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纪纲道:“陛下……这些年,我侵夺了无数的大户,不只如此,我还官贩私盐其实并非是数百万斤,而是上千万斤。除此之外……臣还以捉拿钦犯的名义,灭门破家无数,更是侵吞了他们无数的财富。当然……这还远不止这些,许多人为了买平安,争相向臣送礼,以及臣所包庇的那些汪洋大盗,每年也都有孝敬……”
他如数家珍地说着,就好像在拉家常一样,声调也很是平静:“陛下可能都不知道,朝鲜国护送来的秀女。都是臣先过目一遍,若有生得美艳的,臣则带回家中去,其余的,才会送入宫中……”
张安世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开始退后一步,躲得离纪纲和朱棣之间远远的。
朱棣果然脸色发黑,眼中阴沉沉的一片,不过他的反应却又异常的平静。
纪纲就像感受不到朱棣的怒气一般,继续道:“在朝中,陛下是天子。可在寻常百姓和商户们的眼中,臣就是他们的天子……臣这些年,福也享够了,那一笔财富,怕是比陛下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朱棣只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此时道:“在何处?”
纪纲是个谁都不愿相信的人,只怕即便到了现在,这些东西,都还在他的脑子里,其他知情之人,怕是早已被他灭了口。
纪纲道:“臣至今日,已到了绝境,更不敢奢望自己还能活下去,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盼望呢?陛下不要指望这些人对臣用刑,臣就会乖乖就范。这些用刑的人,都是臣的徒子徒孙,他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是不可能教臣开口的。”
朱棣脸上越来越怒,沉声道:“朕的耐心有限,最后问你一遍,在何处?”
纪纲却是凝视着朱棣道:“臣愿意说出来,可是……却有一个条件,只要陛下办到,臣一定开口。”
朱棣只抿着唇,默然。
到了现在,朱棣不想再讨价还价,他只想教这人死无葬身之地。
纪纲跪在朱棣的跟前道:“就请陛下,在半个时辰之内,杀我的妻儿老小二十九人,将他们的头颅,都送到臣的面前来,臣见了他们的头颅,自当会将一切都如实奏报。”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泪如雨下。
纪文龙听罢,整个人一震,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红着眼睛瞪着纪纲,口里大呼:“爹……爹……你咋叫人杀我?爹……我是你的儿子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纪纲却没有回应,眼眸只看着朱棣,甚至看也不看纪文龙一眼。
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朱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棣的神色。
张安世此时才靠近了朱棣的身边,低声道:“陛下,汉贼不两立,不能因为区区的财货,而与这样的贼子……”
朱棣压压手,示意张安世不要说话,他则冷着脸看着纪纲道;“你若是食言呢?”
纪纲道:“臣也会希望自己死得轻松一些,臣自己也自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说出来对臣有利。陛下……时间不多了,只以一个时辰为限。”
朱棣久久地瞪着他,半晌后,怒道:“来人。”
张安世道:“在。”
朱棣吐出了三个字:“尽杀之。”
张安世道:“遵旨。”
方才之所以劝说,其实张安世也不傻,这只是表现一下自己和乱臣贼子势不两立而已。
难道还真的连银子都不要吗?
傻不傻啊。
钱当然是要的,可牌坊也不能丢。
张安世这时候也不多啰嗦了,转过身,匆匆地出了这囚室。
半个时辰之后。
陈礼亲自带了一个麻布袋子来,将满满的袋子踢翻在地,二十多个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触目惊心。
那纪文龙还在此,已吓得晕了过去。
纪纲见状,双目赤红,嘴巴不断地颤抖,此时他的情绪,已悲凉到了极点,他口里喃喃念着:“二儿……三儿……我的月娥……”
噗……
一口血自他口里喷出。
他拼命地咳嗽着,带了镣铐的手,试图想要伸出去抓住离得最近的人头。
纪纲此时,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
朱棣只冷冷地看着他,道:“朕还给你留了一个儿子,就是你等说,说罢,说完之后,朕很快送他上路,也算是全了你我君臣一场。”
纪纲无言落泪,又吐出了几口血,才抬头看向朱棣道:“多……多谢陛下,陛下……隆恩浩荡,臣……”
他猛地朝朱棣叩首,这一次,他好像是发自肺腑一般,最后道:“臣感激不尽。”
说着,他抬头起来,这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开始蠕动了嘴唇,一字一句地道:“这些财富,在钟山,距离孝陵最近的一处山头,那儿……有一处田庄……”
第225章 尽诛之
纪纲道出了位置。
朱棣站了起来。
他紧紧地看着纪纲,道:“朕说话是算话的。”
说罢,拔出了陈礼腰间的佩刀。
很干脆利落地一刀插入了纪文龙的后背。
随即,这刀在纪文龙身上贯穿而出。
纪文龙只闷哼一声,随即气绝。
纪纲见状,泪流满面,不断地磕头:“臣……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朱棣随即道:“只是你,想要好死却不容易,凌迟吧,不必当众凌迟,就在此处进行,寻京城里最好的刀手。”
说罢,朱棣再无多言,信步而出。
从纪纲的囚室里出来,朱棣长出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张安世道:“那些党羽,一个不留。”
张安世道:“臣遵旨。那些瓦剌的使节呢?”
