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461章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张安世:“……”

和有些人交流,确实是一种痛苦的体验,比如姚广孝,就给人一种……这家伙有一百个心眼一般,你永远猜不透他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你觉得他贪婪的时候,他突然好像有了正气。

可你觉得他有了点和尚的样子,他却转头令你恨不得掐死他。

“真是古怪的和尚啊。”张安世叹了口气。

匆匆过去一月,太平府的情况已渐渐地稳定下来。

虽偶尔出现了一些病患,不过……因为很快进行了隔离,又有人悉心救治,再加上鼠疫无法快速的传播,人们也渐渐不将鼠疫当一回事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死了一百多人,最严重的依旧是应天府,死了三百多。

可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似乎一下子……天下又归于了平静。

拂晓的鸡鸣寺里,姚广孝换上了一件满是补丁的僧衣,带着一个老僧,这老僧背负着一个破旧的包袱,跟随着他,缓步而走。

平日里,随身照顾姚广孝的小沙弥匆匆追上来:“师傅,你往哪里去?”

姚广孝回头,迎着曙光,他露出了难得的微笑,道:“去地狱。”

沙弥听不懂,可他却知道,姚广孝平日里穿着的内衬丝绸料子的僧衣都统统叠放好了,搁在他自己的阐室里。

此次却只穿着一件破旧的僧衣下山。

沙弥道:“师傅,我随你去,你等等我,我去收拾……”

“不必了。”姚广孝回过头,伸手摸了摸小沙弥的光脑壳,神情显得异常的温和,道:“你呀,要听话,乖乖的,还有……我那钥匙,你不要随意交给别人,只有等到宫里来了人,你才将钥匙送上,那钥匙的箱子里……是贫僧的身家性命,知道了吗?”

“师傅,你怎的今日不带上我。”小沙弥有些难受,眼泪汪汪的要哭了。

姚广孝道:“因为你年纪太小了,以后还要念一辈子经呢。你乖乖听师叔们的话,对了,也不要尽信你的师叔,这世上……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念自己的经,做自己的事,修自己的佛。”

小沙弥擦拭着眼泪,边道:“师傅是不是不要我了?”

姚广孝露出微笑,笑得平静,继续温声道:“不许哭了,乖乖的。”

小沙弥欲言又止。

姚广孝却是转回身,随即,朝着朝霞的方向信步而去。

他走得很从容,后头的老僧,戴上了斗笠,背着破旧的包袱,亦步亦趋。

小沙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养育了自己五年的师傅,那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懵里懵懂,有些狐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终于,他大声道:“师傅,你几时回来?”

姚广孝的声音隐隐好像自天边传来:“我日日都在,在你心里。哭你个鸟,滚回去念经。”

第314章 普度众生

朱棣半夜突然惊醒。

只听到徐皇后均匀的呼吸声。

他猛地抬眼,却是陷入迷茫。

他好像……梦见了什么。

和以往总是梦见金戈铁马中不同。

可梦中所见,到底为何物呢?

他皱了皱眉,竟一时无法回想。

只是夜半三更,他虽已无心入眠,却还是没有起,大概是怕惊醒了身边的徐皇后,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的声响。

在寝殿里的微光中,他睁眼看着房梁,似乎在努力地会想着什么。

熬到了清晨的曙光微亮,天边翻起了鱼肚白,那只是自黑暗中破出来的曙光,此时照在了紫禁城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晕。

这光晕透过了窗,撒入寝殿,令朱棣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接着便才轻轻和衣趿鞋而起。

值夜的宦官显然没想到陛下会如此早起,此时还蜷在角落里酣睡。

朱棣没理他,看了一眼还在睡梦里的徐皇后,便轻轻打开了殿门。

在这殿门外头,又是几个无精打采的值守宦官,他们见了朱棣,立即吓得面如土色。

朱棣对此,不以为意,只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

而后露出了疑窦之色,口里道:“去文楼。”

“是。”

匆匆来到文楼,朱棣此时清醒了些许,除了眼睛微红,倒是看不出倦意。

亦失哈早已闻讯赶来。

见朱棣还未梳头,便取了梳子,给朱棣挽了髻,戴上了通天冠。

这才笑吟吟地道:“陛下,今儿怎的起得这样早,就匆匆来文楼了。”

朱棣却是轻轻皱着眉头道:“真奇怪,朕做了一个梦。”

“不知是什么梦?”

