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陈济道:“他说……陛下遗言……不不不,陛下口谕之中,曾言:张安世册封宋王,就藩新洲!”
金幼孜只默默地叩首于地,不发一言,没有为自己辩解。
而胡广此时……不禁大大地出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了几分。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又能蹦跶了。
这自然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可也忍不住的在想,陛下……真是险恶心黑啊,这样的事也能干出来。
当然,他内心也颇有几分得意,金幼孜的狐狸尾巴,总算要露出来了。
只是……这样的心情,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看着默默跪拜在殿中的金幼孜,心头又不自觉地有几分同情。
终究还是这金幼孜一时糊涂,可细细想来……一辈子读书,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平步青云,最终却被自己的贪欲所蒙蔽,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实在……可惜……可惜了……
此时,却听朱棣道:“这是矫诏?可朕怎么记得,当初……朕确实说了这些话?”
此言一出,又犹如一道惊雷猛然降下……满殿皆惊。
所有人下意识地微微张大了眼睛,骇然地看着朱棣。
朱棣则是从容不迫地接着道:“不过朕记得,当初朕病入膏肓,实在没有了气力,所以气息微弱,有人不曾听闻,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
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金幼孜依旧拜地,默然无言。
可朱棣口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已经大到了超过许多人的认知。
已有一部分,开始醒悟。
他们骤然明白……可能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一场阴谋。
而这一场阴谋的目的……
许多人只觉得如芒在背,身躯不禁在打抖。
朱棣扫视了众人一眼,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笑吟吟地道:“诸卿,还有什么可说的?来……一并来说,养寇自重,要挟朝廷,还有什么其他的吗?朕今日有闲,咱们一件件地来理。”
“……”
见众臣不言,朱棣却依旧如闲庭漫步一般,慢悠悠地接着道:“还有一些事……只怕没有交代吧……怎么,都哑巴了?”
就在此时,金幼孜突然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朱棣看向金幼孜,只吐出了一个字:“说!”
金幼孜道:“臣之妻弟刘进,以臣之名,妄议国政,与许多人勾结,涉嫌将官位私相授受,甚至高价售出官职,其中牵涉到的金银……往来,数不胜数,所牵涉到的大臣……官眷,士绅……亦是不在少数。”
“据臣初步的估算……这从上到下,牵涉此事者,在千家以上,至于所涉钱粮,就无以数计了!此等不正之风,动摇我大明国本,恳请陛下彻查。”
“……”
朱棣目光一转,却看向了张安世。
张安世此时道:“陛下……臣清早就已开始布置,所有金公所言的涉案人员,现在……理应已经开始陆续捉拿。十二个时辰之内,臣敢保证,都可归案。”
“好!”朱棣大喜,面带红晕,整个人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起来。
第520章 一网打尽
朱棣看着金幼孜。
而金幼孜所言,其实早已震惊四座。
连张安世都不禁惊诧万分。
张安世猛地好像想到了什么。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疏忽到了一个关键的因素。
那即是徐真人一案。
徐真人这案子,本身就是朱棣所谋划,只不过碰巧,却被张安世破坏而已。
若是张安世没有揭穿徐真人,那么朱棣的丹药案得以继续实施的话,就根本不必出现驾崩这个戏码了。
可若是细细地去咀嚼徐真人一案,就会发现,朱棣几乎隐瞒了所有人,甚至连天天随伺在他身边的亦失哈,都没有知情。
只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单凭陛下一人,怎么能将徐真人这一出戏唱下去呢?
除非……除了朱棣自己之外,朱棣还在朝中布下了一颗棋子,就是要借用徐真人,而后在百官之中,布置出一个人,随时监视百官,又或者是……借此机会,打入百官的内部。
而这……是亦失哈和张安世都不能做到的。
因为百官对太监以及张安世这样的外戚,本身就有很强的排斥心理。
这个被朱棣选中的人,一定要机警,而且还要稳重,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也需能够很好地融入百官之中。
这个人……
就是金幼孜!
