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77章

作者:嗷世巅锋

  这时王夫人又叮咛道:“你与他也算有些情分,日后倒可试着往来往来……毕竟他到了工部之后,对老爷也不无裨益……”

  对这些经济仕途的言语,贾宝玉最是不耐烦了,虽然当着母亲的面,不好显露出来,却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没有放在心里。

  直到听说,薛姨妈竟把香菱也许给了焦顺,他这才一跳三尺高,扼腕跺脚道:“怎能如此?!那香菱分明是极好的女儿家,却怎么、却怎么……”

  王夫人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掩着心尖呵斥道:“不过是个丫鬟,且又不是咱家的,你这却是做什么妖?!”

  宝玉自知失态,忙讪讪的赔了不是。

  可自此却似丢了魂儿一般,等辞别王夫人出了堂屋,就冷不丁问袭人:“你说咱们出面,把她赎回来成不成?”

  袭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准是又犯了痴症,急忙劝道:“快别胡说了!让太太听见,怕又要责骂你了!”

  宝玉却不以为意,反道:“若是真能成,便拼着被责骂几句也值了——她是极好的一个人,给了表哥都是糟践,何况是那五大三粗的焦顺?”

  说着,愈发起了兴头,恨不能立刻去将香菱救出苦海。

  袭人连拉带扯的苦劝,廊下晴雯见了,登时横生三分醋意,上前冷笑道:“这在太太院里就拉拉扯扯的,你们倒真是不避人了!”

  袭人却恍似见了救星,忙道:“快别说风凉话了,赶紧帮我拦着他,莫让他胡乱闯祸!”

  晴雯这才瞧出不对来,合力把宝玉哄回了家中,又追问了事情缘由因果。

  待得知焦顺的事情,她也不禁惊的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问:“先前不是说他家坏了事,要被府里赶出去了么?这怎么忽就袭了爵、得了官儿,竟还要和老爷同衙为官?”

  宝玉扁嘴:“太太也没说太仔细,只说是得了皇上的青睐——我寻思着莫不是皇上知道他生的凶恶,想派他去和西夷打对台?”

  “胡说什么!”

  袭人哭笑不得:“他是去的工部,又不是去鸿胪寺——这话你在家里说说就好,可不敢去外面浑说一气。”

  “若不是怕委屈了香菱,我管他是去工部还是鸿胪寺?”宝玉说着,忽又起了性子,站起来就要往外闯,嘴里嚷道:“不成!我得去找她问个清楚,她要是觉得受了委屈,我说什么也要把人讨回来!”

  袭人、晴雯两个苦劝不住,最好只得答应帮他去问,这才勉强安抚住了宝玉。

  他却又一叠声的催促二人,还嚷着要外面赶紧备车。

  “我的好二爷,你可长点儿心吧!”袭人哭笑不得:“方才太太不是说了么,先前周瑞的院子已经赏给了他家,他实是住到咱们府里来了,哪用的着备车?”

  宝玉虽知是闹了乌龙,却加倍催促二人赶紧动身,生怕去的晚了,那香菱就要遭人虐待。

  晴雯原本并不想去,可宝玉发了性子,哪肯听别人说些什么,于是也只得硬着头皮,同袭人一起到了焦家。

  因未曾出府,倒也用不着什么手续。

  等到了焦家,二人便径自寻了香菱,把宝玉的意思拐弯抹角的提了。

  香菱听说是宝玉要‘赎’,心下十分的感动,然后就拒绝了这番好意。

  袭人还要替宝玉劝说,晴雯却不耐烦参与这等荒唐事,打听得金钏儿、玉钏儿姐妹正在西厢里说话,就独自找了过去。

  进门时,偏巧就听见这姐妹两个,正红头胀脸的说些‘怎么往床上爬’之类的荤话。

  晴雯心下隐隐就对玉钏儿多了三分鄙弃。

  “呦~你怎得来了?”

  这时金钏儿才发现晴雯到了门口,忙起身掩饰道:“太太差我过来,问这院里还缺些什么短些什么,这不我正跟玉钏儿商量呢。”

  “缺什么?”

  晴雯嗤笑一声,拿腔拿调的道:“缺个浴桶呗,最好是能容两个人一起洗的那种,洗的水淹脚脖子,洗的褥子上都一汪一汪的!”

  玉钏儿羞的不行,却暗暗把这法子记在了心底。

  金钏儿却不怵晴雯这些荤话,反唇道:“听你说的有鼻子有眼,怕不是早就试过了?”

