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蠕动的光点和炽白的碎片,光芒洒下,倒让左吴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满是投影造物的房间,要去面对那些人造的虚假。
但偏偏,人马娘偏偏在这个时候流下了真切无比的泪水。
左吴咬牙,从自己身上泄露而出的情绪光幕越来越浓,种种颜色相互夹杂,连他自己也分不请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幸福肯定有,甚至有些侥幸,有些自惭形秽。在姬稚的落落大方前,左吴觉得自己有些抬不起头来:
“……姬稚,现在我给你的这些,可远远不够兑现你该拥有的一切。我该说的应该是……对不起才对。”
可姬稚却是轻轻跺了下马蹄。
她不再捂着脸,哪怕眼泪还止不住,却也是大大方方的流:“我不想听这些,我只要你的一个回答!我可不可以……叫你丈夫?我要这个回答就好!”
左吴旋即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能,当然能。”
姬稚点头,左吴只见她马蹄的肌腱都在蓄势待发,似乎只想即刻扑到自己怀里。
有什么不好?这是她应得的。
可姬稚却被阻止了。
她有些着恼的转回头去,却发现是小灰拽住了自己的尾巴。
小灰抿嘴,此时她好像和燎原的大汗心灵相通了般,默契的叹了口气。她说:“……稍安勿躁,仪式还没开始呢,你俩怎么自顾自的把婚礼最高潮时该有的戏码都演完了?”
姬稚愣愣,慌了一下:“呀!这……没事,我可以再来一次,就当排练了,好不好?”
“可世上不会有两段相同的情绪的。”
小灰摇头,此时却缓缓看向大汗:
“以及说实话,我该在刚才就阻止你俩。万一大汗的打算,是想让你们在最幸福最欢畅的一瞬,打断你们,用一些不好的手段,叫你俩出现什么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的话……”
她盯着大汗的眼眸越来越冷:“会不会像给你希望再毁灭一样,以此生出最绝妙的忿怨,一举完成燎原神灵的孕育呢?”
左吴惊觉。
大汗却是无辜的摊手:“我可没这么……没品。我说了,我是真的希望给自己的人格实现愿望的。”
“那燎原的灰风呢,怎么还是你?”小灰冷笑。
大汗却是抱手:“我担心让灰风出来,一下子识破你的小九九呗。小灰,呵,小灰。”
小灰愣愣,明显的慌了一下:“笑话,我会有什么小九九?”
大汗连看都不看她:
“比方说,姬稚身上的婚纱都是你的拟态,你我都知道,拟态即是我们本人。所以姬稚和左吴的仪式进行时,被穿在姬稚身上的你,可以催眠你自己说,你也是今天的女主角之一?”
“毕竟姬稚还能与左吴拥有如今,可在你和左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下,姬稚的现在,不就是你梦寐以求却永远求而不得的东西了吗?”
“今天你成为婚纱,是你将姬稚作为你自己的替代,了结一桩心愿的最后机会……啊。”
大汗的话没说完。
小灰勃然向他掷去了一样东西——是刚拟态出来,还没来得及挂上墙壁的灯笼。灯笼在半空化为凶猛的火箭,却因为小灰和大汗都是灰蛊的最高人格,莫衷一是,只能茫然悬在半空。
姬稚却拍了下她的肩膀:“……小灰,没关系的,我都可以。”
小灰被吓了一跳,她没有转回身来,还低着头:“这是你的婚礼。”
大汗耸肩,上前,抚摸着小灰掷出的火箭,将它恢复成灯笼的模样:“所以小灰,左吴阁下,你们也不希望好不容易得来的婚礼戛然而止吧?”
“我应该把灯笼挂上,你去继续给新娘梳妆打扮,还有花童,花童去哪了?”
大汗侧目,看到黛拉还紧紧靠在蠕动的墙壁上,她如同繁星的复眼盯着自己,每道目光都有着一点哀伤。
黛拉轻声:“……我是不是要成坏孩子啦。”
“什么?”大汗皱眉。
虫娘抬头,大声再大声:“我说,我是不是要变成破坏婚礼的坏孩子啦!?”
她的四只小手忽然抓紧了身边闪过的一个光点。她明明这么小,连巨龙体内的一个石子都算不上。
但巨龙偏偏在此时,用出了祂衰朽身躯绝不该用的大动作,一把将其大嘴完全张开!速度之快,几乎要靠其肉体的动作撕裂空间!
