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都说“破家知州、灭门县令”,当世知县、县令之尊在地方已经凌然芸芸众生之上了,但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徐怀此时所掌握的权势,又或者说桐柏山所凝聚的力量,又岂是连地方宗族都难以摆平的知县或县令所能比拟的?
大越立朝这些年来,主要就是防范地方有强豪势力崛起,因此有些话现在还是犯忌讳的,众人也都刻意回避不提——徐武江、徐伯松他们早前甚至将族中子弟传授武学的“获鹿堂”匾额都换了下来。
北桥小寨主要用作乡兵集训,寨墙经过加固,但内部设施简陋,众人穿过小寨,踏桥青柳溪,往大寨走去。
位于玉皇岭与青柳溪之间的鹿台大寨,这两年在土围子的基础上覆砌砖石,寨墙坚厚许多,堪比正式的城墙;东侧还砌出一道长逾四里的子墙,抵住玉皇岭南坡一道石崖,往北延伸到青柳溪河滩之上,以限制袭敌从青柳溪上游绕行,进入鹿台大寨的东翼。
而青柳溪北岸的小寨也进行相当程度的整固;以及从鹿台大寨前往狮驼岭的谷口,也修建两座外墙极为坚厚、堪比坞堡的围院,差不多在玉皇岭北坡、狮驼岭东北麓山脚,形成相对完善的防御体系。
徐怀在朔州期间,徐武江、徐武良、徐灌山、荻娘留在淮源,主要精力都放在玉皇岭、狮驼岭、金砂沟及歇马山的经营上。
楚山置县后,桐柏山前期构造防御的重点都落在大复山以及东翼与光州接壤的石门岭一带,苏老常还心疼在这里浪费太多的钱粮。
不过,徐怀现在决定要从歇马山往南开辟一条通往随州的捷径,鹿台大寨也将成为控扼南线的一个关键节点,这边的防御体系不仅不浪费,甚至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在南岭通道打开之后,这样至少能保证随州的物资能源源不断运抵玉皇岭,而不畏小股敌军有能力切断。
更何况玉皇岭附近也是他们最为重要的军马牧养繁殖基地,徐怀还打算在这里成立正式的牧马监专司其事,此外徐怀还打算在鹿台大寨正式设立巡检司,负责防御、防盗及军民事务。
楚山置县以来,徐怀就想着在桐柏山里多置巡检司,作为乡司衙门,将县衙以下的地方事务从宗族手里收过来,但之前三个月他都率部在外作战,现在回到桐柏山,却是可以去推进这件事了。
徐武富死后,其宅有相当一部分附属院子分出去,安置立有战功的族人,但建筑最为精美、奢阔的主宅,乃是前后五进的大院落、左右各有组院,最后还是保留下来。
接风午宴就安排在主宅,看着宽敞的院落,徐怀就跟徐武江他们说:“鹿台要增设一乡司,就可以放在这里署理事务,没有必要耗费钱粮另建——对了,说及新设乡司,这个巡检使人选,我看徐胜叔便可胜任,你们以为怎么样?”
石门岭巡检司、周桥驿巡检司以及将要设立的玉山巡检司,乃是桐柏山东西的门户,以军事防御为主,徐怀要武将兼领巡检使,但鹿台、十八里坞等腹地所设立的乡司,以经济民生为主,还要考虑跟牧马监、铁矿监、金监等监司结合起来任命。
现在山里财力有限,每一分钱粮都要省得花,可用的人手也有限,鹿台巡检使与玉皇岭牧马监司事以及金砂沟金监司事,徐怀就想着使徐胜一人兼署。
徐胜也是当年从靖胜军归来的老卒,虽说桐柏山匪乱期间,他与周景等人都选择观望,并没有第一时间立场鲜明的站出来,但徐氏牧养规模能在近二十年里进一步壮大,近乎垄断淮源、泌阳等地骡马市,徐胜居功最大。
桐柏山匪乱之前,徐武富甚至担心徐胜会威胁他的地位,早两年就对其进行打压、排挤;徐胜这几年在徐氏也不如意。
当然了,徐胜当初的犹豫及观望,其实跟徐武碛潜伏太深关系很大。
徐怀既然能重用周景,当然也不会嫌弃徐胜。
“徐胜当然能够胜任,不过这边用徐胜任事,武良做什么,不会专用他负责采金之事吧?”徐武江好奇的问道。
“采金监也并入鹿台乡司,由徐胜叔一并兼署,武良叔跟我们回淮源,”徐怀说道,“我计划将工房分设左右经承院,武良叔专司其一!”