  没等晴雯回话,她又认真道:“不过这院里也确实少了浴桶,咱们府上单有下人们洗漱的地方,以往来……焦家也都是去浴室里洗漱,可现今身份不同了,却不好再乱了尊卑。”

  正说着,焦顺也匆匆寻了过来,进门就吩咐道:“玉钏儿,你陪着胡婆婆回宁荣巷一趟,把……咦?”

  说到半截,他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陌生的丫鬟,正各自往墙角退避。

  其中一个瞧着和玉钏儿有几分神似,约莫应该便是她姐姐金钏儿。

  至于另外一个。

  焦顺的目光,落在她那两根葱管儿也似的长指甲上,脑中约略浮起些印象,这好像是……

  “爷。”

  玉钏儿这时忙介绍道:“这是我姐姐金钏儿,还有宝二爷屋里的晴雯姐姐——她们是得了太太的吩咐,来看咱们院里还缺什么短什么的。”

  “原来你就是晴雯。”

  焦顺这才恍然大悟。

  而晴雯听他这般说,却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曾在老太太院里传过来家的谣言。

  当下又羞又恼,只恨不能夺门而出。

  谁知却听焦顺又道:“先前你那哥哥的事情怎么样了?当时薛家把这事儿托给了我,我还专门去找赖大说,要提拔你哥哥做个小管事呢。”

  晴雯听了就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事情竟托到了他这里,半晌才讪讪道:“赖总管前几天使人传话,说是等过了中秋,就让我哥哥去铺子里做工,如今应该已经……”

  但赖大让人传话的时候,可没说这里面还有焦顺的功劳。

  且这焦顺非但没有记仇,反而还打算帮自己哥哥谋个管事。

  晴雯一时愈发羞的无地自容。

  又因玉钏儿得了差事,金钏儿和晴雯自不好再久留,于是到外面汇合袭人,一起离开了焦家。

  且不提宝玉听了回禀之后,是怎么如丧考妣一般。

  却说焦顺晚上用过了饭,回到东厢里间,却见屋子正中竟多了一只大浴桶。

  “爷今儿指定乏了,我、我先伺候您洗漱洗漱。”

  玉钏儿扭捏的抓着条毛巾,那嗓音里也似乎要腻出水来一般。

  焦顺下意识问了句:“香菱呢?她怎么不进来一起伺候着?”

  “东西都是我备下的。”

  玉钏儿小嘴一扁,垂首道:“难道爷就只惦记着香菱姐姐不成?”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瞧着她年岁尚小,想着先拿香菱做个消遣的,不想这玉钏儿倒是个有心的主儿。

  她既有心,焦某人自也不是矫情的,自不会莫名其妙把人赶出去,非要再养个一两年再收用。

  反正这年头十四五岁成亲的多了,只要小心些别太早怀上就好。

  遂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大咧咧的吩咐道:“你自个也宽松宽松,省得弄一袖子水。”

  ……

  是夜。

  香菱在外间等了许久也不见玉钏儿出来,又听里面水声潮起潮落的,竟似是在屋里圈了条兴风作浪的恶蛟。

  她到底是见过真章的。

  随着那动静愈发不堪,登时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忙掩着耳朵回了南间,拿被子裹得粽子仿佛,一夜都未曾睡好。

  有诗云曰:

  萋萋芳草忆王孙。

  柳外楼高空断魂。

  杜宇声声不忍闻。

  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宋·李重元《忆王孙》

  早上香菱恹恹的起了床,刚到客厅又得了焦顺的吩咐,让她先送一条新床单进去,然后再去宁荣巷那边儿,拿个什么上了锁的小箱子回来。

第一百章 日后余波

  因王夫人、王熙凤姑侄两个,又是送宅子又是送丫鬟仆妇的,薛姨妈更是亲自领着儿子登门,将香菱拱手奉上。

  如此兴师动众的一折腾,焦家咸鱼翻身的消息,自是在府里不胫而走。

  而焦顺得了爵位,不日即将做官的新闻,更是闹的阖府哗然,也不知遭了多少嫉妒羡慕。

  到了这日上午,李纨主仆也得了消息,李纨当下便让素云翻出那四色礼物,速速退还给焦家。

  她又特意嘱咐:“先前说的五十两银子,就不必再送了,省得闹出什么误会来。”

  “奶奶总是这样!”

