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141章

作者:更俗

现在西山蕃胡放弃他们最大的优势,两千蕃兵下马聚集到猴儿坞南侧的峡口之中聚集,试图将桐柏山卒彻底分割成三部之后再分而歼之,就注定他们败亡的结局。

当然,真正决定西山蕃胡败亡命运的,还是他们的轻敌与贪欲。

下马作战的蕃兵,仅有三成不到的人穿有铠甲,还主要是皮甲。

这些皮甲在远距离游戈作战,能有效抵挡骑弓短弩的伤害,但接近到三五十步,甚至十数步距离以内,要如何抵挡柘木步弓以及神臂弩、蹶张弩一类强弩的贯射?

又如何在近身之后,抵挡锋利刀刃的劈砍斩杀?

蕃兵所持三尺弯刀,锋利而轻便,在纵马驰骋时,可以在接敌的瞬间,利用高超而精准的技巧轻而易举的割开敌兵的头颅、臂膀,乃至拦腰破腹、切断胸膛。

然而下马之后,又如何与对方长达七八尺的枪矛以及长达五六尺、厚脊长柄大刀的捅刺、劈斩?

更为致命的则是下马作战,面对如蝗群一般覆盖过来的箭雨,面对如山如林劈斩捅刺来的枪矛利刃,这些擅于骑射的蕃兵想要结阵有效的进行抵挡、压制、反击,这绝不是战前提点几句就能做到的。

步甲结阵作战,需要长期的训练,更需要不断的经历血腥战事,磨砺出坚如磐石的心志,才能结成坚如磐石一般、无坚能摧的战阵。

这些,下马作战的西山蕃兵统统都不具备。

而他们则满心以为这次所面对的大越禁卒,与他们屡次越过边墙,进入岚州、府州境内掠劫时,所遭遇到的那些只知道缩于坞砦之内被动防守的天雄军不会有什么区别。

此前西山蕃骑屡屡袭扰朔州,徐怀为恤宝贵的兵力,除了几次借地形予以伏击外,其他时候都限制宝贵的骑兵出城纠缠,更不要说妄图用步卒去围追来去如风的蕃骑了。

此时,徐怀亲率六百甲卒出寨后,盾牌手、长矛手、持刀武卒以及步弓兵、强弩兵层层交错结阵,仿佛一柄锋芒四溢的巨刃往北面峡口杀去。

解忠与徐武碛等人站在寨墙之前,就见围堵猴儿坞主寨门前的千余蕃兵,阵列软弱得就像陈年酥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桐柏山卒巨大有如锋簇一般的锥形战阵犀利剖开,几乎从头到尾都没能形成有效的拦截,更不要说迟滞徐怀他们往北快速推进的步伐。

断刃与头颅齐飞,喷血染长天一色,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工夫,就有近百蕃兵被斩杀、射杀在猴儿坞寨前。

后面的番兵不明就里,虽然还有斗志,但在其前列蕃兵被杀得节节败退,后面的番兵只能跟着往外侧或后侧退走,动作稍慢一些,就变得混乱不堪。

千余蕃兵围堵猴儿坞前,自以为包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六百桐柏山卒利落无比的切断。

由于这部分蕃兵围堵猴儿坞时,就有意往内侧倾斜,想着与进入峡口内的蕃兵互为犄防,因此被切断后,仅有百余蕃兵往峡口外退去,更多的蕃兵则只能往更地形崎岖的峡口内侧分散逃去。

“你他娘给我回来!”徐怀拽住杀性炽烈、逮住一名蕃兵头目就要追杀出去的牛二,喝斥道,“你看看自己左右,越出一步,看似能趁机多杀一两敌卒,但漏出空隙,却要害得自家多少弟兄为敌杀害?”

徐怀率六百甲卒出寨,第一步是要将围堵在寨前的千余蕃兵杀穿过去,将更多的蕃兵封堵在峡口内侧。

他们接下要做的就是将近三百丈开阔的峡口封堵住,而不是想着趁乱斩获一二百名蕃兵首级,徐怀甚至勒令弓弩手都不得停下来攒射两翼的溃敌。

徐怀此战的目标绝对不是仅仅想斩获二三百颗蕃兵首级。

好不容易将西山蕃胡的主力都诱引出来,还诱使这么多的蕃兵进入峡口内侧,一旦错过重创乃至全歼的机会,让大多数蕃兵逃走,接下来不要说再有这样的歼灭机会,想要打通西山通道前往黄河东岸,都要百倍艰难。

