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169章

作者:更俗

要没有岚州近一年的经历,朱桐只怕脾气比朱多金还大,但此时的他哪里敢去招惹徐怀?

“这事待爹爹从宫里回来自有主张,姐,你且忍耐一会儿。”朱桐说道。

“好好,你们真是要将我气死啊,还是我嫁到宋家,就不是朱家的女儿了?你们现在翅膀都长硬了,一个个使唤不动了,我找娘亲去!”朱多金气得直跺脚,拽着夫婿宋璲往大院那边走去。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面面相觑。

即便他们再少不经事,也知道这是朱家的事情,他们不便搅合进云,大多数人便各自散去,只有赵缨云看热闹不嫌事大,不顾身边侍女的拉拽,跟在朱多金身后往大院那里走去。

朱多金拽着夫婿宋璲,带着赵缨云这个小尾巴走到大院,没想到这边正鸡飞狗跳,他娘亲荣乐县主正在院子喝斥奴婢:“你们一个个都长脾气了,我都使唤不动你们了……”

“娘亲,谁惹你生气了,大过年的费这么大劲训斥这些奴婢?”朱多金走过来,甜声搀住她娘问道,“这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冻得了自己,快进暖屋里歇着去!这些奴婢做事有什么叫娘亲不顺心的,叫赵嬷嬷去狠狠的收拾她们便是,扒了她们的皮都行。”

“还不是你那个长脾气的爹,这次从府州回来,脾气越发大了,”荣乐县主看到赵缨云在后面探头探脑的走进来,问道,“缨云你过来怎么不先派人过来说一声——这边什么都没有准备,怠慢了你可是要受宫里怪罪的!”

“我午时找多金姐姐,顺路跑过来玩耍的,不妨碍的——姑娘娘每次搞那些客套,缨云以后就吓得不敢来串门了。”赵缨云说道。

“快进屋来。你要是冻得了,你父王责怪下来,我们可承受不住。”

荣乐县主拉住赵缨云往暖阁子里走,刚坐定又忍不住跟好几天没回娘家的朱多金抱怨,

“你爹这次从府州回来,有百余军汉跟随。我听荀家人说这些人都是杀人越货的盗贼出身,心眼多,做事心狠手辣,我叫你爹爹将这些人安排到城外的庄子里,要防着人心隔肚皮。我也没说亏待这些人,还要安排人好酒好肉招待便是——你说说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训起我来,说我不知轻重。他刚从府州回来,一路吃不少苦,我不跟他置气,心里却顺当不了!也不知道你爹爹怎的,进宫之前,还跟你奶奶吵了起来。你说这大过年了,我朱家到底是犯了哪门了太岁啊?”

朱多金听她娘亲如此,顿时也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我过来找娘亲,便是要将这些军汉逐出去,却不知朱芝、朱桐吃错了什么药,看着这些粗鄙军汉冲撞缨云,也不加以训斥——这些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拿着刀弓在院子里横冲直撞,在缨云跟前也毫无避讳。单说在缨云跟前持刀这事,便可以将他们押去开封吃几天牢饭了——”

“啊,不碍我事,”赵缨云忙摆手道,“那个徐怀起初没认出我来,算不得错的。”

“缨云性情宽和,但这事我们要是不管,就是我们理亏了啊!”能仗她娘的势,朱多金气焰立即上来了,叫道。

荣乐县主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听长女如此说,当即就吩咐下去:“找朱贵过来,叫他找些家兵,将那些浑货驱赶去,守住门户,不要叫他们有机会进来,省得惹出什么祸事,追悔莫及!”

朱府向来是荣乐县主发号施令。

这一通令下,当即便有数十家兵赶往偏院驱赶徐怀他们。

朱芝闻讯赶来也劝阻不了,只能陪着徐怀他们流落街头去。

荣乐县主将人赶走,多少有些心虚,便缠着缨云郡主留下来用晚宴,以便在朱沆面前坐实这些莽汉的冲撞之罪,叫朱沆哑口无言。

叫奴婢摆出一溜精美的糕点果脯,说着话不觉日头偏斜,突然听着前院里一阵喧哗闹腾,似有好些人走动,荣乐县主走出暖阁子,看见次子朱桐鬼鬼祟祟的往后宅闪躲,问道:“闲云堂那边是怎么回事,你鬼鬼祟祟往哪里跑?”

