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367章

作者:扒家猴子

夕殉道的声音打断了左吴的思考,借由尤钵沙塔,他的声音传来:“你专注思考的样子还真讨人厌……你在想什么呢?”

左吴回过神来:“在对背叛了我的‘小情人’找到了更好的归宿而由衷的感到高兴。”

“……你居然有这种癖好?我说你怎么对是牛头人的士兵这么好。”夕殉道大惊失色。

左吴冷笑:“如果你和离婀王因为战争失散了,兵荒马乱的,一失散就是好多年,甚至你一度因为以为离婀王死了而难过不已。”

“但后来,你发现她还活着,又和某个气态生物成了家,这些年躲开了战乱算是安稳,你会是竭斯底里的想把他们拆散,还是为她平平安安感到由衷的开心呢?”

夕殉道想了想,同样回以冷冷:“……你的例子只适用于对战争毫无招架之力的妇孺和弱女子,离婀显然不是这种人。哈,我倒觉得,遇到战争后凄凄惨惨,风雨飘摇,吃不到软饭就会饿死的人是我才对。”

左吴惊奇:“你倒是坦诚,就不怕你哪天人老色衰,被离婀王一脚给踹了?”

“所以我要想办法把这种可能性摁杀在摇篮里啊。”夕殉道摸摸下巴:“我有时会想,离婀与我这血肉生灵相处的时间,会不会比她和同族相处的时间还长?她想换个新鲜,估计也得是找同是气态生物的燎原人吧。”

左吴想了想,恍然:“你在这等我,是想探探燎原可能的口风?”

“是。”

“……你也觉得对帝特那帮人,依附了燎原的可能性更大?”

夕殉道点头:“对,最有兴趣了解你的多半是你的敌人,燎原和帝联斗了这么多年……星海联盟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旧帝联灭亡原因的组织,我不信燎原没派专人潜伏在它附近时刻盯梢。”

“换位思考,如果星海联盟弄了个专门研究燎原事项的部门,那我别的不说,就光是想瞅瞅联盟究竟弄出了什么结果,也肯定要想办法往里面安插进几个眼线的。”

然后,银河覆灭的一瞬间到来后,对帝特的一帮人就能通过这些眼线,第一时间和燎原人取得联络了。

左吴叹气,有了艾山山和夕殉道的双重认证,自己心中那抹天真简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根本不敢露头。当然,也没有多少怨气,唯一该愤恨的就是笼罩了银河的黑暗,还真是狰狞又讨厌。

闲聊中。

他们终于来到了亭驿卫星面前,视界中显示,与对帝特那边的信号已经渐渐稳定,最多再等几秒钟,左吴便能听到这些日子让他魂牵梦绕,现在又是如此不怀好意的声音了。

左吴还是在和夕殉道闲聊,似乎是想通过激发根植于血脉的厌恶来分散对心中颓然的注意力:“你说,对帝特和燎原勾结,引诱我们,是个什么目的?”

夕殉道操作着尤钵沙塔耸肩:“我听说燎原的大汗一直想招募你,可你们却从来没真的面对面相见过。许是大汗想见见你真人也说不定。”

左吴摇头:“按我还真是受欢迎。”

话题一下子中断。

而亭驿卫星的信号越来越强,越来越稳。甚至在电子音的嘈杂中,已经有模模糊糊的“喂喂”声在响。

左吴打算做一下最后的拖延:“夕殉道,我一直在想,就是离婀王在燎原那边应该还只是失踪状态吧?她如果回去,会不会还能回到原本的王位上?”

可这次夕殉道却迟迟没有回答。

左吴疑惑回头,却发现尤钵沙塔整个转过了头,好像自己的话对夕殉道造成了什么强烈无比的冲击。而尤钵沙塔望向的方向,则正是离姒和夕阳她们正玩耍的方向。

许久。

亭驿卫星静下,这是通信已经建立好的标志,那边的人似乎是在斟酌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才陷入短暂的沉默。

夕殉道则好像是抓住了这最后的时机,喃喃说:“左吴,你是想把黛拉送到银河之外的广阔天地去的,对吧?”

