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朱棣道:“你便是那黄老爷?”
黄仁义微笑着道:“这都是本乡的人抬爱罢了,末学后进世代久居于此,平日里有一些善举,因而颇受抬爱,这里天冷,还是进宅子烤一烤火吧。”
朱棣听罢,却没有动,而是死死地盯着黄仁义,道:“是啊,这儿天冷得很。”
黄仁义则依旧笑吟吟的样子。
他是个很会做人的人,礼数很周到。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前提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人”。
在他看来,朱棣这样的人,不是哪个宦官之后,就应该是个秀才和举人,此番人家路过,他顺道结交,将来总有用处。
朱棣突然猛地虎目一张,厉声道:“谁抬爱你?”
黄仁义一愣,他不理解朱棣的意思。
只是黄仁义的脸却微微拉了下来。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他看来,自己已算是周到,可对方如此无礼,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立即变了脸,面容逐渐阴沉,冷眼讥讽道:“我瞧得上你,敬酒你不吃,你还要吃罚酒吗?”
朱棣顿时有满腔愤怒,顿时抬起一脚,便朝那黄仁义的肚中踹去。
这一脚实在太快了。
黄仁义猝不及防,轰隆一下,他整个人身子被踹翻,顿觉得五脏六腑似移位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发出一声哀嚎,疼的捂着肚子,口里大呼:“来……来人……给我打。不必……不必怕,我们自有上头的父母官撑腰,今日是他先行挑衅,便是打死他,也自有人给我们做主……”
他说到这里,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来。
朱棣听到对方有父母官撑腰,心里已愤慨到了极点。
朱棣口里禁不住喃喃轻声道:“张安世……你辜负了朕的厚望啊。”
姚广孝只在朱棣身后,纹丝不动,只是此时,他能理解朱棣的感受。
自古以来,所谓德才兼备,德在才先,这句话绝不是虚言,或许有些人,对此颇为反感,认为才能远比德行更重要。
却殊不知,德行才是衡量一个人最重要的品质,倘若一人有天大的才干,这样的人能力越大,可能对整个天下的危害也就越大。
历朝历代祸国殃民之人,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
因此,自古以来,一个人的道德感永远都比才能重要的多。宁可用的是一个庸人,也决不能用一个能力出众,实际上却毫无道德廉耻之人。
陛下此番感慨,显然是对某些事大失所望,一个自己如此看重之人,却发现……根本无法去引以为左膀右臂,本身就是一件无比遗憾的事。
而此时,那黄仁义身边的仆从见状,也大惊,有人放开了狼犬,朝朱棣方向指了指。
那狼犬狂吠,竟朝朱棣扑来。
禁卫们虽早有戒备,可那狼犬扑来的极快,一下子便跳跃至朱棣的面前。
却见朱棣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拳下去。
狼犬快,朱棣更快。
这一拳直中狼犬脑袋。
呜嗷一声……
狼犬翻滚落地,随即四肢开始摇摇晃晃,又呜嗷了一声,竟一头栽倒。
朱棣已走上前,一步步走至黄仁义的身边。
黄仁义翻滚在泥地里,却见朱棣抬起一条腿,而后抵住了黄仁义的肩窝,这巨大的力量,随即将黄仁义的肩摁在泥地。
黄仁义动弹不得,他口里高呼:“饶命,饶命……”
“饶命?”朱棣脚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黄仁义好像是被人钉死在泥地上一般,只觉得这重若千钧之力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黄仁义恐惧了,他慌忙道:“饶命,饶命,我只是寻常百姓……不……不要杀我。”
朱棣抿嘴不语。
黄仁义的肩窝却越陷越深,半只胳膊踩入了泥地里。
黄仁义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嚎叫着挣扎,可是……肩膀处,似乎开始有骨裂的声音,他惊恐地狂叫:“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给你银子……我……我与知县老爷乃是至交好友……你……你……咳咳……咳咳……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周知县断然饶不了你……”
咔……
朱棣脚上狠狠地用上猛力。
黄仁义的肩骨咔嚓一下,应声而裂。
在古代……这样的重伤,尤其伤到的乃是肩骨,基本上是没有存活的可能了。
黄仁义在地上抽搐,疼的昏死了过去,只是身子还在抽搐着。
朱棣眼眸里猛地掠过了一丝狐疑。
他抬头,看一眼眼前这黄仁义身后的几个仆从。
这些人一看朱棣这么狠,显然此时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竟连一点上去帮忙的勇气都没有。
“方才……方才……他说什么。”朱棣喝问。
这几个仆从早已吓得腿软,纷纷拜倒,磕头如捣蒜:“饶命,饶命。”
朱棣却不理会这些,继续怒声质问道:“方才他说,他和周县令乃是至交好友……是吗?”
一个仆从磕头道:“是,是,是,黄老爷偶尔……要去县里,总会拜访周县令,与周县令谈笑风生。”
朱棣却冷冷道:“这里乃是栖霞渡口,怎的还受那上元县县令管辖?”
仆从们只是磕头如捣蒜。
朱棣大喝:“说。”
一个仆从怯生生地道:“这……这……这儿历来就是上元县管辖呀……您……您说栖霞渡口?栖霞渡口……在隔壁……隔壁……得过了前头一条溪,那儿才是……这儿还是上元县……”
说到这里,这仆从在朱棣的瞪视下已经吓得快哭了,连忙又哀叫着:“饶命啊,饶命啊……”
朱棣:“……”
姚广孝:“……”
方才那口称此处是栖霞渡口的禁卫,身子开始悄然无声地往后移动。
第107章 真实的栖霞渡口
此时,朱棣的脑子是懵的。
这里……不是栖霞渡口的管辖范围之内?