虽说平时传授武略,徐怀要求将吏统兵作战时,抛开传统的计首授功的思维,首重作战任务的完成,但很显然这种思维上的重新塑造,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彻底转变过来。

徐怀拽住身边的牛二,但左右还是有不少将卒,罔顾的阵型完整性以及优先往峡口北侧快速穿插的作战要求,杀起性来,往两翼追杀溃逃蕃兵。

好在大多数兵卒头脑还是清醒的,还能跟随前阵往北快速推进,少数往两翼散开追杀溃敌的兵卒很快也注意左右没有同僚跟进,意识到问题所在,也很快重新收缩回来。

当然,坞寨前的蕃兵被杀得哭爹骂娘,桐柏山卒北进阵列的两翼虽说稍有混乱,他们也没有能力抓住机会反击。

峡口内侧地形破碎而崎岖,地面高低不平,又多乱石,这限制桐柏山卒往内侧快速杀逃追溃,同时也只会叫往内侧逃亡的蕃兵更加混乱、分散,不用担心他们短时间内会重新组织起来。

不过,峡口外侧还有千余蕃骑严阵以待,其中很大比例是莫突部的甲骑精锐,他们甚至可以整队驰马杀来,也可以组织弓弩靠近射杀;而他们只要保证北面的缺口不被桐柏山卒堵死,峡口内侧的蕃兵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就可以从这个缺口逃出去,重新骑到马背上参与作战。

徐怀此时要做的,就是抵挡住这千余尚且整饬的骑兵抵近冲击,将两到三都甲卒,像钉子一般钉到缺口处,完成最终的切割。

六百甲卒在猴儿坞寨中杀出,为确保足够突然而冲杀犀利,出寨要足够迅速,坞寨中不多的骑兵,除了百余骑编入预备兵马外,其他人都下马出寨而战——当然,桐柏山卒所编的骑兵,皆是骑战步战皆擅,兵甲也最为齐全。

因此徐怀他们此时无法用骑马掩护侧翼,只能纯粹用步卒结阵,抵挡敌骑的冲击。

莫突部的首领,虽然之前轻视桐柏山卒的战斗力,令两千蕃兵下马进入峡口作战,犯下致命的错误,但这一刻也察觉到桐柏山卒封堵豁口的意图。

几乎在寨前千余蕃兵被杀穿的同时,就有一队百余人规模的披甲骑兵,就从峡口外侧树林前快速驰来,想着先一步占据北侧豁口。

双方差不多同时抵达豁口位置。

面对骑跨在马背上冲杀到最前列的那名蕃兵悍勇,徐怀手中长柄戟刀像雷霆一般往前斩出,从侧斜面劈开当头这匹战马的头颅。

徐心庵、韩奇就在徐怀身侧,两杆长枪也同时如蛟龙攒刺而出,一杆长枪往马背上的蕃将胸口扎去,一杆长枪刺中战马右肩骨,三人合力停滞住这名试图连人带马直接冲入他们阵中的蕃骑。

牛二力大如牛,扛住一面铁盾便往侧边冲杀过来的一匹战骑顶过去,寸步不让的狠狠撞在一起。

牛二杀起性来,是有点收不住脚,但更不知道退避。

这一撞叫他全身骨骼都要撞散开,眼看着马背上的那名蕃兵腾空而起,手中弯刀快如雷电般自上而下斩劈过来,他这一刻也无力躲闪。

徐怀手中戟刀变斩为抹,继而又快如魅影般往斜里拖出一道弧影,往牛二斜上方的蕃兵右臂削去,封挡他朝牛二出刀。

徐怀的刀势变化已臻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其根本还是劲力变化之上,旁人很难像他如此快速的转变刀势,以一杆长刀仿佛主宰一般掌控左右一丈五六尺方圆之内的战局。

那人身手也强,横刀斩在徐怀的戟刀刀脊之上,踏足在将倒未倒的马首上立定一瞬,下一刻身形突然往后一缩,避开韩奇从斜里刺来的一枪。

徐怀看着这名蕃将往后纵跳逃跑,即便意识到他必是莫突部的一名核心人物,也不可能单为追杀这人,叫左右阵形变得散乱。

西山蕃胡此时还没有需要他全力一战的悍勇武将,逃走的这名蕃将也不够资格。他这一刻杀出猴儿坞身先士卒在最前列冲锋陷阵,除了主要保证六百甲卒往前贯穿冲杀的通透性、以最快速度遏制蕃骑有可能的快速反攻外,还有就是兼顾牛二这些陷阵精锐的安全,避免不避要的伤亡。