左吴愣了愣:“……这只是个备选,我还没想好。”

“备选?只是备选?……真好。”夕殉道似乎是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也是个父亲,我也是一直在为我的离姒和夕阳谋划未来,结果什么成果都没有,反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生活的世界越来越糟糕了,哈。”

“所以我该怎么做?左吴,我不像你有这么多的备选。对了,左吴,你想好你的二女儿该叫什么名字了吗?”

左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没有,名字的事我甩给她自己想了。这段时间,叫她‘二公主’也叫习惯了。”

尤钵沙塔缓缓点了下头,金属的手遮上了机甲的头部,刮擦出一点噪音,似乎是夕殉道想掩饰自己的语气:“二公主?真好。左吴,你说的对。如果离婀重新拿回王位,那离姒和夕阳说不定也能当一当公主。”

左吴抿嘴,当下,去往银河之外只是黛拉和二公主作为索林原虫的女王,和喰煞的契约者而有的特权,即便想带上离姒和夕阳,她们也不可能跟得上。

离姒和夕阳的事却终究轮不到自己插嘴,左吴看向亭驿卫星,恍然间觉得上面拴着的重量更沉了些。

终于。

对帝特那边的声音传来:“喂?喂?左吴阁下,请问您是否听见了?”

左吴回过头去:“嗯,我听见了,很清晰。”

“太好了!”对帝特的声音欢呼了一瞬,又疑惑:“左吴阁下,您这次好像有些冷淡?这样也不错,之前您实在热情,让我们有些担当不起。”

左吴捂了捂自己的脸:“我也想热情的,其实我这一路上还给你们写了一首诗,被我家人看见,还被她们笑成是情书呢。”

对帝特那边似乎有些害羞:“真的?那……请问我们能否有幸知晓这首诗的内容呢?”

左吴本想点头,又忽然想起了自己写诗的原因——就是模仿春秋时用以外交黑话的诗经,来隐晦询问对帝特那边是否与燎原有勾结而已。

当下好像没必要了。

左吴吸气,然后无比干脆了断的说:“对帝特,我直接问了,你们有没有和燎原勾结,想把我们引诱到某个特定的地方去?”

对帝特那边愣了愣:“阁下,何出此言?”

“因为你们不可能不靠外界的协助,就不间歇的跨越这么多航道,只为了修路的情怀与我们相见。”左吴说。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解释过。”对帝特回答,声音听不出情绪。

“现在看来你们的解释不太站得住脚。”左吴说。

“请阁下相信我们。”对帝特说。

“抱歉,我做不到。”左吴冷声:“除非给我证据,清清楚楚的证据。”

那边又是沉默。

终于,声音再响起时,对帝特的声音居然带了一点委屈和哭腔:“……阁下,我们无法解释,但您的怀疑我们理解,只是我有个请求,就是再通过亭驿卫星测量一下我们间的距离后,再说其他的事情,好吗?”

左吴点头。

通过亭驿卫星,测量结果很快出来了,举手之劳,科研团队就得出结论,眼下双方的距离居然只剩短短七光年左右了。这么近。

对帝特那边沉声,却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期翼:“这么近的距离,阁下应该通过一些观测造物之类,或许就能看到我们活动的迹象,阁下,我请求您对我们施以观测。”

“这么久了,我们没在银河中遇到一个活人,没有遇到一个活着的政权,我们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们只是一段被模拟出来的程序,是活在亭驿卫星中的虚假。”

“我们需要有人确认我们真的活着。”

第四百九十七章 自由

左吴确实有过一个疑问,就是说在这穿越残破的银河,一次又一次跨越航道的旅程中,迄今为止,自己为什么没有遇到过一个幸存者的团体?

这个疑问有个相当合乎常理的解释——就是单纯的没碰上而已。

当下银河残存下来的星系,几乎全部是以往便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这么多文明所建立的繁华等着人去浏览,是脑子出了多大问题才会特意造访此地?

