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668章

作者:嗷世巅锋

  ……

  日头西垂,紫金街焦府。

  袭人去茅厕方便了完,又去小厨房里净了手,心不在焉折回堂屋门口,听到里面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就知道这马吊牌局还要再持续一阵子。

  她想了想,便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栏杆前望着这不算太大的院子发起呆来。

  这时一人打从里屋挑帘子出来,看到她在廊下,先是一愣,继而上前笑问:“袭人,你在外面做什么呢?”

  袭人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平儿。

  两人当初也是好姐妹来着,原著里还曾一起宽慰过鸳鸯,但此时袭人张了张嘴,竟不知该称呼平儿什么好。

  平儿看出她的尴尬,当即笑道:“咱们姐妹什么交情?你要是莫名其妙就跟我生分了,我可不依!”

  袭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无奈道:“哪里是我要与你生分?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

  “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

  平儿抢过她的话茬,半真半假的好奇道:“你一贯黏在宝玉身上,今儿却怎么跟着三姑娘来了我们家?”

  袭人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抬手指了指里面:“你不用陪着打牌了?”

  “司棋才刚替下我。”

  “那、那咱们去你屋里说话吧。”

  对于袭人的提议,平儿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带着她到了西厢房内,命银蝶奉上香茗。

  袭人不敢托大,起身双手接过放在桌上,趁势扫量了一下西厢房里的布置摆设,见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虽还比不上怡红院,却也强过赵姨娘许多了。

  她心底暗生艳羡,可也知道自己纵然跟着三姑娘嫁过来,也绝不可能盖过平儿与焦大爷自小的交情。

  可谁让自家从小养大的不中用呢?!

  她稳了稳心神,这才将宝玉即将跟着贾政南下,偏王夫人受鸳鸯启发,有意让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去庙里服侍二姑娘,顺带为老太太烧香祈福的事情说了。

  说到宝玉装病不成,又鬼迷心窍要做和尚,与自己讨论什么佛法禅机时,她是又委屈又气恼,忍不住拿帕子擦拭起了眼角。

  半晌不见平儿有什么回应,她疑惑的抬头,却见平儿正若有所思的念叨着什么?

  “怎么了?”

  “原来鸳鸯也……”

  平儿说个半截,便忙又改口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宝二爷直到现在,也还没放弃出家的念头。”

  “他哪有个准儿?还不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袭人苦笑摇头,然后才说到了正题:“因他实在指望不上,我才找上了三姑娘,希望三姑娘能帮着转圜转圜,苦些累些倒罢了,我是宁死也不肯学妙玉做假尼姑的!”

  “那三姑娘是怎么说的?”

  “三姑娘说……说……”

  袭人有些羞臊的转过头,讷讷道:“说是身边正好缺人,准备跟太太讨了我去。”

  “这……”

  平儿自然明白,探春所说的身边缺人是什么意思,而袭人既然已经跟着过来了,那不用说,肯定是已经答应了。

  半晌,她不由摇头道:“没想到连你也……”

  袭人听出她是话中有话,奇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以前她与平儿之间,大多都是以‘你、我’相称呼,但现如今即便平儿降尊纡贵,她也不敢再与平儿平起平坐了。

  “没什么。”

  平儿摆摆手,又含糊提醒道:“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跟三姑娘,那就拿出在怡红院时一心一意的劲头来,千万别因为伤心失意就懈怠了。”

  “这我自然理会。”

  袭人见她肯对自己提点,便小心翼翼的探问道:“不知这府上可有什么禁忌,姐姐告诉我,我也好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免得稀里糊涂撞在枪口上。”

  “禁忌倒没有。”

  平儿笑道:“只是平常规矩严一些,不过老爷赏罚分明,你要是做得好,也绝少不了赏赐。”

  她知道袭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又道:“老爷准备在附近另置一座院子,以便迎娶三姑娘过门,到时候独门独户的,机会自然比这边儿要多。”