金砂沟开采砂金,在溜槽法基础上,又结合船采及龙骨水车提水,每月差不多有近三千余贯钱的金砂采出,但受到地形的限制以及溪底淤沙资源限制,短时间很难再大幅提高,后期主要就是保持稳定开采。
而淮源接下来的一个工作重点,是扩大兵甲军械的铸造、生产。
虽说大越立朝以来,不禁民间生产五兵,路司也基本都有兵器作坊,但真正的兵甲铸造力量还是主要集中在汴梁。
朝廷专设东西攻城作、器甲所、万全作坊、弓弩院、弓弩造箭院、鞍子作、斩马刀所等机构,负责禁军武备的生产制造。
汴梁一旦陷落,大越最为核心的兵甲军械制造体系就会被彻底的摧毁掉,路司州县当然也可以重新组织匠工生产制造,但当中多半会经历一段时期的混乱。
兵甲能否及时供应,对江淮地区能否有效组织防线,又极为关键。
桐柏山田地有限,自然资源里可供大规模输出的都相当有限。
虽说将来养军粮饷可以名正言顺的找京西南路等路司讨要,但钱粮受制于路司,徐怀与楚山大营很多时间就不可能再任性妄为,不得不受制于路司。
想要尽可能减少、甚至彻底摆脱路司的钳制,那桐柏山就需要有独立从外部换取粮食及其他资源的能力。
徐怀想着将工房分左右经承院两部,左经承院继续负责当前的道路开辟、屯田垦荒以及营寨建造等事,在铸锋堂原五兵铸造的基础之上,依托十八里坞铁矿及冶炼场,新增工房右经承院。
徐怀也打算将白涧河西岸的原淮巡检司军寨拿出来,专司军用兵甲战械以及民用铁器的铸造、生产,一部分用于满足桐柏山内部需要,一部分往外输出,换取钱粮……
第七十四章 史轸归来
大越以侍中、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宰相,朱沆之父虽然是死后才被追赠为侍中,但在大越也是荣宠之至,朱老夫人也得封一品诰命;朱老夫人还是朱沆之母、王番岳母,徐怀虽然不喜欢跟这类人打交道,但安顿不会怠慢。
朱老夫人在汴梁城也是深居简出,日常喜吃斋念佛,听闻徐氏在山里修了一座家庙,便带着王萱及随行仆役,直接住了进去。
与徐氏饮过宴后,徐怀与柳琼儿、徐武江、荻娘等人,穿过狮驼岭寨,往金砂沟方向走去。
“徐怀,好巧,你们是过来见老祖宗啊?我领你们过去”
王萱等候在拐往徐氏家庙的林荫岔道口,装作无意与徐怀撞见,欢快的走过来,陪着徐怀往徐氏家庙走去。
年前将王萱从汴梁接来淮源后,徐怀忙于军务,王萱陪同年逾七旬的朱老夫人住到鹿台大寨,差不多又有四个多月未见;王萱越发的婷婷玉立,穿着深绿色的襦衫,略显沉重,但鹅蛋似的雪白小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精致如画的眉眼里还有着昨日被朱老夫人强拉回来的娇怨。
桐柏山匪乱之后,为了将徐氏、唐氏长房家财合乎礼法的掏出来,徐怀借治丧事,修通一条横穿狮驼岭、通往金砂沟的通道,隐匿于群岭之间,还紧挨着金砂沟寨修建了家庙建筑群。
曾经荒无人烟的金沙沟,此时已经近两千人居住,除了采金作业外,山里还开辟出三千多亩草场——这些主要借建庙修坟改造出来的。
道路继续往前乃是金沙沟寨,但南面的松林树中有一道铺石甬道,穿过去,有一座十数亩方圆、为溢流石坝拦截而成的小湖,静谧的横卧在山岗之间,有十几匹小马在湖东岸草地啃食草茎;徐氏家庙位于湖西岸,占地不到十亩,建筑也谈不上华丽,面湖临山、掩映松柏之间,却甚是幽静。
家庙虽然紧挨着金砂沟寨的东寨墙,之前却一直都没有启用过,但好在朱府有四十多名仆役跟随朱老夫人南下,一同住进家庙里,却也不算太冷清。
家庙东面的临湖区域,还开辟出一片菜园子,看到此时在园子里劳作的妇女都穿深色服衫,与山里民众截然不同,徐怀也猜得到这些人都是朱府的仆从。
“啊,这边实在是太冷清了,那么多人又无所事事,我便叫他们将湖边的空地整理出来做菜园子——怎么样,这些菜果长得还算好吧!”王萱邀功的说道,“我上个月还请荻娘帮忙抓了十几只羊羔过来,只是这些傻羊儿啃草会连根儿拔出,常常是啃秃一片都不知道换地方,连同百余只小鸡崽儿都只能圈在后面的林里养,不能随便放出来,要不然湖边还要热闹!”
