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只是还没等她决定好到底要做什么,忽就听莺儿在门外道:“姑娘,二爷差了人来,说是想请您马上过去一趟。”
“嗯?”
宝钗听了不由轻‘咦’了一声。
这里的‘二爷’是指薛蝌,而自家这位堂弟素来最是守礼,这夜半三更的,便有什么急事也该是请自己去婶婶,或者宝琴那边儿见面才对。
如今突然说要自己马上去他那里……
宝钗步出门外,看向薛蝌派来传话的丫鬟:“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回大姑娘的话。”
那丫鬟忙躬身道:“奴婢也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多半是因为大爷的缘故——方才大爷来找我们爷,也不知说了什么,我们爷便悄悄让我来寻大姑娘。”
听说是与薛蟠有关,薛宝钗再不迟疑,忙领着莺儿转到二房那边儿。
远远的,就见薛蟠正与薛蝌在堂屋客厅里对饮,薛宝钗想也不想便迈步走了进去,沉着脸夺过薛蟠手上的酒杯,然后沉默的注视着他。
“妹、妹妹怎么来了?”
薛蟠讪讪的从椅子上起身,旋即想到了什么,转头狠狠瞪了薛蝌一眼。
薛蝌倒不惧他,当下也跟着起身,不慌不忙的道:“大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突然跑来说要托我照顾伯母和姐姐,话里话外还透露出即将远行的意思——我见势不对,便忙命人去请姐姐。”
说着,又冲二人一拱手道:“大哥和姐姐先聊着,我去外面处置一些私事。”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避了出去。
薛蟠见状,正暗骂自己所托非人,冷不丁就听薛宝钗问:“哥哥难道以为一走了之,姨妈就不会追究了?”
骤闻此言,薛蟠先是一愣,旋即垂头丧气道:“这么说,姨妈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然后他又挠头不解:“这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我明明找了两个生面孔去送东西,且送完既打发他们回金陵老家了。”
“你送了什么?又是怎么送的?!”
薛宝钗继续冷着脸追问。
“就一条死狗。”
薛蟠比划着道:“装在箱子里,又放了些香料遮味儿……”
说到半截,忽又觉得不对:“怎么?姨妈难道没跟你们说?”
薛宝钗自然也是猜出来的。
薛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王夫人一来就要远走高飞,还巴巴的跑来将母亲妹妹托付给薛蝌,这其中若没有什么猫腻,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姨妈一进门就将我支开了!”
宝钗咬紧银牙,不安道:“是不是兴师问罪,暂时还不得而知——哥哥且把事情仔细说一遍,看看到底是那里出了纰漏,再看看能不能设法弥补!”
听妹妹这么说,薛蟠忙将自己如何筹备,又如何执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薛宝钗听到他盗用‘林姓’,便气不打一处来:“哥哥真是糊涂了!若不用这个‘林’字还好,既用了,明眼人又怎会不猜疑到咱们头上?!”
“是因为这个漏了馅儿?”
薛蟠大惊:“我还以为能栽赃给林家,把那平妻的事情搅黄了呢!”
薛宝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下狠狠剜了他一眼,叮嘱道:“哥哥就在这里,哪儿也别去,且等我问清楚了再说!”
说完,又到外面托请薛蝌代为看管,这才转奔薛姨妈院里。
等到了正院,她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托请薛姨妈身边的丫鬟,借着奉茶的机会与薛姨妈通了消息。
待得知事情已经被遮掩过去了,薛宝钗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若事有不协,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当面用‘平妻’事件兑子了——不过那一来,日后婆媳之间的关系可就难处了。
正准备离开,里面就传出往外走的脚步声。
薛宝钗急忙避到了暗处,眼瞅着薛姨妈与王夫人出了院门,这才重又现身。
因猜到薛姨妈多半是要送王夫人去下处休息,她随口问了句:“姨妈晚上住在何处。”
“就东北角上那个小院。”
东北角的小院?
那不是……
薛宝钗吃了一惊,脱口道:“怎么安排在那边了?”
回话的丫鬟不疑有他,当下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姨太太最是喜静么,再大观园里就选中了清堂茅舍,来咱们家也不例外,一向都是住在东北角那小院里的。”
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
且不说姨母如何,母亲便再怎么不检点,也不可能会和亲姐姐一起……
……
东北角小院。
焦顺两腿各坐了一个身份尊贵的熟妇人,正左顾右盼志得意满,忽觉左腰上被轻轻掐了一把。
他心思电转,立刻扶起了右腿上的王夫人,轻轻在她身后拍了一巴掌,喝令道:“还不去给老爷我铺床叠被!”
王夫人倒也不恼,十分配合的矮身应了,便自去里间忙活不提。
等她走了,焦顺又装作是要与薛姨妈耳鬓厮磨的样子,悄声问:“怎么了?”
薛姨妈对他自然不会瞒着,当下飞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焦顺见自己的推测果然应验,便摇头晃脑故作为难的道:“两个都是我的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却让我着实为难。”
若在平日,薛姨妈多半要娇声啐他。
但现在为了儿子,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当下忙道:“他父亲死的早,如今自然指着你多看顾——再说宝玉也未曾如何。”
焦顺见她认了‘假父’一说,当即笑道:“方才是说笑的,其实我早猜出是文龙的手笔,只是未曾在王氏面前声张罢了。”
说着,又咬着薛姨妈的耳垂道:“咱们才是两情相悦,她不过是适逢其会做了添头,我再怎么也不会偏着她那边儿的。”
薛姨妈被弄的浑身绵软,心下既觉得熨贴,又觉得如此有些对不住姐姐。
不过转念一想宝玉的所作所为,便也心安理得起来,更忍不住埋怨:“若不是宝玉和老太太乱点鸳鸯谱,事情何至如此。”
“这你也大可放心。”
焦顺随口道:“林妹妹的事情不足为虑,你也放心交给我就是了——等宝钗嫁过去保管是一枝独秀!”
