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说罢,便领着张安世至太子妃张氏的寝殿。
这时的张氏,正在给朱瞻基穿衣。
这是皇孙,今日寿宴,皇帝肯定要过问自己的孙儿的。
朱瞻基才四岁大,已到了能够走路的年纪,他穿着一身新衣,头戴着小一号的罩了乌纱的翼善冠,显得神气十足。
张安世给张氏见礼:“阿姐。”
第061章 入宫赴宴
张氏笑着道:“听说你近来还算老实。”
“我一向老实。”
张氏便道:“真没有惹事吗?”
张安世道:“阿姐我每日被人看管着,能惹什么事。”
张安世知道,如果说自己没惹事,他家姐姐肯定不放心的,可如果说自己被人看着,所以惹不出事来,他家姐姐就信了。
果然,张氏露出微笑,道:“你呀你,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今日入宫赴宴,你可要小心了,千万不要惹出事端,父皇的脾气不好,一旦震怒,有你的好果子吃。”
张安世道:“阿姐放心,我一定应对如流。”
张氏还是担心,蹙眉道:“可我从宫里打探来的消息,说有人会故意想刁难你,你定要小心为上。”
张安世满不在乎地道:“阿姐,你不要再絮叨啦。”
张安世觉得,张氏这絮絮叨叨的样子,像极了前世他的至亲,似乎在他们的眼里,他总是长不大的孩子。
张氏眼睛便开始发红:“你总是如此,说什么也不肯听,等吃了亏,该怎么办才好。哎……父亲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一旁的朱瞻基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张氏的裙角,奶声奶气地道:“母妃,母妃,你别哭,我会保护阿舅的。”
张安世:“……”
收拾一番,终究是要启程了。
朱高炽亲自抱着朱瞻基上了暖轿,其余人便需骑马入宫。
朱棣乃是马上得天下的人,看不惯皇亲们乘坐轿子,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于是除了文臣,几乎人人骑马。
可张安世不擅骑马,这一路是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到了午门,入宫之后,朱高炽先行抱着朱瞻基入大内,张安世则暂时安排在文华殿一旁的文楼。
此时,这里已来了不少皇亲,张安世甚至看到了张辅,张家也有女眷嫁入宫中,是皇帝的贵妃。
至于其他人,张安世认得的不多,朱高炽将张安世保护得太好了,皇亲的关系十分微妙,波云诡谲,他不愿意让张安世过分的与皇亲国戚们打太多的交道。
张安世在人堆之中,不甚起眼。
一直在此熬到了傍晚,便有宦官进入宣德殿,宣读了皇帝的口谕:“陛下有谕:诸皇亲在此先行入宴,宴毕入文华殿见驾。”
于是皇亲们纷纷落座,大抵的程序都清楚了,几十上百个皇亲,也分远近亲疏,同时也有辈分。
一些近亲如太子和汉王,又或者是年长的驸马、徐皇后的兄弟们,则去文华殿入宴,其他远亲或者是后辈,则在宣德殿赐宴之后,再去拜寿。
张安世落座,他年纪最小,所以只能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大家在宫中,都是规规矩矩的,谁也不敢喧哗,这宴会没有一丁点活络的气氛,一个个人……就好像死了娘一样。
张安世心里感慨,这是鸿门宴吗?
宦官们上了菜肴和酒水,随着钟鼓声响起,皇亲们终于开始动筷子了。
其实大家不敢喝太多酒水,怕到时君前失仪。
当然……有许多人起初还能矜持,等到后来发现这宴会实在无趣,便干脆开始喝酒了。
慢慢的,喝了酒的,有了酒意,话就多了,大家开始热络的打招呼,甚至开始推杯把盏。
张安世年纪小,无人关注,自然还是小透明一般,他吃了一些菜肴垫了肚子,也有一旁的人开始劝酒。
张安世小酌了几杯。
这时啪的一声,一个与张安世同桌的汉子拍案而起。
他醉醺醺的,眼里带着醉意,身子摇摇晃晃,仿佛一下子要摔倒,紧接着,这人开始啜泣起来,哭了。
边上的人便劝:“这是怎么了?”
“我苦啊……”这人捂着自己的心口,好像心疼得无法呼吸一样,他三四十岁的模样,眼泪已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下去,带着哭腔道:“你们说,你们说,世上还有公道吗?”
他声音因为醉酒,变得高亢起来。
其他人见他失态,一个个吓得鸦雀无声。
便连宦官们都有些失措。
这人随即又控诉道:“这满天下人,谁不知道,若没有我,陛下如何能靖难成功,又如何能杀入这南京城?哎……若论靖难第一功,舍我其谁?我苦啊,我如此大的功劳,如今却屡遭人弹劾,我……我……我心里百般苦痛,跟谁说去……”
说罢,他眼泪洒下来,呜咽不止。
张安世见他哭的伤心,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由得低声朝身边的人问道:“此公是谁?”
那人瞥了张安世一眼,一副张安世孤陋寡闻的样子道:“曹国公,你也不认得?”
曹国公……
听到这三个字,张安世身躯一震。
曹国公李景隆啊,他怎么不认得?
