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有个侄子……”
朱棣沉吟道:“给他侄儿赏个世袭千户,送去官校学堂读书,至于其他随船的,死者要抚恤,伤者要安置,朕总不教他们吃亏。”
这还不吃亏?
张安世听到世袭千户四字,已感觉到朱棣的小气劲发作了。
见张安世不言,朱棣奇怪道:“怎么不说话?”
张安世只好吐出四个字:“陛下圣明。”
朱棣骂道:“你娘的能不能爽快一点。”
张安世道:“爽快一点会杀头。”
朱棣忍着火气道:“朕不杀你头。”
张安世觉得还是不保障,于是道:“那也不能阉割,不能族灭,不能绞死,不能赐死,不能……”
见朱棣似要火山爆发。
张安世才老老实实地道:“陛下,这一次,邓健所带回来的,何止是一个创举,他带回来的,乃是无价之宝,有了这些宝贝,我大明子民,百年之内,再无饥馑了。”
朱棣听罢,便问:“是何物?”
“当然是粮食的种子。”张安世道:“臣打算好了,臣要在栖霞开辟一个农庄,要种出亩产千斤的粮来。”
朱棣听着,不禁大笑。
所谓千斤、万斤,就好像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样,对于古人而言,更多的是表示虚实的意思。
比如……三十万大军,八十万大军,带甲百万,其实也是一个意思。
朱棣便揶揄道:“莫说千斤,便是五百斤,朕也赐你一个公爵,至于那邓健,至少也给一个世伯。”
张安世听罢,顿时乐了,立即毫不犹豫地道:“臣多谢陛下。”
朱棣:“……”
朱棣这时,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忍不住道:“你真能种出千斤的粮?”
“不不不。”张安世立即道:“臣也只是随口说说,未必能当真,这个……还没谱呢。”
这是陛下自己说的,五百斤……现在他若是表现得越有把握,转过头,以陛下的性子,可能就要食言而肥了,说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给你新下一个小目标,亩产千斤吧。
当然……亩产千斤……张安世其实是没有把握的。
可五百斤,机会却很大。
再怎么样,那从美洲带来的番薯、玉米、土豆之类的玩意,总不可能连这产量都种不出吧。
朱棣见他如此说,倒还以为张安世为自己方才的夸口而后悔不迭。
倒是张安世趁机道:“陛下,赐给栖霞一点地吧,臣这边要搞一个农庄,只怕地要不够用了。”
朱棣对这个倒是大方,没有多想便道:“这个好说,给你几万亩便是。”
张安世立即道:“谢陛下恩典。”
又说了几句闲话,张安世便告辞而出。
亦失哈站在一旁,好像木桩子一样,等张安世告退,朱棣道:“茶。”
亦失哈斟了茶水来。
朱棣慢吞吞地呷了口茶,才道:“给应天府下一个条子,并一块地给栖霞。”
亦失哈道:“奴婢遵旨。”
朱棣倒是想起了什么,道:“哪一块地比较荒凉?”
“啊……”亦失哈看了一眼朱棣,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朱棣气定神闲地道:“就给一块荒地。”
亦失哈真的不懂了,道:“陛下的意思是……”
“这个家伙。”朱棣嘟囔着道:“不好生生地给朕做买卖,好好地赚钱,现在竟想耕地了,朕当面没有训斥他,是怕他灰心冷意。孩子长大了嘛,不能成日骂。可他看了朕赐给他的地,心里就会明白了,那时就会乖乖地给朕去好好经商了。”
亦失哈一脸尴尬,只好道:“是,不过,陛下……他说亩产五百斤。”
朱棣道:“亩产五百斤……朕是没听说过,不过地方官吏,倒是经常报来祥瑞。有的地方,恰好能种出亩产较高的粮来,倒也不是稀罕事,前些日子,不是有云南布政使司,奏报种出了一亩地,产量高达五百二十四斤吗?可这有何用?报来祥瑞,就显得朕圣明,所以连上天也眷顾了嘛?眷顾了个鸟,朕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吗?若当真苍天神明在上,八成也是看不惯朕的,朕心里有数。”
虽说这话是朱棣自己的说的,可亦失哈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只见朱棣又道:“钟山那边庄子的财富,搜检到了吗?”
亦失哈道:“陛下,已经发现了地窖口了,下头……有一个溶洞,原来是那纪纲,竟是早知道那儿有个溶洞,除了藏匿财富,便又在那建一个庄子……现在内千户所,已经抽调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正在彻查呢……”
朱棣点头,满意地道:“如此甚好。”
……
此时,在京城最大的青楼里,无数女子莺歌燕舞,此地并不向寻常人开放,即便是薄有家资的商贾,也不得入其门。
可这里的门前,依旧停了不少的车马,因为紧邻着秦淮河,这秦淮河沿岸,有数百妓家,此处和其他地方相比,至少门脸却并不显奢华。
只是里头的装饰,明显高明了一筹,小桥流水,假石亭台,可谓一步一景。
一个个穿着妖娆的女子,穿梭其间,所服侍的恩客,往往凤毛麟角。
有人趿鞋,赤身而出,便有许多莺莺燕燕围上来。
这人放声大笑道:“走开,走开,爷已被你们吸干了,见着你们就生厌,将那物色的几个男儿带来。”
女子们便都露出失望之色,她们一个个美艳,可谓尤物,可在这人眼里,却如杂草一般,不屑一顾。
再国色天香,即便无数人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纵做风流鬼,也要一亲芳泽。
可在这人眼里,也不过是粪土罢了,就似那随意摆弄的物件一样。
此人鹰钩鼻,深眼,嘴唇轻薄,目中无人的模样,带有一种特有的傲慢。
有人取了一件披风来,披在他的身上。
不多时,那男儿没有送来,却有人急匆匆而来,附在这人的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
“什么?”这人顿时面带怒色,深目更显骇人之色:“何时的事?”