以及,银河虽然残破,但留存下来的星系只是相对于以前无比稀少,绝对数量依旧可观。脑子有问题的少数生灵分布在绝对数量较多的偏远星系中,小分子和大分母,相除之后,绝对可以说得上是“地广人稀”。

昔日生机勃勃的地球上,不也有许多地方走上十天半月,都看不到一点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没遇到任何幸存者才是符合统计学的事项,左吴也觉得这很正常,甚至真的遇上了什么陌生人,事先怀疑他们是不是隶属于哪方,对自己有所图谋的势力,从而故意找上自己,却伪装成偶遇。怀疑才是真遇到人时正常的反应。

所以,左吴才会在抱着对帝特这帮人简单又纯粹的希望下,依旧让怀疑爬满了自己的内心。今天的摊牌虽然显得为时过早,但也算早有预兆。

却没想到对帝特给自己的是这样的一番解答。

左吴抬眼,和夕殉道的机甲面面相觑一会儿。隔着机甲,那种源于同族血脉间的厌恶总算被压制了一点点,读出了一点互相的默契。

夕殉道率先开口:“你也觉得对帝特他们找到的理由太老套了?”

他的声音是通过尤钵沙塔的频道传到左吴的视界中的,左吴也无言的点了下头。

确实老套,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程序的程序,为了验证自己的真实,想要找个现实世界的生灵来验证它是否存在之类的故事,在这片星海中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有些程序甚至是从某些公司的完全催眠式游戏中,为了让自家游戏看起来更热闹些,而特意设置的陪玩账号。

通过读取玩家们的思想,程序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实身份,而游戏公司为了真实性,会让陪玩程序其自身也对这身份深信不疑。

只有等到玩家们约好线下相见时,那些已经深深浸入自己身份的陪玩账号才会发现其理解的世界与真实不符,它们大多会陷入惊恐,会恳求真正的玩家去见证它们所编造的身份下,住址中住的究竟是不是它们“本人”。

星海之中,游戏公司无数,这样的事情也常常发生,多到了不值得上新闻的地步。而陪玩账号暴露后,失去了价值的程序多半会被公司清空处理。如果有些玩家对它感情很深,也会考虑将程序的信息直接兜售出去。

所以,有些玩家玩游戏的目的,便成了想邂逅一个这样与真人无异的“电子宠物”,然后扮演拯救它的白骑士,之后彻底将与真人无异的它收入怀中——

游戏公司兜售的只是陪玩账号的信息,程序只能在游戏之内运作,相当于变相提高了游戏月活,赚了许多核心玩家,何乐而不为?

甚至这种电子宠物的二手市场也是勃勃,像个兴盛无比赛博奴隶贸易般。

左吴曾经深入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却是因为他在继承旧帝联的皇位,翻阅旧帝联留在星海联盟的文档时,偶然看到了一条招标信息——

说钝子在作为管理型AI的残次品时,旧帝联曾经尝试过把她卖给一些这样的游戏公司,说是可以用作此类陪玩账号的母本,卖点是钝子被评判为缺陷的,那过于充沛的感情。

可惜价格偏高,一直没和上门的顾客谈拢。加之钝子毕竟是管理型AI,强行植入到游戏中,可能会造成游戏公司服务器的额外负担,从而让这光头AI又一次的滞销。

或许沉迷赛博奴隶贸易的玩家从来不需要陪玩账号有什么充沛的感情,需要的只是较为鲜明的标签化人设,还有游戏公司专门调校出来的迷人外表,以及最重要的,那对玩家骨子里的百依百顺而已,这就足够了。

后来,左吴把自己的结论说给钝子听时,还让光头AI发了好一阵牢骚,直呼这世界的游戏公司怎么有一个算一个,都那么没眼光。

总而言之。

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的程序,在这个世上算是相当普遍的一件事。这让听着对帝特辩解的左吴,觉得有些力气没地方使。

想了想。

左吴挥手,一方面吩咐自己麾下的科研团队架起观测造物,去观测一下七光年外,是否真的有这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对帝特的踪影。

另一方面,他又朝对帝特的人说:“让我观测一下七光年外有没有你们实际的身影,没问题。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就是如果你是个被赋予了虚假人生的程序,我们也是的话,那观测你们会不会成为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就是老掉牙的“缸中之脑”问题而已。谁能证实自己不是一个被蒙蔽了所有感知的,没有实体的大脑呢?

对帝特那边沉默了一瞬:

“……阁下,我们会怀疑自己是否存在是有理由的。在圆环的黑暗灭世后,我们采取的目的就是就地扎营、休整。同时也在不断尝试与外界联络,可惜回应我们的一直只有源于深空的寂寥而已,我们的信号一点也传不出去。”

左吴点头:“对,灾变之后呆在一个较为安定的行星上,先尝试安顿下来才是正理。然后呢?你们驻扎下来后没遇到什么困难吗?”