这位仁兄……当初燕王朱棣靖难的时候,被建文皇帝授予了大将军,统帅三军,号称五十万兵马,围困北平城,最后被朱棣率部击溃。
此后,这位仁兄又率六十万兵马,布阵于白沟河,结果又被朱棣以寡击众,继续击溃,丧失数十万人马不说,粮草辎重丢失无数。
最神奇的是,等朱棣率军过了长江,直逼南京城。当时的李景隆不由分说,直接打开了金川门,开门投降了。
这家伙还真没有吹牛,如果没有他,靖难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这绝对是建文皇帝的猪队友,是靖难的大功臣。
大抵相当于后世的意大利,属于那种总能在适当的时机痛击队友的人才。
李景隆投降之后,朱棣对他还算不错,不过这人的人品实在太渣,那些建文旧臣们将他视作是人间之屑,而靖难的功臣视他为酒囊饭袋。
而最近,许多人弹劾他。
没想到他倒是趁着今日万寿节,在这里哭诉自己的遭遇了。
有宦官见如此不太像样子,连忙搀扶李景隆离席。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众人更加尴尬,一个个默默无言地低头吃菜。
张辅就坐在张安世的不远处,他板着脸,一丝不苟的样子,眼睛瞥到了张安世的时候,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不屑一顾。
他是张軏的兄长,能对张安世有好脸色就怪了。
张安世见他瞪自己,实在尴尬,便上前低声道:“世兄……”
“我兄弟在狱中还好?”张辅神色淡然,风淡云轻地道。
张安世一脸尴尬的样子:“近来我都在读书,我不知道呀。”
“哼!”
张辅别过脸去,不再理张安世。
张安世又是尴尬。
只是张辅喝过了酒,突然看了张安世一眼,意味深长地对他低声道:“待会儿见驾时,需小心在意。”
张安世抬头,奇怪地看着张辅。
张辅又用极轻微的声音道:“陛下若是动怒,乖乖认错请罪,也就不会出什么差错了。你这混账小子,难道不知人心有多险恶吗?多少人盼着你倒霉。”
他说罢,不等张安世回应,却再不理睬张安世。
第062章 他竟是皇帝
文华殿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与宣德殿的沉闷不同,在这儿,人们个个洋溢着笑容,朱棣作为寿星,被人众星捧月,人们争先说着祝福的话。
汉王朱高煦道:“父皇寿比南山,万岁万岁,父皇文治武功,秦皇唐宗也不能相比。”
朱棣道:“朕登极不过两年,就已功盖海内了吗?”
“……”
朱高炽道:“父皇赫赫武功,可比三皇。”
朱高炽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脸微微一红。
朱棣道:“说谎都这样不自在。”
伊王朱木彝此时站了出来,他才十三岁,乃是太祖高皇帝最小的儿子,因为还未成年,所以并没有就封,朱棣便赐他府邸在京城暂住。
此时,他也跟着道:“皇兄可比皇考。”
皇考就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
朱棣却是眼珠子一瞪:“皇考若是在天有灵,非抽死你这不孝的小子不可。”
朱木彝便嚅嗫着不敢说话了。
驸马赵辉乃是朱棣妹婿,他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千秋万代,必开创……”
“行了,行了。”朱棣打断他:“你们就都闭上嘴吧,让朕好好喝酒,你们一开口,朕就臊的慌。”
朱高煦还不甘心,便趁机道:“父皇虚怀若谷,令儿臣钦佩之至。”
朱棣脸抽了抽,头上的金丝翼善冠也不由得摇晃颤动起来。
他这时没有制止这些近亲皇族们各种吹捧了,只是默默地拿起了酒杯,冷不丁蹦出一句话道:“若那个小子在此,会说什么话呢?”
说罢又怒道:“那小子造谣是个好手。”
众人不知是谁,面面相觑。
又喝了两口酒,朱棣起身:“来人,朕要小解。”
说罢,摇摇晃晃的,宦官想搀扶他去恭房,他甩开,心里颇为不痛快,沉着脸道:“朕当初领兵打仗的时候,撒尿从不需人搀扶,都走远一些,不要在朕面前晃荡。”
宦官唯唯诺诺的,慌忙退下。
朱棣出了殿,继续摇摇晃晃,过了长廊,也懒得去寻什么恭房,只走到了连接着宣德殿的墙角,朝那黑灯瞎火的地方一步步走过去。
他踱步上前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竟有人。
黑暗中,一个少年正叉着腿,对着墙角,朱棣听到了滋滋的声音。
朱棣大怒,谁敢跑朕的家里头随地小便?
此时,他已有几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继续上前,也到了一旁的墙角,扑哧扑哧地解下腰带。
虎目一瞥,这身边对着墙角,扭着屁股,滋滋的在墙角画圈圈的家伙……有些眼熟啊!
“是你?”
竟是郭得甘。
朱棣一脸诧异。
张安世的头有些昏沉,方才喝了些酒,膀胱发胀,一时尿急,便匆匆出了宣德殿,而后被冷风一吹,这才察觉到这宫里的酒水有些厉害了。
他尿急得厉害,慌不择路,索性躲在这里尿了再说,反正黑乎乎的,就算被人看见,也不知是谁。
大不了说是张辅干的。
张安世看着这个意想不到的人,抖了抖,也不禁道:“竟是老兄?”
朱棣:“……”
张安世道:“郑老兄是皇亲?”
“你也是?”朱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倒是反应很快,甚至会心一笑,其实他一开始就觉得这老兄的身份不一般,就算是皇亲也一点不奇怪。
这时……黑暗中的二人陷入了沉默,二人继续各自撒尿。
而朱棣的心里,却有无数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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