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果然……许多人下意识地看向张安世。
毕竟,这也死得太准时了,准时到大家觉得不像一个意外。
再联想到,张安世乃锦衣卫……这家伙……丧心病狂,说不定,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
秦政学好像一下子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一脸悲戚,而后转头死死地看着张安世。
而这个时候,张安世却也赤裸裸地凝视着秦政学。
那赤裸裸的眼神里,竟带着几分冷冽。
就仿佛是在说……死爹的滋味……如何?
秦政学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勃然大怒起来。
他手指着张安世,厉声大喝:“威国公……这是何意?”
目标直指张安世。
诸官也突然觉得自己的脊背发寒。
太狠了,谁也没想到,这家伙玩的是盘外招,而且下手如此狠毒。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怒不可遏起来。
刘哔立即道:“事情怎会如此蹊跷,殿下,臣以为……这事不简单。”
这就好像发起了冲锋的号角。
秦政学悲痛之余,却有一种回天乏术的感觉。
爹死了,得奔丧,这是绝不可能更改的。
他的仕途……虽不是说画上一个句号,可三年之后奔丧结束再回来,可能庙堂上又是另一番的局面了,谁能保证还有他的位置?
此时,他满腔怒火,勃然大怒,他死死地看着张安世,既然自己的爹没了,前程也没了,那么……就要让张安世付出代价。
就算不是张安世所为,也要将事情牵连上张安世,让天下人对他口诛笔伐。
玉石俱焚!
秦政学继续逼问道:“威国公……这是何意?”
张安世很冷静,风轻云淡地道:“节哀。”
秦政学道:“我父为何好巧不巧……”
张安世却道:“这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令尊。”
秦政学:“……”
秦政学心中怒不可遏,只觉得火气无处发泄,便又看向那宦官,道:“奔丧之人在何处,在东宫外头吗?”
“就在外头,这儿……有一封书信……”
听到有书信,秦政学定了定神,接过了书信,随即……努力地看起来。
他撕开了信笺,似乎想从自己的父亲的横死之中,找到蛛丝马迹,或许……这里头就有谋杀的证据。
所有人都看着秦政学,也希望秦政学能发掘出一点什么。
只是……这书信一看……秦政学却有点懵了。
是的……
彻底的懵了。
他父亲死得比较难看。
根据大夫所言,是死于侍妾的榻上。
当然,死在榻上的人一般都是寿终正寝。
可是大夫的结论却是精尽人亡。
是的,字面意义的精尽人亡。
而之所以精尽人亡,是因为吃了药。
药……
看到这里的时候,秦政学就咯噔了一下……这一定是张安世了……
这药……
可他继续看下去,这药……却是本地县丞刘炯所赠。
“……”
至于刘炯的药……家里人自然不可能隐瞒秦政学,毕竟这是家信,必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如实相告,毕竟秦父死了,现在秦政学才是当家人。
这药……乃下头的差役,勒索了一个商贾……说难听一点,是劫来的。
而那商贾……
不用看了……秦政学立即合上了书信,他恨不得这个时候,立即将书信撕了,然后一把火烧成灰。
张安世这时道:“秦舍人,令尊是否死得不明不白?说起来,这也过世得太巧了,若当真有什么隐情,依我看……还是要彻查为好!”
“锦衣卫这边,可以随时去查。若是秦舍人觉得锦衣卫不可靠,也可让太子殿下,下文刑部、大理寺去彻查到底……总而言之,决不能让令尊……死得不明不白。”
众官听罢,已是义愤填膺,不少人看向秦政学,都恨不得让这秦政学立即跳出来,将事情查个底朝天。
秦政学听罢,脸色大变,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突然道:“家父……家父乃是寿终正寝……”
“不对吧,不是前几日……身子还好的吗?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张安世摆出一脸狐疑的表情道。
秦政学忙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
第287章 大局已定
秦政学脸色煞白,他心有些慌。
这事,不经查。
一旦查实,那么……县里的人劫掠商贾财货,再到拿这所谓的财货来邀买当地士绅人心的事,就要大白天下。
更不必说,他的父亲,死得实在过于狼狈。
虽说子不语父过,可说实话,若是天下人知道他爹是怎么死的,只怕他就真没法做人了。
若真要查,让锦衣卫直接将秦家的事查个底朝天,揭露出来的事,又何止于此呢?
至于刑部和大理寺……那边若是也开始查办……
秦政学在丧父之痛之下,竟只能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
可张安世却不依不饶:“不是说死的蹊跷吗?既是蹊跷,怎么不查?信不过锦衣卫,难道连刑部和大理寺也不信任?”