听着王萱叽叽喳喳的说着不停,徐怀才意识到朱家仆役在这里看似人不少,但王萱内心深处始终与朱家、与她的外祖母朱老夫人隔着一层,人在这里太孤寂了。
早得知徐怀要过来拜见,朱老夫人也是换上诰命夫人服坐在大堂里,看着王萱拽着徐怀的衣袖,老脸眉头都皱了起来。
徐怀与徐武江、柳琼儿上前拜见,坐下来后也是说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
朱老夫人虽然深居山中,但不时遣人出去打探消息,却也知道此时朝中正与赤扈人议和,她言语间还是渴望等赤扈人北撤就动身返回汴梁。
朱老夫人心里也清楚,这边人对她只是表面上的客套,却并没有真正的将她当回事。
而她人在汴梁城深居简出、吃斋念佛是一回事,但平时身边仆佣环护、隔三岔五有亲眷找上门来打秋风,对她也是百般讨好,只要不与儿媳妇荣乐县主有什么纠葛,日子不知道要比山里舒适多少倍。
徐怀只是劝朱老夫人稍安勿躁,他这边一切都要等朱沆郎君的吩咐,接着又说了朱芝、朱桐在胡楷、景王赵湍身边的一些事宽慰朱老夫人,便起身告辞。
王萱又是抢着站起来说道:“我替老祖宗送一送徐军侯!”
“我们暂时还没法回汴梁是吧?”走出宅子,王萱拽着徐怀的衣袖,有点娇怨的问道。
“嗯,就算是赤扈人北撤,形势暂时也没有办法真正好转起来。”徐怀说道。
“祖父肯定不会赞同求和,这次怕是又要触怒官家了,但倘若还能被贬到桐柏山来,那就好了!”王萱有些期待的说道。
徐怀他知道王萱也仅仅是抱以万一的奢望,笑道:“王相身边有你父亲、你舅父、卢爷、史先生帮着出谋划策,不用你操什么心……”
“嗒嗒嗒……”
这时候有骏马在山间奔驰的声音传来。
狮驼岭道虽然开辟较宽,有些台阶道的坡度也尽可能造得平缓,可供骡马驼运货物进出,但除非紧急情况,不会有马匹在山道上撒开蹄子狂奔。
徐怀蹙着眉头朝林子外的山道看去,不一会儿有一名信使牵马赶过来禀报:“禀军侯,青衣岭急信!”
徐怀接过信函,乃是坐镇青衣岭大营的徐武碛亲笔信,拆开来看到信里写史轸被逐出京,今日清晨赶到青衣岭大营,徐武碛已派人护送史轸到淮源与他相见。
“史轸被逐出京?”柳琼儿站在徐怀的身边,震惊的问道。
看信中所书,徐怀他也是又惊又疑:史轸是作为僚属留在王禀身边,正儿八经的官身也才从九品,王禀身边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应该轮到史轸被放逐才是啊?
“祖父那边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啊?”王萱又惊又疑问道。
“这要见到史先生才知道,你与我一起先回淮源再说!”徐怀说道。
也不管侍女赶回去跟朱老夫人禀报,徐怀就与王萱、柳琼儿径直往林子外走去。随侍已经在林子外备好马,他们先乘马沿着山道往狮驼岭寨行去,待出鹿台大寨之后,道路宽敞起来,便一路往淮源城驰去。
朱老夫人没有派人赶过来将王萱半道拽回去,却是着翟娘子带着两名丫鬟赶过来贴身照顾王萱。
赶在暮色降临之前,徐怀他们回到淮源城中,得知史轸也是前脚刚到,正与年前迁到淮源淮扬坊定居的史家老小团聚。
徐怀不知道汴梁城里发生什么事情,顾不上史轸与家人分离数月难得一聚,便派人去请史轸过来。
“军侯啊,你也不容我喘一口气啊!”史轸小跑着走着客堂,行走之间还有些不便,坐下来小喘着气抱怨道,“我这一路出京风餐露宿,都没有睡过一顿好觉,身子骨在马背上都颠散架了,到楚山还走了好几十里山道,脚底板都是血泡……”
见史轸这般模样,此时还有闲情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徐怀便知道汴梁城里暂时还没有发生什么大变故,倾过身子,问道:“史先生是见势不对,先溜来楚山了?”