“爹爹与王相还有景王爷到宅子里来了,我……”朱桐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

“缨云他爹与王相过来作客,你躲什么躲——缨云正好在这里,我们一并去给缨云他爹、王相行礼去。”荣乐县主说道。

朱桐不敢说他爹朱沆回宅子就问徐怀去了哪里,他只得嗫嗫嚅嚅跟着荣乐县主、朱多金、宋璲以及赵缨云等人往闲云堂走去。

走进闲云堂的院子,荣乐县主上前给景王赵湍、王禀行礼,嗔怪朱沆道:“王兄与王相过来,你怎么也不打发吕文虎先赶回来说一声,好叫府上有个准备?”

“也是临时撞上景王爷,”朱沆解释一番,看向朱桐问道,“不是叫你去请徐怀、王举将军了吗,你请的人呢?”

“你说那几个莽货啊,他们冲撞了缨云,还无礼跋扈,叫我给赶出去了!”荣乐县主将赵缨云拉过来作挡箭牌,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也,”朱沆气得直跺脚,匆匆朝景王赵湍、王禀揖礼道,“景王、王相稍待一二,我这就去将徐怀他们请回来!”

“徐怀叫娘亲着人驱赶,好像是与哥他们往前街的猫二胡子羊肉汤店那里去了!”朱桐这时候忙说道。

“既然知道人去了哪里,我们一同去请,”景王赵湍说道,当即又板起脸来训斥赵缨云,“你跟我一起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你好大的架势,说说看,怎么就冲撞你了?”

荣乐县主愣怔在那里……

第四章 景王

徐怀被从朱府赶出来,却是知道王禀被贬时年纪幼小的王萱为何都不能托庇于朱府,跟着流落去唐州了?

没有想朱府的女主子是跋扈的主。

当然,荣乐县主着人来驱赶,徐怀除了苦笑不已,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朱府纠缠。

他还担心朱沆回来找不到他们,走出朱府后,便叫朱芝推荐龙津桥附近最具盛名的一家羊肉汤店,他们坐进去吃酒歇脚。

正逢年关,又不是食时,这家名叫猫二胡子的羊肉汤店,正对着龙津桥的二层铺楼里,楼上楼下都甚是空落。

朱芝也是这边的老客,出手阔绰,穿扮精神抖擞的掌柜、伙计对他们一干人也是十二分的尽心伺候——现切的新鲜羊肉,切块,架小炭炉上拿冷泉水煨煮,众人坐窗前围炉饮酒,反倒比在朱府暖阁子里更是自在。

龙津桥下通往泗州的汴水结了冰,桥头桥尾皆是川流不息的人群,脸上还洋溢着年节将至的喜悦,徐怀的心思则压根没办法轻松起来,只是强迫着不去想汴京被围困乃至失陷的惨烈情景。

朱沆乘车马回来,经过龙津桥时,徐怀他们坐羊肉汤店里便已看到,却在结帐赶去朱府时,史轸与郑屠、周景找了过来。

史轸将郑屠、周景拉回宅子与家小团聚,前面母慈子孝、夫怜妻爱、子女膝前,自是一团喜气跟感动,但在史轸将父母、老妻、长子以及他兄长、嫁于附近巷坊的妹妹、妹夫找过来,提出要立刻动身迁去淮源或泌阳,便闹僵起来。

任史轸再卓见远谋、再巧舌如簧,父母妻儿以及兄弟姐妹那边一大群亲戚朋友,一是没有几人相信虏兵真能杀到汴梁城下,二来在所有人的眼里,就算有虏兵杀来,天下也没有哪个地方能比汴梁城更安全,他能奈何之?