还是上元县?
不过细细思来,也有道理,朱棣只让张安世镇栖霞渡口,所管辖的范围,其实就是渡口加上沈家庄附近的地皮罢了。
这地方看上去和栖霞渡口隔着一条小溪相望,可实际上……彼此之间却是差之千里。
朱棣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好了。
随即,他倒是暴怒起来,回头就道:“方才是谁说此地乃栖霞渡口?”
那身子已挪了一丈远的护卫,吓得身子抖了抖,可此时被问起,自不敢再躲,连忙上前,道:“卑……卑下……万死,这……这儿从前确实也叫栖霞渡口,是卑下不当,恳请……恳请……”
朱棣一时之间也没什么话说了。
若是这家伙在他的脚下,只怕他非要踹他一脚不可。
可这时,也只能朝他骂道:“入你娘!”
说罢,再也不理会那地上半死不活的黄仁义,也懒得去理那些还在求饶的仆从,还有地上那条死狗。
便索性叫人牵马来,直接翻身上马,就道:“过溪!”
一声令下,众人连忙上马,随着朱棣奔驰而去。
过了溪,一眼看去,这里的景象,似乎和此前的村落有些不同。
当然,具体哪里不同,朱棣一时也说不上来。
他脸冻得通红,方才的粥也没喝,只是肚中饥肠辘辘,眼看前头便是渡口的集市,随即便带人进去。
这里早已是商铺林立,原本巴掌大的集市,现在却更显得拥挤,还有许多的新铺,似乎也在附近营建。
泥泞的道路上铺了雪,不过很快又被人踩得泥泞。
一船船的石料自那码头拉来,许多劳力沿街挖着沟渠,或是铺设石料。
朱棣见这里脏乱嘈杂,略略皱眉。
倒是姚广孝笑着道:“那儿那处客栈,贫僧相熟,斋菜的味道不错,烤鸭的滋味也极好,不妨请……家主去那儿闲坐片刻,先填饱肚子。”
朱棣听罢,下马,将马交给后头的禁卫,随即便龙行虎步地往那一处店铺里去。
却见因为是正午时分,这里格外的热闹,进进出出的人极多,甚至许多食客不得不在边上站着,等别人吃完才能上桌。
朱棣见状,大为吃惊,回头看姚广孝,不禁道:“此地的生意,竟比南京城内还好!”
姚广孝微笑道:“是啊,贫僧也很费解。”
足足等了许多时间,这才有了空座,不过空的却是座位,对面还坐着一个汉子,虽是大寒天,可这汉子却好似觉得燥热,竟将衣襟解开了一些,裸露出了黝黑的半个胸膛。
汉子吃着的很简陋,不过是一道菜,加三碗米饭而已,此人胃口极大,扑哧扑哧便吃下了一碗米饭。
以至于朱棣坐在他的对面看着,都禁不住大吃一惊。
这人连吃三碗,菜肴也吃的一空,菜碟上还有一点残汤,他也舍不得剩下,直接端起来,往嘴里滴。
吃过之后,附近桌上似乎也有几个和他一起的伙伴,都一并站了起来,口里大呼:“赵三,走啦,上工去。”
这叫赵三的汉子,摸了摸肚皮,却粗声粗气地道:“走走走,他娘的,总觉得没吃饱,待会儿干活不得劲。”
别人便笑他:“你可别偷懒,今日那石料若是再不切割完,咱们对不住张家的工钱。”
说罢,一行人快步离开了。
那空座没多久,却又被一汉子占据,这汉子口里还大呼着:“叫我好等,待会儿只怕要误了工,小二,小二,上菜,赶紧的。”
那小二如陀螺一般地在店里穿梭着。
朱棣见此,食指大动,也觉得自己饿极了。
等小二来了,那小二竟还记得姚广孝,露出大大的笑容道:“和尚今日还吃斋菜吗?”
姚广孝笑道:“尽管上来,至于我这……施主,你需上好菜。”
小二打量朱棣:“哎呀,这也是一位尊客,尊客想吃什么。”
“拿手的都上。”朱棣豪气干云地道。
小二应下,便又向姚广孝苦笑道:“哎呀,这个时候,最是忙碌。若有怠慢,先赔个不是了。”
说罢,兴冲冲地便走。
朱棣越发觉得惊奇,他发现这里的食客和他在北平时在民间的食客完全不同。
这里的食客……大多竟都是一些粗野的汉子,这些汉子可能点不起太多的菜肴,若是三五成群,则三五人点两三个菜即好,可米饭点的多,偶尔……也会叫一盏黄酒来,若是一人,也只点一个菜肴。
最重要的是他们吃饭,绝不是那种宴请宾客时一坐就是老半天,细嚼慢咽。
这些人往往是匆匆而来,吃的极快,片刻功夫就风卷残云,而后便匆匆而去。
偶尔,也见几个农夫打扮的人,带着儿女怯怯地来,他们会慢一些,不过也不敢久留。
朱棣的酒菜很快被送了上来。
姚广孝愉快地吃他的斋菜。
可朱棣的菜肴却很多,都是大鱼大肉,像他这样奢侈的点一桌菜的却是极少。
对面的汉子显然觉得很拘束,匆匆吃过便走了。
以至于对面虽有人还在等位置,却都不敢坐朱棣的对面了。
朱棣真饿了,何况看周遭人吃得香,便也大快朵颐。
酣畅淋漓的吃饱之后,时间似乎已至未时,终于热闹的客栈里,人也渐渐清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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