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但一旁的莺儿却突然开口道:“三姑娘,我听说二爷最近十分用功,也不知这回考校能否对答如流。”
探春下意识道:“毕竟是头一回考校,焦大哥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难题。”
说到这里,她隐晦的看了莺儿一眼,旋即笑着邀约道:“宝姐姐,不如咱们也过去瞧瞧?”
莺儿的邀约好拒绝,但探春也来邀约,薛宝钗就不好拒绝了,尤其她素知这三姑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于是横了莺儿一眼,欣然点头道:“那就去瞧瞧。”
莺儿被她盯的缩了缩脖子,听姑娘答应了,却又是一脸的雀跃欢喜——虽然这番做法有越俎代庖之嫌,但她认为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姑娘,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宝钗便与探春结伴而行。
途中自不免提及元春省亲的事儿,薛宝钗便道:“若实在不凑手,我夹带里到还有些能典当的……”
虽然王夫人早打过她的主意,只是碍于双方现在的僵局没好意思张口罢了。
但如今她主动提及,探春却是连连摆手道:“哪好用姐姐的体己?我和太太商量商量,总能想出法子的。”
在探春看来,有道是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如今夫妻两个本就在冷战,这时候若再挪借宝姐姐的嫁妆,日后却哪还有脸劝她委曲求全?
宝钗正是料定了她会如此,所以才专门向她提起的。
毕竟连下人都知道,她陪嫁过来的嫁妆不少,倘若一直装聋作哑也不是办法,现如今探春既婉拒了,那就挑不出她的错了。
倒不是宝钗不肯捐出嫁妆帮荣国府度过难关,主要是现下府里还没被逼到那份上,总要等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才能显出她出手的价值。
一路再无别话。
眼见到了荣禧堂门外,探春便拉着宝钗到了廊下,竖起耳朵倾听里面传出的谈话声。
彼时焦顺站在正中的茶几前,满脸的和颜悦色,却仍是凸显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宝玉虽不惧他,但每每听他提及公务公文的重要性,便不自觉想要弯腰驼背。
开篇明义之后,焦顺便将自己整理的公文,问了几个相对简单的问题。
结果五道题宝玉只答出了三道。
这倒罢了,最大的问题是他没答上来的两道问题,就算没看过答案,只要肯用心想一想,也能说出个几分见解。
偏宝玉看过的照本宣科,没看过的压根不肯下心思琢磨。
见此情景一旁贾政脸色就有些不好,贾环则是摇头晃脑,借以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外面探春也有些后悔,她方才听莺儿说的笃定,还当二哥哥果然用功了呢,可听里面的对答,便是自己这没看过的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偏二哥哥就……
这时就听焦顺无奈道:“宝兄弟,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只是给你一个参考,并不是一定要你死记硬背——且你若不能给出自己的答案,我又怎么可能帮你更正其中的疏漏错误?”
宝玉心知漏了怯,讪讪看了眼父亲,嗫嚅解释:“时间太短,我、我尚来不及吃透。”
“哼~”
贾政冷哼一声:“你平素就爱卖弄小聪明,怎么一到正事上,就吃不太透了?”
宝玉讷讷难言。
门外宝钗也是一言不发,转头便往外走。
“宝姐姐留步。”
探春急忙随后追赶,路过莺儿身边时,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莺儿此时那还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可她哪里想得到袭人会诓骗自己,宝玉更连这眼巴前唯一的‘生路’都不肯牢牢抓紧?
不由也对宝玉寒了心,更连袭人一并恼了,等回到家中,便打发人把那四色点心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第七百三十九章 龙凤胎
却说探春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宝钗,正待帮宝玉开脱两句,不想宝钗先摇头叹道:“他一贯如此,让三妹妹见笑了。”
被她反客为主,探春登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毕竟按照夫妻一体的理论,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反倒是‘外人’。
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让宝钗走掉吧?