“没有,阁下,我们确实没遇到。”对帝特的声音如此笃定,反而让左吴愣了一下。

对帝特那边继续说:“这就是我们怀疑的开端——关于食物,我们有一台能合成食物的造物,产量和能耗刚好平衡,产出也是刚好足够我们食用,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关于用度,我们在我们驻扎的星系中找到了一处矿点,出产也是刚好够我们使用,够我们建立自循环,数量如此精准,巧到如果我们再多一人,这脆弱的循环就会被打破,接着崩溃的地步。”

左吴点头,看了眼科研团队。观测造物已经架起,在做最后的调试,便收回眼神向对帝特说:“那确实看起来太假了。所有事情都刚刚好,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明知故问,而对帝特却依旧在认真回答:

“很简单,意味着我们也被这‘刚好’束缚在了原地,寸步不能离。开始一场旅行总要带够行李,可我们一点资源都积攒不下来,什么都是刚刚好被用掉,积攒也无从谈起。”

“事后想想,这种刚好,是不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勒令我们保持现状的生活下去的意思?”

左吴想了想:“然后呢,结果却是你们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对帝特们声音沉沉了一瞬:“然后,就是偶然有一天,我们忽然发现灰衣人的匿踪卫星出现在了我们眼前,我们中有一个同伴也在顿悟了这卫星的操作方法,一阵捣鼓后,就成功联系上了诸位,听到了你们的声音。”

偶然?顿悟?

对帝特接着说:“然后,就是我个人与您第一次通话时,我的同伴忽然发出了一个又一个捷报——在我们驻扎的星系,我们忽然发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仓库,打开后,是满满一仓,足够让我们进行一场长途旅行的物资和粮食;”

“然后,那些粮食和物质的包装上,居然写着只适用于在密封的仓库,和超空间航道中使用,离开这两者之一的环境时就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变质过期,而之前刚刚好够我们维持下去的,合成食物和用度的造物,又忽然间这么巧的出了故障。”

“……这不可能是什么巧合,这是某个东西在把你们逼上旅途。”左吴眯眼:“所以,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毫不犹豫的,约我跨越星海,在这相遇呢?”

对帝特那边这次陷入了一段不短的沉默,沉默到左吴科研团队的观测造物已经彻底架设完毕,开始往七光年之外的黯淡星点投以窥伺时,他们才发来回应:

“因为,左吴阁下,对我们来说,你们的出现好像是……真正的玩家一样。”

我们像玩家?左吴忽然间有些不可理喻,只在仁联和陶沃姆的长城节点口中,听到的那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的名字,怎么忽然成了自己?

而对帝特沉沉解释:

“很简单的道理——单机游戏,许多都是通过玩家的行动,才让那个世界开始变化的。”

“这就会出现在NPC的口中,事态已经紧急到火烧眉毛,几乎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的地步,玩家却还能好整以暇的游玩闲逛,去完成些支线任务,打打牌之类,等到他们玩够了,去触发任务下一步的钥匙了,毁灭世界的火烧眉毛才会跟着继续。”

“对我们来说,你们就相当于是触发了事件的玩家一样。因为你们开始观测,触发了和我们即将接触的事件,我们的人生才坍缩成了真实,我们附近才有一个又一个事件出现,我们才被这个世界准许了行动一般。”

左吴抿嘴:“原来我们这么重要?”

“对我们来说,确实如此。”对帝特那边传来了一阵因为点头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好像将于你们相遇成了我们的命运,我们存在的意义一样。”

那边。

观测开始,峯的投影出现在左吴面前,它在挤眉弄眼,像是在用自己的表情诉说结果。

结论是目前来说,不容乐观。观测七光年以外当下状况,不可能用光学造物来观测,否则接收到的就只会是七年前光学信号而已,必须用其他的手段。

过程有些复杂,像千年前的医生用体检报告上的数据来评估病人的身体状况,对专家来说不算困难,但一些罕有的隐疾还是会偶尔瞒过医生的眼睛。

和自己通话的,是个模拟出来的程序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左吴忽然觉得有些痛心,却很快把这痛心压进了心里:“……如果你们真是模拟出的程序,你们为什么能通过灰衣人的亭驿卫星与我们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