“王相倘若要守汴梁,我这把身子骨劈了当柴烧,或许还能发挥一丁点的作用,但此时官家决意求和,我还留在王相身边作甚?”史轸也不掩饰他确实是自己想先溜出来汴梁,脱下破旧的靴子,露出散发微微酸臭味的脚丫子,叫徐怀看他脚底板确实磨出几个血泡,好在还没有破开。
“我祖父他怎么样,他没有触恼皇上吧,他老人家身子骨可还安健?”王萱焦急问道。
“王相他啊,”史轸打了哈哈,说道,“好着呢!”
“史先生,你有什么事不需要瞒我。”王萱急道。
“我没有瞒萱小姐您啊,王相他现在是好得很,但日后王相状况会不会好,史老儿我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史轸笑了笑,又侧着身子问徐怀,道,“你希望王相暂作隐忍,到底是怎么想的,卢雄、周景都语焉不详,不肯说透彻,我也不能胡思乱想是不,只能当面来找你问清楚啊!”
“你是怎么出京的?官身可还在?”徐怀问道。
“前些天我陪王相去政事堂商议事情,顶撞了王戚庸几句,被训斥了一通,我也是有脾气的人,当天便跟王相辞去参议之事,叫周景派两人护送我离开汴梁!”史轸说道。
“你有官身在就好,新置楚山县,县丞一职还空缺着,我这就写信给胡使君,荐你出任县丞。”徐怀说道。
史轸看向陪坐一侧的苏老常、徐武江等人,大咧咧的说道:“苏先生他们陪你出生入死,他们也都有劳绩在身,谋个出身不难,我未有丁寸功劳,岂敢谋县丞之位?”
“史先生谦虚了,史先生乃是有大谋之人,县丞之位,非史先生莫属。”苏老常说道。
新置楚山县,徐怀出领知县,县丞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佐贰官,地位还在徐武江担任的县尉之上——然而也恰恰如此,苏老常他们心里都清楚,需要一个胸中有才略、能真正帮助徐怀梳理大局的人出任此职。
苏老常他们自视有功勋在身,与徐怀的关系也是亲密莫间,但他们深知自己在全盘谋略上,还是差了许多,不能跟史轸相比……
第七十五章 匠人
徐怀早就有将史轸请来楚山的想法,只是担心王禀那边还需要人,就没有作声,却不想史轸他见朝中求和之势已成、担心赤扈人再次南侵便是汴梁城陷之时,先一步找借口离开汴梁南下了。
徐怀对史轸的南下,心有扫榻之喜。
史轸南下是在周景护送卢雄返回汴梁之后,朱沆、王番会不会因此以为是他的缘故,徐怀也完全顾不得避讳,当即就决定举荐史轸出任楚山县丞。
从桐柏山匪乱到两次北征伐燕,楚山大营聚集一批武将军吏,但长于吏事者还相当有限。
苏老常、程益、徐武良、徐胜等人可以说都各有所擅。
倘若徐怀仅仅是照着当世常规的手段治理一县,对楚山县也没有超越当世正常州县的期许,苏老常他们当然是能够胜任的。
然而徐怀对楚山(桐柏山)的期许太高了。
徐怀不仅希望楚山能成为江淮防线抵御赤扈人的桥头堡,建立起抵挡数倍强敌进攻的防御体系,同时为了尽可能的减少他人所能施加的钳制,还要保证楚山内部有着足够强的军事动员及物资生产潜力。
要实现这一目标,对吏事的要求就高了。
拿楚山外围防御来说,目前在青衣岭、石门岭及周桥驿筑寨,并修横穿桐柏山北岭、大复山的淮源-青衣岭道,将淮源与青衣岭大营连接起来,仅仅只能说是将外围防御的框架与雏形搭建起来了,还很简陋,远远谈不上完备。
赤扈人再次南侵,河淮抵御力量将彻底崩溃,赤扈人倘若驱使降叛军强攻青衣岭大营,是很难猝陷。
不过,赤扈人绝不是一根筋的莽夫,相反,他们在过去三四十年间横扫大漠草原,积累了丰富的征战经验。
赤扈人见难以猝陷,倘若还想拔掉钉子,大可以将优势兵马进逼过来,在青衣岭大营外修围筑营垒进行围困,同时大规模制造投石机、攻城弩等战械组织进攻。
以青衣岭大营此时的规模及防御能力,又真能抵挡住多久?