  听了这话,袭人心中的忐忑登时去了七分。

  她最担心的就是竞争不过府里的老人儿,可若是单独另起一座宅院,能跟她竞争的也就是侍书了,如此一来抬姨娘的机会自然高了许多。

  正心生欢喜,忽就听外面骤然嘈杂起来,平儿侧头听了片刻,忙拉着她起身道:“快走、快走,是老爷回来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花袭人【上】

  二人自里间出来,银蝶、绣橘两个也早在客厅里候着了。

  等四人从西厢里出来,外面邢岫烟、司棋、玉钏,晴雯、红玉、蕊官,已经乌压压站了一片——只余下翠缕和香菱两个,因为还要在屋里服侍史湘云,所以未曾出迎。

  其实当初袭人说贾赦那话,放在焦顺头上也毫不为过——屋里略微平头正脸的丫头,他都不肯放过。

  但同样的事情也要分人,放在不务正业崽卖爷田的贾赦身上,那是好色荒淫;放在平步青云事业有成的焦顺身上,就该说是英雄本色了。

  至少袭人看到这一院子通房丫鬟后,就并没有觉得焦顺过于好色,只是暗暗庆幸自己不用与她们争奇斗艳。

  不过这院子里都是焦家人,她混在其中总觉得有些别扭,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堂屋与侍书凑成一对儿,忽就觉得有道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举目相迎,立刻就与晴雯的视线对了正着,旋即两人都有些不自在的偏移了目光。

  这时候焦顺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合体的绯色官袍,愈发衬的威严满满,虽眉眼带笑,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要说荣国府里的老爷少爷们也都是天生贵胄,贾赦生前更是正一品的爵位,但比之焦顺却似乎都差了那一股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儿。

  邢岫烟和平儿迎上前唤了声老爷,焦顺将下巴往里面扬了扬,问:“三妹妹在里面?”

  “三姑娘一直在等您回来。”

  邢岫烟回道:“因太太行动不便,她也不便单独迎出来,所以……”

  “嗯。”

  焦顺挽了挽袖口,道:“请她再稍候片刻,等我换下这身官袍就去见她。”

  说着,便转头往东厢走去。

  邢岫烟默契的紧随在后,平儿也心领神会的去了客厅里传话。

  袭人见状,正准备趁机回到三姑娘身边,却见平儿刚进门,侍书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立刻又顿住了脚步。

  虽然未来跳槽到三姑娘身边后,少不得要和侍书掰掰腕子,但眼下她还不想招惹侍书的敌视,故此自然不会越过侍书往探春身前凑。

  侍书出门后,先是与晴雯打了声招呼,然后便转头与林红玉窃窃私语起来。

  莫说是袭人了,连晴雯都有些诧异,红玉什么时候就和侍书搭上了线。

  此时东厢房内。

  焦顺站在落地镜前平伸着双臂,任凭邢岫烟和司棋上上下下的忙活,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忽然问道:“方才那是袭人吧?她怎得也来了?”

  一旁插不上手的玉钏忙抢着答道:“三姑娘说是身边人手不足,便找二太太借了袭人。”

  焦顺听了眉毛一挑:“这时候借人?宝玉应该快要跟着扶灵南下了吧?”

  “定在二月初四。”

  邢岫烟答了,又道:“三姑娘好像就是为此来的。”

  啧~

  找王夫人借调,而不是找宝玉。

  宝玉明明很快就要南下了,偏偏袭人跟着探春来了焦家。

  细品着这些信息,焦顺心下隐隐有了猜测,毕竟类似的事情他也不是头一回经历了。

  不过这刚偷了人家的老婆,转脸又去收用人家的通房丫鬟,是不是有点……

  这时邢岫烟停下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又退开了半步。

  焦顺垂下手活动了一下两肩,嘴里问:“知夏呢?”

