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桑德崖的脸黯淡了一瞬,又抬起头来:“愿闻其详。”
“我们得再拉拢一个人,是个叫戎良渊的佣兵头子,因为他和他麾下是最早供职于新帝联的一批佣兵,而且口碑向来很好,就顺势签了长期合约,可惜后来押错了宝,没有跟着艾山山女士一起去整合宇宙碎片,而是选择留在星海联盟这边驻守,反而错过了更近一步的机会。”
窝金热耸肩:
“戎良渊毕竟只是个佣兵头子,在新帝联这边没有根基,这次是拼了老命再加上最早供职新帝联的资历才混到了一等舱的位置,却没办法更近一步了。”
“对戎良渊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入某个派别,现在他瞄准的是由旧帝联残党组成的一支,就愁没有门路,如果你能对戎良渊施以帮助,那势必会受到他的礼遇,我就能以你助手的身份,也混到一等舱去了……每天就能多睡一小时,哈哈哈。”
桑德崖颇感震惊:“等等,由旧帝联残党组成的派别?真的存在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窝金热差点笑出声:“亏你还是旧帝联军团的高层……当然有了,旧帝联昔日驻守在星海联盟的使者可没有死光,他们作为熟练的职业官僚向来是被争取的对象。在新帝联稳定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也就回来供职,也自然会抱团取暖了。”
桑德崖显得有些低落:“原来是这样,我还从来没有收到过他们的邀请。”
窝金热脸上的嗤笑几乎要把面具给掀起:“身份派别还能被写在脸上?这种事当然是要用心去揣摩的。你看上去有些伤心?怎么,是因为没有被他们接纳的缘故?也是,对亡国之人来说互相间就该像家人一样。”
没想到无毛牛头人却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我们军团和官僚的关系向来不好,我绝不会把他们当成什么家人;”
“以及重申一遍,只要陛下尚在,帝联就不会覆灭,而陛下是在初丹天使入侵和宇宙碎片出现前加冕的,也就意味着当下帝联的政权实质上从未中断过,可那些使者和官僚居然在家国未亡的情况下转投他人,而没有选择为陛下尽忠,这是毫无疑问的叛国!”
“我没有对他们行使诛灭已经算是容忍之至,又怎么会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
窝金热听着,居然有些对桑德崖刮目相看:“嘿,你的逻辑明明挺清晰的嘛,好,那我就顺着你的逻辑说一说,既然那佣兵头子戎良渊早就加入了帝联麾下,那算不算就是你的战友了?”
桑德崖嘟囔:“我也不喜欢佣兵,他们只想搞钱,有时候会对战友见死不救的。”
“啊?那我这样的‘伪军’就能得到你的信任?”
“你们外籍军团是仰慕帝联、仰慕人类的荣光才加入我们的,精神层面已经高出太多了!和只想搞钱的佣兵当然不一样。”
无毛牛头人理直气壮,又抚摸了一下胸徽:
“不过再怎么说,佣兵只是容易溃散和见死不救而已,比用战士的生命当博弈筹码的官僚好不少!所以那戎良渊遇到了问题,我当然要帮!……可我该怎么帮?”
窝金热在不断更新着对桑德崖的看法:“很简单,你只要去找戎良渊聊聊天,从他的房间中进出一次,又被人看见就好了。”
桑德崖不解:“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由旧帝联残党组成的派别目前还只是抱团取暖,没有到自相争斗的地步,也急于吸收外部的力量,只要有一点旧帝联色彩的势力就能被他们接纳。”
窝金热点头:“你是战士,戎良渊也是佣兵头子,按你的话说,在官僚眼里你俩没区别的。”
无毛牛头人点头,声音渐渐低下:“……好。”
“你真难搞,怎么情绪又开始不高?”窝金热咂舌:“还是说又有什么疑虑?”
桑德崖咬牙:“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原属于帝联的人需要抱团取暖才能生存下去了?难道陛下真的想要将帝联割裂出新与旧?”
