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和州……”张安世吐出这两个字。
和州……
一听到和州,朱棣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其他地方,倒也罢了,这和州,他孙儿朱瞻基就在那儿任知州呢!
这意义,对于朱棣而言,就大大不同了。
朱棣便道:“张卿的意思是……朕摆驾和州?”
张安世则是迟疑地道:“陛下乃千金之躯……”
朱棣脸一绷,一本正经地道:“少给朕来这一套,和州新政,关系重大,岂容小视?亦失哈,你去布置和安排,不必铺张,朕要及早成行。”
如今朱棣年纪的确大了,已无法鞍马劳顿,好在和州距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与京城隔江相望,若是用的是渡船,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程罢了。
朱瞻基已大半年没有回京,甚至过年也不曾回来见朱棣一面。
朱棣对于这个孙儿,自是格外关注的,既欣慰于朱瞻基勤政,可又担心这孙儿,毕竟年少,难以治理一方,就怕惹出什么笑话。
何况这一桩钦案,竟与和州有关,朱棣还坐得住才怪了。
于是一旁的亦失哈忙道:“是,奴婢遵旨。”
而百官尽都狐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陈登等人,这眼神,总是有些怪怪的。
陈登此时却是羞怒,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他已犯下滔天大罪,大不了一死而已,至少他还了称得上是为了自己的道义而死。
可张安世这一番话,无疑是给他泼的一大盆脏水。
于是他厉声道:“呵……小人就是小人……如此颠倒黑白……”
张安世却不生气,只道:“陈公也可一道儿去嘛……反正,一看便知道了。”
陈登:“……”
朱棣急于成行。
亦失哈不敢怠慢,匆忙预备了车驾。
又挑选了诸多禁卫,朱棣又点选了大臣侍驾,至于陈登人等,一并押解去。
先骑马至夫子庙渡口,这儿早有闻讯的锦衣卫接应。
足足十数艘渡船,早已在江边候着,朱棣与张安世、亦失哈、杨荣、胡广、夏原吉登船,又有数个禁卫押着陈登、张三河寥寥几人同船而渡。
其余人等,则分别登上了各自的渡船。
这渡船一路行进,到和州渡口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多时辰。
朱棣站在船头,驻足而立,却见那和州的渡口,竟比沿途的渡口要繁华许多倍。
这里停泊了许多的渡船和货船,远处的码头,人声鼎沸,使人疑心,这不是区区和州的渡口,而是太平府的栖霞渡口,或者是应天府的夫子庙渡口。
“小小的和州,竟这样的热闹。”朱棣不由惊讶地道。
久在南京城的人,自然是听闻过和州的,和州绝对属于整个直隶最平庸的州府,甚至在计算直隶税赋的时候,和州每年的钱粮,都可忽略不计。
可现在眺望过去,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无数的货物往来,人流如织,商贾似也云集于此。
张安世却不意外,笑了笑道:“陛下,臣去岁来此巡查的时候,这地方,还荒凉的很。”
朱棣颔首,他也曾来过和州,对这地方的印象,虽谈不上穷困,但与富庶是完全不沾边的。
朱棣的渡船,则是等了许久,才堪堪入了码头。
在码头停泊之后,却见后头的渡船,那些百官和禁卫们,尚还在码头外头等待接驳码头。
朱棣性急,懒得去等他们,当下上岸。
却见这里,人流如织,数不清的脚力,搬运着货物,诸多商贾,穿梭其中。
朱棣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心里已经积满了好奇。
杨荣等人,在后亦步亦趋,也不由得为之大惊失色。
等出了码头,却见此地道路平坦,这道路显然是新修筑的,都是用青砖铺就,很是宽敞。
沿途所过,尽是商铺,这林立的商铺,延伸出去。
此时,天色有些昏暗,可惊奇的是……几乎所有的店铺,早已是张灯结彩,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喧闹了。
朱棣愈发的心惊,因为这儿的铺面,分明是新建的,道路是新建的,码头也是新扩展的,还有林立的铺面,人们彼此用各种的乡音吆喝,却分明……这些人来自于天南地北。
张安世在旁道:“陛下,臣命人去请皇孙殿下来接驾……”
朱棣却是摆手道:“不必,待会儿朕自去寻他,且先在此好好看一看。”
张安世颔首。
朱棣走马观花地边走边左右张望,却发现……此地的热闹,竟不在栖霞的市集之下。
当下,见有一酒楼,这酒楼打起了旗蟠,朱棣道:“朕乏了,去歇一歇。”
皇帝有令,大家自然不敢反对,于是朱棣领着众人进去。
杨荣和胡广,则面面相觑,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天子脚下,竟是凭空出现了这么多一个热闹非凡的所在。
这……只怕是神仙,也无法做到吧。
当初张安世的栖霞,尚已算是奇迹,可毕竟也是花费了数年之功,才慢慢地初具雏形。
可这和州,竟好像是凭空拔地而起。
此地距离州城的城郭尚远,也就是说,处于郊外,可这郊外……已是热闹得不像话了。
进入酒肆,这酒肆里头,竟已是客满,好不容易,伙计才寻到了一张桌子,请朱棣等人去,一面用生涩的官话道:“诸位客官,请。”
朱棣落座,其余人却不敢坐下。
朱棣却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便淡淡道:“坐下罢。”
张安世这才乖乖坐到一边,杨荣等人有样学样。
唯有那被押解的陈登,则被几个禁卫按在了位上。
他此时虽是意识到自己大祸将至,可来到此地,却也不禁心中犯疑。
店小二上前,堆笑道:“诸位尊客,要喝什么酒,需什么菜?”