有徐心庵、韩奇、殷鹏、牛二以及燕小乙、沈镇恶等陷阵勇将紧随徐怀左右在前,郭君判也就没必要到最前面凑热闹。

他在前阵稍后位置,一把柘木步弓也是频频开弦,与阵中数十把步弓,一齐压制外围蕃骑的弓手,防止他们精准射击在最前列陷阵冲杀的将卒。

西山蕃胡骑兵背负雕弓、腰挎弯刀,这决定他们的核心战术是游击侧翼,对阵冲杀绝非他们擅长。

一旦他们冲击速度被强行压制住,他们骑跨在马背上,看似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但三尺弯刀却直接限制他们这一优势的发挥。

他们甚至需要弯下腰来才能格挡桐柏山卒捅刺过来的枪矛,这使得他们变得非常的笨拙,眼睁睁看着桐柏山卒更多的刀盾手冲到前列,用大盾挤压、分割他们,将他们变成弓弩射杀、枪矛捅刺的活靶子,想要掉转马首,转身逃跑都难……

第一百三十六章 蛛丝马迹

抵挡住峡外蕃骑第一波冲击后,六百桐柏山卒迅速变化阵形,以都队为单位,在近三百丈开阔的峡口,结成东四西二六座锥形阵,将蕃兵彻底的切割开。

一层层重盾撑地、一杆杆锋利的长矛从盾牌空隙间斜刺而出。

伤卒就地简单包扎后抬回猴儿坞救治;弓弩手清点箭囊中的羽箭、弩箭;刀盾手抓紧时间歇气,摘下腰间的皮囊饮水。

这时候百余甲骑从坞寨之中驰出,填入六座锥形阵的中间区域,以便协同压制蕃兵再次从两翼发起进攻。

也是到这时候才有暇将十数辆偏厢车,以及拒马、鹿角等笨重的碍障物,陆续由工辎兵从坞寨拖出来,加强防御阵列的侧翼。

西山蕃胡当然不甘心千余蕃骑被阻挡在峡口外,却有近两千步战蕃兵被仅有他们三分之一的桐柏山卒分割包围在峡口内侧。

很快峡口外侧蕃骑便再一次集结一批骑兵,像洪流一般逼迫过来。

桐柏山卒这时候在峡口准备更充分,不待敌骑靠近,百余步弓、百余神臂弩便射出一波波如蝗群般的箭雨往外覆盖过去。

蕃骑虽然精于骑射,隔着一段距离也以弓箭还击,但严阵以待的桐柏山卒身穿坚甲,又有大盾遮护,又怎么可能会畏惧蕃兵从马背上用骑弓射来的箭矢?

徐怀出寨所使那柄戟刀,顶部的尖刃在刚才的战事里折断,侧刃崩出好几个豁口,此时也弃之不用,除腰间挎刀外,换了一把步弓在手里,盯住百余步外的蕃骑。

徐怀频频参与前列的陷阵作战,最大的坏处就是最精良的兵械在他手里损毁太快、太多。

好在军中良刀不少,陌刀、斩马刀、横脊长刀、掉刀等战场之刀,无论是从战场缴获,还是军司拨给,徐怀现在都能得心应手挥斩。

不过,能远射两三百步外的超强硬弓,却是可遇不可强求的宝物,徐怀此时在军中只能退而求其次,上战场也只能随身带上两把柘木步弓备用。

“你有需要这么夸张?”郭君判瞥眼看徐怀右手扣着六支羽箭,笑着问道。

西山蕃胡族人多骁勇好斗不假,但到底仅有两万人口,郭君判还不信这种小规模的部族里能冒出有多妖孽的强横蕃将。

郭君判话音未落,就见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从远处快速驰来,战马极其神俊,遮住马鞍上蕃将的身影,但就在枣红战马抵达其骑阵前列之际,猛然间一顿,马鞍上那名蕃将极致后仰的身形随之往前反冲,长臂所持的短矛,在这一刻像道闪电发出尖锐的破空锐啸,朝这边怒掷过来。