薛姨妈先是一喜,继而一惊,伸手紧紧扯住焦顺的衣领,颤声道:“杀人越货的事情可做不得,况那林丫头也是可怜人……”
“你想到哪里去了!”
焦顺哭笑不得,忙表示自己也颇怜黛玉之苦,并将林妹妹这些年的遭遇,删去以身报恩的部分娓娓道来,只听的薛姨妈泪眼八叉,又对荣国府愈发不忿。
于是脱口道:“早知道还有这等内情,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宝钗掺和进去。”
“什么内情?谁要掺和进去?”
这时王夫人挑帘子出来,见薛姨妈泪眼婆娑的依偎在焦顺怀里,半是艳羡半是调侃道:“呦,这怎么还掉上金珠子了?”
“哈哈,我与她说了些故事,她倒给当真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难
桃花巷,苏宅。
转过天下午,焦顺提前散衙赶过来的时候,雪雁已经能够下地了,林黛玉却仍是不良于行。
对此,林黛玉很是有些沮丧,任凭如何逗弄也不见开怀。
恰逢外面下起了绵绵秋雨,焦顺索性把罗汉床发推到了门口,与林黛玉边观赏雨景、边手谈对弈。
如此,林妹妹方才渐渐释然。
却说棋到中盘,黛玉坐拥着条小毯子,手托香腮半倚在炕桌上,随手落下白子,边低头翻看焦顺刚递过来的烫金请帖,旋即摇头叹道:“在如今这等情形之下,却怎么还要大肆操办?”
这请帖是昨儿王夫人顺便捎去的,目的是邀请焦顺参与八月初三的贾母寿宴。
按照王夫人的说辞,这次寿宴不仅不会因为荣国府现下的窘困而一切从简,反而比往年还要隆重些。
焦顺一面举棋不定,一面随口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或许是这些年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吧。”
这无疑是谎言。
其实王夫人送出帖子的时候,就已经暗中解释过了,这回贾政之所以不合时宜的,坚持要给母亲大肆操办寿诞,主要是因为贾母自从那次昏厥后,精气神明显大不如前。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所以贾政才想着借寿诞冲一冲,若成了自然最好,若不成……老太太怕也过不了几回生日了,那就更不能让她留有遗憾。
而焦顺之所以不肯如实相告,主要是因为贾母的所作所为,虽然已经伤透了林黛玉的心,可那毕竟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长辈,一旦得知贾母病中,难保不会心生动摇。
这节骨眼上,焦某人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听他如此揣测,林黛玉又叹了口气,将那请帖推回焦顺面前,顺势竖起一根葱白也似的指头,在棋盘上某处轻轻敲了敲。
“这不是巧了么。”
焦顺连忙把黑子放上去,涎皮赖脸的道:“我也正想下在此处,可见咱们是心意相通。”
林黛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从棋盒里捻起一枚白子,举到焦顺面前:“那焦大哥不妨猜一猜,我这枚棋子要下在何处?”
“这个……”
焦顺挠了挠脸,伸手握住林妹妹的柔荑,一语双关道:“可能是通的不够彻底,还需再深入一些。”
“你!”
林黛玉登时羞怒,狠狠挣开他的禄山之爪,捧起圆滚滚的棋盒作势欲砸。
焦顺连忙服软告饶。
两人闹了好一阵子,直到紫鹃过来续茶水,林黛玉这才放过了他,边在棋盘上落子,边随口问:“舅母亲自登门,总不可能就是专程去送请帖的吧?”
“那自然不是。”
焦顺摇头道:“她还想顺便托我办两件事,头一件是王太尉的家人,希望能在他抵京后见上一面——说来她也是灯下黑,这事儿何必找我?直接找贾芸出面就能办妥。”
“贾芸?”
林黛玉仔细回忆了一下,才不确定的道:“是不是以前跟在你身边做书办的那个?”
“是他,不过做书办是老黄历了,他刚娶过门的妻子是我的干女儿,如今他已顺势认了我做义父——我总不能让他白叫一声义父吧?因此六月份的时候,借着电报的东风,便给他谋了个从七品的武职。”
“义父?”
林黛玉下意识掩住小嘴,好笑道:“我记得他比你小不了几岁吧?”
“那又如何?”
焦顺将身形板正,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他是草字辈儿的,本来就该称我一声叔叔,况官场上年纪大的认年轻的做义父,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我这个还算是好的呢。”
林黛玉对官场那些歪风邪气丝毫不感兴趣,笑过之后,便又好奇的问:“那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第二件么。”
焦顺先买了个关子,然后才道:“是找我替宝兄弟鸣不平来了。”
“鸣不平?”
林黛玉闻言诧异道:“他成日躲在大观园里,还有人能冤屈了他不成?”
能在焦顺面前,坦然提起贾宝玉来,足见这‘两日’双方的关系又有增进。
“不是那么回事……”
焦顺便把贾宝玉受到死狗礼物,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事儿说了,然后又反问:“你道那送死狗的人又是哪个?”
“是哪个?”
“正是他未来的大舅哥薛蟠!”
“薛家大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黛玉一时被弄糊涂了。
“说起来这事儿还和你有关,宝玉得知你远赴苏州,便又哭又闹的说要把你找回去,还当众说要娶你过门,与薛姑娘平起平坐呢。”
说到这里,焦顺笑而不语的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先是一愣,继而轻咬朱唇道:“他却当我是什么人?又当宝姐姐是什么人?即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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