张安世一下子,好像一切都想通了。
所谓的徐真人,根本就是朱棣和金幼孜唱的双簧,一个在将计就计,另一个则在朝中打入某些大臣群体的内部。
金幼孜这个人,沉默寡言,哪怕是他入了文渊阁,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想来……也正因为如此,才获得了朱棣的信任,最终……成为了朱棣的人选。
只是等到徐真人被张安世揭穿,朱棣顺势开始上演了驾崩这个戏码。
而金幼孜显然也已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也随朱棣将错就错,虽然谋划和布局已经改变,可本质却没有变化。
这金幼孜借此机会,挑起满朝的争议,其实就是借此机会,直接让某些人看到一个巨大机会。
而这是机会,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在布置下这陷阱之后,金幼孜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些上钩的大臣们无可争议的图腾。
借着这个机会,金幼孜唯一做的,就是顺势而为。
而后……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只等陛下……展开彻底的清算即可。
谁能想到,金幼孜第一个卖的人,就是他的妻弟。
又谁能想到……金幼孜的这个妻弟,本质上也是金幼孜抛出来的诱饵。
许多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金幼孜,哪怕那些还心存侥幸之人,现在也彻底地震惊了。
而金幼孜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
文渊阁三学士……原以为陛下真正的心腹乃聪明绝顶的杨荣,亦或者是老实巴交的胡广。
可谁也没有料想到,真正的心腹,竟是一直缄默不言,宛如透明人一般的金幼孜。
那此前,尚还觉得……可以掩饰自己,蒙混过关的许多大臣,已觉得自己两腿一软,此时已彻底的懵了。
到了这个份上,其实傻瓜都明白,这些时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无所遁形。
多少人暗中给金幼孜修书。
又有多少人,与金家的眷属联络,想要借此机会,牟取更高的位置。
朱棣龙行虎步地继续往前迈步,边道:“朕前些日子,身体确有不适,也确实立下了遗诏。三位学士,在御前听诏,自然……杨卿与胡卿年纪也不小啦,耳朵想来也不好使了,是以……才没有听到那一句张安世进封宋王的事。不过……幸赖上天保佑,垂怜于朕,又令朕转危为安。”
说到这里,朱棣面容猛地严厉起来,眼眸划过一道锐光,犹如一把开刃的利剑,给人无形的威压。
他接着道:“只是……朕万万想不到,朕重病的这些时日,竟有人借此……要挟朝廷,甚至……结党营私。朕迄今想来,实在后怕,倘若朕当真不幸,而太子温和,尤其其为新君,不敢有所作为。那么……岂不是这些奸臣贼子们……便要得逞?”
朱棣说罢,冷笑起来:“这大明江山,到底是谁家的?诸卿这样急着想要谋夺我大明的基业,只怕都盼着朕早一点驾崩吧。”
此言一出,令人冷汗淋漓,毛骨悚然。
这话可就过重了。
当即,所有人拜下,纷纷道:“万死。”
朱棣道:“不必着急,总有人不必死,有人呢……则是非死不可。死不死,不是你们说了算,是朕说了算!”
朱棣的话,声震瓦砾,而百官无不惶恐。
与此同时。
秦淮河……
一艘艘的舟船,已如箭矢一般飞出。
而后……在这早已喧闹了一夜,归于平静的画舫上。
有人开始攀登上船。
此时已喧闹了一夜,画舫中的清客们,尚还在酣睡。
虽是日上三竿,这画舫却是死寂了一般。
很快,这里传出了女子的惊叫。
随即,有衣衫不整之人冲出来,而后便被人狠狠按住。
有人大呼:“饶命,饶命……尔等何人,好汉们饶命……”
也有人桀骜不驯地大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姐夫是谁……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
可等看清了对方身上的鱼服,这声音便已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哀怨:“怎么,出了什么事?我与芜湖郡王殿下也是相熟的,他大婚宴上,我还去吃过酒,送过礼呢……”
可无人回应他。
很快,数十人便被绑缚下船。
几乎所有的画舫,以及位于秦淮河的不少青楼,都遭受了锦衣卫的袭击。
哪怕是远在数百里外的浙江布政使司,也与此同时,突有一队校尉取了驾贴,匆匆入布政使司衙。
当着所有的属官属吏的面,径直将布政使拿下,同时行动的还有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
临时调拨在此的锦衣卫直接征用布政使司衙,此后……开始讯问。
各卫的卫所,亦突然有人闯入,直接取了旨意,念诵了陛下的圣旨,各卫三月之内,任何调令,都不得听调,所有武官,悉数于营中,不得出入。
按图索骥的锦衣卫,在两个多时辰之后,开始袭击某些府邸。
先是将府邸团团围住,此后破门而入,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五城兵马司,已得到了宵禁的消息,要求入夜之后,立即封闭九门,除此之外,加强各处城门的搜抄。
一张张早已准备好了的海捕文书,会同通缉的告示,直接张贴于各处城门。
而此时,在诏狱里,却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此时,这里已是人满为患,四处都是哀嚎和呼救的声音。
大量的校尉,疾步出入,显得紧张无比。
好在一切此前已有预案,虽是紧张,却无混乱。
此刻,在一处刑堂里。
指挥使佥事陈道文亲自出马,开始提审要犯。
跪在堂下之人,早已是身如筛糠。
“何人?”
“草……草民……刘进。”
“刘进,可知为何请你来吗?”
刘进早已是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摇头道:“不知。”
陈道文冷笑一声,却是起身道:“那就不必谈了。”
他正一副欲走之态。
可刘进却已是恐惧得六神无主,谈……是都可以谈的,最怕的……就是人家压根不想和你谈。
刘进忙磕头如捣蒜,慌忙地道:“知……知道……”
陈道文便吐出了两个字:“何事?”
刘进道:“草民……草民与人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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