了解过家人的想法后,史轸情知劝说无用,便与郑屠、周景赶回朱府另想办法,却不曾想徐怀他们被赶出朱府了。

叫史轸他们一打岔,兼之徐怀也实在不想与朱府的女人打交道,便在羊肉汤店坐着没动,想等朱沆找过来,他们直接去见王禀。

徐怀没有想王禀以及景王赵湍会与朱沆同乘一辆马车回来,回到朱府后得知他不在,还一并找到羊肉汤店里来。

汴梁城的街市十分繁荣,龙津桥、御街,皆是琳琅满目的茶肆酒楼勾栏妓寨,皇亲国戚也都喜欢留连街市买醉,甚至传闻官家早年就常微服出宫寻欢作乐——王禀与朱沆刚从宫里出来,身穿朱紫、绯红朝服,他们与身穿便袍的景王,以及缨云、荣乐县主、朱多金夫妇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赶来羊肉汤店,很是引人瞩目,却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惊动。

不过,在朱沆他们过来之前,就着吕文虎提前找来羊肉汤店知会徐怀。

“景王,他是怎样一个人?”

徐怀之前在岚州仅有机会见识过鲁国公赵观的“风采”,这叫他对宗室中人印象很差。

而脑海闪现的记忆片段也早就昭示了除个别人外,大越宗室数以千计的皇亲国戚所即将面临的命运,是何等的惨烈。

这令徐怀在朔州统兵作战,即便有闲暇时间,也实在没有兴致去琢磨宗室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

朱家与宋家及景王府的关系,徐怀还是今日进汴梁城,路过宋宅时听朱沆、朱芝途中提及的。

除此之外,徐怀也仅知道景王赵湍与太子赵柄乃是已经病逝的端淑皇后生养,而此时的后宫之主乃是益王、端王以及鲁国公赵观的生母端恭皇后。

之前端淑皇后病逝得早,太子与景王早就成年,与当今圣上的关系疏远,太子又有几件事做得叫圣上不悦,朝中早有废立太子的传言,这是当初在岢岚城闹出暖香楼风波时就听卢雄提起的。

然而诸皇子什么秉性,以及他们成年之后有什么作为,对军国大政有什么主张,徐怀却都没有关心过,对景王赵湍的了解也极为有限。

朱芝以前看人,都是以投不投他脾气,是温和还是严厉,是容易亲近还是拒人千里之外来衡量,蓦然间听徐怀这么问,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太子不为圣上所喜,宫里对景王也多有偏颇之言,太子对端恭皇后、益王、端王以及鲁国公都不假辞色,关系闹得比较僵,却是景王无视这些传言,在端恭皇后、益王、端王及鲁国公面前恭敬友爱如故,却也由此更受猜忌——”

史轸对京师种种秩事却是如数家珍,说道,

“且不管景王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既然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拘小节,王禀相公也与之同行,相信他对当前形势严峻到何等地步,应该是有一定清醒认识的——”

徐怀点点头。

他这节骨眼上不会为跟京中的权贵打交道浪费时间,也没有这个时间可以浪费,但汴京城里任何一个对当前严峻形势有清醒认识的,他都应该争取、团结。

他相信朱沆、王禀他们都应该清楚他们实在没有时间浪费在与皇亲国戚的结交应酬上,没有找借口将景王赵湍打发走了,应是觉得他对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有所裨益。

徐怀也没有搞大张旗鼓的迎接,着史轸、郑屠、周景、王宪、徐心庵等人在二楼等候,他与叔父王举、朱芝以及吕文虎三人先站在猫二胡子羊肉汤店的底楼大厅里避风,等听到外面人声、脚步声传来,才揭开帘子迎出去。

羊肉汤店距朱府不远,朱沆、王禀他们在诸侍卫的簇拥下直接步行过来。

徐怀见王禀身旁那个身穿便袍、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气度不凡,缨云郡主还一脸委屈的拽着这个中年人的襟袖跟在后面,猜他便是景王赵湍,上前与众人行礼道:

“王禀相公有一阵子未见,这位便是景王殿下?徐怀与家叔都是武人,不懂什么礼数,还请殿下见谅。”

“你王家数代忠良,你父亲更是大越千载难逢之良臣,十数年前谋夺云朔以全大越藩篱,实乃远见卓识,但奈何当时能看到这一点者寥寥,而朝中奸佞不容你父,以矫诏残害,又奈何当时朝廷奸臣当道,竞相遮掩,父皇他也被欺瞒,致你王家蒙冤到今时,也致使边事彻底坏于奸佞之手,悔之已晚……”景王赵湍开门见山先提及矫诏案,惋惜的感慨道。

然而徐怀无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翻陈年旧案,但见他叔父王举颇为激动,知道这一点对王家人极为重要,也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听景王说下去。