  “老太太抱去了,晚上在那边儿过夜。”

  “喔,那就走着。”

  熄了逗弄女儿的心思,焦顺便迈步出了东厢房,抬眼只见丫鬟们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内中自然少不了袭人。

  她原本正与银蝶和绣橘闲扯,此时急忙垂手而立,因心里头杂念丛生,又忍不住撩眼去瞧焦大爷,却正与焦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她急忙又将头垂低了些,脸上不自觉现出两抹赤色。

  焦顺原本只是一眼扫过去,但见袭人如此,却倒认真端详了袭人几眼,如果说先前还只是推断,那现在袭人的反应几乎就已经坐实了他的猜测。

  竟连这最忠心于宝玉的丫鬟也起了外心。

  不过貌似电视剧里,她最后也没留在宝玉身边,而是跟了……跟了谁来着?

  好像是柳湘莲,又好像是忠顺王府的戏子,反正甭管自己有没有参与其中,宝玉都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甚至连家人都保不住。

  这么一想,他那本就不多的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

  左右是主动送上门的,又不是自己强迫,要怪也只能怪宝玉自己留不住人。

  这么一想,那目光里的侵略性便又强了几分,直盯的袭人如芒在背提心吊胆,直到焦顺走进堂屋客厅,一颗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本来有些担心自己的异样被人发现,结果看看左右,银蝶和绣橘也都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其它人的视线也都在那重新落下的门帘上。

  袭人自嘲的一笑,在怡红院自己就是宝玉之外的第二个焦点,但在这里又有谁会特意盯着自己瞧?

  除了晴雯!

  都这么些年了,她还是放不下当初恩怨,即便是当着焦大爷的面也依旧不假辞色,时不时冷眼看过来——怪不得凭她的好颜色,却始终没能在焦家占据一席之地呢。

  正感慨着,侍书走了过来,客气的道:“袭人姐姐,姑娘刚才跟史大姑娘说好了,今儿就在这府上借宿一晚,我这里暂时走不开,劳你带人先过去铺派铺派。”

  “应该的。”

  袭人也忙客气回了,然后便带着几个小丫鬟去了焦家的客院。

  房间都是天天打扫的,没多会儿又有人送来了崭新的被褥,布置起来自然没什么难度。

  等收拾齐整了,她正想回去复命,平儿便命银蝶送了饭菜来,又叫她安心在客院里候着。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二更天,才见邢岫烟扶着微醺的探春来到了客院,瞧三姑娘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借盘缠的事儿多半了是有了眉目。

  袭人急忙迎上去,和侍书一左一右扶住了探春了。

  邢岫烟趁势松了手,又交代道:“我们太太高兴,就拉着三姑娘多吃了几杯,好在这酒不怎么上头,早些服侍姑娘睡一觉就好了。”

  “姨娘放心。”

  侍书忙道:“交给我们就是了。”

  邢岫烟又当面吩咐,让厨房给准备好醒酒汤,以及夜里沐浴所需的一切,这才告辞离开。

  她一走,侍书和袭人急忙将探春搀扶进里间,七手八脚的褪去外袍。

  侍书一面抖落开被子,准备给三姑娘盖上,一面随口道:“袭人姐姐,劳你去打些温水来,我好给姑娘擦一擦身子。”

  这先后两次差遣,袭人顿时就明白,侍书已经知道自己要跳槽过来了,否则没道理对她这个做‘姐姐’的外人颐指气使。

  不过袭人也并未表现出什么,应了一声,端起架子上的木盆就待出门打水。

  “我有话要跟你说,让侍书去打水吧。”

  这时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的探春,突然开了口。

  侍书闻言一愣,旋即忙从袭人手上接过木盆,快步出了卧室。

  袭人的目送她离开,等回过头时,却见探春不知何时侧过了身子,以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那一身刚强全都化作了绕指柔,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尽是媚态。

  袭人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垂首静候了片刻,却迟迟不见探春开口,只好又抬起头唤了一声:“姑娘?”

  “呵呵~”

  探春发出一声轻笑,慵懒的蜷起条腿来,没头没尾的问:“你当真不悔?”

  先前不是都问过了么?

  袭人心下满是疑惑,嘴上却是斩钉截铁:“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