险滩暗礁无数,流急浪险,面河背山而建的罗山新城,地势也极为险要,仅北面地形相对平阔一些。

罗山新城的城墙依山川形势而建,城池形如葫芦,中间用城垣分隔开来,分作南城、北城。

校场位于更为开阔的北城,目前将两架改造而成的西域石炮架设在校场上,供军民演练。

石炮等战械用于守城,主要用州兵乡勇负责操作,但前期要积累西域石炮的制造经验,对诸多细枝末节进行调整,进一步提高西域石炮的制造水准,罗山这边的演练、操训,军械监的工官、匠师也一并参与进行。

一方面北城内空间狭窄,一方面才着手仿制石炮,各方面条件还很不成熟,夯筑而成的一堵靶墙横于石炮阵地百步之外。

将传统的投石机牵引发射,改为悬箱配重发射,技术上没有什么难度,而楚山早就在堰坝、城池修缮等营造诸事里,大规模使用铁葫芦(滑轮)、绞盘抬升重物;石炮的投射距离,则主要与悬箱配重直接相关。

徐怀、徐武碛、史轸、王举、徐心庵等人陪同朱沆、王番赶到校场,简单解释过西域石炮的原理,便令对西域石炮最为熟悉,操练也熟的工官、匠师负责操作试射。

朱沆看过试射实况,感慨道:“西域石炮实乃攻防利器,却不想叫胡虏先习得此法,朝廷之大不幸啊!”

朱沆对军务了解不是特别深,但也清楚一架传统的中型投石机,通常需要四五十名训练有素的将卒民勇协同操作,才能源源不断的将石弹投掷到敌军阵中。

此时看到一架中型西域石炮,却仅需要七八人就能顺利操作,朱沆、王番皆满脸忧色。

当世城池都较为狭窄,县城军寨,五六百步或七八百步见方不等。

守城方倘若将重型投石机部署在城墙背侧,投石机之后还要需要拆平屋舍,腾出一两百步纵深的牵引发射空间。

一座六七百步见方的城池,能部署十数架重型投石机就顶天了;关键还需要组织两三千名训练有素的乡兵寨勇去操作这些投石机。

一座六七百步见方的城池,守军才多少人?

守城方倘若将传统的重型投石机,都换成西域石炮,不仅能多部署三倍数量,所需乡兵寨勇也大幅缩减到之前的三分之一。

这里面的差距有多大,掰着脚趾头就能想明白。

对攻城方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

朱沆、王番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也深深为寿春、汝阳等被敌军团团围困住的城池感到忧心,难以想象敌军在寿春城外,一次摆出上百架重型西域石炮发射,守军会是什么心情。

徐怀又详细解释传统投石机,操作兵卒训练再有素,牵引发射时也不可能绝对整齐划一,则必然导致牵引发力分散、偏离,精准性难以控制,西域石炮用配重悬箱发力,则能最大限度的克制这一弊端。

当然,无论是传统投石机,还是西域炮,最具技术含量的,乃是梢杆与支撑梢杆发射的横轴。

支撑配重高达万斤的悬箱骤然沉落,还要将另一侧重达上百斤的石弹旋转抛射出去,梢杆与支撑轴的强韧度要求极高,目前都只能采用传统的匠法制作,没有缴获敌军实物,也不清楚敌军是否有新的突破。

“如此看来,进入淮南的援军实在是宜早不宜迟啊,朝中还是有些懈怠了……”朱沆忧心说道。

在赶往楚山之前,朱沆与朝廷众人,包括枢密使胡楷等人在内,都考虑到这个冬季虏兵有水军可以倚仗,主力渡淮之后不会再轻易后撤,有可能会对寿春等城实行长期围困攻打。

不过,即便徐怀将西域石炮的图样抄送建邺,但朝中众人考虑到淮王府军在寿春经营两年之久,城池坚险,又有四万精兵守御,城中又近十万青壮可以征募助守城池,寿春守三五个月,怎么看都不像会有什么问题。