“好强!”郭君判看着短矛往己阵努掷过来,脱口叫了一声,就见徐怀手中柘木步弓已经开弦射出第一支箭。

虽说那蕃将在掷矛时,也不可避免的让自己的身形暴露出来,但徐怀数箭连珠却没有直接朝那蕃将攒射过去,数箭都是朝横空掷来的短矛射去。

三箭落空,三箭射中掷矛,虽说羽箭都被撞断,但哪怕稍许偏开掷矛的走向,就令其劲力大泄,最终令其横打在一面盾牌上,没有伤着一人。

“小心对方的掷矛手!”徐怀大声叫喊,提醒己方的盾牌手,不要以为对方没有直接抵近冲击,就完全没有威胁了。

郭君判此时也能连珠射出五箭,但即便是连珠箭,箭速也有快慢之别。

刚才那蕃将掷出长矛,速度快得惊人,百步横空可能就两息稍多一丁点时间。

如此短的极瞬之间,他极限或能射出五箭,精准性却会差强人意,但徐怀不仅比他多射出一箭,更为关键的是六箭里有三箭,都精准的判断短矛掷飞的轨迹。

郭君判也来不及惊讶,这时候就见对面有十数披甲蕃骑下马来,后面有人送来一大捆短矛,很快就见这些掷矛手找到合适的地点,将一支支短矛快如闪电的投掷过来。

对方的掷矛手有人持小盾遮护,又有铠甲在身,在七八十步远处却是不用怎么担心这边的弓弩攒射,但他们掷出的短矛,穿射性却要比普通的羽箭强出太多,只能判断其飞向轨迹,用铁盾格挡。不过,稍有疏漏,便有人难逃肚肠洞穿的悲惨命运。

“沈镇恶、刁贵儿……”徐怀也迅速点名叫出十数擅开硬弓的神射手,说道,“你们听鸦爷指挥!”

虽说对方掷矛手进入步弓射程,但掷矛手都穿铠甲,身周又有西山蕃胡不多的刀盾兵遮护,普通步弓手很难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他们这边非要将能在百步距离用硬弓破甲或精准射击面门等要害的神射手召集起来,才能压制住这一批强得有点过分的掷矛手。

一般说来,军中兵卒掷矛距离在四五十步左右;超过五十步就已经能称得上精锐了——由于掷矛矩离有限,掷矛作战也通常是前方盾阵接敌后进行。

要说西山蕃胡有三五个悍将,能将短矛掷出七十步开外,这并不叫人感到惊讶,但突然下马的这十数蕃兵都其貌不扬,却个个都有这样的超群实力,显然是不正常的。

郭君判这一刻神色也凝重起来。

虽说西山蕃胡的躁动,他们一直都怀疑是赤扈人藏在幕后怂恿,但这时可以说是直接捕捉到赤扈人出现战场上的蛛丝马迹了。

很可惜这一小群蕃兵似乎意识到他们的加入,并不能改变战局,又或者无意继续暴露他们的存在,很快就在那名红马蕃将的率领下从侧翼的战场撤出去,退回到密林后就没有再出现。

午后,西山蕃胡一次接一次组织兵马进攻峡口,但所有的进攻都很快被压制下去。

桐柏山卒不仅在峡口填入更多的拒马、鹿角等碍障物,午后还借着战事的间陋,动用数百名工辎兵及胡族健妇开挖壕沟,同时还将四架抛石弩架起来,压制两翼蕃兵的进攻。

徐心庵这时候也在会合乌敕砦栅寨援兵后,重新从另一侧杀抵峡口内侧,完成对峡口内侧两千蕃兵的合围。

……

……

十数蕃骑在暮色里退到猴儿坞对面的峁梁之上。

有几名牧民打扮的健壮蕃民藏在树林里,看到这十数蕃骑接近,有两人迎出来,接过为首那名蕃将手里的战马,领路往树林里走去。

穿过树林,走到一座高崖上,远眺恰是桐柏山卒分割西山蕃胡兵马的大峡。

从河东大地消失数月的岳海楼正陪同一名瘦脸枯槁、老牧民打扮的老人站在高崖上,眺望远处的战场。

“莫突部太过轻敌,木赤大人多番提醒,他们却还以为桐柏山卒与天雄军无甚区别,这便注定他们的惨败无可避免;真是可惜!”岳海楼看到蕃将回来,在老人跟前感慨说道。

“什么可惜的,蠢货再多也是蠢货,还不如死得干净。”蕃将说道。

岳海楼笑着问那蕃将:“摩黎忽大人,你与那徐怀接战过了,感受如何?”

“不怎么样,”那蕃将打心里瞧不起岳海楼,不怎么愿意搭理他,将皮弁摘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粗犷的脸,不满的去质问老者,“老帅,你为何将我叫过来?”