朱棣道:“杀。”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听在张安世的耳里,却是掷地有声。
朱棣此时又道:“让陈礼,还有那个朱金,带钱庄的账房还有内千户所的校尉,火速去那庄子,封锁当地,立即给朕搜抄。至于你……”
朱棣瞪了张安世一眼:“入洞房去吧,这深更半夜的,别再在外头晃荡了。”
张安世道:“臣……臣知道了。”
朱棣道:“这好好的婚礼,竟是搅成了这个样子。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朕走了。”
张安世道:“臣送送陛下。”
朱棣摆摆手:“不必送啦,也没什么可送的。”
……
张安世回到了张家。
张家这儿,早有人翘首以盼。
深更半夜的,新郎官带着人杀气腾腾的跑了,这是人干的事吗?
就算是徐静怡没有见怪,这张家来吃酒的宾客们,有不少可都是徐家的亲戚。
再加上有人在这里拱火。
惹得徐家的许多亲戚很是不快。
便听姚广孝道:“贫僧吃过这么多席,没见过这样的人,这要是传出去,我都不敢说贫僧和魏国公是熟人,丢不起这个人。”
金忠道:“是啊,是啊,一点也没将魏国公放在眼里,徐家的那女娃娃,以后有苦头吃喽。”
姚广孝道:“罢了,罢了,与我们何干呢,我们是外人,你看徐家人都没有提刀去斩那张安世,我们说三道四做什么,所谓因果就是如此,有什么因,种什么果。”
“和尚……”金忠毕竟老实,低声道:“你这也太狠了,你还怂恿人家去砍新郎官。阴阳怪气几句,差不多得了。”
姚广孝低声道:“他张安世就成这一次婚,下一次看成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放心,那魏国公还是稳重的,不会乱来,姓张的要堵住我们的嘴,说不准还给寺里上一点香油钱。”
金忠:“……”
这时,张安世终于骑马回来了,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有人大呼:“新郎官回来了。”
于是,众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方才还气咻咻的人,现在却满是惊喜,一个个拉扯着张安世道:“快,快送洞房里去。”
张安世给拉得东倒西歪,只能无奈地叫着:“别拉扯,别拉扯……”
闹了一夜。
张安世睡到了日上三竿。
细细回味一番,虽然入洞房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大庭广众之下,总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如今的感受,却是……真香。
愉快地起来。
徐家的几个陪嫁丫头们便进来,伺候张安世穿衣。
张安世从前也是自己打理自己的穿戴,很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扭扭捏捏的。
徐静怡已坐在铜镜前梳头,一头乌亮的青丝披肩,衬得一张小脸越发娇俏。
此时,她从铜镜里看着在别扭地穿衣的张安世,羞涩地道:“夫君昨夜去做什么了?”
张安世好不容易给套上了外衣,道:“啊……一个案子。”
徐静怡温声道:“小案子,也需要锦衣卫指挥同知亲自去的吗?”
张安世倒没有隐瞒,道:“是大案,天大的案子,关于纪纲,还有他的财宝。”
“财宝?”徐静怡眨了眨眼睛,道:“我听人说,纪纲做了许多的坏事,贪赃枉法,这样说来,宫中的内帑,岂不是又充实了起来?”
张安世道:“算是吧。”
徐静怡道:“我姑姑说,陛下经常因为挣了银子,高兴得一晚上都不睡觉。”
张安世打起精神:“呀,陛下是这样的人。”
徐静怡忙道:“你不能乱说,姑姑说不能外传的。”
张安世笑了笑道:“放心,我口风紧。”
说罢,张安世道:“好在我不贪财。”
徐静怡嫣然一笑:“人不可贪财,却也不能无财。张家也有许多银子,除了盈利,最紧要的还是守着自家的银子,将来惠及子孙。”
张安世连忙点头:“你说的对,咱们得守着自己的银子,可不能让人打主意。”
徐静怡此时在丫鬟的帮忙,已经梳妆好了,回头看着张安世道:“待会儿,该去拜见姐姐了。”
张安世愣了愣道:“为何还要去拜见?”
徐静怡脸上羞红着脸道:“我们新婚,这个时候该去拜见公婆,只可惜……”
她朱唇微微一顿,便道:“长姐为母,所以此时该去拜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哦。”张安世道:“原来如此,可是阿姐没有交代。”
徐静怡便道:“她可能并不在乎,因为爱你这兄弟,只要你成亲便好,也晓得夫君不喜繁文缛节。”
张安世感动地道:“你说的对,阿姐对我太好了,只有那朱瞻基没良心。”
徐静怡:“……”
徐静怡捋了捋鬓角的乱丝,接着道:“可不管阿姐有没有交代,我们也要去,越是自己的家人,才越要看重。”
张安世咧嘴笑道;“你说的都对。”
于是夫妇二人坐上了马车,一道去了东宫。
太子妃张氏听闻张安世带着新妇来了,自是喜出望外。
朱瞻基见了张安世,更是格外的亲近,远远的便奔向张安世,冲进张安世的怀里,脑袋朝张安世的怀里挤:“阿舅,你来看我啦。”
张安世下意识地道:“照着规矩……不对,就是来瞧你的。”
朱瞻基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只可惜,虽是一下子得了朱瞻基的亲近,张氏似乎对张安世没有多大兴趣,他拉扯着徐静怡去了一边儿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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