朱棣又在很努力地回想着,却最终挑了挑眉道:“想不起来,只是迄今想起,心头就如同压着一块大石。”

“梦是反的。”亦失哈堆笑道:“这一定又是吉星高照,咱们大明要有福了。”

“若不是反的呢?”朱棣道:“那朕砍了你的脑袋。”

亦失哈的笑脸立即僵住,忙道:“不……不敢……奴婢……”

朱棣平静地道:“不会解梦,就休要学人家东施效颦,不觉得可笑吗?”

亦失哈忙道:“是,是,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朱棣倒没有继续计较,却是道:“说到解梦,朕倒想起了姚师傅,这几日姚师傅为何不来见驾?”

亦失哈道:“奴婢待会儿……叫人去请……”

朱棣颔首。

过没多久,便召了大臣们来觐见。

杨荣等人,相比于前些日子的惴惴不安,如今心思都定了不少,因为已经开春,所以担心防患鼠疫耽误了春耕,因而重心,又开始是劝农了。

朱棣对农耕虽没兴趣,却也是了解的。

当初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朱棣就藩之前,曾有过被派去中都凤阳读书、耕田的经历。

因而朱棣交代一番:“朕听闻,太平府现在要开始推广新作物,这事不要急,这种子到了别的地方,未必就能丰收,要让各县的百姓,自己开个一亩半亩的地种来试试,教张安世那边,督促官府不要催逼。”

“我大明缺了这么多年的粮,也不缺这一年两年,还有那邓健,要请邓健也不必拘泥在农庄之中,要去各县走走看看,他是行家,许多事,他看过之后,心里才有数。”

杨荣微笑道:“陛下,臣也是这个建议,不过……太平府现在的事,朝廷也不好多管它,管的多了,威国公怕又要抱怨事儿朝廷管,出了事,又要他担待。”

朱棣哂然一笑,随即道:“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朝廷只验收结果,插手得多了,到时有了功劳和过错算谁的?好罢,所有劝农的旨意,都绕过太平府和宁国府,这二府的事,就让他们自个儿决定吧。”

大学士们交换了一个眼色。

胡广笑道:“听宁国府那边说,他们那边……开春之后,就已开始主持农耕了。农乃根本,蹇公主抓这件事,还亲自写了一本《劝农书》。”

朱棣道:“怎么没听那儿鼠疫的情况?”

胡广道:“没有报上来。陛下的旨意是,太平府和宁国府的事不问,他们奏报也好,不奏也成,反正由着他们去。”

金幼孜想了想道:“宁国府毕竟偏僻了一些,不似太平府和应天府人口稠密,若是应对得当,只怕还未过境,这鼠疫便已灭了。”

朱棣想了想,便点点头道:“这倒没错,蹇卿向来稳重。”

朱棣不禁高兴起来,于是道:“无论如何,无事就是好事,让他们较较劲也很好,这对百姓们都有好处。”

议了一番,朱棣似想到还有什么事,于是突然抬头看一眼亦失哈。

亦失哈站在一旁,心领神会地连忙道:“陛下,姚师傅……不见了。”

朱棣皱眉道:“不见了?”

亦失哈迟疑地道:“姚师傅乃方外之人,可能……可能……”

亦失哈后头的话没有说完,朱棣便叹道:“他呀,一身的本领,却每日想着如何明哲保身,终究是瞧不起朕的气度。不过……让他仙游几日吧,到时自会来见朕。”

亦失哈道:“是。”

……

此时,热闹的市集里,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此处乃是菜市,栖霞的菜市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毕竟在这儿,早已没了从前的自给自足传统,上工的人为了赶早,不只是妇人来买一些菜肉,沿街更是各种早食摊子。