“叫你前往莫突部,是希望你提醒他们莫要轻敌,你却好,竟然怂恿莫突部去踩桐柏山卒的陷阱——还问我为何将你叫过来?”老人看向蕃将,声音沙哑的质问道。

“我可没有怂恿他们去攻打猴儿坞,但也没有提醒他们重视桐柏山卒却是真的。”

年轻蕃将说道,

“莫突部对近在咫尺的强敌,竟然毫无所觉,这样的废物只配当废物利用——即便被歼灭,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桐柏山卒确实不弱,南朝但凡有十万这样的精锐之师,我一定向大汗主张暂且遵从与南朝人的和议,不要轻易南下。不过,南朝亿万人口,却到处都是像莫突部这般的废物,无视自己的无能,却又自大无比,轻敌而贪婪。也恰恰是南朝这样的废物太多太多,亿万丁口也就成了最肥嫩的羔羊,不取则天遣也!”

“我们此行,只是观望云朔、河东形势,有什么事提醒一声就已经足够了,你便还要上手打一场,你真就不怕有什么蛛丝马迹落入南朝眼里?”老人不满数落道。

“岳海楼不是说过,以南朝诸多王公大臣文过饰非的德性,我们即便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他们也只会装看不见,有什么好担心的?”蕃将说道。

“说别人轻敌,自己却恨不得将尾巴翘到天上去,难怪宗王迟迟不让你领兵。南朝君臣昏聩,但不是没有清醒的人在。你此时动不动就轻易妄动,是怕昏睡的人惊不醒吗?”老人愠色教训过那蕃将,又跟岳海楼笑道,“叫岳先生看笑话了,摩黎忽他们还是太年轻了,还没有怎么经受战争的淬练,更没有经历过我族最艰难、最黑暗的岁月,以为赤扈铁骑天生就是纵横无敌于大草原的,实不知道我族也是不断的发现、抓住敌人自大的弊端,一点点壮大到今天这地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西山意图

西山十三部蕃胡,准确来说仅仅是一个小型的部族联盟,内部的凝聚力以及抵挡外部压力的韧性都很一般。

莫突部几次组织兵力强攻峡口,但除了丢下更多的尸体,却无法动摇桐柏山卒坚如磐石的防御阵列。

被封堵在峡口内侧的蕃兵,看到峡口外的兵马杀不进来,他们几次突围又都失败,黄昏时就有兵卒攀登西北侧的峭壁往西山深处逃去。

峡口内侧的其他蕃兵,到黄昏时也基本都丧失斗志,龟缩到崎岖难攻的角落里徒然的等候救援——蕃兵将领入夜后,借着皎洁的星月天,还想着努力从内侧组织几次攻势,但每次稀稀拉拉都仅有百余人,接战之后稍有伤亡,便一哄而散,除了送几颗人头,毫无威胁可言。

峡口外的蕃骑也担心朔州城里的桐柏山卒会趁夜偷袭夹攻过来,连夜撤回到朔州城西北的榆树冲山口去了。

徐怀没有再给西山蕃胡挣扎的机会,次日一早就集结两千甲卒从东西两侧夹攻峡口内侧的蕃兵,最终除了有一二百人从西北的峭壁陡坡攀爬逃出,剩下的蕃兵要么跪地投降,要么就被无情的斩杀,整个战事持续到午时就彻底结束。

前后总计有六百名蕃兵、蕃骑在峡口处被击毙,有一千三百名蕃兵被围于峡口内侧选择投降……

解忠乘马,与好不容易休息小半天的徐怀、徐武碛等人驰出猴儿坞。

崎岖不平的峡口里,割去头颅的蕃兵尸体都被堆积到一座土坑里,血水还在往干燥的泥土渗透;上千名俘虏先捆绑住双手,然后用麻绳的串接起来,被分散驱赶到指定的地点集结。

看情形徐怀并无意将这些俘虏都押回朔州城关起来。

这些俘虏昨日还是凶残暴躁的蕃兵,今天大多数都变成惶惶不安的惊弓之鸟;有少数俘虏眼神还藏是桀骜不驯,但稍有逾矩,看守的桐柏山卒手里的鞭子就会毫无留情的、劈头盖脸的抽打过去。

军吏通常会上前阻止,禁止兵卒抽打俘虏,也会将俘虏中看着像是部族首领的人物甄别出来带走。

解忠内心深处也禁不住感慨,有时候胜利就是如此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