“辰时……”
“是谁奏报?”
“邓健。”
这人认真地想了想,便皱眉道:“公卿之中,怎么没听说过此人?”
“乃是宦官,和郑公公一道下西洋的。”
这人深吸一口气,眯着眼,冷冷地道:“呵……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罢了,他知道就知道吧。”
“可宫中已密令内千户所彻查了。”
“他们真敢查?”这人带着倨傲,冷笑着道:“有这样的胆子吗?真查起来,他们也兜不住,不必……操心。”
来人却是担忧地道:“这内千户所,非从前的锦衣卫,还是要小心啊,我看,还是……”
这人显然一点也不慌,从容地道:“无妨,有人比我们还急呢,会有人帮我们解决的。”
顿了一下,这人悠然自得地道:“倒要看看,到时谁先死。”
说着,这人冷冷一笑。
这时,却已有人领着几个胆战心惊的男儿来了。
为首的妇人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此时笑着道:“都是自江浙一带搜罗来的,个个都读过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出去外头,好歹能中个秀才。”
这人便高兴地大笑起来,当即回房。
……
“缺德啊缺德啊……”
张安世心里大骂,打马至应天府那边交割的万亩土地,张安世表面如沐春风,心里头,却已是炸开了锅。
就这?
荒地!
要知道,江南区域,如今早已大开发。
这是什么意思呢?但凡是能种出点粮的土地,早已是见缝插针。
剩下的,要嘛是山林,要么就是产量实在太低的土地。
现在赐这样一块地给他,是个什么意思?
不想给公爵?
还是……不想他种粮?
邓健跟在张安世的后头,小心翼翼地吐了吐舌头。
他如今倒是吃饱喝足了,也穿上了新衣,去拜见了太子和太子妃后,随即便到这栖霞来了。
“陛下这是何意?”邓健也忍不住问。
张安世没好气地道:“我不知道。不过……他就算赐我这样的地,我就偏要种出粮来。”
邓健看着眼前的地,不确定地道:“能行吗?”
张安世鼓着腮帮子道:“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啊,邓公公,你辛辛苦苦,才给自己的侄儿挣了一个世袭千户,你心里不气吗?”
邓健却是咧嘴笑了:“不气,不气,开心得很,毕竟也是一桩前程,俺侄儿高兴得翻筋斗呢。”
张安世:“……”
张安世真想骂邓健一句没志气。
可明初的时候,对宦官的管理还是十分严厉的,不像中后期,宦官得势,鸡犬升天。
对于邓健来说,能给自己侄儿挣一个这个,将来总有人给他养老送终,而且因为是世职,侄儿的子孙要袭职,就少不得要在灵堂给他摆一个牌位,怎么看……都似乎到了宦官的顶峰。
就是亦失哈大公公,都挣不来这好处呢,他收养的,用来养老送终的义子,也不过是混了一个千户官,还不是世侄。
张安世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真糊涂,你知道咱们这环球旅行的含金量吗?你是在外头见的世面越多,见识反而短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为你再争一争。”
“啊……”邓健惊讶地道:“不是为了侯爷您……挣一个公爵吗?”
张安世瞪大了眼睛,大呼道:“我是那样的人?我早已不是从前之我了,现在的我,心里只有别人,没有自己。”
看着张安世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邓健狐疑地点头。
张安世此时又道:“不管怎么说,这地要种上,等将来,让全天下人都晓得你邓公公的威名。邓公公,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们休戚与共,晓得不。”
邓健又拼命地点头。
张安世接着道:“这事不能劳烦别人,你来看着。”
“啊……”邓健道:“我想回东宫去伺候太子殿下和……”
张安世咬牙道:“姐夫谁不可以伺候啊,再者说了,这两年时间,他身边早有人了,你再去,不习惯。”
邓健有点绷不住了:“……”
良久:“当初出海的时候,侯爷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说等咱回来……”
张安世道:“方才不是说了吗?从前之我,已非今日之我。我都已经不是从前之我了,说的话怎么还能算数?”
邓健身躯一震,泪如泉涌,伤心欲绝地道:“咱盼了两年,盼着盼着……啥都没啦。”
张安世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唏嘘道:“你且听我说,干这个,有前途,你要有志气,伺候人有什么意思,伺候庄稼才能成大事。而且你伺候人伺候的这样好,是金子总会发光,将来这些庄稼你伺候起来,一定能成,你瞧着我长大的,你是性子,我会不知吗?这样重要的事,也只有你这样细心,这样勤恳的人,才能办成。”
邓健眼里噙着眼泪,他有一种,一步错,步步错的感觉。
张口想骂点什么,却见张安世语重心长的样子,好像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令他准备出口的污秽之词,一时也脱不出口了。
只见张安世又道:“邓公公,我们之间,与别人不一样……”
说到这里,张安世压低声音,瞥了远处朱勇几个一眼,才道:“我们是患难之交,是同舟共济过的,这是真感情,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信我,将来……必成大器。”
“咱不想成大器,咱想……”邓健垂头,抹着眼泪,身子一抽一抽的,哭到了伤心处。
张安世道:“算了,别想那些了,反正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了,你就从了吧。”
邓健一脸木然。
这从万里之外带来的粮种,想要种植,却是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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