更不要说在光州失陷后,周桥驿、石门岭作为楚山的东翼门户,防御比青衣岭还要简陋,徐怀手里的兵马又有限,分守诸寨,必然会大幅摊薄兵力……
其他事不提,短时间要如何提升,还要大幅的提升青衣岭、周桥驿、石门岭的防御能力,这够叫徐怀头痛了。
在这方面苏老常、程益、徐武良、徐胜等人还是有所不足的,甚至都未必能给徐怀出更多建设性的意见。
史轸却拥有常人所不及的远见与才干,县丞之位也是非他莫属。
众人对史轸也是服气。
徐武江、徐武良他们未与史轸接触过,但听苏老常、徐武碛、王举他们说及二次北征伐燕时史轸就早早看出必败之局,也是自叹不如。
因为史轸初到淮源,与家人相见还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被徐怀喊到县衙后宅来,苏老常当下便建议,众人都到史宅饮宴,也不耽搁史轸与家人相聚。
“我这次南下,还邀了一名老友同行,正在新宅之中候军侯一见。”史轸拱拱手,欠着身子穿靴子时说道。
赤扈人将军事重心西移,但不可能放弃对汴梁外围的封锁,史轸找周景派人护送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徐怀猜想史轸在这个节骨眼上相邀同行南下的,绝非等闲之辈,忙站起来抓住史轸的腕子,说道:“却不知是哪位了得之人愿来楚山,我们快去相见!”
“我这老友名叫喻承珍,原为官家修造永济塔所用的都料官,犯事革职,赋闲在家,他妻儿都死于疫病,也没有牵挂,我便邀他同行来淮源——还有几位在将作监及盐铁司修造案任事的老友,身份低微,现在朝中一片混乱,也没有谁会念挂,都愿意来淮源避祸,但他们都有家小在汴梁,还需要军侯妥善安排!”史轸说道。
“史先生真是知我啊!我现在打瞌睡,就缺这些个枕头!我即刻传令周景作妥善安排!”徐怀哈哈大笑,挽住史轸的胳膊往外走,“我们去见喻大家——史先生可是说定喻大家留在楚山?”
永济塔乃是天宣元年动工修建于汴梁城北的砖塔,前后历时五年修成,总计十三层,徐怀之前去汴梁虽然没有见到永济塔,却也听朱沆、卢雄说及起来。
在当世建造一座十三层高的砖木建筑,绝非将砖石木料一层层叠垒起来就能成的一件容易事;即便前朝有比之更宏伟精巧的建筑,但也不能否认永济塔是一座旷世之作。
喻承珍作为都料官,可能官职低微,此时还犯事被革去这低微的官职,但作为永济塔的监造总管,在营造领域绝对是当世宗师级的人物。
将作监主要掌营造、修缮等事,而禁军兵甲战械的打造,则主要由三司使下属盐铁司修造案所主管的作所工坊负责。
史轸前半辈子在兵部任吏,负责《武经总要》的编修,而《武经总要》又囊括兵甲战械的修造、使用,说他在盐铁司修造案结识几位地位低微的朋友,想来必是在兵甲战械修造方面有专擅的大匠级人物。
徐怀今日午时在鹿台大寨,决定在工房新增右经承一事,使徐武良负责,就是想着在铸锋堂五兵铸造的基础上,利用十八里坞的铁矿资源,扩大兵械甲胄的制造。
然而铸锋堂这两年所着手铸造并出售的五兵,主要是刀矛弓箭等允许民间制造并携带的兵械。
徐怀之前在朔州时,将一批在营造、匠工等事上有一技之长的囚卒秘密送回淮源,使铸锋堂在兵甲铸造方面有了很大的提升,也暗中试制神臂弩、三弓床弩、投石机以及甲胄,但显然还无法达到当世一流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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