于是探春搜肠刮肚的道:“风物长宜放眼量,哥哥从小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仓促间哪里就能扭转过来?不过有焦大哥从旁督导,料来等到来年春天也就差不多了。”
她其实极不愿意扯上焦顺的,毕竟焦某人私底下是什么秉性,她简直再清楚不过了,偏宝玉的表现,又让她不得不拉出焦顺作保。
“但愿吧。”
薛宝钗淡淡的应了一声,道:“妹妹见谅,我还要安排晴雯和香菱回焦家的事儿,先行一步了。”
说着,微微一礼,再度启程。
探春这回自然没有再拦着的道理,目送宝钗远去,又回头看看荣禧堂的方向,只能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
却说薛宝钗回到家中,将晴雯和香菱唤来,把自己和焦顺的对答说了,两人倒都并不意外。
毕竟当时之所以临时借调,是因为莺儿不良于行罢了,如今莺儿已经活蹦乱跳,自然无需她二人代劳。
香菱强忍着喜悦,就待躬身应是。
这边虽也都是她旧日的熟人,无奈因为宝玉闹的气氛紧张,实在是不是叙旧的时候;再者史湘云将书房的钥匙交给她代管,里面的诗集词集任她翻阅,她正好似老鼠掉进了蜜罐里,自然不愿意久留在此。
不想晴雯忽然抢先道:“我们走后,还请姑娘多多留意,方才我见莺儿收了袭人的礼物,又不知在门前议论了些什么。”
香菱闻言怔了一下,看看晴雯再看看宝钗,张着嘴欲言又止。
宝钗则是笑道:“本就是我让她们两个多多亲近的。”
“那就好。”
晴雯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躬身一礼,表示自己要和香菱去收拾行李了。
香菱也忙跟着一礼追了出去。
等回到两人临时落脚的厢房,香菱便忍不住道:“袭人姐姐也是一番好意,这夫妻之间总要和和睦睦才好,你又何必非要……”
“怎么?”
晴雯横了她一眼,冷笑反问:“我说的有哪句是假不成?”
香菱见她如此,也不愿意再争辩,只默默低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晴雯也沉默了下来,但眉宇间却透着三分不甘,前两天冷着脸将宝玉吓走,虽然让她略略出了一口恶气,但这还远远不够。
可惜,暂时是没这个机会了。
……
话分两头。
因表现的实在是太差,贾宝玉又被贾政逮着好一通骂,若不是焦顺在旁拦着,只怕又要去请家法了。
等好容易脱身,他垂头丧气的回到怡红院里,结果一进门就听袭人埋怨:“二爷不是说前两天一直在用功么,却怎么在老爷和焦大爷面前漏了怯?这可好,我才说动莺儿帮忙,就……”
“够了!”
贾宝玉恼羞成怒的一声低吼,推门进到里间,然后砰的一声反锁了房门。
紧跟在后的袭人差一点撞到鼻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回头冲麝月摊手苦笑。
她之所以急着想让夫妻两个和好,就是怕宝玉没个长性——他对待自己爱好的东西,倒是能持之以恒,譬如说调配胭脂、香料什么的,但对待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可就一点耐性都没有了。
所以袭人才希望能在他暴露本性之前,先行与宝钗破镜重圆,可谁成想……
见她如此,麝月忙宽慰道:“你先别急,二爷最起码没再想那些道理禅机什么的——反正奶奶已经过了门,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总能和好的。”
“希望如此吧。”
袭人叹息一声,又悄声叮咛道:“说起这道理禅机来,以后可千万不敢再让四姑娘和二爷独处了。”
麝月却是无奈摇头:“你说的简单,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婢,还能拦得住人家兄妹两个说话?”
“事在人为,咱们多少总要试一试的。”袭人说着,又忍不住叹道:“原本还指望二奶奶过了门,就能管住二爷了,谁成想……唉~”
麝月这回没再打岔,自顾自斟了热茶,捧着充当暖手宝,在罗汉床上歇息一会儿,忽又想起了什么,忙问:“对了,你说二爷那剃刀究竟是哪儿来的?平时收拾屋子的时候从没见过。”
“二爷说是以前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
虽然是这么回答的,但袭人自己其实也不信这套说辞,毕竟宝玉一贯懒散的很,对身边人也从不提防,若真是以前买的,没道理自己和麝月从未见过。
但她眼下并不想深究这事儿,一来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来倘若闹起来,宝玉又因此恼了,或许还会起到反作用。
唉~
也只能尽量避免让四姑娘与他独处了。
与此同时。
里间卧室内,宝玉翻箱倒柜又寻出一把小剪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自己的头顶来回比划。
在这些正事儿上,他素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况且去荣禧堂之前就已经有些泄气了,如今吃了贾政一番痛骂不说,连袭人也来指摘自己的不是,他便想一赌气干脆把头发彻底剪掉。
可一来当初被剃刀割破头皮时的剧痛,还让他记忆犹新;二来老太太如今那副样子,若是再受了刺激……
思前想后,也不知是到底是怕疼,还是孝心发作所致,他最终放弃了剪掉头发的打算。
然后那散漫的目光,又渐渐聚焦在那些公文范本上,心中的怨念是蹭蹭的往上涨,暗道真不知是谁发明了公文这种格式,又臭又长又不说人话,估计也就是那些被利益蒙蔽了眼睛的人,才能看得下去!