两个力场的微妙平衡骤然打破。
镜弗战舰直直坠落,夹杂着恒星碎片。有一点大汗说对了,这确实是最合适的花火。
大汗看得有些痴,又对虫娘回眸,看着她复眼中,每每都有巨龙模样的竖瞳。
是了。
黛拉也有巨龙的血脉。
第五百五十四章 证明
还是由燎原尚且天真时自己说出来的,就是以太龙拥有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到血脉相通的同族体内的能力。
至于这种能力究竟是有何用处,这连燎原自己都没有搞清的问题,当然绝难考究。
目前较主流的说法,是巨龙可以凭此继续延长祂本来就悠久到几乎永无尽头的生命——随便将意识投射到祂的一个子嗣体内,巨龙就能一扫如今的衰老,再去经历一次悠久无尽的青春。
很符合逻辑,就拿人来说,许多人是越年轻越不畏死。可以毫不犹豫为了某件事抛头颅洒热血,无论那件事是重于泰山还是轻如鸿毛都是一样。
从战场上稚嫩士兵们向敌人无畏的冲锋,迎接自己的光荣牺牲;到街头毛都没长齐的混混互相下死手的打架斗殴,只为呈一时的血气,都是如此。
可当人年纪渐长,渐渐衰老,无可避免的离死亡越来越近时,对死亡的畏惧反而会越来越浓烈,压的人喘不过气。
所以才有这么多老年人被保健品广告欺骗,或者本不迷信,但到晚年却开始吃斋念佛;才会有这么多年轻时雄才大略的皇帝晚年陷入昏庸,天天求丹炼药。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巨龙如今虽然衰老,却依旧不愿将身体替换的原因也能得到解释。
无他,就是其诞下子嗣目前没有一头成熟,身体强度不足。以太龙长寿如斯,代价就是幼龙需要的生长周期,也长到令人瞠目结舌。
一头幼龙若离开了燎原的保护,那左吴和其他政权的顶尖战力想想办法,都能尝试去猎杀。
而巨龙现今的身体衰老归衰老,可经历了百亿年的沉淀,除了圆环或者织缕这些神灵的手段,俗世间还真没有一种方法能奈何得了祂。
直至目前一直是这样。但是,前来挑战巨龙本身的挑战者,也是从未中断,川流不息。
可惜大江大河总有干涸的一天,银河残破,所谓的挑战者也断了源头。若挑战者们是流水,富有生机的“流水”终究没有冲垮巨龙这道衰朽的的山峰,流水断绝,山还在伫立。
若无意外,黛拉很有可能是近来最后一个站到直视巨龙的擂台上的人了。巨龙从来都是新帝联最大的假想敌之一,理所当然,虫娘也无数次阅览过有关祂的报告。
小孩子总是爱幻想,黛拉也不例外。她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独自干掉巨龙,然后趾高气昂的在离姒和夕阳面前昂首晃来晃去,得到她俩的敬仰。
可惜,当时。
虫娘向来藏不住心事,黛拉陶醉在自己瞎想中的表情很快迎来了离姒和夕阳的警觉。三小只很快打成一团,在一阵“严刑逼供”下,黛拉很快向自己的朋友供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当时离姒和夕阳听了,只是面面相觑。
离姒愣愣:“……哗,没想到你还挺野心勃勃的嘛。”
夕阳一个劲的摇头:“野心勃勃?我看是不自量力。”
黛拉有些不服气:“怎么,你们不信我能做到?”
然后,俩姐妹同时对视,又同时摇头。
虫娘有些暴跳如雷,这回四只手一起上阵:“啊!你俩怕不是以太龙派来的奸细。”
离姒胡乱还手,边抵抗边说:“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还想问呢,你怎么就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有信心?
黛拉记得当时的自己声音不自觉的变小了不少,几乎是嗫嚅着说:“……因为,我和以太龙算是……敌我同源嘛。”
被她俩压住的夕阳好不容易把头钻出来,咂舌说:“姐你压到我手了!另外黛拉,平时咱们看漫画,你说你最讨厌血统论的桥段,可到头来,你能想的方法怎么还是和血统挂钩啊?”
黛拉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血脉……是亲妈妈和爸爸给我的礼物,能发挥作用,我还是……高兴的。”
接着。
三小只的话题不知不觉变了,离姒和夕阳凑在一起,用她俩平时听离婀王的只言片语,帮黛拉参谋怎么对付巨龙。黛拉端坐,还认认真真的记了笔记,对自己朋友的称呼也变成了离老师和夕先生。
可今天。
虫娘便发现离老师和夕先生的教导点用没有,站上直面巨龙的擂台,还真只能靠自己血脉带来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黛拉的思路很简单——自己与以太龙是敌我同源。巨龙可以将意识投射到祂的子嗣身上,窃占年轻的躯体。那反过来,自己能不能取代祂原本的意识,就像自己对原虫女王所做的一样?