因此,朱沆与朝中众人的想法一样,都不太主张援师仓促北上,他们都担忧援师在庐州以北,寿州以南的平川地带,与虏骑主力相撞,实在是没有十足的胜算。

不过,看到西域石炮试射的实况,朱沆深刻意识到朝中并没有真正重视西域石炮的威能,寿春所面临的危机以及局势之危急,要比他从建邺出发时所想,严峻、严重多了……

第一百三十章 调兵

城中所建都是夯土墙房;出于防火的目的,城中建筑禁用茅草覆顶,又为节约钱粮,屋顶多铺木板抹黄泥,城中不多的树木也都枝叶凋零,看上去灰扑扑一片。

城中除开州兵及右军精锐外,民众也以训练有素的乡兵民勇为主,其余人口都已尽可能往腹地疏散,看到城中军民行止整饬,精神饱满,眼晴里并没有多少大敌压境的忧色、惊惧,朱沆还是大感宽慰。

淮上与汝州目前是大越半壁江山最重要的突出部,地位类同于之前的河洛,除了能牵制京西、河洛之敌,对淮南战场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屏护侧翼的作用。

此时有大越第一名将之姿、曾悍然两次率孤军奔袭敌军腹心的徐怀坐镇,赤扈人东路兵马就算是渡过淮水,敢无视淮上觊觎一侧的威胁,长驱直入进逼到长江沿岸准备渡江吗?

这跟当年赤扈南侵,先夺云朔的道理一样。

赤扈人的老巢在大鲜卑山以西,其主力兵马即便成功夺得大鲜卑山以东的契丹故地,但新得之地并不安稳,赤扈人也不敢舍云朔而先夺燕蓟。

在从校场前往衙堂途中,朱沆也说起朝中众人对淮上的态度。

“周相、高相等人原先还想楚山能从信阳、罗山分兵东进以援寿春,甚至朝中还有不少人觉得此时再花费那么大代价,守淮上、汝州已无必要……”

“嗤……”徐怀只是一笑。

他不想破坏与建继帝之间的良好信任关系,不会贸然往宫中派眼线,或刻意交好、贿买哪个宫宦为楚山通风报信。

不过,但有郑屠、晋龙泉跟着朝堂迁往建邺,励锋堂也在建邺开设铺院,将新茶生意做到江淮,徐怀对朝中大体的动向,还是非常清楚的。

当初郑怀忠意弃河洛南撤,能在襄阳赢得那么多的支持,并非所有人都被郑氏收买,又或者并非所有人都担忧郑怀忠在河洛支撑不住,或心生异志。

最为根本的原因,从内心深处畏强怯战的人不在少数。

当初河洛作为秦岭-淮河防线突出部,兵锋接陕西、河淮、河东,赤扈夺不下河洛,占据陕西、河淮、河东势必寝食难安。

朝中太多的士臣,看到赤扈人对河洛势在必得,也看到赤扈人不计伤亡的从三个方向强攻河洛,战事持续经年不休,他们既担心投入那么多,河洛最终不守,致使伤亡损失惨重,同时又奢望赤扈人在得到河洛后就会满足,从而放缓对淮水、秦岭的进攻。

他们是出于这个理由,才附从郑怀忠弃河洛南撤的主张。

现在朝中相当一部分士臣对淮上的态度,跟当初如出一辙。

他们以为荆襄据山川之险,用少量的精锐兵马就足以固守,就想着放弃荆襄北面的淮上,将楚山军调往淮南防御淮水沿岸。

他们以为如此一来,既能叫赤扈人打不过淮河,而赤扈人在没有淮上这根如梗在喉的尖刺威胁其占据的河淮、河洛后,就会止戈休战,朝中甚至还能省去大笔的军资开销。

这样的想法,虽说在徐怀及楚山众人的眼里是那样的幼稚可笑,但在朝中却非独例,甚至还屡屡有士臣上书提及此事。

却是建继帝以及胡楷、朱沆等人在朝中极力压制这等声音。

“周相、高相虽然有意徐侯能从信阳、罗山分兵东进,但陛下还是力排众议,以为徐侯守住淮上,就是对敌军最大的牵制,”朱沆说道,“虽说朝中钱粮极其紧张,陛下还想着明年给楚山再增添些钱粮……”

“增添多少?”徐怀直接张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