顿了顿,张安世接着道:“秦舍人,你爹死了,我……我自然知道你很伤心,现在心乱如麻,无法做出理智判断。”
“诸公,我看啊,还是我们来代替秦舍人来拿主意,大家一道奏请太子殿下,请大理寺和刑部派人一查到底,免得引起天下人的非议。”
其实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糊涂了。
你要说张安世是凶手吧,可张安世好像特别在乎这事的真相,甚至愿意请大理寺和刑部来主导这个案子。
你若说他不是凶手吧,怎么好死不死,偏偏死在这个时候?
至于秦政学的反应,却是最让人诧异的。
他毕竟是苦主,亲爹死了,悲痛万分的时候,换做任何人,都希望查一查,以防万一。
可他似乎对此并不认同。
听了张安世的话,秦政学就立即摇头道:“不,家父乃寿终正寝,死因很明白。哎……终究是家父没有这个命啊……”
说罢,眼睛通红,声音开始呜咽起来。
到了这时,他已不愿意纠缠了,一切已成定局,现在多言无益。
当下,他拜倒在地,朝着太子朱高炽道:“太子殿下,臣父报丧,臣……臣……”
秦政学万念俱焚,国朝以孝治天下,大臣死了父亲,应该守制三年,这就是所谓的丁忧制度。
也就是说,这时候,他就必须得收拾东西回老家,三年之后,才可重回京城为官。
这对秦政学而言……几乎是不可接受的结果。
可这结果,想不接受也得接受,因为这是礼法,也是国法。
没有人可以违背这些,除非……皇帝特别下旨夺情。
所谓夺情,一般是指国家发生了大事,必须依仗某个大臣来处理,事情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于是在百官的劝导,皇帝的旨意之下,最后以忠孝不能两全的理由留下。
不过他秦政学,根本没有资格夺情。
大明迄今为止,也没有夺情的记录。
秦政学万念俱焚,他更知道,这一去……三年之后再回来,朝中的格局必有变化,到了那时……
他哽咽着,也不知是因为死了爹,亦或者是因为……丢了大好的前程。
他继续艰难地道:“臣按礼,当辞别殿下,回乡丁忧,恳请殿下恩准。”
说罢,叩首于地,禁不住泪流满面。
朱高炽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他嘴张大,有点合不拢,有点想乐,可脸颊上的肌肉刚刚上扬,便又立即拉下来。
于是他扁着嘴,努力地使自己悲恸,用一种克制了悲痛的口吻道:“卿在东宫,本宫多有仰仗,东宫无卿,若是遇事,本宫该与谁商量?”
他说着,擦了擦眼睛,沉痛地道:“只是……孝乃根本,卿家自去吧。”
秦政学含泪道:“多谢殿下。”
他一脸沮丧地站了起来,手里还捏着报丧的书信,一步一摇,好几次险些有些腿软,站不稳,差点要跌坐在地。
最后又一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殿中骤然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下。
张安世这时道:“殿下,臣以为……这事还是要查一查……”
刘哔等人,一个个不吭声。
张安世这家伙,是把大家想说的话都说了。
令人无语的是,这事儿大家来说,还可显得秦政学的父亲被人暗害,一定有人做了手脚,矛头直指某人。
可张安世不依不饶地说出来,倒像是这天下有其他人害了人家爹一样。
朱高炽道:“遂了秦舍人的心意吧。”
意思是别查了。
张安世只好悻悻然地道:“是。”
朱高炽定了定神,显出几分哀痛,叹息道:“本宫最是信重秦舍人,秦舍人在詹事府,也历来乃本宫腹心肱骨。如今真是舍不得啊。”
“是啊,是啊……”大家都点头称是。
张安世也跟着点头,便是赞同,口里机械式地道:“是啊,是啊,是啊。”
朱高炽又道:“只是……如今学士之位,依旧虚位以待,诸卿看,何人为好?”
殿中顿时又沉默了。
一方面,这一次,大家的心里都没有准备,万万没想到,还需再公推一人出来。
此时根本没有大家背地里勾兑的时间。
另一方面,今日的事太震撼,好端端的就让人没了爹,让许多人的心里都有些打鼓。
就在所有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张安世笑着道:“殿下,何不杨溥呢?”
“杨溥?”朱高炽淡淡地说着,眼睛看向众人。
刘哔等人还没回应。
张安世却道:“方才诸公不都说了吗?杨溥也是才高八斗,德才兼备,实为次选,便是秦政学方才也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杨溥的才学,胜他十倍,乃上上之选。当然,我们都知道这肯定是秦舍人的谦虚之词,却也可管中窥豹,这杨溥确实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朱高炽看向刘哔:“刘卿家怎么看呢?”
“这……”刘哔真是给难住了。
若说不成,那么到哪里找第二个人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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