投射意识的本事,虫娘认定自己已经驾轻就熟了,那位叫盖瑞的虫人一直是自己的备用躯体,自己经由无数次训练,越来越熟练。
再加之还有原虫女王珠玉在前,来自银河之外的天灾也成了自己的部族,简直是令人骄傲的成就。
那说不定……自己面对巨龙,说不定真的有胜算?
黛拉这么想,也在大汗现身,马妈妈和爸爸被胁迫的婚礼即将开始时,便终于开始尝试向巨龙投射自己的意识。
结合上次面对索林原虫女王的经验,黛拉觉得窃占身体的过程,就是在一片由“意识之海”构成的擂台上,把“敌人”撕碎,吃掉,就这样而已。
今天面对巨龙也该差不多。
黛拉按下心中对姬稚和左吴的担忧,也按下对自己即将前往银河之外的不安,意识投射。
然后,恍惚间。
虫娘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擂台上,可在朦胧的意识之海中,她却没有见到自己的敌人在哪里。
甚至这片“擂台”也是无边无际,像个延展到了无限远处,看不到边的镜子一样。低头,黛拉在镜子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本该只存在于幻境中的“意识之海”还是头一次如此具象化。黛拉疑惑,在镜面上蹲下,去触碰自己的倒影。
就是这么一碰。
便是山呼海啸,天地变色。
黛拉惊觉,终于发现这片无边无际的镜面海洋就是以太龙的意识本身!海啸之下,自己连被卷入其中的小小叶片都算不上。
这轮宇宙的年龄是一百一十四亿年,以太龙是自这轮宇宙诞生时的大爆炸中存活下来的生灵。
一百一十四亿年的沧海桑田顷刻向黛拉脑海中涌入,甚至还有比这更遥远的上几轮宇宙的秘辛。
还有巨龙那悠长到不可思议的幼年,青年,壮年,乃至如今垂垂老年,却依旧能继续悠久的老年……
还有这一轮乃至前几轮宇宙中,那些一个又一个辉煌到不可一世,现在却连飞灰都不再存在,他们的历史,他们的辉煌,现今只留在了巨龙脑海中的一角,又在祂的衰朽中渐渐溶解,模糊。
文明能被以太龙记住,何其幸运?黛拉瞥见了以太龙曾照料过无数文明,连燎原都只是其中之一,甚至,燎原都不是这些被照料过的文明中表现得最好的,也不是最纯粹,或者最有野心的。
某种意义上,巨龙已经是时间的本身。
可若连燎原这样的文明都无法予时间以深刻的印象……
那自己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虫娘惊觉,自己绝不该有这种想法,难道是目睹了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继而让自己颓唐?
这只是经由触碰下的瞬间惊鸿一瞥而已,就差点让自己脑海便炸裂,虫娘后怕,自己只有几岁的人生能被这一百一十四亿年彻底淹没,全部取代,轻而易举。
这样,被夺去身体的就是自己了,最可气的是巨龙可能意识不到祂取得了其漫长人生中又一次令其厌倦的胜利。
黛拉知道,赶紧把“手”从广袤无垠的意识之海中抽回来,才是明智之举。
可她不甘心。
恍恍惚惚间,环境中的擂台和现实中,距离自己不远的爸爸和马妈妈的模样交织在一起。
自己要离开他们了。
离别的景象却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黛拉咬牙,幻想中,总该是自己完全掌握了操控索林原虫的方法,就像从学校毕业一样。
在自己的力量下,为爸爸了结所有后顾之忧。从而得到了“毕业”的证明。
……也意味着自己也终于成了父母的骄傲,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出发,启程。
绝不该是如今这样,这么的急匆匆,自己在爸爸眼里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远没有到可以独立的时候,就要这样离别。
不该这样的。
自己想要弥补,可该如何弥补?如何证明自己已经长大,至少能了却自己的一点心愿?
战胜巨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哈,黛拉忽然自嘲,觉得自己迄今为止都在追求别人的认可。从一位又一位补习班老师那里得来高分,去努力做个“乖孩子”。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究其原因,不就是想让左吴,让爸爸承认自己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
黛拉咬牙,又一次把手狠狠插入这片无边无际的意识之海,又开始被那一百一十四亿年的历史冲刷。
长大?成熟?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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