“缨云养于宫院,娇横惯了,也不知道你们冒雪从府州千里驰归是何等的辛苦,之前多有刁难,我叫她给你们赔罪!”景王赵湍将赵缨云拉到前面,要她给徐怀、王举等人赔礼道歉。

徐怀看了赵缨云一眼,再看站在众人之后的朱多金,身旁还有一名雍容妇人悻悻作色,猜她便是荣乐县主。

“我等从府州仓皇而归,忧于时局形势,无心礼数,也不觉得郡王有什么刁难之处。”

徐怀推演赤扈骑兵十天左右就会杀到黄河沿岸,他哪有心情在这种破事上浪费时间?直接问景王,

“却不知殿下为何事而来?倘若是为虏兵之事而来,那还请殿下与王相一并到楼上说话,恕徐怀此时无暇顾及这些繁文缛节!”

赵缨云性子虽然不跋扈,但心想人又不是她赶的,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蛮横的话,心里当然一百个不情愿——然而她好不容易抑住心里的别扭劲,正酝酿这赔礼道歉的话该怎么说出口,却没想到徐怀竟然拽着她父王、王相以及朱沆直接上楼去了?

一句客套的话都不说,真的合适吗?

自己堂堂一个大越郡主,从这莽汉嘴里讨一句客套的话,真有那么难?

再不济,也应该让她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藏有一些机锋的道歉话说出口才是啊!

再看她父王竟然头也不回的与王相、朱沆,跟着这几个莽汉上楼去了,赵缨云性情再温和,这一刻也满腹委屈,抿着嘴站在那里不吭声,泪珠子都快要滴下来。

荣乐县主与长女朱多金更是气急败坏,虽说景王没有直接训斥她们,但有什么比被彻底无视,更挫伤她们自尊心的?

她们气急败坏得想翻白眼。

倘若仅仅朱沆在场,荣乐县主打娘胎带出来的脾气此时一定会发作出来,但景王、王相在场,她们非但得忍住脾气,都不敢甩手走回朱府去。

荣乐县主这会儿将气撒到朱桐头上:“你这个小没良心,没看到你娘跟缨云一路跟着小跑过来,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还不去晓得搬两张干净凳子过来?你这没眼力劲的蠢货,什么时候能学得机灵点?”

“这事怎么又挨到我头上来了——徐怀这莽货就不是能拿权势欺压的!”朱桐自认倒霉的嘀咕着,喊店家将旁边的桌椅,恰到好处的移到他娘身前……

第五章 恶缘

虽说朱桐第二次伐燕没有随军北征,虽然第一次伐燕他也没有跟随前往大同城,经历那最为凶险的时光,但在岢岚城短短一个多月的接触,徐怀作为莽虎的一面,他已充分领略;他也同时也清楚王禀有多信任徐怀。

之前王番对徐怀不满,百般排斥,朱桐还想着至少可以一辈子不去理睬这丧门星,但他没有想到第二次北征伐燕,结局会倍加惨烈,而曹师雄叛变投敌,令王番也不得不上表请辞。

即便朱桐自记事起,便晓得他娘是颐指气使惯了的,但也知道他娘以及朱多金注定拿徐怀没辙——他以往所以为的权势、以势压人,在徐怀那里压根就行不通。

他这时候小翼伺候着,就想他娘、他姐能顺过气来,不要再想去闹什么幺蛾子,那样只会叫他朱家更加难堪;当然他心里也好奇景王殿下怎么突然跑过来,有什么事情专程为徐怀而来?

朱桐从楼梯口探头探脑往上看,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不一会儿,朱桐却见他哥朱芝、吕文虎陪同卢雄、徐心庵、周景、王宪、王萱等人也都走下楼来。

待将卢雄、徐心庵、周景、王宪等人安排到底楼临窗的桌旁坐下,朱桐才将朱芝拉到一旁,小声问道:“爹爹他们在上面谈什么,你都不能坐旁边听上一听?”