这不是明摆着的,窝金热心说,他可从来没看出左吴对旧帝联有多高的好感,就算他能对曾经的整个政权保持中立的态度,他身边的金棉还有列维娜可是对旧帝联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会影响左吴的偏向。
但不知为何,窝金热居然决定安慰一下眼前的无毛牛头人,这种违心的话语自己好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说出口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只是帝联残党之前观望太久,错失了先机,让房诺鲁这人爬到了最高处,被处处针对,所以才必须抱团取暖而已。”
桑德崖的迷惑更深:“咦?我记得房诺鲁以前不也是帝联的官僚吗?”
窝金热简直想抽自己几嘴巴,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对,可房诺鲁以往的级别太低,还有传言说他曾和燎原不清不楚,一朝冲天反而没办法取信于帝联原本的残党了。”
桑德崖脸上露出一丝笑:“胡说,明明所有官僚都有和燎原不清不楚过,房诺鲁的事又能算什么。”
窝金热已经搞不清无毛牛头人到底是憨直还是敏锐了,只能继续:
“没错,但问题是房诺鲁离陛下太近了。大家本来是互有把柄的,现在全成了握在房诺鲁一人手中的把柄,又怎能不招别人的忌讳?嘿,没准陛下也是故意的,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房诺鲁的盟友只有陛下一人,钝子女士也和他不对付,所以每日就只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最后这段对左吴的夸赞是窝金热随口发挥,就是不想让无毛牛头人在自己面前露难受的表情,这成了他心中一种莫名的执拗。
没想到桑德崖对这夸赞根本没有感觉,依旧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窝金热心中忽然被挫败感充满,自己头一次想要去讨好某人,怎么会落得这么个结果:“桑德崖,你真难道!你又在难过什么,嗯?!”
无毛牛头人摸摸头顶,憨笑:“因为局势被你说得……什么结盟什么猜忌什么派系,让我感觉旧帝联好像回来了,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好多少。”
“天啊,我嘴里这种过家家级别的斗争居然能被你拿来和当初旧帝联远近闻名的波云诡谲比了?”
窝金热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受着挑战:“那你说说,你心中的‘好’是什么样子的?”
桑德崖憨笑,坐下,被他修剪的像是人类指甲的蹄甲碰在一起:
“就是……大家要好好的,为了一个目标团结一致,同进同退,同甘共苦,大家都是兄弟家人,虽然免不了什么争执,但都能一句话说开,或者打一顿架就好;不要有什么阴谋诡计,不要笑里藏刀,不要这么累的相互揣摩,互相算计……”
“大家……能像一家人在一起该多好?以前在羿裔斯将军身边时,我和战友们有这种感觉了,但还不够,我想要更多……陛下加冕了,本该会更多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窝金热摇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还是说这是你理想中家乡的模样?”
桑德崖点头:“我没有过家,一生下来就是身处战场,还好有军团接纳,头几年还是很辛苦,直到被羿裔斯将军选中,将军告诉过我这样的家是存在的,只要陛下加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窝金热叹气:“他在骗你。”
“将军不会骗我,我想只是条件还不够。”无毛牛头人眼中带着期翼:“所以我想,纯血人类回来了,是不是只差地球了?地球作为家乡,它一定是我想的那种模样。”
“否则,它又怎么能孕育出陛下呢?”
窝金热头疼:“我们的陛下和地球不说是毫无关系,简直能说是形同陌路;只可惜有关人类权谋的著作全部失传了,那本叫什么《三国演义》的……”
桑德崖还是摇头,眼睛和星星一样亮:“你才在骗我,因为地球可是纯血人类的家乡啊,我好羡慕,真希望地球也是我的家乡。”
第三百七十三章 棋局
去自然而然的遇到某个特定的人很难,但带有目的性的去交友却很简单。
桑德崖本自认为从旧帝联整个消失后,自己便因为强烈的空虚感而从世间孤立,社交能力也该在此期间是如滔滔东逝的江水般再也找不回来了。
明明自己头上的角都为了追求和人类相像而特意截断了,自己居然还钻了这牛角尖。
好在桑德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从这种浑浑噩噩的空虚中恢复过来,首先要感谢的就是同自己成为了关系微妙的朋友的窝金热;只是这段“友谊”已经是意外之喜,又怎么再去追求更多?