此时日上三竿,人已渐渐稀疏了一些。

这一个羊汤店的对面,还有人杀鸡宰鹅,而两个和尚,正置身在此。

姚广孝穿得很朴素,而坐在对面的老和尚,则显得惴惴不安。

店家一面张罗着羊汤和菜馍,一面偷偷瞥眼过来,对这两个奇怪的和尚,甚觉得古怪。

“吃过肉吗?”姚广孝看向老和尚道。

老和尚沉默,只是不断地念经。

姚广孝像是一脸感慨似的,叹息道:“我早年为僧,和太祖高皇帝一样,就是因为家贫,无路可走。那时候,能进寺庙,总算是有口饭吃。世上哪里有人天生就想遁入空门的啊,无非是有的无路可走。而有的则是贪恋西方的极乐世界而已。”

老僧继续低声诵经,他越发的紧张。

姚广孝道:“所以我一辈子不曾吃过肉,从前是吃不起,等吃得起的时候,已是入了空门。可我闻肉香,也不禁会食指大动,你瞧……”

说着,他抬手,轻轻指了指店外忙碌的人。

即便是人流稀疏了许多,却依旧人影绰绰。有脚步匆匆离去的人,有与菜贩讨价还价的妇人,亦或者是一个牵着弟弟小手的女孩儿。

姚广孝像是看着一道有趣的景象似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而后道:“贫僧一直在想,西方极乐,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又在想,那发源佛家的天竺,是否已是极乐之土了。贫僧想过许多年,可想不出头绪。”

老和尚终于被他的话题吸引,目光炯炯地看着姚广孝道:“这是为何?”

姚广孝道:“因为我的见识太少了。我生于元末乱世,人命如草芥,处处都是皑皑白骨。鞑子要吃人,官府要吃人,士人也要吃人,莫说是他们,便是寺中的和尚,也是要吃人的。不然你以为,许多大寺的寺产,是从何处来的?”

姚广孝显得极平静,侃侃而谈道:“那时候,我还小,可我就在想,所谓的西方极乐,一定是没有兵灾,没有土匪,没有强盗的世道。至少……不会在深夜里,突然有人闯进来,无论这人是元鞑也好,是流寇也罢,亦或者是山贼,甚至是市井的泼皮。不会有人惊扰你的睡意,冲进来,给你一刀子,然后凌辱你的妻女,再将你的幼子丢进井里。”

老和尚叹息一声,眼眶不禁红了,像是回想起极难受的事情,唇边带着几分颤意道:“我一家七口,只有我一人活下来。”

姚广孝接着道;“到了太祖高皇帝的时候,天下终于太平了,贫僧以为自己到了极乐,却又觉得,人还是苦,苦的不得了,哪怕已比乱世好了十倍百倍,那时贫僧又不禁生出了新的疑问,极乐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姚广孝道:“贫僧寻不到答案,这几日下山,带你在这里走走,来此吃肉,见一见众生,你知道是为何?”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姚广孝道:“若是真有极乐,那么至少在此,可能距离极乐更近一些。若你我当着能立地成佛,那么你我此时坐于此,享受着这里的美味佳肴,看着这里的众生,想来成佛之后,大抵就是每日享受这样的清平的快乐吧。”

说话间,羊羹送了来,还有一盘菜馍。

姚广孝道:“吃吧。”

老和尚摇头,只捏起了菜馍。

姚广孝却不以为意,开始吃起羊肉羹。

他吃相很不雅,嘴里发出巴兹、巴兹的声音。

若是仔细看,不难发现姚广孝的唇边,正浮着点点的笑意。

他边品着口里的味道,边道:“果然,果然,成佛的快乐,让人难以想象。”

老和尚:“……”

姚广孝眯了眯眼,一脸享受的样子,叹息地道:“世上若真有佛,它一定每日都有一碗羊羹吃。”

老和尚咀嚼着干硬的菜馍。

而一旁的姚广孝,吃着吃着,眼泪噙泪:“若当初,但凡能每日有一碗这样的羊羹,世上就绝没有今日的姚广孝。”

老和尚终究忍不住道:“你破戒了。”

姚广孝看了他一眼,一脸坦然地道:“佛在我心,佛却只在你的嘴边。”

老和尚食指大动,贪念已去,下意识擦了擦嘴边的残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