其实先前宝玉也曾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但他的反思同样是三分钟热度,现如今已经全然将问题归咎于这些公文本身了。
越想越憋气,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抄起那些公文咔嚓咔嚓的乱剪一通,瞧着那些腐朽的文字雪片似的纷纷落下,当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
再说荣禧堂那边儿。
贾政自觉丢了颜面,也辜负了焦顺一番【可疑的】好心,遂主动将焦顺送出了府门——也正因此,探春始终没能得着机会,找他讨教缓解财政危机的办法。
到了马车前,晴雯和香菱早都已经等候在侧。
焦顺着重打量了晴雯两眼,然后大手一挥道:“上车,咱们回府。”
说完,他打头上了马车,晴雯和香菱也忙紧随其后。
上车后香菱就瞬间活泼起来,叽叽喳喳的问起这几日府里的变化,从怀胎六月的史湘云到已经牙牙学语的小知夏全都问了一遍。
晴雯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对于就这么离开,很是有些不情不愿。
焦顺能将她心里所想猜个七七八八,却懒得同她计较——虽然相貌身段有几分相似,但她一个丫鬟同林妹妹怎么比?压根不值得自己下太多心思!
反正只要晚上需要侍寝的时候,她肯用心逢迎就好。
一路伴随着香菱的活泼回到家中,焦顺先将老太太的近况通报给湘云,然后又屏退左右,将林黛玉即将假扮成女大夫,前往荣国府探视的事情说了。
湘云听完先是吓了一跳,惊道:“这如何使得?若是在荣国府被看破身份,她、她却准备如何自处?老爷又该如何向那边儿交代?”
“所以我本来也不想答应的。”
焦顺品着茶,无奈道:“可你也知道她那性子,认准了谁劝也不听,倒也不吵不闹,就是吃不肯吃睡不肯睡的——唉,早知道这般难弄,当初就不该听你撺掇。”
他如此得了便宜还卖乖,偏湘云还不好反驳,只能乖乖自承其错。
过了一会儿,焦顺才又道:“所以我特意让人做了些道具,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只要她肯乖乖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不大可能会被认出来。”
“什么道具?”
史湘云听自家老爷这么说,登时就来了兴趣,不等焦顺答话,又抱住焦顺的胳膊晃悠道:“老爷几时给她送去,到时候我也跟着去瞧瞧,看到底怎么个认不出法儿!”
“东西就在车上,我准备一会儿就给她送去,毕竟总要先试一试看看成色,免得临时抱佛脚忙中出错。”
“那咱们还等什么?”
史湘云当下就催着焦顺赶紧动身。
焦顺知道她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在家里憋狠了,索性便没拦着,对外打出要去接邢岫烟回家的名头,准备带她一起去桃花巷逛逛。
不想刚到马厩,徐氏就闻讯赶了过来,连声埋怨儿子胡闹,都这么大月份了还敢单独带她出门。
面对老娘的呵斥,焦顺反手摸着湘云的凸起的小腹,嬉皮笑脸道:“她这个月份才该多活动活动,不然在家养的四肢无力五谷不分,等生孩子的时候反倒没力气了——好些个富贵人家的姑娘总是传出凶险来,就是因为平日里五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把人给养废了。”
“就你一堆歪理!”
徐氏没好气道:“再有,什么凶险不凶险的?呸呸呸,以后再不敢乱说,不吉利!”
“是是是,呸呸呸,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焦顺也跟着啐了几口,又道:“提前跟您说一声,我们大概会再那边儿过上一夜,您不用惦记我们。”
“你这……”
徐氏气的直翻白眼,最后还是甩袖子道:“罢罢罢,我是管不了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吧!”
“就今儿管不了,等明儿我们回来,还是您老说了算。”
焦顺耍了句贫嘴,扣好了帽子缠好了围脖,确定不是熟人认不出来,便扶着史湘云上了三轮车——就是当初他骑着去接平儿过门的那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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