同佣兵头子戎良渊的结盟,牛头人本以为会是段打着官腔的无趣流程。
桑德崖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同戎良渊有种臭味相投的意思。
刚见到对方时,戎良渊没什么架子,这佣兵头子的几个伙计闲散的呆在他房间中,三三俩俩围坐在一起。
而窝金热在同戎良渊对话的内容,无毛牛头人一句话都没有听近耳朵中,只是神游天外的去观察四周——
说这佣兵头子住的地方是一等舱,可看条件和其他舱室并无不同,只是有室友和他同住,让这里的面积相较其他舱室更大了一些而已。
桑德崖有些莫名欣慰,因为看来陛下他们并没有特意划分什么“一二三”等舱,全部都是自己这样的同行者凭房间同左吴所在的中枢室的远近自主划分。
虽然看似是饱含了恶意的潜规则,但只要离开逃亡者号后,这暗流涌动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还以一片朗朗乾坤的。
至少牛头人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好像得到了某种微妙的满足,桑德崖终于有闲心回过头来看窝金热和戎良渊谈到了什么程度——
好像很顺利,只是窝金热脸上有睡意弥漫,想是终于坐到了梦寐以求的一等舱中的缘故,这睡意连他终日戴着的面具都挡不住。
……真是个不错的皮质面具,不知道是用什么的皮做的,自己有没有机会也拥有一个?
似乎是注意到了桑德崖的目光。
窝金热有些别扭的往一边挪了挪,朝牛头人疑惑:“怎么?桑德崖阁下,是有什么问题需要补充吗?”
当前这软体生灵名义上是桑德崖的助手来着。
牛头人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戎良渊先生,你的部下们是围在一起做什么?”
戎良渊耸肩:“比起部下,我更喜欢‘伙计’这个词,大家只是玩一种很新的战棋游戏而已。”
“战棋游戏?”
“对。”戎良渊从屁股的坐垫底下掏出来一盒,放在了两人面前:“斯黛拉虫人出品,最近才公开发行,易于上手难于精通,一比一战场真实拟真,听说在虫人内部十分流行。”
桑德崖接过,小小的透明平板上马上投影出了一片被迷雾笼罩的大地,作为棋子的士兵在大地正中,警惕的盯防漫漫神秘的四周。
牛头人一下子就对这游戏升起了相当的好感,拨弄了几下棋子士兵后抬头:“真有意思,戎良渊先生,你是在用它来让你的部下……伙计们练习战术和各种配合吗?”
“并肩讨生活讨了这么多年,那种事情还要练?”
戎良渊撇嘴,点了点这平板:
“不是,我说了这是在斯黛拉虫人内部相当流行的游戏,如果我和我的伙计们练出一手棋艺,便能成为虫人们的棋友了,再努努力说不定能和黛拉公主搭上关系?这样不是比和旧帝联这帮虫豸混在一起要好一万倍……啊,我得注意点,‘虫豸’是禁词。”
旧帝联的名声实在谈不上好,仿佛和它有合作的势力都会被模因感染成双面间谍般。
以前戎良渊接旧帝联任务时都会选择匿名,否则会败坏名声的。
窝金热抬头,笑了下:“……您倒是坦诚,别忘了桑德崖和我过来就是要给你染上旧帝联色彩的。”
“哈哈,没错,两头下注才是佣兵嘛。”戎良渊浑不在意:
“只是在咱们玩出一个眉目前,我就只是喜欢在空余时间研究战棋的人而已,你们有没有兴趣?刨除一切外因,这还真的挺有趣。”
窝金热翻了下白眼,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即将在同睡魔的搏斗中败下阵来:“我就免了,哈……上次我睡个好觉是什么时候来着?”
说完他整个人都瘪了几分,是因为身为软体生灵放松了全部身体,没有骨骼支撑。
牛头人却搓了搓手,跃跃欲试:“我想试试,这真的很容易上手吗?”