朱棣不吭声,其余人当然不敢说话。
却见朱棣道:“银子。”
亦失哈这一次比较专业,立即从袖里掏出了几枚银元,骤然之间,让那店小二眼睛一亮。
朱棣道:“这和州,怎的这样多的人?”
店小二笑面迎人地道:“尊客,这一年来,迁入者太多,从前怎么样,其实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也是两个月前,自湖北来此投亲的,被亲戚引荐来此。”
现在这酒肆中的生意好,许多的客人都需店小二去招呼,可店小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那几枚银元,哪里肯走,他心知朱棣乃是大贵客,当下自是乖乖地在此伺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棣道:“哦?为何有这么多人迁入?”
店小二立即就道:“这个……就不晓得了,不过小的……倒是听说了一些,说是有许多的豪绅,寄居于此,他们排场可不小呢,来的人,都是足足十几艘船的细软和家眷,在此购地建宅,出手很是阔绰。”
朱棣:“……”
朱棣觉得匪夷所思极了。
而杨荣等人心里却想,莫非是有人想要巴结皇孙,竟还携家带口来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便打消了。
这样的人肯定是有,可要巴结到皇孙,谈何容易!
何况……即便是有一些,却也无法解释这么多的人口迁入。
这店小二八面玲珑,显然已知道朱棣是外乡人,只怕也是第一次到和州,当下便津津有味地道:“咱们这和州啊,现在可热闹的很,小的敢说,整个直隶,最热闹的除了栖霞,便是这和州了。这地方……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客官若是来做买卖,那么……这地方就来对了。”
朱棣道:“是吗?只是,为何有人迁入此地,你若是能答的出……”
朱棣朝亦失哈使了个眼色。
亦失哈便默契地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银元。
这店小二一看,顿时来了精神,于是便又搓着手道:“这……这……小的新来,可说不好,不过……不过……客官看到那儿吗?那位先生,听闻是半年前便搬迁来的,听说……身家还不小,是咱们店里的常客,要不,小的请那位先生……”
朱棣对亦失哈道:“银子给他。”
亦失哈便抓起一把银元,塞给了店小二。
店小二已是眉开眼笑,只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挣的银子,当下千恩万谢,而后忙去了隔壁,与那穿着绸缎的人细语几声。
那人听了店小二的话,先是轻皱起眉头,狐疑地朝朱棣的方向看过来。
似有几分犹豫。
可这店小二却是巧舌如簧的,好似是将那人说动了。
那人才气定神闲,徐徐踱步而来,带着微笑,朝朱棣作揖道:“这位朋友……”
亦失哈立即先给此人让出一个位置来,请此人坐下。
这人倒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坐下,目光落在朱棣的脸上。
“不知有何见教?”
这人说话,竟是文绉绉的。
朱棣道:“听闻先生,去岁便搬迁来了和州,却不知何故?”
这人没有立即回答朱棣,而是道:“朋友高姓大名?”
朱棣想也不想的就道:“姓张。”
这人道:“未请教名讳。”
朱棣道:“张安世。”
这人听到张安世三字,先是挑了挑眉,又端详朱棣一眼,却是不由苦笑:“张安世那贼,若是张兄年轻一些,学生几乎要误以为,张兄就是那恶名昭彰的张安世了。”
张安世坐在一旁:“……”
这样当着面被骂,他张安世本尊很扎心呀!
杨荣几人,则是连忙低头咳嗽,掩饰尴尬。
还是朱棣最有定力,依旧面无表情地道:“还未请教你呢。”
“鄙人吴同。”
朱棣道:“久仰。”
吴同这才道:“学生确实去岁就迁了来。”
朱棣又道:“不知是哪里人士?”
吴同道:“抚州府人。”
朱棣点着头道:“抚州是个好地方。”
“哪里……”吴同摇摇头,苦笑道:“自然是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只可惜……哎……”
朱棣道:“可惜什么?”
吴同叹气道:“大乱将至,免不得要生灵涂炭,如若不然,吴某人,又何至于举家迁于此呢?哎……”
说着,吴同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显然对于家乡,他是无限怀恋的。
第484章 居功至伟
朱棣反而有些疑惑了。
他看着这吴同。
似乎对于张安世的印象很糟糕。
对自己的故乡,也满是留恋。
可眼前这人,竟是举家迁徙于此。
这其中的种种矛盾,实在教人觉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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