“都堂之事。”朱芝说道。

第一次北征,朱芝亲眼看到自以为在握的胜券,在昼夜之间倾覆过来,数万将卒的性命比牲口、比草芥还要不如,他当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撤回到朔州城后还病了一场。

之后他自是尽可能掩饰曾经所感受到的恐惧,以有功之人自居,但实际上他对天雄军残部如何从大同撤出,都浑浑噩噩不甚清楚,以为一切真就是葛家与天雄军太过无能,换了西军绝不至于如此。

他这才有胆气以兵部从吏的身份,参加第二次北征。

而这次在与徐怀会合之后,再度看到伐燕军的覆灭,朱芝也没有那么慌乱了。

第二次北征伐燕他无论是置身其中,还是在最后关头及时抽身出来,与史轸、卢雄等人一同退往朔州,在朔州旁观到赤扈人宣战,伐燕军主力突围被截、被击溃,成千上万溃卒残兵在雪原逃亡等种种历程,内心所受到的冲击,却是愈发的强烈而清晰。

说起来还是得益于徐怀及桐柏山众人对形势发展的精准而层次分明的分析及预判。

这相当于是对他进行了两次活生生的、感受深刻的大型现场教学。

这也最终撕破朱芝身上那种从小养优处尊所带的自以为是。

朱芝此次随徐怀、其父朱沆驰归汴梁,对局势之险恶,以及在这个节骨眼上所能尽的最后努力,心里也是非常清楚。

不过,王禀、景王殿下在场商议机密,照着规矩,他们该回避还是得回避。

朱芝待要跟朱桐说些事,这时候见王萱跑过去跟他娘问候,他娘还是黑着脸、一副气犹未顺的样子。

朱芝怕他娘、他姐使起性子浑然忘了场合,头痛的走过去劝说道:“——娘,你就稍停些吧!徐怀在娘您心里再不济,但多少要念着孩儿再三拜他相救。其他事不提,这恩情不念,不是叫世人戳咱朱家的脊梁骨吗?”

心里气再不顺,景王与王禀在这里,甚至都不见徐怀在景王、王禀面前有丝毫怯弱,甚至在景王、王禀面前也彻底无视她们,景王、王禀都不以为意,荣乐县主早就心虚了。

不过,在自家人面前,荣乐县主这张嘴巴哪里又肯服输,叫道:“是荀家人说他们杀人如麻,贼性难改,左右府邸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些话又不是我说出去的;再说,我也没有怎么着他们啊,只不过安排他们住到城外的庄子里去,那里更宽敞?”

“就是嘛,缨云午时在我那里玩蹴鞠,便是荀家妇人在那里乱嚼舌根子,缨云一心想着看什么人物才能杀人如麻,便要过来看个究竟,才闹出今儿的事来,”朱多金说道,“你要不信,你问你姐夫去,娘也是担心咱们家里的安生。”

“唉。”

朱芝猜测他娘、他姐使这么大的性子,指定有人在背后使坏,叹道,

“且不管荀家是怎么在外面说的,你们知道荀延年怎么死的吗?”

“不是你们救援不及,叫他死于贼人之手?”朱多金诧异问道。

“这是照顾他荀家的面子对外人说的,却没想到荀家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朱芝恨气道,

“荀延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及岚州州院在给朝廷的密报及给他荀家的信里都说得清楚一二。既然他们都不知缩起头来做人,也不能怪我替他荀家张扬一二。事情很简单,徐怀率部突袭岢岚城,营救诸多被俘官吏,但荀延年在那之前就已经投敌了。他没有办法,只得悬梁自缢——荀家这是恨徐怀不愿替荀延年瞒下投敌这事而已。”

“荀延年一时糊涂,却也不是多大的错。”朱多金嘀咕道。

荀家不单世代官宦,荀延年还是老侍中的门生,两家在汴梁往来密切,还有拐七拐八的姻亲关系,朱多金从心理里还是偏向于荀家。

“荀延年投敌,又想你们帮他隐瞒,定是贪生怕死的,怎么又悬梁自缢了?”缨云好奇的问道。

朱芝也不好跟缨云解释,有史以来的悬梁自缢、饮毒自尽,都是走投无路,或者说没人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只是板着脸跟朱多金数落道:“你们什么事情都不懂,被荀家人唬得团团转——且不说别的,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曹师雄投敌这事就有人在暗中非议父亲与相公爷爷了,要是徐怀擅自隐瞒荀延年投敌之事,却最后被人揪出来,再指责说这是相公爷爷、父亲在暗中指使所致,到时候谁能脱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