“当然。”戎良渊直起身来:“来啊,我教你。”
两人细微的谈话声一直在萦绕,成了窝金热绝好的助眠。
时间流逝。
软体生灵梦到了许多,最后一个梦是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索林原虫,把他们藏在自己的耳朵里,却被左吴挥一挥手就窸窸窣窣的从耳道里悉数爬出。
窝金热猛然惊醒,意识到这让自己痒痒的“窸窸窣窣”应该是佣兵头子还有牛头人的悄悄话一直在往自己耳朵里钻进钻出的缘故。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蹦起,该去上班了,临走时条件反射般向身边二人问了一句:“你们玩到哪了?”
牛头人脸因为长时间的兴奋而通红:“就快创建好人物了!”
窝金热踉跄一下,颇为惊奇:“四个小时了你们连人物都没有建好,何必这么认真!”
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佣兵头子戎良渊的不满:“窝兄,你这态度不对啊,战棋将模拟的是一场可能持续百年的战役!对创建的人物还有军团背景不是越详细越好……只是桑兄,你确定要把你军团的领袖名设为‘夕殉道’吗?”
“当然。”桑德崖用力点头:“夕殉道是纯血人类,也是我们最伟大的总指挥!他还深陷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战场中,这个游戏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
戎良渊耸肩:“……行吧,那他的运气就要设高一些了。诶窝兄,你想玩就别在旁边光站着了,一起来呗。”
窝金热的白眼几乎要翻出眼眶:“幼稚,我还要上班,还有我不姓窝。”
他的抱怨没被两人听见。
小小的棋盘演绎出了精彩的对决。
几天中。
窝金热上了几次舒服班,在生物钟调整完毕后,才恍然发觉桑德崖还有戎良渊的游戏居然还在继续。
他们两人好像要长在沙发上了一样,连逃亡者号中的医疗造物都担心的提醒他们要记得翻身,否则皮肤可能会因为长时间不动而生疮朽坏。
游戏过程并不总是和和睦睦,有好几次窝金热都看见他们俩对对方怒目而视,一个手搭在腰后的短刀上,另一个则摸到了沙发缝中藏起的枪。
还是因为窝金热的一声嗤笑才让他们惊醒这只是一场游戏;两人在互相的怒目而视后,才咬牙回归了棋盘之上。
没准斯黛拉虫人不把这战棋设定为可以通过操控梦境的完全沉浸式游戏,是害怕对战的双方在虚拟中打得太过分,让各自的精神在碰撞中互相湮灭吧。
窝金热只觉得随着游戏的深入,桑德崖还有戎良渊撞出的火气在越来越浓,也让这软体生灵开始尤为惊恐。
难道这战棋游戏的发行是新帝联去瓦解敌对政权军心,引发敌人内战的阴谋?!
这棋局持续的时间太长了,戎良渊这佣兵头子的麾下没有一个能玩的这么长;他们结束后也没有急于重开,而是常常围到两人身边观望。
这让窝金热觉得房间中的气氛开始变得诡谲,因为身为戎良渊伙计的他们会支持谁不言而喻,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意味深长。是不是该劝劝牛头人放一点水,别让自己被从这一等舱里给扔出去?
可看到两人这无比专注的神情,窝金热还是放弃了。
只是偶尔打开这因太过焦灼让气味有些臭不可闻的房间中的换气扇,又会拿几台清洁造物进来打扫一下卫生,再给他们端上几杯热水,用毛巾之类仍他们一脸,给他们擦擦额角凝固的汗渍。
时间在流逝,逃亡者号在离地球越来越近。
窝金热只觉得生活开始相当惬意,只是打开视界时,能发觉距离位于银河边陲的地球只剩几次航道跳跃的时间了。
这场棋局居然还没有停止,只是那刚上手游戏的狂热终于稍减,至少桑德崖和戎良渊肯去睡觉了,却非要睡得一左一右,每天说梦话,让窝金热觉得耳边是放了一个立体音响。
桑德崖在喃喃:“妈的,臭佣兵……都是我不好,够不到夕殉道先生指挥艺术的万分之一……”
戎良渊也在低语:“正规军就了不起?老子摘的将军人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还能叫你看不起?”
直到睡梦惊醒时。
两人又会无言的爬起,佣兵头子给自己续上针水和点滴;而牛头人则整理好着装,让荣耀催动心中的灵能,活跃自己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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