  素云恼的直跺脚:“别人都是锦上添花,偏奶奶就要反着来,越是能用上的,反倒越不肯结交!前儿您不是还说,要遇到这样的机会,怎么都要搏一搏吗?”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李纨却是不以为意:“他如今不过是继承了个六品爵位,于兰哥儿又算得上什么机会?”

  素云见劝不动她,只得让小丫鬟捧了礼物,匆匆赶奔焦家。

  而这时,香菱也恰巧刚从迎春院里回来,正捧着只金镯子,泪眼八叉的转述司棋的原话:“司棋姐姐说,她往后便做个吃斋念佛的姑子,也断不肯来给您做小——还让我把这镯子捎回来,说是怕脏了手、污了眼!”

  焦顺虽然也猜到,以司棋那刚烈的性子,未必肯答应过来做妾,可如此决绝的回复,还是让他觉着好没意思。

  无奈的叹了口气,捧着那镯子回到里间。

  原是想找个地方存放,谁知进门就撞上了叉着两条腿,正迈着八字步往外挪的玉钏儿。

  “爷。”

  玉钏儿瞧见那大金镯子,眼前就是一亮,虽没明着说什么,但那欢呼雀跃的情绪,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

  焦顺倒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将这镯子转送给她。

  可又觉着这等行为忒也渣男,且这一来与司棋之间,怕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故此便哄道:“这镯子是别人戴过的,且尺寸也不怎么合适,等过两日我照着这样式,再给你打个新的吧。”

  平儿昨儿捎了那三千两的银票过来,再加上赖家那五千两的欠款,焦家如今虽仍是小门小户,但他焦老爷却勉强称得上是财大气粗了。

  玉钏儿闻言自是大喜,便她姐姐在王夫人跟前那般得宠,似这等分量的金首饰,却连半件也无。

  而自己才到焦家两日,就得了这般的赏赐,足见昨儿那番刻意逢迎没有白费。

  一时也顾不得有创在身,又恣意的上前裹缠。

  直撩的焦顺起了兴致,正要命她手足并用的消遣一番,却忽听外面香菱禀报,说是李纨差了素云过来。

  这大奶奶在府里深居简出的,平日里极少和人联络,却怎么突然派了人来?

  焦顺心下疑惑,推门出去细问,才知道素云竟也是来退还礼物的。

  多半正是这个‘也’字惹了误会,香菱那泪痕未干的小脸上,竟透出几分惊疑之色,显然由司棋的事情,推演到了李纨头上。

  “你这胡思乱想什么!”

  焦顺没好气的在她眉心戳了一指头——那红菱似的胭脂记,实在是招人的紧——然后又当着她的面,让人把素云请进了东屋。

  素云进门之后,先有些别扭的见了礼,然后又命小丫鬟奉还礼物,歉意道:“先前我们奶奶就说无功不受禄,让我把礼物退给焦……焦爵爷,可这几日事儿赶事儿的,竟是到了今儿才得闲。”

  这几日事儿赶事儿的实是焦家。

  不过焦顺却听的奇怪,诧异道:“这怎么说的,就算要退也不该退给我啊。”

  说着,他瞥见小丫鬟又把未拆封的礼单,摆在了四色礼上面,这才恍然大悟:“许是当初没说清楚,这东西不是我送的,实是你们奶奶的同宗亲戚,凑巧托了我的门路。”

  接着,把什刹海李掌柜的事情,简单告知了素云,又道:“他说这礼单里写的清楚,你们拆开一看便知,所以当初就没交代的太仔细。”

  素云这才知道是闹了乌龙,当下红头胀脸的告了声罪,又让小丫鬟捧了四色礼物,匆匆折回了家中。

  听完她带了埋怨的回禀,李纨也是颇为尴尬,这才拆了礼单细瞧,却见上面多是些阿谀之词,显是存了攀附的意思。

  若没先前的插曲,她多半还是要把这礼物退回去的,可这刚闹了乌龙,到底有些抹不下脸来。

  因又想起了什么,便问:“这李掌柜是不是前些日子,薛家表弟无缘无故要撤换的那个?”

  “应该就是了,估计也是吓坏了,才寻到了奶奶头上。”素云故意激将道:“只可惜他却是病急乱投医,白费了这番心思。”

  李纨没有理会素云,摩挲着那帖子沉吟良久,这才无奈的叹道:“罢了,怎么说也是同宗兄弟,往后能看顾些,就看顾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